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方,有一条河是看不见的丨诗脸谱:邵鹏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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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鹏飞,85后,山东威海文登人,在人民日报社从事外宣工作,习诗多年,发表作品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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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萨克斯管的流浪人
在这里,你不必再为孤独而徘徊
在这里,你不必再为缺少听众而眉头紧锁
孤独的流浪人,新外滩
早已为你支起一片朦胧的月色——
薄雾中一片最静谧的温柔
孤独的流浪人
请你将跋涉的疲惫抛进海底
请你将破旧的旅行箱暂且搁下
请你让苍老的牧羊犬收起舌头
然后头枕着波涛,伏下耳朵
请你掏出泛黄的五线谱
翻到最适合赞美春天的一章
然后,请你收起胡须——
晚风中一捋最孤独的忧愁
坐在海水浸泡过的码头上
吹醒周围的一片静
棕色记忆
邮递员把你塞给我时
秋天的面容略显憔悴
安静的街道铺满棕色信封
干枯的叶脉伸进你的视线
许多年了,季节的风变幻莫测
而你的性格却依然如故
棕色信封,棕色邮票,棕色字迹
——带我陷入棕色的记忆
许多年了,我的性格依然如故
而季节的风却变幻莫测
干枯的叶脉伸进我的视线
安静的街道铺满棕色信封
在新外滩,一群农民工走向大海
在新外滩,我仔细地记录着下面的文字:
“新外滩全长1566米,占地面积20公顷,
以强调亲海性为主题,体现威海特色文化内涵。”
这时,我看见一群农民工正从我的身旁走过
他们蓬头垢面,衣衫不整;
他们操着蹩脚的乡音,咧嘴大笑;
他们手拿着铁锤,铁钎,手镐,锨;
他们扛着木梯子,电缆线,还有
盛馒头,咸菜,和几张油腻的旧信纸的小布包
(他们要去海边修建海岸防护栏)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春日早晨
我看见他们像一抹无足轻重的流云
或是几片被海风吹落的枯叶
在这座被修饰的华丽别致的海滨公园内
轻轻地划过,然后重重地在我面前消失
我收回随他们远去的目光
继续摘录着《威海赋》里的文字:
“或者乐水,水有一规月漾;
或者乐山,山有千叠云横。”
秦朝瓦当
你是一枚金指甲
镶嵌在历史纤细的指尖上
你是一段墓志铭
篆刻于悠久绵长的时间之河
在暴风骤雨中高蹈
在盛世兴衰中吟唱
时光见证了你的成长
岁月收藏了你的辉煌
而现在,历史老了
夕阳染红背影
你卸下昔日荣耀,埋名于
一所陈旧的历史博物馆,安度余生
三月,海子在烟台
我知道你未曾来过烟台
只怪我不小心
将你从缺页的诗集里
流放到这座海水敲打着的
城池。眼泪从此泛滥成灾
整齐的梦拉长行人的左脚
铺成铁轨,将你
运往海的祖籍——
青藏高原。那里
有你格桑花织成的姐姐
酥油灯点亮雪峰
燃烧着你的梦
后来啊你累了,脚掌开满石头
流浪的眼睛被青稞划伤
经幡吹响喇叭
春天却未能到达
而今夜,你只属于烟台——
海风中一座安静的城
海水发芽,长出碧绿的房子
在浪花怒放的三月
你推开窗子
幸福得只剩下眼泪
止于急速奔跑的雨夜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惊醒了烟台这座昏睡中的城
所有的合欢树都在记忆中奔跑
所有的路灯光都在记忆中逃亡
所有勾人眼泪的故事都在记忆中流淌
而你离别时的背影
却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中
止步,凝固
虚掩的村庄
我不敢收回自己的凝眸
我怕把你丢了——
生我养我的北方山村
泪水四溢的雨夜
谁的眼神久久伫立窗前
一片落叶划伤远行的思念
亲情总是最容易受伤
划一根红头火柴
点燃窗外蒙胧的路灯光
也点燃你——
生我养我的北方山村
你用沾满稻草香味的亲吻
包扎我内心深处孤独的伤口
在这个雨水淹没一切的夜晚
北方山村,你是否梦见
一颗颤抖的眼泪
正穿越现代化的霓灯和街道
穿越纸醉金迷、物欲横流的时代诱惑
在我眸神滑落的瞬间
轻轻推开你虚掩的门扉
在春天和母亲一起分享诗歌
在春光和煦的午后
刚从地里回来的妈妈
与我相对而坐
隐约的蛙鸣由远及近
新鲜的泥土味道穿墙而至
妈妈用沾满化肥的手指
轻轻地翻看着我发表的诗歌
像轻轻地抚摸她的孩子
暖暖的,让我想到哭
这是一个春光和煦的午后
刚从地里回来的妈妈
一边喘着粗气 (她已汗流浃背)
一边用她早已干瘪的双手
翻看着这些她根本看不明白
却又引以为豪的古怪文字
偶尔会有一点泥巴
从她的旧衣服上滑落
它轻轻地落到白色稿纸上
却重重地砸进我浅浅的眼窝
故乡的麦垛
夜色已深,浮华散尽
陌生的城市冷冷清清,灯残影只
点燃一支萤火,故乡的麦垛
便在我的面前若隐若现
恰似一帘幽梦
那是一堆普普通通的美丽的麦垛
一堆在太阳低下热泪盈眶的麦垛
一堆被月光当作绣花枕头的麦垛
一堆浸透着父亲滚烫汗珠的麦垛
一堆散发着姐姐淡淡体香的麦垛
一堆被麻雀们占作着陆场的麦垛
一堆被野孩子们视为战场的麦垛
一堆离开了泥土就再也不忍回头
的麦垛
——像经年后的我
在陌生的城市里独守一支
孱弱的萤火,黯然神伤
夜色已深,浮华散尽——
麦垛多么美丽,它注定成为
思乡人一生的遗憾
这些年
这些年,每天都有新故事发生
感人的,骗人的,烦人的,吓人的
合上报纸,一切都烟消云散
这些年,结识了一些新朋友
虚情假意的很多,交心的很少
仰望星空,一切都无可奈何
这些年,诗写得越来越勤
话却越来越少,少于知己
搁下钢笔,一切都嘎然而止
这些年,理想依旧固执己见
为人处事倒圆滑了几分
觥筹交错间,一切都苍白无力
这些年,手中的工作一换再换
眉宇间的皱纹像烫发一样曲折
熙攘的人群中,一切都随遇而安
这些年,几位亲戚相继病逝
而生活的虎口并不轻信眼泪
闭上眼睛,一切都诚惶诚恐
这些年,离家越来越远
离孤独却越来越近,接近于死
夜幕降临,一切都顺其自然
海子的德令哈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海子《日记》
今夜的德令哈
依然被诗意所笼罩
跨过干涸的戈壁沙漠
淌过湍急的柴达木河
像二十二年前的那个深夜
一位诗人用泪水
惊醒一座沉睡的城
今夜的德令哈
传说取代传说
隐姓埋名的姐姐
早已失踪多年
草原尽头住着疯长的石头
繁盛时超过饱满的诗句
牦牛、野驴、藏羚羊
谁把神的手稿悄悄啃食
嚼出一夜繁星
今夜的德令哈
是海子的德令哈
哈拉湖洗净最后的凡尘
将月光还给月光
告慰失眠已久的灵魂
在北方,有一条河是看不见的
而农民的牙齿早已脱落
留下枯萎的河床,谁的脚印如此慌张
拼凑出粗糙的背影,荒凉
错落的地平线收紧胸膛
编织着一个梦,补丁般的烟囱
淌出灰色河流,汇入红色的晚霞
淹没一段古老的传说
在北方,有一条河是看不见的
十二行:反光
天色近晚,风把记忆从深海吹来
暗淡的街角弯曲成河
时光倒流,折叠成凹凸的盲道
为陌路人指点迷津
多少个日日夜夜,瞬间失踪的日日夜夜
城市老了,乌鸦老了,风没有停
天空飘落雪花,洋洋洒洒
淹没路灯,往事从此尘封
或许,在另一个季节,另一场风雨
尘土发芽,长出绿色骨朵
像脚下的人世,远去,开始
一枚羽毛夹进反光的玻璃幕墙
十二行:回答
我把脚步揣进怀里
让心胸回答未来的方向
我把故乡写入眼睛
让泪腺丰盈思念的河流
我把灵魂裹进大海
让涛声荡涤污浊的欲念
我把家人植入肌肤
让血液传递亲情的温度
我把志向嵌进山巅
让风雨锻造不屈的毅力
我把青春刻入石碑
让岁月铭记峥嵘的生命
昆明在5路夜车上失眠
风把我从北方吹来
一直吹到5路夜车上
背包里装满石头和铅笔
在西南以南继续奔忙
晚上九点半的春城
用平淡如昨为我接风洗尘
5路夜车在茭菱路口徘徊
像车里一双疲惫的眼睛
在城市的背影里
找寻迷失已久的慰藉
忙忙碌碌的生活
注定一生漂泊四方
颠簸磕绊的旅程
满载一世人情冷暖
空旷的街头巷尾
安静得一贫如洗
唯有一簇太阳花
默默思念千里之外的爱情
昆明在5路夜车上失眠了
同样失眠的
还有被风吹来的冬天
远方
雨下得急促
生命渴望在春天挣脱束缚
出趟远门吧
以发芽、流淌或翱翔的姿势
顺着思想生长的方向
出发 把繁文冗节丢到一旁
把人情世故扔进纸篓
不用地图和指针
不用手机和PAD
作一个自由纯粹的生命体
告别利欲膨胀的俗世
告别虚伪和浮夸的网
用肉身去感知大地的体温
用双眼去丈量天空的边界
那飞鸟到达的地方有神在歌唱
那山川升腾的境界有诗在吟诵
词句发芽、时光流淌、灵魂翱翔
生命重归自然绽放最原始的情怀
诗意漫山遍野长出最丰盛的野果
雨下得急促
电话吵醒思绪
关上窗户吧
以寻常、规矩或城府的姿势
顺着工作既定的方向
继续
种一片云彩载你回家
——献给G
故事仍在继续。而我们是写故事的人
在房前屋后栽下桃花和木棉,为梦遮阴
天空瓦蓝,亮出遥远曲折的路
等白鸽回家。剧情在枝繁叶茂间展开
我们就站在岸边,看海
也看瓦蓝色的彼此,没有旁白
春风捻碎柳絮,结出刻骨铭心的绿
果实藏身画中等待收获的人
你醉了,头枕暗香,面含娇羞
像一枚熟透的樱花
绚烂诱人。而我正在闹市里埋头耕田
种一片云彩载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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