阿赫玛托娃《安魂曲》
神龛上的蜡烛蜡泪在流淌。
你的嘴唇上留着圣像的寒冷,
额角上淌着临死的汗水……不要忘记!——
我会像射手们的妻子一样,
在克里姆林宫的塔楼下面悲啼。
昏黄的月光歪戴着帽子走进,
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
这个女人害着疾病,
这个女人孤独一人。
丈夫在坟墓,儿子在监牢,
请你们为我祈祷。
愿漆黑的呢绒把它掩盖,
愿人们把街灯拿走……
夜。
将要发生怎样的事情:
你要拿着将托别人转交的探监的物品,
排在三百号,站在克列斯特监狱门前,
用自己滚烫的眼泪
把新年的层冰烧穿。
任监狱的白杨怎样频频摇影,
也是音耗全无——而那里
正在结束着多少清白的生命……
儿子啊,你是我的祸胎。
一切永远地弄得黑白混淆,
我现在分辨不出来
谁是野兽谁是人,
是不是要长久地等待死刑。
于是只有华美的鲜花,
只有香炉的丁当声音,
只有走着却无处可走的脚印。
一颗巨大的星星
凝视着我的一双眼睛,
威胁着:死亡已经临近。
曾经怎样瞧着你?
如今它们又在怎样
瞪着鹰隼般灼热的眼睛
把你那高高的十字架
和你的死亡谈论。
我今天有许多事情:
要把记忆彻底消磨,
要叫心灵变成石头,
要重新学会生活。
也许……夏天发出热烈的絮语,
我的窗外好像是过节。
我早就预感到了,会有
晴朗的一天和荒废的家宅。
随你采用什么形式:
带毒的炮弹一般冲来,
或者惯匪似的手执铁锤潜入,
或者化作伤寒瘴气把人伤害。
或者讲个想起来的故事,
哪怕大家熟悉得恶心——
让我看到蓝帽的帽顶,以及
房管员被吓得脸色发青。
我现在什么都无所谓了。
叶尼塞河卷起旋涡,
北极星闪耀着光芒。
亲爱的眼睛那蓝色的光华
把最后的恐惧遮挡。
我已经清楚地知道,我必须
无条件承认它的胜利——
我老是听着自己的胡话
好像倾听别人的梦呓。
无论一点什么东西
它也不会允许我带走
(不管怎样向它祈请,
不管怎样没完没了地哀求):
无论是儿子的那一双
恐惧的眼睛——石化了的苦情,
还是雷雨在头顶轰鸣的那个日子,
或者牢里相见的那个时辰。
无论是双手的那亲切的凉意,
还是菩提树的那激动的摇影,
或者最后的、安慰的话语——
这久已不闻的轻柔的声音。
Ⅹ钉在十字架上
“母亲,不要对我哭泣,
我会在坟墓里生存。”
1
天使的合唱把伟大的时刻歌颂,
苍天都在烈火中消熔。
我对父亲说:“为什么把我遗弃!”
我对母亲说:“你不要对我哭泣……”
2
玛格达林娜在痛哭,捶胸顿足,
亲爱的门徒变成了一块石头,
母亲默默无言站着的地方,
谁也不敢投去自己的目光。
尾声
1
我已经明白:颜容怎样消损,
眼睑下边怎样露出恐慌,
痛苦怎样在双颊
写出楔形文字严厉的一章,
鬓发怎样从浅灰和黝黑
突然变成银白,
温顺的嘴唇上的微笑怎样枯萎,
干瘪的笑里怎样颤抖着惊骇。
我不是为我一人祈祷,而是
为了大家:冒着冬日的严寒
和七月的酷暑,我们曾经一起
站在炫目的红墙下边。
2
追悼的时刻又已临近,
我看着,听着,感觉着你们:
有被勉强带到窗口的你,
有不能够踏上故土的你。
还有你,把美丽的头摇了一下,
说过:“我来这里好像回家。”
我本想叫出大家的姓名,
可名单已被夺去,没有地方打听。
我用从他们那里偷听来的不多的吐露
为他们织成了一幅巨大的盖尸的盖布。
我随时随地都在把他们回忆,
即使新的灾难临头也不会把他们忘记。
如果我苦难的嘴被人箍紧,
——我是用它呼喊着亿万人民,
在我被埋进墓穴的前夕,
让他们也这样把我想起。
如果在这个国家会有那么一日
阿赫玛托娃年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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