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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 | 荆歌:从苏州到马德里,有两个月亮的文学之旅

姜斯佳 现代快报读品周刊 2022-12-25

“士别三日,也许别人还是老样子,但荆歌绝对会让你出乎意料。”朱永新一句话说出了许多友人对荆歌的印象。作家麦家曾视荆歌为小说创作上的知己,并坦言有次参加文学活动,自己大老远地“抛妻弃子”赴会,就是为了见到荆歌。隔了几年,他又见荆歌,发现此兄沉浸于书画世界中不可自拔,心底顿时涌起一股惊慌失措的快乐:“我一直憋着劲想赶超老兄,赶得跌跌撞撞,超得累死累活,恨不得他摔跟头,没想到他中了邪,歇下来看风景了。”


当友人们为荆歌“歇脚看风景”觉得可惜的时候,荆歌已经在书画界开创了一片天地,在杭州、苏州、宁波、成都等地举办了个人书画展,还出版了《荆歌写字》。后来,荆歌血液里流淌的苏州旧文人基因开始发挥作用,让他玩起了收藏,玩得风生水起。一回头,他又接受了儿童作家王一梅的建议,顺应自己的童心,写起了少儿小说。


如此看来,这样一个落拓不羁的人,在旅途中因为马德里天空太蓝一时冲动买了一套房,也就不足为奇了。从那之后,荆歌每年三分之一的时间都会在马德里度过。“当然我对马德里对西班牙的喜爱,肯定是有新鲜感在起作用。苏州才是故乡,才是灵魂安放的地方。”近几年,荆歌的生活就落脚于这两座相距万里的城市,于是就有了《日月西东:从苏州到马德里》这本新书,两个昼夜不同、风情各异的城市,在荆歌笔下构成反差,逸趣横生。


“文学不只是我的饭碗,更是我的全部人生价值,至深的思考,最广阔细致的观察,极其丰满的情感体验,永不结束的充满冒险的旅程。”对荆歌来说,这趟冒险之旅的下一站,永远都未知而令人期待。


姜斯佳 /文





 苏州才是故乡

才是灵魂安放的地方


读品:让我们先从您的新书《日月西东:从苏州到马德里》谈起。苏州和马德里相去万里,为什么会想到把这样两个截然不同的城市收入同一本书中?生活在这两座城市中,总体来说有什么不同的感受?


荆歌:疫情之前,我每年都有至少三分之一的时间住在马德里。2015年的时候,我和几个朋友去西班牙自由行,西班牙的美一下子吸引了我。在和当地朋友的闲聊中得知,马德里的房价十分便宜,我们感到好奇,立刻跟着朋友兴致勃勃去看了几套房子。房子不大,但内部装修得很有味道,关键是便宜,于是一时冲动就买下了一套。然后就每年都去那里住一段时间,就是度假,享受那里清洁的空气和美食。我特别喜欢马德里这座城市,它不是太大,也不是太古老,但它特别有文化,特别有活力。生活在那里我一点都不感到寂寞,反而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很诗意。我们的小房子在一个高坡上,从窗子口望出去,可以看到成片红顶的房子,马德里没有高房子。还可以看到美丽的天空,天特别蓝,云特别白。马德里有很多美术馆博物馆,还有很多古玩店和拍卖会,每个星期天的埃尔拉斯特洛古玩集市,也号称是欧洲最大的古玩市场,这些都对我有特别的吸引力。当然我对马德里对西班牙的喜爱,肯定是有新鲜感在起作用。在相对陌生的地方,人的好奇心就特别强,能让我像孩子一样看世界。这对写作显然也是有好处的。


当然要说文化和风物,苏州在世界上肯定是独一无二的。对我来说,它比马德里当然重要得多。无论精神还是物质,两者都不在同一个层面。我对苏州的爱,那是世界上任何一座城市都不能相提并论的。我说过了,去马德里只是度假,最终还是要回到苏州。苏州才是故乡,才是灵魂安放的地方。把关于这两座城市的一些文字汇集成一本书,是因为我的生活,尤其是近年的生活,是落脚在这两座城市的。它们相距万里,不同的地方太多,它们构成一种有趣的反差,形成这么一本书,我想是很有意思的。

《日月西东》

荆歌 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读品:您认为城市与人的理想关系是什么样的?


荆歌:城市与人的关系,永远是“宜居”。就是说,这座城市在这个城市的人看来,是世界上最适合居住生活的地方,不仅包括气候和饮食习惯等,更因为文化。文化就是关乎精神的,它会让你觉得你和这个地方血脉相连。苏州在我眼里的好, 不是因为它有昆曲评弹,也不因为它有很多雅致的园林,而是苏州的格调让我喜欢,让我觉得舒服。许多旧的东西没有了,但是又有新的东西出来,这些新出来的东西,虽然古时候没有,但它照样是苏州的,是与苏州的传统气息相通的。



怎么能把小说跟生活比较呢?


读品:您最初是如何走上写作道路的?在您的创作道路上,哪些作家和作品对您产生了比较深的影响?


荆歌:年轻时候喜欢文学,是因为寂寞。那时候在乡村中学当教师,非常寂寞。于是就读书。阅读多了,就会跃跃欲试想要写作。1980年代是中国文学的黄金时代,那时候的文学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中国先锋文学作家群体的创作,对我是一种极大的诱惑和鼓动。在他们的诗歌和小说里,我看到了以前从未见过的东西,这激发起了我强烈的创作欲望。同时我们开始能够阅读到大量的外国作家作品,什么样的都能读到,用文学来思考和表达,在内心一下子被激活了,突然间觉醒了那样。


读品:写作这件事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您曾经说过“读者对我来说,是一个挺虚无的概念”,您在创作时不会预设理想读者的存在吗?


荆歌:文学不只是我的饭碗,更是我的全部人生价值,至深的思考,最广阔细致的观察,极其丰满的情感体验,永不结束的充满冒险的旅程,它是永不会厌倦的精神生活和创造性劳动,它的世界是大于现实的,大于有限的地域和有限的一生。所以说写作对写作者来说,它的意义简直可以说是无穷大的。在写作儿童文学之前,我基本不考虑读者的事,我只为自己写作。这几年有所不同,我的写作开始面对明确的阅读对象。


读品:有人评价您早期的小说“带着比较明显的‘后先锋’与‘新生代’观念痕迹”,《八月之旅》也有人物情绪大于叙事情节的感觉。从《爱你有多深》开始,您的创作虽然还是以人物行为意识为主线,但读起来情节更完整、更靠近真实了。这种转变是如何发生的?


荆歌:小说作为艺术,我一直都认为它跟现实世界完全不能等同起来。生活可能会成为投射其中的影像,但两者不是一回事。所以说我觉得对小说艺术最大的误解就是这样一句话:“你们作家写出来的东西没有现实生活精彩!”这样说真是不对的。小说不是生活啊,怎么能把它跟生活比较呢?你能说一个音乐家创作出的旋律,不如鸟叫好听吗?或者把魔术师说成是骗子。我最喜欢用马蒂斯说过的一句话来说明问题。有一个贵妇人在马蒂斯的画展上说,马蒂斯先生,为什么你画的女人一点都不像女人?马蒂斯回答说,尊敬的夫人,我画的不是女人,我画的是一幅画啊!他回答得真好,让人一下子就明白了艺术创作和现实世界的关系。所以我的写作始终也都不能落实到现实和事实的所谓真实上,始终都在以一个作家的眼睛和内心,来观照这个世界,关照有形的和无形的世界。我认为这样做才是作家的责任,这样的写作才是有意义的。


读品:您作品中出现的人物,经常是一些“不是主流,也不是边缘,不被叙述的一类人”,为什么会更关注这个群体?


荆歌:这可能跟我所理解的文学有关吧。我想文学的意义和它的能量,都会指向一种更复杂更独特更幽微的东西。我们古人有“入画”一说。那么借用到文学创作中,是不是也有入不入画的问题呢?肯定是有的。有许多东西,好像不是文学的菜。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其实也不必用主流和边缘来区分,而且许多观念也不尽相同。有人眼里的主流,反倒可能在某些人看来很边缘。又要说到“入画”,当代艺术早就对传统的这种观念不管不顾了。什么入不入画,谁说了都不算,艺术家自己说了算。我小说关注的人物,可能确实不是那种太常见的。因为我比较喜欢或者说容易看到许多人身上不一般的东西,他们闯进我的“镜头”里来,是因为我发现他们太不一般了,特别有意思。




对重复和惯性感到恐惧

  

读品:《日月西东》这本书的各篇章散碎地提到了您丰富的个人经历,这些经历对您的创作产生了哪些影响?


荆歌:我当了八年中学语文老师,又在文化馆从事十多年群众文化辅导。这些经历影响了我的写作,我的许多小说里,都有这时候生活的影子。但是我要说,生活经历对写作并不是十分重要的。天性最重要。一个天性敏感多思的人,适合当作家。即使他的生活看起来很平凡,不那么壮怀激烈,没有什么人生的大起大落,但他一样可以把小说写好,可以写得很精彩很深刻。因为小说和现实生活是两码事,它更多的是想象的产物,虚构才能创造奇迹。


读品:从《诗巷不忧伤》开始,这几年您写了很多少儿小说,为什么想要转型?


荆歌:一个原因是写作者总是对重复和惯性感到恐惧。写了这么多年,我想换一种方式来写,也许会更有意思,也更有挑战。更重要的原因是我终于相信了著名儿童文学作家王一梅对我的判断,她认为我一定能写好少儿小说。她觉得我有写作才华,并且很有童心。这三年多来,我埋头写了十多部少儿小说,我感受到了这种写作的难度,也充分享受到了这种写作获得的快乐。比较起我以前的写作,似乎少儿小说的写作也许能给我带来相对大的世俗成功。《诗巷不忧伤》今年获得了紫金山文学奖。《他们的塔》更是获得了无数荣誉,这本书去年六月出版后,已经第四次印刷。

《诗巷不忧伤》

荆歌 著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读品:您最近在读什么书?


荆歌:我读闲书杂书比较多。因为这两年对瓷器特别有兴趣,所以读了许多与之相关的书,像《中国陶瓷史》和《匋雅》等。文学书里,我读了一本非常棒的《布鲁克林有棵树》,可以说它是一本儿童文学吧。它写得太好了,完全打破了成人和儿童阅读的界限。成长的艰辛,生命的悲欢,非常动人,又趣味横生。还有《巴黎评论》一直是我的枕边书,我经常会翻阅它们。文学大师们的灵魂就像星光在头顶闪耀,这个世界就变得特别迷人。


读品:下一步有什么创作的计划?


荆歌:下来就是以写少儿长篇小说为主。最近刚刚完成一部写三个同班女中学生的故事,在出版之前,会先在纯文学期刊发表。我想努力做到的是,不让自己的少儿小说写作脱离文学的本质和趣味,我们不应该把少儿文学等同于肤浅直白。两者的界线是可以模糊甚至消失的。我已经写出来的长篇少儿小说,出版前基本都在纯文学刊物发表。像《他们的塔》最初是发表在《南方文学》,后来又被《长篇小说选刊》转载了。《诗巷不忧伤》和“西班牙三部曲”“童年课系列”等,出书前都曾在纯文学刊物发表。



本期人物


荆歌   号累翁,苏州人。1990年代开始小说创作,在《人民文学》《收获》《十月》《当代》等核心文学期刊发表作品800余万字。作品集《八月之旅》入选“中国小说50强丛书”。另有作品被翻译至国外,多部作品被改编拍摄为电影。是文坛60年代出生的代表性作家。曾受邀任香港浸会大学国际作家工作坊访问作家。近年发表出版了《诗巷不忧伤》《他们的塔》《音乐课》《记忆开出花来》等多部少儿长篇小说。少儿小说数次荣登各类好书榜,并获得中国出版政府奖和紫金山文学奖。曾在杭州、苏州、宁波、成都等地举办个人书画展。


 


编辑:张垚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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