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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炼:《艳诗》导语
◎ 名家名作:杨炼 ◎
《艳诗》导语
《艳诗》是一部“极端”之作。题材之极端当然是色情,书写之极端更在形式。色情自古大忌,以致历代查禁名目,无不以“性”为首,由此张目,其余都在囊中。由是,千古大作《金瓶梅》,也枉负“天下第一奇书”之名,却错失了第一部现代中文小说之实。《艳诗》对形式的追求也很明显,请注意这些诗的韵律设计,每首(组)诗都是独特的。我希望,强烈的色情,精美的形式,能互相深化。题材之“艳”,形式之“雅”,将相反相成。题材刺激,绝非书写粗俗的借口。衔接上《金瓶梅》的伟大传统,我只想说,兰陵笑笑生不孤独。
(柏林 2020.11.30)
我们做爱的小屋 这隐匿深处的房间只为你留着为一对抱紧我的细细的胳膊留着暗绿色的花袍子 感到一种软来自轻轻磨擦的乳房 在把玩一株肉质植物里索索发抖的时间你的裸体 只为我的目光留着 一次插到底 二十年就成了漩涡一次 整个背麻了 电击的血脉让到处 哪怕山巅 渗出室内的幽暗把器官暴露在阳光下 你要的满非得含着宇宙那堆雪 才够满二十年的凸透镜中我们更贪婪地做 总能更精美的 宛如咀嚼的茎深深陷入一个处境 哦你又在收缩白白浓浓的定影液冲洗一张底片我们家的暗室 暗转大海的蓝受不了时 二十年混淆两千年数着暴风雨 细腰抖断了 热热尿了 热流 最怕冷却的 疯至从未冷却的 娃娃们成群飞回你那只鸟窝阴道吸住我一瞬 世界已换了又换再搂紧些 当经纬线即来复线四条腿钩住恰似板机的那一点射 爱刷新肉体 齐根擎着金荷 承德行宫 宫女们羞答答穿上朕杜撰的裤子了她们袒露的阴部 令锦缎失色朕的眼中再没有湖山 画舫 回廊帝国呢 小于一个香的三角形缺口毛间翘起一点红 哦朕的杰作 随便哪儿 只要鹿血在心里弹跳只要朕又硬了 又想猛插入一声惊叫玉碗粉碎 朕命你满捧另一杯茶雪水烹的 水声潺潺象个早死的先兆天子倒悬于天空下 饮 在聚焦 这个朕想废就废掉的一生妩媚啊 她们倒下扒开自己的样子也把朕剥光了 肉收紧一座后宫朕就拔不出来了 精液热热地一涌行云布雨 沿着最美的毁灭的捷径 弯刀 苏丹的帝国动摇了你身上每根会跳舞的线条都被一道寒光领向指尖与刀尖互相戳疼的交点
血五颜六色宝石伏在脚踝上象串水蛭 一弯湿漉漉的刃分泌着亮度 苏丹的目光被砍伤纱衫下你那道要命的缝挑着两个半圆 两条鹿腿 两片唇世界就从这儿一点点裂开 银贵妃的植物园 丢一次就有朵银红色的牡丹从两腿间遗到暗绿濡湿的沙发上再丢 一丝脚心的凉意徘徊又徘徊 陡然窜升为逼你哭喊的热 熔炼一只没人认识的酒杯蕊那么嫩 满城灯火的观赏中咽喉那样照料着一缕幽香 我血淋淋的 不知被斟入还是倾出 或像一个吻永远粘在半途舍不得撕开时 舌头的焦距调着绝对的深度 蝴蝶致命的鲜艳爱你采你 上面下面都钩进里面 每一根阴毛找到异性的另一根 叶子的唇厚墩墩翻起 和你约定 非这个房间 这簇枝头不可岁月被毁掉 而美人细腰上一对肉窝 遵循花草的美学轮回非锁住你不可 沙发上死亡小小的空累计成哭喊的入口我们连着 对视 滑进纯银的此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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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家名作:杨炼 ◎
河是这样发明的用舌尖找一条细细虚掩的缝用唾液的湿 迎着另一种湿
河岸微微分开 口腔里一个热带吮着粉红肥嫩的两小瓣好咸 好腥 好香
世界融化成沼泽涂满我的盲目嗅着找 你充血的 雀跃的会躲闪的上游
躲不了 使你不得不是女性的那一点不得不象只果子被捏住 被剥开好鲜啊 大团吸出的果肉
把月亮再发明一次惨惨裸给天空看 惨惨的器官哀求 插 想怎么插就怎么插
想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这个隘口 每一刹那要命的亮我被铐着狠狠戏水
出 一场鞭打月光那么慢入 闪电烫到最怕疼之处停不下的是一个把你摇醒的台风之夜
蚊子们记得大腿那抹白多么甜蜜纹在脚踝上的绳索 被吻勒紧了呻吟还不够 得加上惨叫
用你的手指把你自己撕开用镜子 还原野兽爬上野兽肆无忌惮的美用子宫暗藏的方向 捋我
捋 等在黑暗深处的海涌上来了 秘密的管子鼓起 绷直你逆着它摸 幸福从哪儿发源
顶到哪个尽头 迎着月亮的受精卵的引力哦别 哦来 来呀 射死 被射死
来了
艳诗(二)
全进去才拥有全部黑暗
插到根了 雨声簇簇的毛 阴蒂的红象枚蜡烛头被压灭 此刻我睁大眼睛也看不见你
世界张开耳朵听 一刹那的暖挂在一声轻轻喊出的哎呀上
荡 一根轴拧着你 一道螺纹拧着轴 黑暗低低的肉拱顶碰我 你的甬道再收紧一点儿我就被一把把深藏的亮晶晶的倒钩钩着摸遍甜甜的四壁也摸不到你
世界 臆想着刻在子宫内那条曲线太美太灿烂 照亮你身上每一条
全部被称为人的 以繁殖为直径全力以赴的黑 每毫米一滩粘的物质滴下垂下 洞中殷红柔软的钟乳石你更狠的攥 是我痉挛的一部份我拔不出来的热是你的
一把迸溅火星的钳子夹一下 再夹一下跳 你还跳 一场性交里凹陷的宇宙象只松鼠 每一跳刷新一个前世什么都不记得 当里面空了又胀满 光年猛地塞入象一只拳头我们的嚎叫噙住枕头 忍不住时脖颈胸前泛起一大片玫瑰
瞧你 彻底放弃时两粒乳头抖得多好
肉 一个形而上学令世界急不可待的 是什么也不剩
插进去就没办法了 占有就尽情表达生命最迷人的弱跃上石棱的母鱼能感到那股逼迫的力来自一夜 我们被瞄准 扎穿 用尽却决不想逃出此夜
不能 当一阵横扫全身的抽搐又追上搂抱的残骸
艳诗(三)
整整一下午 我们套着 颠簸整整一下午 死是一场场小睡截停了时间 醒来又硬着我们得重新结识 爱喷吐的小嘴邀你看 又是新的 满的整下午你挂着精液的腿
就没干过 一串乳白色的珠子能射那么远 射 犹如床的方言抓你 皮肤上蠕动十万只小爪子我的粘滑有股腥味 有片蓝蜡染窗帘外 天空也刺激得发紫黑跳入彼此 瞧 这肉的镶嵌
还分得清性别吗 还怎么问你是谁 为什么躺进我身体的浴缸想玩就玩 想要 就调高水温得多么随心所欲 我们合并的狂才够狂 一种美倾倒不尽一种疼 越疼越滑着雪 去想像
四面八方的镜子里被另一个器官插着的自我多么陌生空就象远 无非学不会变形的一点秘密我大醉 喝掉你一千重倒影害羞什么 来 从后面欣赏人的精致匍匐在下面 光洁的背裸着激情
裸出一片海 走下台阶如一头猛兽我们非走不可 迎向星星的亮度总是那片海 听懂小小右耳的温柔嘘着说 留住这场暴风雨四肢重叠四肢 就那么流淌 我们套着 连摔碎也不顾
黑暗把卧室变得无限大万里外的黑暗 在你乳头上轻咬一点红 一生押韵的时差押送远行的情人 我的手又在夜里找某下午 某万物虚脱中谁颤了一下贴得更紧 更湿 又开始涨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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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李亚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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