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诗刊:杨炼“思想之诗”创作理念网络探讨会实况(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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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存者诗刊特别专栏 ◎
杨 炼:本质上,《天问》全诗,就是一个“大象”,以问为骨架的庞然大象!老 象:@Yl是的,大象,气象,象的内涵太多大阔。不过,我对扬兄对“诗“的解读,略有差异。秦晓宇:地山,有平仄意味。杨 炼:@老象 很想听你怎么解读“诗”?老 象:@Yl上文有初步解读;今太晚,来日方长,很高兴向您讨教!杨 炼:@老象在思之纵深的尽头处,以鲜活的想象力创造诗象——是为思想之诗。好,晚安,后会有期。老 象:@Yl您之〝屈原诗“大论,我当认真拜读,再来讨教!易 客:在思之纵深的尽头处,以鲜活的想象力创造诗象——是为思想之诗。老 象:思想之诗?抒情诗?纯诗?这些概念,都涉及基础诗学,亦字诗学理论,容后探讨!杨 炼:明天也可以继续讨论。Angle.XJ:我想每个海外华人,读到您的作品会感到诗歌精神力量。@Yl恰如您的作品序:屈原诗,隐没的源头——我认为诗歌的思想也可以一种沉默——“沉默”——绝望和痛苦煎熬下的沉默。这种沉默,现有的东、西方语汇可能还表现不出来,请问您是否想要借助于音乐、舞蹈、电影的方式表现您的诗歌思想呢?Angle.XJ:@易客感谢分享读心得易之八卦应该始兴于哲学思考。文学和语言学密切相连,这早已为诗人所知。Roman Jakobson 写到,“隐藏于语言形态和句法结构(简单点说,即语法的诗歌)与文学作品(即诗歌的语法)中的诗学资源,不大为批评家所知,大多为语言学家所忽视,但却被有创造力的作家熟练掌握。”语言哲学的目的就是要理顺它们之间的关系吧。杨 炼:@Angel.XJ我之所以把诗歌称为百家之根,正在于它集合诸多艺术元素于一身:视觉的造型、听觉的音乐、建筑的空间、哲思的内涵等等,而形成既包容一切又独特完整的艺术形式。它甚至先于书写而诞生,这是为什么,各文化均以口头文学的诗歌为创始,之后才被整理写下。即使屈原诗,也是传诵已久,到汉代才落实成文字的。回到你的问题,我希望继续发掘诗歌本身的可能性,充分发挥之,创作无愧于经典的当代诗作。当然,我毫不反对跨界的尝试,我们的幸存者诗刊,就有跨界栏目,那是专门为追新尚奇的朋友们设立的!杨 炼:@Angel.XJ我倒是觉得八卦自然象征在前,对它的哲学理解在后,思想是对外在世界的内化。这只是之一……Angle.XJ:”百家之根”很妙的比喻——拙见:诗歌的价值在于整合东西方科学、行为艺术、心理、哲学,科幻于一体。跨界必须的。易 客:@Yl良知之痛——思想之诗的精神内核。杨 炼:@易客或许该称内在动力。@田庄 你说“思想的原在性和语言的原创性,须二者加在一起,方构成“屈原诗”的活传统。杨炼强调的是不是这个?”我答:正是。不过现在西方在等东方亮了再说。Angle.XJ:@Yl哦?可否理解为只有那些要对既定卦象(想法)说些新颖洞见(哲思)之人,才完全意识到,在易学(语言)断言背后,有多少预备性的反应,有多少连贯不破的哲学思想呢?杨 炼:《易》的内涵,也远远没有穷尽。@Angel.XJ《易》、屈原诗,都不是“理论”,而以比理论更朴素、原本的经验为基础,所以常读常新,永远构成与当代的对话。Angle.XJ:@Yl法国,那些常常游走在欧洲之星记忆。法国现在更需要如Victor Hugo 诗人,复活。《易》... 当代的对话 @Yl杨 炼:@古冈看看我文章第一节,我压根不管那什么“楚国君臣”之类传说,只看文本。屈原在当代世界上继续走投无路啊!(三哭)Angle. XJ:现代版屈原可否,不会少些精神洁癖,而和光同尘呢?杨 炼:什么叫和光同尘?还不如同流合污更直率呵呵!(呲牙三笑!)读读屈原诗,他/它解答过这问题了。渔父、女须。Angle.XJ:嗯,@Yl屈原,热爱的是一种理念、一种绝对的观念,他严格要求热爱对象的纯粹性,正如您定义诗歌的态度。他 宁愿把以楚国当成像一艘空荡荡的、受尽折磨的船只那样不可思议的存在。鲜少,或者 没有人能够忍受这样一个任务。田 庄:@Yl哈哈我醒了,先诌两句:当西方的天空渐渐黯淡/东方的曙色就要爬上我的窗棂。我的意思也无非是想说,拜你雄文之鼓呼,如果我们不盗来屈原诗精神之活火,谈何共时性,又谈何恢复灵均那一个人之传统的光荣?只是,那寂寞灵魂悬空独舞的焰火呀,当今可否有幸获一个空心而痛的诗人认领?何宇红:西方早就亮了!东方也亮过,但没坚持多久……没有“等谁亮”之说!主要还是得看这个“亮度”所要照明的是什么....田 庄:我们人类其实有点“可怜”,我们谈论精神谈灵魂谈最高的艺术和歌这些高渺的事物,但脱离了形式我们什么都谈不了。@秦晓宇@Iris何宇红,我们谈的照亮是形而下的或者如杨炼所说形而下下的:被窝和光腚。你那法国的太阳现在照到了几寸?(捂脸无奈三笑)他过去必须死,当今也必须死。这,就是万劫不复的“无时间”之处境。屈原的“问题”,恐怕还是出在内美上,只要他要坚守自己的内美,在彼时君臣关系上,要栽。在今时之权(物)欲社会上,接着栽。@古冈 @YI何宇红:没有进化,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人类不要试图去改变这个世界,世界也不会因什么而改变。人心、人性是改变不了的。这是宇宙定律。毛说的“人定胜天”就是笑话!我只有学会与人相处、与大自然相处,谦虚一点。最好!杨 炼:@田庄我们的古典抒情诗传统,确实是有短板的!短板就在思想能量稀薄,形式越来越精美,人们自欺欺人地以为这就是“文化”,殊不知恰恰是文化的消亡。更糟的是,这种可怜可悲的态度,也传染了当代诗人,于是不以单薄为耻,反以肤浅为荣。朱 峯:问好!建议再谈谈创世说与宇宙起源。这也关系到中国文化中的普世价值问题。创世说《道德经》里有,佛经里好像就没有所以有”佛不是神“的说法。昨天杨小滨兄对比了《天问》的“曰”字与《约翰福音》开篇“太初有道”的道字,非常有趣,这个道字,英文为word,就是词语,即信息。宇宙就起源于这个没有时间没有空间的信息原点,大爆炸实质上是这个“信息爆炸”。联想以下,在大爆炸之前,神说:光,就有了光。杨 炼:@Iris(何宇红、法国)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可能是人性唯一的骄傲。言说,就不仅仅是接受而已。这是为什么我不喜欢假装高深的否定言说,果然如此,干脆不说。佛家早有“不可说”语,闭嘴就是了。但艺术家的意义,恐怕就是要较这个劲。@朱峯神就是词。这是基督教的警语!不知你是否听过梅西安的《时间终结四重奏》?建议听听,其中有对此很精彩的阐释。但屈原之“曰”,高级之处在于没那么确定,因为它在提问中,是一个问题的铺垫,一切仍是悬疑。我以为,这更符合人类对存在的感觉:我知道吗?@Iris(何宇红、法国)同意没有进化!简单的线性时间+历史进化观,可以休矣。从——不可能——开始(Starting from the Impossible),是否也是诗歌的精神宗旨?从古到今,一以贯之?田 庄:你们这是要不睡觉的节奏吗?读读诗三百上的诗,看看那些初民们的喜怒哀乐,比照一下今天的人性,进化了吗?没有!如果要给这没有加个形容词,那就是特魔的没有!@Iris(何宇红、法国)@Yl杨 炼:@朱峯宇宙起源,甚至在科学上也是猜想,在诗歌思考上,意义不大,因为太容易沦为玄学胡扯。其实,每个人都是一个宇宙,你对自身存在的认识就是“它的”起源。在这个意义上,《天问》开头那一曰才有意义,因为“曰”入了自我的“邃古之初”。田 庄:宇宙起源宇宙起源……急的我在群里找科学家......杨 炼:@Iris(何宇红、法国)@田庄“进化”是基督教宣传,线性时间观同样,但人们相信了很久,别忘了我们开口闭口2020年,从哪儿算起的2020?这种表面上的区别,正凸显深层次的无区别。我觉得不必否认每一个层次,但应该综合各个层次,在变/不变的互动中,把握存在状态。@田庄我们这儿接近午夜,还没到睡觉时候哪。谁让你设定这无间隔的48小时行为艺术?!朱 峯:普世价值在中国文化里是何时隐没的?孔子相比老子,退而求其次,对人降低了要求。儒学统治思想千年的灾难与此野合而生的孔丘脱不了干系。“天子”剥夺了中国人与上天直接沟通的权力。天主教的教皇也有类似的权力,所以但丁把尼古拉三世放进了地狱。而宗教改革后的基督教新教“恢复”了信仰的这一基础,即每个人建立自己与神的关系,恢复灵与灵的沟通。田 庄:@Yl哈哈我特意看了你们的时间才有此一说,至于我们,我们该起床做早操啦。杨 炼:@朱峯“普世价值”有点儿虚,说白了是人文价值。这一点上,其实我的西方朋友都很羡慕中国文化,可以在人文之内完成超越,而不必绕道宗教。对他们来说,这正是文艺复兴追求的目标。但中国是否真有过“人文主义”?或哪部分有过、有多少?才是问题。我觉得屈原诗有,但孔子的残缺不全,他把该归宗教的,交给了世俗权力,但“人/个人”仍然被剥夺。所以,中国的现代文化转型,仍然有待一个全过程。何宇红:中国是内陆国家,讲究的是技术世代相传,尊崇祖先、忠孝两全。杨 炼:@Iris(何宇红、法国)狭义的说,总是错过,每个失去的机会都是最好的机会。广义的说,永不错过,因为一个人就是(她/他的)全部宇宙,自己开始就是全过程的开始。归根结底,问题回到每个个人自身。何宇红:所以守旧,也不可能发生工业革命。杨 炼:@Iris(何宇红、法国)“错过”,更多是托词,为自己无所作为开托。何宇红:海洋经济和文化产生民主,我认为重要的不是模仿外人的系统和技术,而是要弄清别人的今天从何而来?“怎么做”是重要,但“为什么这么做”更重要!杨 炼:@Iris(何宇红、法国)你说民主起源时,也许没错,但不能以此推托整个历史。如果今天明知该做什么而不做,更是利益+自私作祟,而非文化原因。何宇红:我们的人学东西很快,因为农耕就是世道相传,学习。但海洋文化,是要合作,跟不同的人合作,才能克服天灾人祸往前走。他们必须不断地打破,革新,才能生存。人都是自私的@Yl是有利益的。这是人性。杨 炼:@Iris(何宇红、法国)历史课很重要,但如果没有反省能力,读再多书也白搭。今天没有一个文化闭锁在原始状态中,但是否能因为开放环境而开放?可大不一定。何宇红:我们没有办法回避人性中的各种优弊,是的!反省,只要是独立思考能力!杨 炼:@Iris(何宇红、法国)看怎么学、学什么?中国人抄袭很快,学到精髓很慢,所以永远不能真正创新。因为自觉才是创新的基础。在此意义上,中国还在前现代,离现代还远,遑论后现代!这个停滞(!),不能以人性处境不变加以推托。何宇红:这两点互为作用,没人会承认自己朽木不可雕。杨 炼:@Iris(何宇红、法国)人性,有时太抽象空泛,我觉得该说文化性。文化性,可以而且必须被追问和反思。何宇红:文化离不开人性。杨 炼:试举一个人性的例子:古斯塔夫·勒庞在描述法国大革命某些杀戮场景时写道:“囚徒们被慢慢用马刀一块一块地割成碎片,以延长他们的痛苦以取悦观众,而那些暴徒则从受害者的场景和痛苦的尖叫声中获得了极大的快乐”,他们大喊大叫是因为其他人也疯狂叫嚣,他们起来造反,是因为其他人也在进行暴动,他们对于自己的行为没有任何自主意识,外在环境的暗示力量使得他们进入催眠状态,一举一动无法自持。何宇红:允许人性,然后是人们接纳人性的能力。这个能力就是文化性。在某些地方,这种文化性极其缺乏。Angle.XJ:勒庞的这个描述就是揭示了一种自我意识被抽空后的催眠现象。何宇红:所以这就是那儿有问题的原因。Angle.XJ:其动力机制某种程度上类似于网络文化中的伪自我的建构。杨 炼:@Iris(何宇红、法国)我提出屈原诗,也是方便法门,借古人说今人。同是方块字一族,有英雄壮烈者,更有窝囊废,何为人性?何为文化性?它们如何互动?才是问题。勒庞在说凌迟吧?愚昧文化催眠下的“人性”,一模一样!杨 炼:@Iris(何宇红、法国)屈原诗就是对自我凌迟,会喊疼有反应的主儿。最可怕的是麻木。Angle.XJ:@Yl” 从人心(性)文化来看,扑朔迷离的文化现象原本只是表象:“这一切与体制无关,与组织无关,只是有一颗‘人心’要这样做,那一颗‘人心’需要这样的结果,所以,复杂的面相都是直接利用和间接利用的手段。何宇红:推荐埃德加.莫兰(Edgar Morin)的“伦理”看看。杨 炼:简单说,人性这张白纸上,要让文化性来写字!结果“作品”是——被文化书写了的(歪曲了的)人性。何宇红:罪恶永远都在,人类要学会的是怎么规避“恶”。Angle.XJ:体制永远只是手段,而人心却是根本,法国、英国、德国的人心(性)现阶段很不稳定。何宇红:西方文明史一直以来在做的就是这件事。杨 炼:@Angel.XJ我觉得你说的太玄乎了。那样的话,我们根本无须浪费口舌。@Iris(何宇红、法国)永远都在的恶,如何规避?何宇红:这就是人类的功课,没有一劳永逸的活儿,义愤就是拒绝分析。Angle.XJ:文艺学的边界问题背后潜伏着文学经典化问题,是有点玄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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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存者诗刊特别专栏 ◎
参见:秦晓宇:和宇宙并肩上路
昨天大伙谈到杨炼的《YI》,我有一篇专门论述此诗的长文,就教方家。王自亮:在如何对待中国古典诗歌问题上,我希望能另辟蹊径。我向来以为,中国诗歌传统有“大传统”和“小传统”之分。所谓大传统,指的是进入或差不多进入经史子集,帝王和万民一起景仰的“古典诗歌”,包括诗经、楚辞、汉赋,李杜、苏辛,直至近世的古典,包括红楼梦和黄遵宪。这个传统,我大学时接受过古典文学专门训练,很受用。这正如徐桢卿说的:“古诗三百,可以博其源。遗篇十九,可以约其趣。乐府雄高,可以厉其气。离骚深永,可以裨其思。”但有时也生发了很恶劣的惰性和“路径依赖”。我说的“小传统”,其实是广义的民间诗歌传统。既包含了古谣谚、竹枝词、梨园戏和傀儡剧中与诗歌相关的成分,也包括了敦煌变文、愿文和曲子词,诸宫调、弹词、宝卷,明清时调、吴歌越谣,直至天台山的寒山拾得诗,甚至是蒙古英雄史诗和民间叙事诗,藏族史诗《格萨尔王》、白族民歌(我认识一个白族民间艺人,结成忘年交)和大小凉山的彝族谣曲。这是一个更为久远、丰富和鲜活的传统,也是更为激动人心的传统,可以找到与人性、心灵和底层生活对应的韵律和意象。“小传统”诗歌的鲜度、纯度和原汁原味,最令人怦然心动。对于人世间的真相和男女之情,时世、欲望、道义、节气、物象、生死、英雄、情义、膂力、巧智,都有古老而新奇的表达。至于讽世劝谕、宿命报应等观念的具象化,民间信仰中面孔与意象的多样性,艺术表现力上的张力和深广度,都是我所需要的。这一“小传统”诗歌中表达方式的直截了当和大胆,完全出于我们这些经过制度化规训和所谓人文精神洗礼人们的意料,就风格和手法而言,其中的比拟、讥讽、蕴藉、细腻、旷达和机智,也与我们原先的估价大相径庭。这个伟大的诗歌传统,由于种种原委,被大大低估甚至湮没了。其实,倒过来说可能更为恰切:充满活力的民间“大传统”,和驯雅博洽的经典“小传统”。我爱后者,更爱前者。这是我精神狂欢的征象,也是心灵补给线上的必需品。对长期以来钦定文化掩盖下的文人士大夫内心的淫乱和对统治者审美意识的附丽,它有着足够的清洗能力。秦晓宇:@王自亮 叶芝和郭绍虞先生有类似的论述王自亮:是啊,这里更多是切身体会杨 炼:我这里四点四十二,又回来了!先看各位高见,@田庄你可以点他们的名呀!王自亮:我经常在想这么一个问题,现代性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世界上有一成不变的所谓“现代性”吗?古典诗歌真的有那么多的“现代性”吗?象征、非理性、跳跃、“意识流”、晦涩、残缺、“超现实”、即兴创作、时空跨越、颓废,这些究竟是古典诗歌创作的偶尔越位,还是现代性的曙光初露?难道“现代性”就一直蕴藏在这些古典诗歌中而我们却懵然不觉?还有,古典诗歌对当代诗人来说,究竟是意味着是可以转换的精神资源和创作源泉,还是一种可以分析综合的、发生学意义上的因由、冲动和机理?抑或只是可以借鉴的创作手法和技艺?更要命的是,即使古典诗歌有不少现代性,那么这种“现代性”的基石、指向和制度化生存形式,与波德莱尔以来的现代性有什么相干吗?那个“古已有之”的所谓“现代性”,到底是人类心灵中一以贯之的法则和自由感,还是思绪和艺术的变异?是人性的根本和它的变奏,还是思想文化潮流的更迭?何谓现代性?现代性即超越,通过超越获得永恒,也就是茨维塔耶娃说的,“现代与永远同时,就是与一切同时”。我们可以挖掘古典诗歌的某些现代性,但正如洪迪先生说的,现代性主要浮现在一代人思想、意识、情感、心态和倾向凝聚而成的社会历史本质的主流或潜流中,更潜隐于深层民族心理积淀和各种已然的习俗中,它以强大的隐性力量制约着现代生活演进的动力与方向。总之,现代性既现时又古老,既瞬息万变又亘古恒定。现代人的自主、跃动、不安、孤独、沮丧、悖谬,是互相联系与纠结的,也是割裂和分离的,但不同于古代宗法和宗教生活支配下不可分割的诸种情感的融合与完整。杨 炼:@汪剑钊我有个想法,不知对否,昨天我谈到当代中文诗思想资源之“不纯”,以及必须由这不纯创作出有纯粹形式的诗,我总觉得这里我们的处境,和十九世纪/二十世纪初的俄罗斯诗歌有共鸣之处,就是虽然不像西欧国家的文学那样细密分工,但这综合甚至混杂,恰恰构成了写作的巨大能量,以致西方较少出现的、混杂诸多非诗因素(例如社会性、政治性)的“大诗”,成为我们这种写作的一大特征。这种写作,好处是能量巨大,缺点是粗糙芜杂,如果能把提纯功夫做好,则可能既强劲、又精美。这不就是在衔接屈原诗的“传统”吗?我想请教老兄,俄中之间,有没有这种可比性?如果有,我这设想是否有可能实现?孙 谦:屈原《天问》这个命题就非常高妙,天成了提问者,成了提问的主体,人却隐身到了天的后面。这期中是不是暗合了中国人的传统观念,天是至高至大至尊的存在,人是没有资格向天发问的。又或者屈原意识中天的发问,在此时的状态下才是最有力量最有效的。又或者是天与人在发问中浑成一体了,如此一来无法言喻的问题,得到了问询又得到了回应。如果这个命题反过来说《问天》,人成了提问的主体,但力马感觉到情势的消解,张力的弱化。所以《天问》的命题有不可言喻的奇妙,奇妙到深不可测的境地。信仰伊斯兰的写作者最大的主题便是真主的唯一存在和人与真主的关系,只要不是外在于这个写作的人,都绕不开这里。所以我们时常会说“对于主的认知",后来我在张承志的著作里发现,他不说“对于主的认知",而是说“主的认知",我感觉这个说法一下子就提升了人的意识高度,就是主在照顾自己,让人的意识一下子跨越了时间的鸿沟,而依赖于对于终极疑问和秩序的当下提示或觉知。不知道是否张承志在屈原这儿得到了感悟,据我所知张承志也是屈原的粉丝。汪剑钊:@Yl兄的看法很有意思。相比之下,俄罗斯诗人对外来文化的消化能力要强于中国诗人,各种主义进入俄罗斯之后,他们经过短暂的模仿、学习,就可以逐渐形成自己的东西,进而反哺被引进的文化,勃洛克、别雷与法国象征主义,曼杰什坦姆与帕纳斯派,均是这样的范例。杨 炼:@古冈@秦晓宇古冈昨天有一问,关于我如何掌控写作?晓宇做了半个回答,不争取“大”,则可能“越写越小”。晓宇的话非常有趣,好玩而到位。我还是认为,“张力”一词极为重要,从我写作之始,我就对历史有兴趣,爱好之外,更多是直觉历史沉积在我们亲历的现实之内,能源也好、阴影也好,正是现实的内在原因,要把握真正的现实感,非占有历史的深度不可!这又不同于艾略特说的“历史感”,他更多是指诗歌写作专业意义上的“历史”,而我说的就是活生生的历史,至今仍然令我们感到压抑、疼痛、抑郁的历史。如何把这个巨大而不纯的能量转化为诗歌?甚至是极为纯粹的诗歌形式?尖锐而锋利地呈现它?这是给自己的挑战,用我的一句话,就是“发出自己的天问”!我觉得,所谓写作技巧,都是被这种内在提问催生出来的——逼出来的!不这样逼自己,就会“越写越小”,甚至平面滑动而不自知,甚至其实成了简单批量生产“自己”,而早已与现实断开了。我写每一首诗前,先追问自己,这首诗里,能提出什么更深的问题吗?能则有希望写好,至少有写好的动力。不能,干脆搁下,因为不值得浪费时间。这也算“功夫在诗外”吧,但这确实是我的具体感受。汪剑钊:对于屈原,我所知很浅,只是觉得他的成就仍在诗歌上,而非思想性。思想因屈原的存在而具有了音韵。作为源头性诗人,他突破了诗经式的板滞与狭隘,拥有了天马行空的恣意横行,呈现了恢弘的气象,为汉语的诗性生成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杨 炼:@汪剑钊非常感谢,而且同意!十九世纪俄罗斯文学(文化)黄金时代,说实在话,和西欧国家比,技巧上只属二流,请看哪怕巨匠如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叙述语言庞大啰嗦,和福楼拜比,相当粗糙。但,他们有个独一无二的俄罗斯主题在,那个独特主题+二流技巧,也产生了一代杰作。同样情况,音乐的柴可夫斯基、绘画的巡回展览画派,同样如此。可是如剑钊兄所言,进入二十世纪白银时期,文学上未来派、绘画上康定斯基、音乐上肖斯塔科维奇等、理论上的形式主义,就都走出了全然自己的路子,不仅如此,更反哺、引领了世界意义上的艺术潮流,这个转化能量,非常伟大,也是世界文化史上极为醒目的现象。我希望这对中国有所启发。古 剑:杨炼老师说到“历史感”,我觉得,这对诗歌写作来讲尤为重要。很多时候,诗歌写作过于意象,平滑,自我,造成诗歌停留在一种彻头彻尾的、毫无伤害的、不疼不痒的风格习惯之中,“越写越小”、“张力不足”,使诗歌写作难成大的成就,趋向于个人化、感情化,少了些严谨、厚重、思想、历史之感。杨 炼:@汪剑钊这又有趣得很,借用谁的话,俄罗斯诗人都得和普希金签合同,而中国诗人都得和屈原签合同,因为他不仅是整个方块字诗歌历史上第一个名字,而且给出了一整套诗歌思维方式!但,普希金什么时候?1820年!屈原诗什么时候?2300年前!相差十倍时间,这两个合同,含金量差别大了去了!我们探讨屈原诗,其实在探究自身之内的整个历史资源,那不仅是诗歌技巧问题,而是整个思想的分量。汪剑钊:@Yl原因可能在于,俄罗斯的源头不在普希金,而在荷马。杨 炼:@古剑古冈不在,你这一“古”代表,也很不错啊哈哈。我完全同意你的意见。当代中文诗最大的弊病,是无限重复自己,把本来的空洞暴露无遗。更讨厌的是,在不痛不痒、甚至屈意奉承之间,彻底丧失了“诗言志”的基本诗格,以致除了在泥坑里打滚,爬不到哪里去。这是极端意义上的可悲。@汪剑钊本质上,俄罗斯诗歌也是舶来品,这和十九世纪后半俄罗斯上流社会干脆直接接受法语文化大有关系。这方面兄是专家。不过,大肆张扬希腊源头的,似乎以曼德尔施塔姆为最,而犹太人确实有“世界公民”之梦,因为他们哪儿都不在!但其他人是否与曼氏相同?我不清楚。可我接触过的所有俄罗斯诗人,无一不把自己的源头说成普希金,我还没听过谁提到荷马。秦晓宇:不单时间,文学价值,普希金与屈原,也不好比。杨 炼:当然,荷马作为整个欧洲文学的源头,谁也否认不了。可源头的意义,应该真正发生作用,特别是思想的启示性。我们探究屈原诗,这才是目的。我当然不会把屈原和普希金“比”,兄如看我拙文,我几乎否认屈原的存在,而普希金却是实打实的人物!如果说有可比性,也只能在(据说)普希金奠定了真正现代俄语的基础,而屈原奠定了“汉语”(或楚语)诗歌的基础。空……王建凯:@Yl屈原不知道今天的现代派与后现代,他是“现在派”,只注重“当下”的现实。他站在苦难深重的大地上,向恢弘辽阔的苍穹质问。愤满与悲欣,闷闷于离骚,滔滔于天问,春风与春雷并至,燕雀与鲲鹏齐飞,从而到达雄辩。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中国最杰出的“自杀”大师,开启了朱湘海子的先河。这是诗歌是诗歌,哲学是哲学的最早的著名的源头。如果屈原是中国的“大象”,荷马就是西方诗歌的“河马”,我们在辩论,其实是屈原与荷马在辩论。杨 炼:我质疑屈原的史实,却承认灵均诗的文本,而且只以这文本作为讨论对象。张 琴:@空……王建凯推薦屈原不知道今天的现代派与后现代,他是“现在派”,只注重“当下”的现实。他站在苦难深重的大地上,向恢弘辽阔的苍穹质问。愤满与悲欣,闷闷于离骚,滔滔于天问,春风与春雷并至,燕雀与鲲鹏齐飞,从而到达雄辩。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中国最杰出的“自杀”大师,开启了朱湘海子的先河。这是诗歌是诗歌,哲学是哲学的最早的著名的源头。如果屈原是中国的“大象”,荷马就是西方诗歌的“河马”,我们在辩论,其实是屈原与荷马在辩论。空……王建凯:@張琴(西班牙 )皮影戏的精髓只有锵锵锵的观众,不见背后的大师。张 琴:@空……王建凯今天詩滿天飛,詩人已經墮落!杨 炼:@空……王建凯同意你对当下诗的批评。我不同意你的说法。我的文章里,专门区分了“当代”和“当下”,我恰恰认为,屈原诗有很大的当代性,而并无多少当下性——连生卒年月都模模糊糊,“当下”到哪里去?!还有自杀,我也不同意笼而统之地把自杀的诗人装进一口袋。自杀当然憋屈,但青春期自杀的幼稚,和成熟者沉甸甸的痛苦抉择,完全是两码事!汪剑钊:@Yl他们的民族主义情绪较浓,对普希金也有推崇太过的问题。不过,很多诗人对古希腊罗马文化还是颇为认可的。杨 炼:@孙谦你的说法,和十世纪苏菲派圣人哈拉智说的近似:“我即真理”。但也正因为这种拉近安拉的说法,被认为亵渎神明,被活活烧死。我和阿多尼斯探讨伊斯兰文化的现代转型,他给出的内在思想资源,正是苏菲派!空……王建凯:@Yl同意兄的严谨,我书写时用了草书。记得老西川说:多年后,我和郭沫若是一代人。我理解“当代”与“当下”的分野,但当我酒后摇滚时,我忘记了严格意义上的美声与民族的分界。为了摸到最高音,我甚至想到鲁迅先生的狠绝,恨不得说“我似乎遇到一个霹雳”杨 炼:@汪剑钊很可能。其实,本土和国际,应该不是非此即彼,而是良性互动关系。谁今天还敢说自己是纯粹的“中国人”、“俄国人”?攥着苹果手机,谁都是“苹果”的零件!@空……王建凯西川那说法太笼统。我觉得每代人环境、经验很不同,区分很重要。空……王建凯:@Yl他是酒桌上那么一说,落实到文本上,我还是喜欢兄这样:当板凳遇见钉子,来真的。而不是钉子户。汪剑钊:@Yl我曾经写过一篇小文章《荷马、但丁也是我们的传统》,说的就是这意思。今天的诗人大多是混血的,而且,越是大诗人,血统越可疑。杨 炼:@空……王建凯我们不能一边谈“思想”,一边取消思想。@汪剑钊很同意!不妨请把这篇文章发到这里分享一下嘛。空……王建凯:@汪剑钊经典和经典总是互为经典。风格是对作家的奖赏,真正的大师超越了风格,最后忘记了风格,成为永恒的风景!杨 炼:@秦晓宇晓宇原来花了很大功夫写诗歌批评,后来华丽转身,投入“诗歌工运”和触电了(玩笑),但你对今天诗歌批评怎么看?我总觉得,其实这种梳理传统的活儿,本该由评论家、学者去做,现在赶着我们这些鸭子上架,很不健康!但在中国,诗歌的创作、评论、研究,远未形成良性互动。空……王建凯:@Yl非此即彼,当我们经过“保定”和“开封”,更珍惜思想……这一……中国最宝贵的“处女”。离 离:或许“孜孜以求美德美政,所以叩天问地问鬼神,不得,欲仿效得道成仙之美”正是屈原诗思的来源。屈原诗中多次提到彭咸,如“愿依彭咸之遗则”,“从彭咸之所居”…目前彭咸至少有3种说法(度娘):一是彭咸彭祖第三十四代裔孙,字福康。商(殷)代帝辛时,官为贤大夫,直谏不纳,负石而死,二是彭咸乃颛顼的后世子孙,楚人的祖伯。据《宋史·邓得遇传》说他的故乡在潭府(长沙)。彭咸,是个胸怀大志、刚正不阿、不从流俗,在殷商末之际为殷商朝臣贤大夫。劝谏不纳,投江自沉。三、还有人提出过彭咸是两个人的合称,他们分别是“巫彭”与“巫咸”,根据是“彭”和“咸”倒是的确出现在在文献中。商代甲骨文的卜辞中就有“贞人”彭的名字,可知彭是专司占卜的神职人员。殷墟卜辞中“巫咸”为殷旧臣,与伊尹地位相当,伊尹把他推荐给商王太戊后,他“治王家有成”,一改太戊以前几朝的衰败面貌,从而使“殷复兴、诸侯归之”。《世本·作篇》里也写到:“巫咸作筮,巫彭作医”,巫彭、巫咸是我国神话传说中的卜筮、医药之祖,当时医、卜是不分家的。在神话传说以及那些所谓修真成仙的故事里,彭祖和巫咸两人死了无数回却一直活着,是因为服用了仙丹。汨罗江当地屈原研究中有“屈原孜孜追求美德美道,不得,乃效仿成仙”的说法:屈原真正投江的地方(跟现在当地政府所设朝拜之地有点距离),其山上有凤凰栖息的传说。另外,屈原研究地方派中也有认为“屈原出楚都,进蛮夷之地,非为流放,实为考察,以图组织力量抗秦”之说,他自沉是为郢破,乃殉故国殉道,他的诗的外在形式是受启发于当地的巫文化(祭神鬼、告天地、通灵的巫师的装扮、语辞模式),诗的内容就是他的当下处境激发的思想与情感的反映。(注明:我这是“屈原流放之地”乡民乡野说。)空……王建凯:@Yl现在是中国的午睡时分。送兄一首致敬老屈原的小诗提兴一笑吧。 深秋赋 (王建凯)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屈原《离骚》佳树登高兮我心察察,叶落凄怆兮我独闷闷。多么大的世界啊多么少的人。多么深重的大地啊多么滚烫的心。多谢了,苦滕丑石,弱柳从风,乌云攀天。大王灭口,专取肝胆。时代闯祸,时间埋单。时不与我啊,勿啁啾废我人杰。大雅不存了,玉碎搅拌兰心。天问不应啊,弥留之际灼灼。列星安陈啊,其辉腾腾之灿灿。“宁溘死以流亡兮,吾独穷困乎此时也”。(1)注:屈原《离骚》 ——2020.9.15
汪剑钊:参见:荷马、但丁也是我们的传统
王自亮:@汪剑钊虽然没有读过你的大作《荷马、但丁也是我们的传统》,很赞成你说的:“今天的诗人大多是混血的,而且越是大诗人,血统越可疑”。事实上,我们已经进入文明整体性阶段,而且诗人作家不仅混血,而且活跃于世界各地,生存于各种文化彼此对话与穿透的环境,文本的翻译、激荡,还有各种文学活动的参与,无论你在北京还是伦敦,都生活在世界的整体性中。马上读!汪剑钊:博诸君一笑!(拱手)秦晓宇:@Yl我倒觉得你是带着自己的处境和天问,来梳理屈原,跟学者理论家的纯历史化的研究全然不同。杨 炼:@姜涛@秦晓宇晓宇归纳姜涛发言,用心良苦,很有意义。其开头一段中说:“近年来学界时髦所谓“抒情传统”的挖掘,生成于上世纪五十年代比较文学的视野,实际窄化、限制了中国古典诗歌的内涵。”这实在是诛心之论!我在这点上有点偏激,甚至认为“五十年代”(大家都知道那是个什么时候!)这类“梳理”,其实正是在凸显自古以来华语抒情诗的致命伤:浅薄,空洞,虚假,由伪美(注意,不是“唯美”!)而沦为权力附庸。“五十年代”在命令诗歌百倍、千倍地赶超这个“附庸传统”!把古代传统社会非自觉的思想薄弱,变成“当下”极端自觉的反思想、反个性。就此意义上,“抒情诗传统”何止与“思想之诗传统”不同?那根本是背道而驰、彻底相反!看来我无意中说轻了所谓“抒情诗传统”的毛病,却被姜涛一语道破和点醒了。非、常、好!@秦晓宇那我就勉为其难,揪着舌头上房吧!秦晓宇:所以五十年代不仅有比较文学的视野,也有延安讲话之纲领、反右等。在此情势下,古典抒情传统甚至可因此大张旗鼓,炼兄说的那个思想之诗的传统,则一定被打压孙 谦:@Yl炼兄所言极是,布罗茨基在谈及曼德尔什塔姆的诗时,说他的作品是对文明的眷恋,然后就把这个文明的源头引伸到古希腊,其实做为世界公民的犹太人是有他们自己的旧约圣经的源头的,是否流亡者的缘故,他们总喜欢把自己归于西方文明之源吧!杨小滨•法 镭:抒情传统的提出,在小说甚至像电影领域里,比较有价值。不同体裁、文类之间的碰撞,会产生出奇异的效果。诗本身就是以抒情为核心的,它需要的是其他异质性的加入来丰富表现的可能性。《离骚》一开头就是“个人履历”式的写法,抒情性压得极低。这几乎就是后现代的做法:挪用另一种文类。杨 炼:@姜涛老弟高论:“思想之诗”如何落地,“思想”二字在当代复杂缠斗语境中如何转虚入实,其实是个大难题、大挑战。(对不起,我不知怎么发现单引号!只好用这句话分开你我。呵呵)这个提问很重要。讨论屈原诗,并非仅要学其皮毛的“大”(长),而是必须学其精神的“深”,没有这内在功夫,诗拉得越长越薄弱。我有三部长诗:《YI》、《同心圆》、《叙事诗》,每部之间,相距近十年,为什么?因为十年间,我的人生经验接近于获得另一个不同的完整性。《YI》集中了我到1988年出国时对中国、中文的全部思考;《同心圆》处理环球漂泊/流亡经验,同时打通了对中国经验的认识(在中国也是“流亡”);《叙事诗》凝聚个人和历史之思,以个人内心作为历史的深度。这三部作品告诉我,长诗的要求,一要有经验的完整性;二要有从经验内部提取的思想(哲学、美学、诗歌意识和形式考虑);三要全力以赴追求写作的完成度。这三条,缺一不可。中国大诗泛滥,致命伤就是误以为长就是大,实则不然。秦晓宇:@Yl昨天提到的福科,也是这样,他绝不是脱离自己以及现实处境,而去抽象地思考一些形而上的问题,他也更关心思想真实的运转。杨 炼:@秦晓宇一语破的!晏 榕:昨晚到现在有事耽搁。@汪剑钊 汪老师言简意赅,大作下载学习!@Yl 上面所谈及传统与现代关系等等界线清晰,敬佩老兄对复杂之物的精准把握。@空……王建凯 诗读了,老道。杨 炼:杨小滨•法 镭你注意到《离骚》这个叙事性开头,极好!这个“非虚构”写法,极端反抒情,却为后面上天入地奠下个起跳的结实平台。很有意思!可见屈原诗技巧上涵盖幅度之广,思想必须落实在具体书写——也就是技术元素上!上官南华:思想对于诗歌写作,就是思考,拷问,反思,反省,审视,批判的意思,一种态度,立场,取向,并不是理论,哲学,逻辑意义的思想。汪剑钊:@晏榕好久不见了。送你的那本《诗歌的乌鸦时代》就收了这篇文章。杨小滨•法 镭:这样看来,我那首《寻人启事》起首的形式或许有离骚的影响(写作时并未意识到)上官南华:杨炼思想之诗,就是杨炼思考,拷问,反思之诗,否则,桎梏于思想的理论意识形态意义,也就僵化曲解了杨炼思想之诗的意思,因此,杨炼思想之诗,并不是一个逻辑意义的概念,定义,但有其内涵。朱 峯:@Yl苏菲派很有魅力啊。其主要诗人如鲁米也被世界忽视了几百年之后才在英文世界得到广泛关注。苏菲派对中文诗又有何启发呢?杨 炼:@王自亮自亮兄,你的问题发到了我梦中,所以做噩梦啦,你要赔偿!哈哈。前面两大段文字,都很有趣,大、小传统,我当然认同后者,民间为大,文人为小;野为大,雅为小。本末应该清楚。不过,这不是非此即彼,而是互相渗透,我所谓“雅野为艳”,即是说没文化教养不行,只有文化教养也不行,有文化又能以个性冲撞突破之才行。我的《诺日朗》最后一章,就是模仿的秭归“老人鼓”送葬仪式。八十年代所谓“寻根”文学,其真正内涵,是重新汲取大自然和其他文化的能量,突破已成禁锢的社会、政治系统。这是激活思想血缘的大举动。晏 榕:@王自亮 我以为的现代性,是和某种绝境感相关联的,窘迫感、危机感、自我或身份的不可确定、意义的验证与困顿……这样来理解的话,就会有两种有意思的现代性,类似杨炼兄所归纳的同心圆的关系:一是基于现代语境危机下的现代性,二是整个人类的命运乃至“上帝之痛”的现代性。无论哪一种,都以绝境感、荒诞本质和不确定性为核心,而这核心的核心便是我们今天所讨论的“思”(或“诗”)。从此而言,诗歌的意义与价值必定是具有终极指向的。当然,就我们目下阶段的具体创作,个人以为,在日趋逼仄的现代绝境之下,越是趋向一种综合性的写作,越是以一种综合或凝合化了的智性与那个不可知的原始混沌发生关系,我们的现代表述可能就会更有价值更有出路。实际上,我们是在以诗的方式将两个混沌的原点——原始混沌和现代混沌——关联到一起,而这又几乎是诗歌诞生之初的使命。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种传统,不光是思想的传统,而且是智性的传统,是传统的现代化。或者说,好的智性的本质是另一种思想,高级形态的思想,有活性的思想,诗化的思想。空……王建凯:@晏榕避开长和大,拥抱短和小。这是小与轻的胜利,却是承受之重与扎根之深的两难。古与今可以通二千三百年的时空握手,东和西可以通过翻译的“窄门”和解。就像荷马与但丁也是我们的故乡,屈原的思想源流,更是我们赖以存在的血地。每种新生命的诞生都召唤一种“血光”。诗歌是金字塔,也是闪耀的墓碑。晏 榕:哈一切皆在,哪有大小或者说,都是轻的。于是便又都那么沉重。杨 炼:@王自亮你提出的“现代性”困惑,我首先认为,那个命名就极成问题。“现代性”,太容易让人产生对时间阶段的联想,因而造成思想意义和时间的自相矛盾,你说屈原之“现代”是什么意思?但如果首先厘清此“现代性”指的是一种思想层次、思维方式,具体说,是对自我内部世界(包括其矛盾荒谬性)的开拓,则较为清晰了。这时的思想焦点,不再停留于对外在群体(社会、政治)的关注,而是深化、聚焦到个人心理层面,这是二十世纪弗洛伊德、克罗齐们打开的世界,也因此创生了一大批文学杰作(《尤利西斯》、《追忆逝水的年华》等等)。不过,要小心的是,弗洛伊德们的研究是“新的”,并不等于这个心理世界以前不存在!哥伦布并没有发明新大陆,他只是“发现”——找到了它!这个晦暗、幽微、复杂、隐藏的心理世界,自古在此,每个人都是!屈原诗上天入地,整个就在这个心理世界中遨游。那么再一次,“现代性”与现在性,毫无关系。“现代性”自古如此,或古往今来始终“现代”,这可不是有点滑稽荒诞了吗?没错!就是滑稽荒诞!这正是命名——尤其这个命名——的滑稽荒诞!也许老兄大才,该给这个思想层次重新命名一下?我相信善莫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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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存者诗刊特别专栏 ◎
秦晓宇: 一篇评小滨的文章中的一段,关于拟女性化修辞,对比一下屈原和小滨,谈及两种主体:
《诗经》有大量比兴之作,却从未将女性当做比兴的材料(《诗经》中的女子意象被解作比兴属后人附会),中国文学用女性来比兴始于楚辞;与此相关的是,《诗经》已有不少描写女性的作品,而屈原更进一步,创建了一个以女性为修辞中心的香草美人世界。诗中屈原处处以孤洁忠贞的女子自比,这当然有其文化心理缘由,或者说受制于文化历史语境,《周易·坤·文言》:“坤……地道也,妻道也,臣道也”。乾阳乃天、夫、君,坤阴是处于从属地位的地、妻、臣,这就是中国古典诗人常常在女性面具下抒情言志的缘故,卓荦如屈原者亦不能免俗,甚至他刻意强调的“内美”、不时泛起的归隐之思,也都可以从坤卦中找到依据:“阴虽有美,含之以从王事”,“草木蕃,天地闭,贤人隐”(《周易·坤·文言》)。虽说都是围绕女中心进行创作,屈骚和杨小滨的女物诗还是有很大区别。屈原恪守臣道,用女性意象寄托政治失意,孤芳自赏,忧愁不已,宁死也不愿“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杨小滨则是某个体制彻底的游离者和决裂者,其政治抒情女物诗本质上是一种蔑视和嘲弄、一种内含锋芒的批判(屈原借以指代楚王的“美人”,无疑会被杨小滨斥为“无耻的女领袖”),但这并不妨碍他游戏文字和人间,逍遥于这个物欲横流、能指漂浮的世界,欢喜无疆。屈原以女性意象寄托政治失意,表现出一种“哀艳”的诗风;对于玩闹诙谐的女物诗,我们不妨为之发明一个“欢艳”的风格标签。屈骚和女物诗均瑰奇夸诞,但屈原明显有着贵族化的修辞倾向,格调高迈,志趣高洁,这与诗中那个高冠长剑、玉佩香草的形象颇为吻合;杨小滨却不避俚俗又超越俗雅,同时拒斥某种高蹈、膨胀的主体性,从而营造了一种轻僄欢艳的骚货诗风。屈原的《橘颂》和杨小滨的《致女苹果》完全表征了这种差异。
《橘颂》系中国托物言志诗的鼻祖,屈原以橘为象征,既直赋又比兴,用林云铭《楚辞灯》里的话说,“句句是颂橘,句句不是颂橘,但见原与橘分不得是一是二”,这也是《致女苹果》的特点——当然女苹果和杨小滨男女有别,分不得的是女苹果和杨小滨的色情意识。借用精神分析学的术语,我们可以说《橘颂》是屈原的超我(superego)之诗,是屈原的力比多被压抑之后,经过一番变形和转化,通过自我审查,向道德、审美等理想形态的升华;而《致女苹果》是杨小滨的本我幻想(id–fantasies)之诗,是他通过幻想间接满足本能冲动的心理过程写照(本我幻想具有反道德性质),女苹果让人想到脸蛋、屁股以及伊甸园里那只。两位诗人笔下的水果均很迷人,屈原毫无保留地赞美橘之“绿叶素荣”、“文章烂兮”、“姱而不丑兮”;杨小滨却不无反讽地谈及女苹果的魅力:“我以为,红彤彤一定是最痛的,/看来你好像晒伤了”,“我一紧张,脸就会陷进你,/全身长满香喷喷的渣”,“紧张”亦指嘴使劲张开。两位诗人都关注了水果的外形、表皮与果肉,但旨趣判然有别。《橘颂》:“圆果抟兮,青黄杂糅,文章烂兮”,“精色内白,类任道兮”;《致女苹果》:“果肉胖起来,也不会比我更胖。/你又何不放下身段,/脱去果皮,渗出新鲜汁液呢”。一个正经,一个调侃;一个天理,一个人欲;一个升华,一个“放下身段”。橘“淑离不淫”;女苹果不淑(“很毒”)且淫。对于橘,屈原“愿岁并谢,与长友兮”,“可师长兮”;杨小滨则对女苹果说:“我总是把你关在暗室里咬”,颇有萨德意味,“暗室”通暗示,暗示了本诗的诱惑方式。《橘颂》反复陈述独立不改之志:“受命不迁”,“深固难徙,更壹志兮”,“独立不迁”,“深固难徙,廓其无求兮”,“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致女苹果》中的“我”却十分善变:“没关系,你要吃掉我也行”。两首诗最大的区别在于,投射于橘的屈原之主体形象和人格理想是“后皇嘉树”,“秉德无私,参天地兮”;而《致女苹果》的结尾是“没关系,你要吃掉我也行。/前提是,我是一只贪心的男毛毛虫”,一种童趣语与色情语的矛盾混合,相对于世故、稳妥、正经、规矩、严肃、呆板、功利的意识形态话语,这两种话语均属“例外”——《橘颂》虽也提到小时候(“嗟尔幼志”)和美色(“姱而不丑兮”),但整首诗完全是成人话语,且绝无色情,以“参天地兮”的橘树表达了成熟伟岸独立高贵的自我形象。耐人寻味的是:屈原“独立不迁”、“横而不流”,但还是落入了封建士大夫话语系统的常轨;再看杨小滨,无论“世界的怀抱有多么透心凉”,他仍虚与委蛇与之合作,却是以一种另类和反叛的话语方式。“参天地兮”的橘树就像一根雄伟坚挺唯我独尊的阴茎兀立于世;“男毛毛虫”则是一条柔软渺小的阴茎,一个无限弱化的主体形象,它并非以一种拒绝的姿态静立在那里,无所作为,而是贪心、快乐、色情地漫游于苹果所象征的世界,无尽地探究着耍玩着,那么这条被苹果吃进去的“男毛毛虫”会吃掉(解构?)苹果吗?我们最终发现,原来这首“缘情而绮靡”的艳诗,同时也是一首极为隐蔽的言志之诗、超我之诗,表达了一种典型的后现代立场和策略,那条“男毛毛虫”即象征了杨小滨的超我:一个天真、色情、矛盾、怪诞、自否、狡黠、异端、反讽、逆崇高、反升华、具有喜剧色彩的后现代主体。
田 庄:感谢小滨老师对现代与后现代概念的澄清,对于我来说是扫盲贴。我现在几乎每天听着佛经入眠,原来已经是后现代的生活方式了。想起顾城说过的一句话:既有了佛学还需要什么哲学啊!感觉顾城这说法后现代的很彻底底。@杨小滨•法 镭
晏 榕:@Yl @王自亮 所以,现代性,几乎可以和悖论性、荒诞性、绝境意识,划等号。只不过,从有了机器,人类与童年告别,摆脱了田园牧歌的温馨、王子公主的童话幸福和盲目的主体自信以后,超现实訇然而降。其实自古即在,但我们成人后才发觉。而成人礼的标志从文明的角度而言就是工业革命及以后,从个人的角度而言就是任何触及良知之痛、存在之痛甚至表达(语言)之痛的时刻。所以,屈夫子的彼时彼地,和杨炼的此时此地,和所有体尝至痛之美和探索思想之诗的践行迫近,就成了“现代性”的合一。
大家对于杨炼提出的当代中文诗的观念性、实验性、经典性有何高见?
杨 炼:@秦晓宇哈,这倒真是我想听的呢!这三点,是我写作中逐渐凝聚起来的认识,也包括读其他人作品的思考。有谁批一下吗?尽管我知道这48小时马拉松研讨,已经跑了43小时多,朋友们肯定累得够呛啦。不过,这个活动,就是一个观念+实验的艺术项目,已经印证了三点中的两点。呵呵。
@汪剑钊读了你发上来的文章,对诗歌的“世界主义”很认同。尽管我们都用中文写作,但在我看来,有“中国的”中文作家,也有“世界的”中文作家,二者并不相同。我希望看到的,是“有全球意义的中文写作”。这与关在墙里自吹自擂的“团伙式”游戏全然不同。
秦晓宇:思想之诗的提法,已然很观念了,已经在挑战大家的认知了。通常情况,大家会认为,诗是抒情,诗是经验,诗言志,等等。
杨 炼:@秦晓宇“诗言志”已成套话,但何为“志”?首先是问题。孔子之“志”,恐怕是修齐治平;屈原之“志”,应该在“美道”。我们的“志”,大约也各个不同。这是个表述内心的公式,却没说明内心为何物、更没说如何表述。
汪剑钊:@Yl差不多二十年前的文章了。今天,我觉得,光有“世界主义”还是不够的,必须是有个性的“世界主义”,唯有以自己的个性化创造来参与“世界主义”,才是有价值的,也可以丰富“世界主义”,否则,只会让它萎缩。
杨 炼:“观念性”的前提,在当代中国文学、文化转型,是一个全新事件,没有任何旧例、模特可以依循。整套传统理念、所有西方(外国)理论,都只能起参照作用,有待大规模综合和创新。回到诗歌,我们的当代诗,必然和古代、和他人拉开距离。我们是“主动的他者”!
@汪剑钊同意。这个深化很重要。个性是诗歌的命脉,还有,既然用汉语写作,翻译这块“他山之石”,也还要落回“攻汉语之玉”的自觉中。也就是通过比较,更自觉地使用自己的语言。
我反复强调“自觉”,强调“深度”,这些既是指向诗歌意识,其实也在指向写法。
简单说:观念性,指向诗歌意识;实验性,指向书写方式;经典性,指向判断标准。
我没提广义的文化,仅指诗歌而言。这样更聚焦,以免流于泛泛。
田 庄:晓宇兄既又点题,老田就再抛点烂砖:杨炼提出的“观念性、实验性、经典性”这三性实际是对人们常说的“集大成”诗歌所应具备要素的具体化,我认为时代要成就“大诗歌”,不论其风格如何,非完备这三要素不可。但我对我们所处的时代能否出现达到杨炼所提的这个高位的大诗歌持悲观态度,当然本人的阅读和思考极有限,对个人的小处境和时代的大处境的体悟亦浅薄,因此很可能有眼无珠,即使大诗歌站在自己面前也不认得它。不过,我总感觉产生大诗歌的内外条件都不够,但所谓国家不幸诗家幸,也许恰恰大诗歌就是出现在这样的时代吧!果如此,那就让苦难来得更深重一些,让屈原在这个时代再妥妥底死一次!就像今日之杨炼发现了2300年前之屈原,那就让未来之(再一个2300年?)杨炼再发现今日之屈原吧!@秦晓宇@Yl
杨 炼:参见大夫,我是你身边的一滴水
其实我们的处境,包括“历史的阴影”,也并不比其他时代差多少,至少比那个“五十年代”和“六十——七十年代”好多了,关键在诗人是否沉得住气,愿意成为水底的石头?!你不成为石头,就永远没有“水落石出”的可能。对吗?再过一个、几个2300年也白搭。是么?
秦晓宇:对!这行诗就是我的汨罗江。
张 琴:@田庄杨炼老师已为推荐。
杨 炼:@秦晓宇关键在那一跳!
@包尘你也在群里,我很喜欢你的小诗。每首都是极短篇,但绝对不“小”。这里也照样有我说的那三点!我希望人们别因为我说了屈原诗话题,就把它理解为非长不可了。可以请你说说写短诗的想法吗?
@田庄包尘诗可以作为形式上另一极端的案例,来谈同样的话题。
田 庄:@Yl我与包兄神交已久!我经常抄袭他的大“小诗”!
韦 锦:@Yl炼兄好,我这两天在参加一个歌剧的评审,要接受多人的意见并做回应,累得精疲力尽,未能参与讨论,抱歉。各位朋友的发言容我逐一学习,感谢。
杨 炼:@韦锦韦锦兄,很高兴看到你现身。
韦 锦:诗言的是什么“志”,这个”志”是什么东西?志是士人的心。愚以为这个士人不是一个相对于小人、俗人、大人的概念,而是相对于自然人。他除了拥有作为自然人的感受能力、思维能力,还学习并掌握了前人和他人体验事物的方式及思维成果,也就是具备直接经验和间接经验互为激发、融汇聚合的能力和能量。这样的士人,他的心是什么模样?他心的模样能说出来吗?志向,感情,可以说出来,但说出来的都是心的诉求,而不是心。而诗,它区别于其它媒介的地方,就是既可以表达你的思想,你的情感,又可以并主要是表达你心的样子,那种心灵波动外化于体态、神态、语态和行态的情状。这是诗的特有功能,是“歌”所不必承载的担负。这是我在谈诗与歌的区别时关于言志的拙见。博一笑。
张 爽:刘宗德教授在其新著《燕乐新说》中明确地总结了“以乐配辞”、“以辞配乐”两大不同声乐形式支配影响下形成的我国古代诗体的两大类型:诗赞体与词曲体。通俗说,就是不为唱的和专为唱的两种。我曾经跟@王一舸老师讨论过这个话题,他告诉我,不为唱的那种“诗体”应称为“徒诗”。自古以来,诗与乐既有疏离,也有亲近。但从来没有像新诗这么决绝。
人大中文系的李炳海先生在其《吟诵调和演唱曲:楚辞体的两个来源》中指出:
“楚辞继承吟诵型诗体传统时,出现的是散文化倾向;而其借鉴演唱型诗体时,又显示出诗体演变的趋势。”并认为:“早期诗体的生成和诗歌属性的保存借助于音乐的力量。”
他在并举《离骚》和《九歌》这一诗一歌的对比中指出区别于《诗经》之处在于楚辞中语气词的位置。因而得出结论:屈原使得《离骚》(《天问》也一样)与音乐疏离,从而使得诗向散文化推进了一步,成为“吟诵型诗体”(就是上面提到的“徒诗”);而其高频使用语气词的《九歌》是“演唱型诗体”,它恰恰推进了五言、七言诗的向前发展。
再至唐宋以后咱不提。回到我要说的主题:炼兄所提倡的思想诗至少应该是“徒诗”。
“散文是诗的最高形式”这是普鲁斯特在《驳圣伯夫》中的话。
“思想诗”的概念的提出,应该是新诗与“徒诗”的一种矢量和的颠覆。
我从2016年——2018年制作《道德经图》这件当代艺术品。用的是笔墨纸砚,用的是皴点画法。看上去是全新的,但其中暗含着我的冷漠的愤怒。我既然不能自由说,就用前秦最自由说代替我说。
我想,炼兄一定不是继承香草美人续命中华文明的诗人,因此他不会选择一跳(把责任寄托于李香君和柳如是之完美)逃之夭夭,他选择的是与正则灵均正相反的路——在历史中寻求答案,他提问,然后找到问题最初的提问源头。但他没有清零,他努力成为思想者,努力与这躯只不过基因载体的机器抗衡,从历史中找到希望。
其实,炼兄并不是认领屈原,而是想穿过最快疾的时间隧道的列车,回到那时间并不确定的一跳之前。写到这里,我打了个寒颤。突然想到可能方言听不懂。
但是,即便上述一切因素都是汉语能唱的和不能唱的两个体类的辞文基本程式化的要求,也与新诗是断裂的。炼兄提出“思想诗”追到楚辞,是想找到他创作的元神。(部分文章取自我写的文章《诗乐合成》)
杨 炼:@张爽呵呵,等到马拉松将要结束,才发现真有后劲的在这埋伏着呐!张爽这篇长文,内容甚为丰富,谈诗、辩思、论画,犹如飞花杀人的武功,招招不离论题要害!呵呵。先赞发出,再继续写。
@韦锦兄谈志、心之文,也须反刍一下,继续品味。
田 庄:“其实,炼兄并不是认领屈原,而是想穿过最快疾的时间隧道的列车,回到那时间并不确定的一跳之前。”懂杨炼者,张爽也!@张爽
多少貌似高深的主义、理论、修辞、饶舌,怎如韦锦老师四个字说的真切到位,所谓诗,可不就是“心的样子”麽?@韦锦
杨 炼:@张爽按我揣测(因为屈原履历,已成传奇,大家都在揣测),屈原诗中,仅《九歌》可唱可舞,其余《天问》、《离骚》等等,均已离开古代诗歌同体的形式,渐趋或已然成为纯书写文本。或者说,诗已经把歌的音乐元素,吸入自身之内,形成了诗作本身的音乐性。《离骚》之双行联句的一唱三叹,其实开了汉字音韵学个性自觉的先河。这个传统,到佛教东进后,带来梵文音韵学,最终在七律等形式中臻于完美。当然,那又脱离了屈原诗当年的“个性”,而重归抒情诗的群体样式。但无论如何,诗内的音乐(加着重号!),成为汉字书写性诗歌的一大特征。这是我们今天仍可借鉴发展的。
@张爽相比旧体诗而言,我们今天写的都属“散文体”,但同时,又绝不是散文,而是比散文内在紧张度大得多的文体。其实,四言、灵均体(《离骚》体)、五七言、宋词,语言节奏在持续松开,却又在每个阶段找到新的张力形式,这个过程,至今依然有效。这是为什么,泛滥如恒河沙数的口语诗,都如过眼烟云,留不下记忆。新诗——新散文体,必须有“体”!这是对诗人的基本美学要求。否则嘛,嘿嘿哈哈呵呵……干别的去吧。
张 爽:楚辞里应还有《渔父》那类,更散文化。是的。普鲁斯特的追求是苏东坡、柳永的追求。而我们只谈楚辞。灵均体有一种彻底舒展的美。这个区别于诗经。而舒展,我认为是诗的美学要求。精神、思想、描述全很舒展。
杨 炼:@张爽我还是一跳——跳入我们命运的灾难之河、噩梦之河,但与灵均不同,他那一跳是终结,我这一跳是开始,从——不可能——开始!就像你的画,那些画法里积淀着千百年的伤心之泪,如我浏览画史,独爱倪瓒、徐渭(不是主题式的爱,而是艺术内部的爱),故而对你“冷漠的愤怒”一词深有同感。今日我们谈“良知之痛”,要的正是这种直面惨痛而不放弃的艺术自觉!
张 爽:咱们起跳之前都得系好降落伞。他们的画都很舒展。不论在小船上画的,还是在家徒四壁的房子里画的,还是在宅院里画的。画和诗永远都不能凑合着完成。
杨 炼:@张爽灵均体本来应该另开一路,离开前面的《诗经》、后边的汉乐府,而与先秦诸子们敞开一个全新的文化“大道”。可惜,统一之变,虎狼之师践踏之处,文明归零,一切从头开始,给我们安排了另一命运。这也算一种宿命安排吧。
张 爽:不能保护别人,不能保护家人,不能保护……就保护好作品
杨 炼:@张爽“追到元神”说,很到位!其实一切人物,都是面具,所有诗作,都隐隐指向某个背后、深处的诗意——那个“元神”。甚至,“思想”也是一个途径,在引领我们的寻找,无限趋近它(祂?),却永远不会抵达牠(它)。同心圆之“心”(韦锦“心的样子”)究竟啥样?我们最终还得揣测。结果,《天问》之问,仍最准确到位!
@张爽看得出你的画、诗、文,都是心血灌注而成。这与我“把每首诗当作最后一首来写”的态度极为一致。这就是我们的降落伞吧?
张 爽:炼兄这是一种传承,我记住了。
杨 炼:@韦锦心痛故心在。心的样子,是否就是痛的样子?诗歌千古以来,一直追寻、模拟着那样子吧?
古 冈:@田庄 您说得很好,只是过奖了,我的写作不敢说成熟,呵呵。我很赞同您说的“技术都是从具体写作而生发”,这意味着外在的技术不会真正有效,同时,我也意识到,有了这个“具体写作”,“技术”也不会自动生发,关键或许在于如何“生发”。
谈到诗歌的思想,其实我们多少都在有意无意借助思想史的资源,而思想史的流变从八十年代至今,在学术界有颇多争议。如何征用不同于八十年代以降的资源,或至关重要,也是困难之处。这是我意图回到文本的动机吧。不知这是否能多少回应一下姜涛兄如下的说法:
"当代诗包括一部分现代诗,向内基于心理自我,向外维持与社会对抗、反讽,再加上先锋的语言本体论意识,三驾马车拉动多年,虽然好诗、牛诗依旧多多,但动力已显不足,不无“内卷化”(抱歉用了这个词)趋向。重提“天问”,大概也指向这样的处境。
重新激活“天问”,也涉及怎么进行当代转化,以及如何问、问什么、问谁等问题,不然总觉得是一个囫囵的高调姿态。"
田 庄:@古冈老师,我不仅要向您学习写作,更应该向您学习谦逊,因为谦逊不仅意味着一种品格,更意味面向天地人敞开自己的状态!至于天问怎么问、问什么乃至问谁,不正是重启了一轮天问吗?
@Yl心痛故心在。也可以成为语言范式,造出许多的句子。心的状态在时间空间里有可能获得万千形态,样貌,我叫它情状。是为了认知的便利,故而命名。
韦 锦:关于源头,同心圆等概念,说起来麻烦,哪天细告。
杨 炼:@古冈呵呵,古冈老弟又回来啦!我们这48小时的研讨马拉松,还差半小时就到终点了。我参加了那么多活动,还从未有过这次这样的经验,网络的跨时空同步不说,题目之专注、问题之切实、交流之坦率,都极为到位,说真的,我很感动!只此一个活动,写那篇文章也值了!田庄估计正忙着,因为你提出的“问什么”话题,还是与我的文章有关,那么我也可以勉强作答:既然是诗,万变不离其宗,还得回到诗歌经验,也就是现实、历史、语言上。每首诗,无论大小长短,一问现实,你是否感受到那“良知之痛”?这对我来说最重要,因为这“痛”正是问的起点。痛则有什么在裂开,裂缝中即可瞥见某个深渊。其次,问历史,我认为这对中文诗歌很重要,甚至独一无二,这“历史的忧郁”,几乎是我们的宿命,想挣脱也挣脱不了!除非玩假超脱、玩虚无,但那样诗歌也死了。从现实之痛到历史忧郁,是一个深化过程,其间思想在沉淀、诗意在凝结。最终,问语言,这是广义的语言,包括诗歌意识和创作形式,无此前面的问都是空的。这里没有通例,必须为每首诗找到独特的解决方案,但必须找到!这一问,终于把内心的样子(借韦锦兄语),外化成了诗歌的样子。在我看来,至少这三问,是“我们自己的天问”。
古 冈:@田庄太客气啦!
杨 炼:@韦锦哈哈,刚发出这帖,正好吻合兄的说法。
何 春:杨炼兄及各位大兄安好!
昨天出差在外,此刻正开车回成都,于高速公路服务区停车,潦草几句,见谅!
1.
从屈原到杨炼,是一场伟大的汉语的马拉松,这场马拉松,诗经是发令枪,屈原是起点。
这是伟大的诗歌传统,伟大的诗人传统,籍此传统,屈原的精魂不灭,汉诗之精血不灭。
2.
炼兄立论屈原诗源头说我认为不仅仅是关乎诗学回溯传统,寻找汉语诗歌永恒的DNA的“回乡之举”,它显在的价值还在于屈原作为诗人,给后代,尤其是给我辈- -当代诗人以警示的意义:
在当代诗歌写作普遍遭遇行政化侵蚀与挤压,发言被删除或管控,自由思想受到嘲讽,民族主义对先进文明的对立与排斥,无智或反智主义占据主导地位时,对当下现实困境,诗人的立场与诗人当如何言说是界定一位诗人良心与天职的基本标准。屈原给出了标准,这种标准,已为大部分诗人忽略或遗忘。
----杨炼评:良知之痛
3.
屈原是一位伟大的诗人,他更是一位伟大的批评家。他最伟大的批评不仅仅反映在他的诗歌中,而且,他的投江,他以洁白之躯投江而亡,不是死,更不是抗争。
我认为,这是对现实伟大的批判:
是对腐败堕落的朝纲(权力)的批判,是对国王的批判,对楚襄王的批判。
这是历史上第一个诗人对国王的署名的批判!
下级对上级的批判。
这种批判,西方的哲学家和诗人,尤其是与中国诗人同具遭遇的苏联“白银时代”诗人秉持了这种传统。
----杨炼评:天问激情。
4.
今夜,我们都是时间上的屈原,也是空间上的杨炼。
天涯共此时,诗歌共传统。
----杨炼评:诗歌是我们唯一的母语。
5.
屈原的天问我认为是古诗词中第一杰作,天问所散发的孤独感是人的孤独的顶峰,唯日月可共弧独。
天问之问乃终极之问,是催生科学的永恒之问,可惜,自汉以后,为“中庸”所驱离,故,中国的科学发明,终为“儒家”所累。
----杨炼评:《天问》内含之彻底孤独,准确
6.
我尊杨炼为大诗人。
为杨炼兄从青年时期开始到中年后期的当代时期,每一阶段皆有不少大作问世,既感惊讶,又觉必然,更为欣慰。有兄长若此,夫胡何求?
----杨炼评:路漫漫
7.
从30日晚9:00- -31日晚9:00
几十位诗歌大家为杨炼《屈原,隐没的源头》开展不间断的超马拉松比赛的评论,定然会成为诗歌史的一段佳话。诸位都如众神一样侧身其间。
----杨炼评:灵均之幸。
8.
感谢伟大的诗歌。
伟大的屈原
伟大的源头
----杨炼评:每个人都不是隐没的源头!
9
致敬伟大的哥哥- -杨炼
----杨炼评:拥抱老弟
谢谢!
何春于成渝高速服务区草就 2020.10.31
杨 炼:@何春哇!老弟真沉得住气!
古 冈:@Yl您说“最终,问语言,这是广义的语言,包括诗歌意识和创作形式,无此前面的问都是空的。这里没有通例,必须为每首诗找到独特的解决方案,但必须找到!”
说得太好了,杨炼长兄,这48小时受益匪浅
何 春:@Yl哥哥今天不好意思。下来我花时间认真细读哥哥雄文并收藏保存众位大家精彩绝伦的评论。马拉松之夜,永恒的诗歌之夜!
田 庄:各位,持续48小时的杨炼“思想之诗”探讨会马上就要结束了,感谢杨炼先生,感谢在百忙中参加探讨的各位学者、专家、诗人,感谢我们的特约主持秦晓宇先生,特别要感谢那些一直静静聆听讨论的诗友们,虽然我们未曾谋面,但却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你们说你们只带了耳朵,但我们确证听到了你们心灵的回音!探讨没有终结,但探讨会必有结束。所以,是时候闭合幕布了!本群将继续保留一些时间,如有其他交流大家可继续!再次感谢各位!
离 离:心,始于甲骨文,象形字。
人生而有心:
心,心脏,人从受精卵发育出来的第一个器官,伴随着生命开始和结束整个过程的唯一器官。
心,心脏,推动血液循环,让人的肉身活命的器官。
心,思维的器官,思想的器官,情感的器官,一切精神活动的器官。
所以,韦锦老师说的“诗一一心的样子”也可以说是“人肉身的样子,人魂魄的样子;血流的样子(活的样子)一一欲念的样子(思想的样子)一一痛的样子(天问的样子)一一而问不得解(如古冈老师言:问什么一一如何问一一问谁”)一一再启天问(杨炼老师的思想之诗)?
我这壁边拜读边思想边碎碎念,受教了。感谢各位老师分享宝贵思想成果。
杨 炼:我也再次感谢大家!感谢秦晓宇、田庄二位老弟!这个48小时持续进行的研讨会,本身就是一个观念——行为艺术,之后的“文献本”也会很出彩!我自己从未参加过这样的活动,因此绝对独一无二!尤其在当下黯淡的文化环境中,更显得光彩夺目!请大家记着,灵均之诗在你心中。我们继续。
何 春:感谢田庄兄晓宇组织主持此次诗评马拉松,上周看了陈传兴《掬水月在手》,今天再读杨炼兄《屈原,隐没的源头》。今年十月,太令人满意啦!
孙 谦:非常深刻,非常广泛,非常价值的一场讨论,本人受教了,感谢各位老师,各位朋友!
张 琴:致敬詩人們的骨頭靈魂都在,自然呼吸不會中斷!
何 春:@Yl本次讨论,由于时间的保证,发言大家们都有从容的时间和空间来阐述,很多绝妙之词滔滔而来,既是诗之盛宴,又是学术的饕餮大餐,真是灵均之幸,也是参与者之幸!感谢杨炼兄田庄兄晓宇兄弟组局。天下最美之局乃诗人兄弟相聚之局,此局,就是香草美人。叮叮当当,妙音不绝。
吴 垠:真是难得的学习机会,非常感谢。
王自亮:感谢炼兄@Y@田庄 @秦晓宇 ,感谢各位新朋老友,这是一次极为重要的、有启示意义的对话,也是一场思想碰撞与诗学探究的盛会,更是诗人批评家们对话的难得机会。期待更多这样的活动,期待面对面的深入对谈。
晏 榕:祝贺会议圆满结束!感谢炼兄,感谢诸位!共勉!
王光景:这次探讨会,在当下诗坛,尤其显得及时重要,受益匪浅。在这里感谢各位老师,特别感谢杨炼老师的隔空探讨。让我们继续。
杨 炼:@大家 感谢各位余音袅袅!期待读到整理本,更期待诗歌新作佳作!如各位还有未吐之块垒,不妨诉诸文字,幸存者诗刊敞开怀抱欢迎!
空……王建凯:@Yl这么好的机会,没有坚持到最后,外地朋友来,以万圣节的名义绑架,大酒伺候,真对不起屈原老先生,咱们有自己的节日,左右为难,只有告罪,祝大家晚安!
秦晓宇:抱歉,昨夜大醉,借着酒意说两句,聊作结语。
我得承认,这些年来,我写作、做其他创作或俗务,都有个潜在动机——让我母亲感到骄傲,以及经得起杨炼眼光的审视。
不惟他的写作,他的整个生涯都是我亲历的最苛刻最高级的标准。
观念、实验、经典,他大约在七十年代末,真正决定把诗歌作为一生的志业之时,其实就已隐含在他的写作之内,四十年一以贯之,只是大疫肆虐的今天以屈原为例,落笔成文地提出罢了。这个不可能的标准,用他在《YI》中一句诗来形容就是:
唯一一条地平线纹丝不动,就这样至高无上
屈原就是那条地平线。更确切的说,杨炼自我诠释、改写甚至发明的屈原才是。正如《橘颂》文本分不清屈原与橘,杨炼表达的屈原,有一种古怪奇妙的化学,甚至已超出二者的叠加,也为当代中文诗写作提出了不可能的标准。
以此来审视,当下诸多所谓的好诗,就像玩意一样。
观念和实验指向冒险,就像马雁说的,我每写下一个字都冒着生命危险,就像张枣说的,朝向语言风景的危险旅行——但诗何止是风景,这是张枣的局限。观念和实验也指向未知和未来,马雁也说过,发明词语者,发明未来。比如,是日本铄古铸今地发明了民主、自由等词语,至少赋予它们现代的内涵,才照亮了东方通向未来的无路之路。
尽管杨炼认为,历史和现实都是绝境,唯一的超越性在写作之内。
但从不可能开始,才有可能。
而经典,是过去和未来的混搭。是今天或明天的中文诗歌,能否经得起屈原的阅读。或者,如果屈原来写新诗,在语言政治的反复毁与或大一统之后,在全球语境的参照下,在他读过譬如但丁之后,会产生何种观念?并以怎样的实验性来完成经典性写作?
这应该是每个创作者的天问。而什么是真正的经典?
一言以蔽之,文章千古事。
田 庄:当本次探讨会三个标题“诗、思、美”进行到最后一个——美——时,主持人兄正入醉港!太美妙了!有道是,放胆文章拼命酒,无弦曲子断肠诗,主持人在结尾终结于醉,那真是醉美的结局!别忘记:理论是灰色的,惟生命之树长青!那诸君不妨就以这场欢宴为同心圆,各自追寻自己的远方!有多远走多远!
路漫漫其修远兮
吾将上下而求索
远握!@秦晓宇
杨 炼:我们拥抱诗,诗更拥抱我们——从现在到永远!再次祝福爱诗之人!
(全文完)(摄影:李亚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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