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姆津(Николай Михайлович Карамзин,尼古拉·米哈伊洛维奇·卡拉姆津)俄国作家、历史学家。代表作《苦命的丽莎》。
秋
在阴暗的栎树林中,
秋风萧飒凄厉;
带着瑟瑟的响声,
黄叶纷纷坠地。
田野和花园荒凉了;
山岭像在悲号;
林中的歌声寂静了——
鸟儿已经飞掉。
迟归的雁阵横空,
急急飞向南方,
翻越崇山峻岭,
整齐平稳地翱翔。
在静静的幽谷之中
弥漫着茫茫白雾,
随同村庄的炊烟,
一起向天空飘忽。
站在山上的旅人
脸色愁苦忧悒,
凝望着凄凉的秋光,
发出疲惫的叹息。
放心吧,忧愁的旅人!
大自然一片肃杀,
只是短暂的时间;
一切会重新萌发,
到春天万象更新;
大自然会重起炉灶,
穿上结婚的新装,
露出自豪的微笑。
人却会永远枯萎!
老人即使到春天,
也会像在寒冬一样,
感到生命的短暂。
张 草 纫 / 译
秋,是古今中外许多诗人所经常歌咏的一个题材。而且,多数诗人笔下的秋景总是与忧伤和阴郁联结在一起。我国古代著名诗人宋玉的代表作《九辩》的开端写道:“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19世纪俄国诗人费特在题为《秋》的诗歌中写道:“冷寂萧瑟的秋日,/多么哀伤,多么阴晦!/它们来扣我们的心扉,/带来多么郁郁的倦意。”可见,在一些中外诗人的笔下,萧瑟的秋景与人类的愁绪达到了共鸣。卡拉姆津在这首《秋》中,则表现了欢乐和愁绪相交织的复杂的情感,体现了如同英国诗人托马斯·哈代那般的对大自然的双重的分裂的感受力。他首先描写的也是萧瑟的秋景。诗人以四个诗节的篇幅分别描写了秋天的树林、秋天的田园、秋天的大雁、秋天的幽谷。在他的笔下,秋天的树林里,“秋风萧飒凄厉”、“黄叶纷纷坠地”;秋天的田园里,一片荒凉;秋天的鸟雀也纷纷逃离他乡:“迟归的雁阵横空”,“整齐平稳地翱翔”;秋天的山谷,也是一片沉寂,白雾茫茫。经过对秋天的萧瑟的自然场景的渲染之后,自第五节起,诗中终于出现了人的形象。这是秋天里的“忧愁的旅人”,他站在山颠,看着眼前的一片凄凉的秋景,也自然受到深深的感染,“脸色愁苦忧悒”,并且“发出疲惫的叹息”。然而,诗人并没有沉浸在这个热情几乎丧失殆尽的秋天的时光中,而是在萧瑟和失望之中感悟到了一种新的热情、新的希望。所以在随后的两个诗节中,诗人断言:萧瑟的时光只是短暂的,美好的时节一定会重新降临。待到春天,一定会令人感到“万象更新”。接着,诗人以拟人的笔法,用新婚的比喻,写下了春回大地时的美好景象:大自然“穿上结婚的新装,/露出自豪的微笑。”还有什么比新婚时的景象更令人感到振奋呢?不过,卡拉姆津终究是一个具有代表意义的俄罗斯感伤主义诗人。在诗歌创作方面,卡拉姆津往俄罗斯诗歌中注入了风景主题、心理分析以及浪漫主义所特有的忧伤和苦闷的情调。所以,作为该诗结尾的最后一个诗节,诗人又突出了人与自然的差异。在他看来,大自然具有自我更新的能力,而人的生命恰恰缺乏这一能力。人的生命一旦衰老,哪怕是在春天,也难以复原了。该诗从大自然的萧瑟的秋景的开头,自然而然地转向了对短暂的人的生命的感叹,表现出了感伤主义所惯常表露的情调。卡拉姆津无疑是一名“自然诗人”,他在创作中强调忠实于自然和想象的自由,认为诗歌的对象和灵感的主要源泉只能是自然,认为只有自然才是艺术的永恒的原本,是美和灵感取之不尽的源泉。他的这些观点,也成了俄国浪漫主义文学理论的一个源泉。( 吴 笛 )
拉伊莎
在深夜的黑晴中出现了风暴,
一道道闪电划过夜空,
雷霆在乌云中隆隆作响,
倾盆大雨哗啦啦地落进树丛。
任何地方都看不见一个生命,
全都躲进了忠实的住所。
只有拉伊莎,可怜的拉伊莎
独自一人在黑暗中四处奔波。
她的心中悲观失望,
所以对风暴无动于衷,
狂风暴雨的可怕的呼啸
也无法压倒她的悲哽。
她脸色苍白,像一片枯萎的树叶,
她嘴唇铁青,与死人相同;
一双眼睛上笼罩着黑晕,
然而,心脏却在她胸口剧烈跳动。
她白皙的胸部袒露着,
已被树枝狠狠地刺伤,
热血似小溪一般淌了出来,
滴到潮湿的绿色草地上。
海岸上,高傲地耸立着
花岗石的悬崖峭壁;
在悬崖之间,拉伊莎
攀着怪石,登上山脊。
(这时,借着火光的闪烁,
无底的大海正在发怒,
卷起巨大波浪,厉声咆哮,
威胁着要淹没整个大陆。)
她看了看,沉默下来,
但很快又发出可怜的呻吟,
与暴风雨呼啸混在一起:
“哎哟!哎哟!我就要失去生命!
克洛尼德,你离开我去了何方?
你呀,既亲切可爱又冷酷无情!
为什么要把拉伊莎
孤零零地抛在可怕的黑暗中?
克洛尼德!快到我身边来!
我会原谅过去的一切,求求你!
可你不会来找可怜的拉伊莎!……
啊,我为什么要与你相识?
父亲和母亲那么爱我,
我也曾温柔地爱过他们;
我所度过的那一时一刻
都伴随着天真无邪的欢欣。
然而,当你像天使一般出现,
并用温柔的声音对我说:
'我爱你,拉伊莎,我爱你!'——
我便把父母亲全都忘却。
我含着炽热的爱情的泪水,
带着真诚的颤栗和无比的欢欣,
投入了你的怀抱,
向你奉献了一颗芳心。
两颗心终于连到了一起。
我的呼吸和生存迁移到你的身上,
在你的眼中我看到了太阳的光线,
对于我,你就是一个神圣的形象。
为什么我的生命
没有在你爱情的拥抱中消失?
那么就不会发现你的变心,
那么就是一个幸福的结局。
然而命运作对,你觉得另一个女人
比你忠诚的拉伊莎更好更美;
当我睡得酣甜的时候,
你永远抛弃了我,远走高飞,
当时,我正在想着克洛尼德,
伸出双手,准备将他拥抱!
天哪!我抱住的只是一团空气……
克洛尼德已经出逃!
幻想破灭,我醒了过来;
呼唤他的名字,没人答应;
我用目光四处搜索,
但是眼前不见他的身影。
我急忙登上高高的山丘……
真是可怜!……远处的克洛尼德
带着柳德米拉,逃出了我的视野!
我即刻跌倒在地,失去知觉。
从那个可怕的时候起,
我彻底崩溃,无法摆脱痛苦;
我遍地寻找,呼唤克洛尼德,——
可你却始终对我不屑一顾。
现在,不幸的拉伊莎
最后一次将你呼唤……
我的心灵期待着宁静……
永别了!……愿你幸福美满!”
说完这些话语,拉伊莎跳崖投海。
这时,雷霆轰隆一声巨响,
同一个天空宣告:毁她的人
也遭到了灭亡的下场。
吴 笛 / 译
卡拉姆津是俄国感伤主义文学的最重要的作家和理论家。别林斯基认为他“开始了俄国文学的一个新纪元”。从《拉伊莎》一诗中可以看出,卡拉姆津在自己的作品中同情下层人民,关注普通人物,揭示他们的内心世界。他在感伤主义文学的典型体裁游记和中篇小说两个方面,都作出了重要贡献,写下了著名的小说《可怜的丽莎》。在诗歌创作方面,卡拉姆津主要擅长于悲歌和书信体诗歌等形式的创作,不过,就情感的深度而言,他的抒情诗反而不如他的小说。卡拉姆津的诗歌《拉伊莎》作于1791年,是根据古谣曲改写的,比他的中篇小说《可怜的丽莎》早一年。这篇诗作颇像《可怜的丽莎》,读来仿佛是一篇诗体的《可怜的丽莎》。拉伊莎的命运,如同丽莎一样,令人同情,令人惋惜。诗篇的开头,描写的是狂暴的自然场景以及在这一自然场景中奔波着的拉伊莎的孤独的身影。一个深夜的情景,划过夜空的闪电、隆隆作响的雷霆、压顶的乌云、倾盆的暴雨,没有一个人影,唯有可怜的拉伊莎,面对狂风暴雨的呼啸,发出声声悲哽。在接下去的诗行中,诗人以场景和色彩的强烈的对照的笔法描写了海滨宏大的狂野的场景,以及拉伊莎的弱小的身躯。尤其是第四诗节对拉伊莎的肖像的描写,极为生动具体。诗人分别运用白、青、黑、红等四种色彩的对比,刻画了这一悲剧性的形象:“她脸色苍白,像一片枯萎的树叶,/她嘴唇铁青,与死人相同;/一双眼睛上笼罩着黑晕,/然而,心脏却在她胸口剧烈跳动。”通过这一对比,既对她的悲剧形象进行了渲染,也突出了她身上依然具有的生命的活力和激情。经过场景的充分渲染之后,诗歌用了较多的篇幅以第一人称的独白形式展现了拉伊莎的悲剧命运的根源。原来,拉伊莎倾心所爱的一名男子克洛尼德背弃了拉伊莎的纯洁的感情,带着另一个姑娘柳德米拉,离她而去,奔走他方。这一恋爱故事本身并没有新奇之处,但是,却反映了俄国感伤主义作家的基本思想倾向。卡拉姆津等感伤主义作家多半逃避社会斗争,不太关注重大的题材,对于人民和社会苦难,他也只能发出哀叹、表示同情。这是俄国感伤主义作家的局限性所在。卡拉姆津对俄国诗歌的主要贡献是在诗的韵律、语言及形式方面。他汲取了民间文学的韵律特征,在俄罗斯诗歌史上第一次尝试民谣的创作,并竭力使诗歌语言接近于贵族阶层的口头语,同时又充分吸收西欧语言,特别是法语的语言特征和营养,从而极大地扩展了他的诗歌的表现力。( 吴 笛 )
岸
经历旅途的艰难险阻,
在狂风暴雨和颠簸之后,
航海者已经并不怀疑
将到达安全平静的码头。
即使这码头没有名气!
即使在地图上也找不到!
在那里能摆脱灾难的想法,
使它变得非常美好。
如果他们在岸上看见
自己的许多亲戚至交,
啊,好极了!他们会惊呼
并且投入亲友的怀抱。
生活啊!你是海洋和波浪!
死亡啊!你是码头和安息!
在这里被浪花冲散的人们,
将会在那儿会合在一起。
我知道,我知道……你在吸引
我们到达神秘的海岸!……
可爱的树荫!留出点位置吧,
好让朋友们同你结伴!
张 草 纫 / 译
卡拉姆津的《岸》是一首表现死亡主题的诗篇。在世界诗歌史上,死亡主题的诗篇从诗歌艺术诞生之时,就成了很多诗人关注的对象。被誉为人类最古老的书面文学的古代埃及的诗集《亡灵书》,便是这一主题的最早的体现。而且,从人类最早的诗歌作品《亡灵书》起,描写死亡的诗篇主要是从生的意义上来探讨死亡的。以死亡主题来追求生命意义,奠定了死亡意识的基础。即使是在漫长的中古时代,当宗教神权思想统治一切、来世主义思想占据主导地位的时候,也有一些诗人表现出了强烈的现世主义的人生观和死亡观,表现出对现实生活的眷恋和对现世生活意义和价值的充分肯定。法国诗人维庸和波斯诗人海亚姆便具有一定的代表性。维庸声称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而在海亚姆看来,人的生命如同泥土,人一旦死亡,便“永无尽期”地化为无声无息的泥土。所以,人生的意义在于充分享受现世生活。可见,海亚姆的这一死亡意识同样是对中世纪的宗教神学的一个挑战。卡拉姆津这首写在18世纪的诗篇,同样是在生命的意义上歌颂死亡,歌颂到达“彼岸”时的无限的欢乐。诗歌借用航海者的意象,通过离开此岸的“航海者”在狂风暴雨中的海洋上的颠簸,来表现生命不息,灵魂不灭的思想。在卡拉姆津看来,今生今世的生活,便是“海洋和波浪”,而死亡并非生命的终结,死亡是生命的“码头和安息”。死亡还是被生活浪花冲散的人们在彼岸相聚的一个场所,那儿可以遇见“许多亲戚至交”,那儿有惊呼,还有拥抱。我们从这些生动优美的诗句中可以感到身后的生命的存在和身后生命的美好。但是,卡拉姆津毕竟是一位感伤主义作家,我们从《岸》中也可以感受到诗人对现实的不满,尤其是在第二诗节中,对俄国当时社会现实的不满表现得极为激烈。在他看来,日常生活中的种种不公,社会现实中的种种黑暗,在俄国沙皇专制制度下是无法得以改善的,所以,他以感伤主义作家的视野,悲观地认为只有死亡的彼岸才能“摆脱灾难”,使人的存在“变得非常美好”。所以在诗的结尾,诗人所强调的是被“神秘的海岸”所吸引,以及彼岸所留出的“位置”。这是卡拉姆津死亡观中较为消极的一面,对此,我们必须有清楚的认识,充分认识到他作为感伤主义诗人的局限性。( 吴 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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