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与白】坏人们||曹启正：其实天空是它们更大的家

其实天空是它们更大的家

曹启正

吃桃 

 鲜嫩，红扑扑，白里透红
是夏天写给桃的赞美词
我咬开鲜红如血的果肉  
每吃一口，桃就疼一下
暗夜里我听见桃的呻吟
此起彼伏
它的眼泪像我在七月流下的汗水
浸泡他乡

短短几分钟
一颗桃核完全暴露身份
与我摆起誓不两立的架势
我感到我对桃近乎残忍

其实   被吃掉的桃没什么不好
月有圆缺   人有悲欢   桃也有轮回
轻易丢下的一颗桃核
来年又会长出一树葱茏

触摸桃
我体内生长的十万亩桃花又开始暗香涌动

环卫工

早起的鸟雀陪着你

冉冉升起的朝霞陪着你

路两旁的高楼大厦陪着你

呼啸而过的汽车陪着你

转瞬即逝的春夏秋冬陪着你

这个世界有很多东西都陪着你

还有

比如马路、街道

比如雨天、霜雪

比如阳光、空气

一把扫帚

扫走枯枝、落叶、纸屑和杂物

扫走朝霞和落日

扫走城市的慵懒和苍白

每天光鲜体面的活着

你扫走了很多东西

连同你内心的孤独和烦恼

却没有扫走遗落在他乡满地的乡愁

夏日的午后  

菜市场前的入口处

失去一条腿的男人坐在轮椅上

麦克风是他占领生活高地唯一的武器

破音箱里的歌声是他所有不幸的往事

面前瓷碗里零星的几张纸钞和他一样凋零

车流、人海在他的身边仿佛是静止的

五月的鲜花和刚刚到来的夏天仿佛是静止的

来来往往的脚步声与他的歌声不在同一个节奏上

一条腿支撑不起生活的天空

喊出的苦干脆被他重重地压在身下

弯下腰

放下十元钱

放下我的怜悯

仰起头

太阳把我的目光灼伤

骄阳似火的午后

我的诗歌开始发烫

所有的词语被炙烤

夏日里

某一天的午后

我又忍不住回头多看一眼

那个与我毫不相干的男人

我身体里的一根神经忽然疼了一下

盛夏

对付盛夏的热浪

墨镜，草帽，太阳伞这些装备大行其道

对付高温的天气

很多人在武装自己

成为一个装在套子里的人

我却没有这样做

这些天，不断有人逃离南方

也不断有人充满向往地扑来

我不动声色的呆在原地

任凭汗水灌溉这个夏天

没有伪装的生活显得过于直白

忠于南方这个城市

有一些植物和我一样

比如荔枝、芒果和龙眼

我一直用满眼的绿肥红瘦

抵御热浪的袭击

有时却又原谅了滚滚热浪的来袭

因为很快就会看到沉甸甸的秋天了

七月的雨

有雷鸣 闪电的伴奏

一场雨的舞蹈  被天空有意编排

积水的路面开始酝酿

要么顺流而下 要么逆流成河

湖水在身上盖下无数个印章

试图证明自己

花朵 枝叶 青草情绪过于激动

开始泪流不止

泥土往日被干旱撕扯的痛

龟裂的伤口一点点被缝合

飘忽不定的云也开始潸然泪下

在大地的素笺上写满感怀的诗句

其实  每一滴雨水

都是天空馈赠的食粮

把江河湖海喂养

把我在异乡瘦弱的诗句喂养

站在七月滂沱的大雨里

我眼眶里打转的雨水

一不小心就会掉落在他乡

雨声  

一场夜雨
是一首饱含禅意的宋词
在天空受了何种委屈
叮叮咚咚的韵律
声声凄婉
才把一行行泪水
抛向氤氲的旷野
寻找河流的家园

倥偬的人间
快要发霉了
谁在敲打潮湿的心岸

一声声
把冲破黑夜的鼓点奏响
如儿时河边母亲的捣衣声
从夜空中传来
搓揉我思念的心弦

临窗听雨
此刻
我的眼里己是大片大片的水域辽阔

在异乡  

白天
我在工厂内用汗水作笔

用流水线当做稿纸
欢快地把日子书写成一首歌曲

夜晚
出租屋内
我左手青菜 右手萝卜
做一桌迎接生活的菜肴

品尝甜蜜的人生

我用诗歌妆点平凡的日子

写下的诗句不咸不淡
赶超油盐酱醋真实的味道

一天天
一年年
我在异乡的城市

喊醒清晨、月光和星星

我是城市里漂泊的影子

用所有的爱和拼搏

把梦追寻

出租屋 

多少个夜晚你闯入多少个人的梦里
南来的   北往的
不管是男租客  还是女租客
不管善恶
主人给了一把钥匙
你便口无遮拦
把内心的秘密
不设防地告诉了别人

你得到过圣洁的宠爱
忍受过肮脏的屈辱
你日渐衰老的容颜
被岁月见证
关起门来
难以启齿的心事
一直被房东锁在门内
陪伴你的一生
柴米油盐裹挟着悲欢离合
这些人间的烟火
你早己看淡

现在我写你
全是因为你收留了我的青春和数不清的往事
以及

在异乡的孤独 

六间房的人生

站在出租屋的门前

我的思考与人有关

201房的男租客

无缘无故患上了糖尿病

无法上班

每天下班的妻子

愁眉苦脸

我知道它们的生活

失去了甜味

正如他们惧怕糖一样的焦虑

202房的男子是个单身汉

孤独让他迷上了麻将

午夜之前是见不到他的影子

经常输钱的不安

见不得光的黑夜帮他隐藏

203房住着一个时髦女郎

她有一个习惯

白天睡觉

晚上化妆 衣着性感

黄昏之后

就不见她的模样

总是让人感觉

像雾像雨又像风

204房住着一对夫妻

看似郎才女貌

生活总是吵吵嚷嚷

白天两人一起上班

下班回来

中草药味从他们房间飘出

溢满走廊

原来

男人查出肾结石

难怪女人迷茫的眼神

总有一丝对异性的渴望

205房的男人海拔不高

却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妻子

一个月 两个月

偶尔来一趟

有时还会骂娘

完全忽略了聚少离多的惆怅

男人总是唯唯诺诺

一副赔笑的脸庞

206房的我

朝九晚五的工作

不慌不忙

下班卸去一身的疲惫

开始写着不咸不淡的诗句

感悟五味杂陈的生活

下班后的妻子

在手机上看着或悲或喜的电视剧

任凭时光无声的流淌

飞鸟 

几只鸟不知何时

在我的屋檐下筑了个巢

清晨 它们就像闹钟

准时把我叫醒

它们不需要上班

不需要下地干活

除了飞翔

寻找食物是唯一的劳动

天一黑

它们就乘着暮色

准时回到鸟巢里安睡

它们不玩手机

不会熬夜

视力很好

再小的虫子躲在绿叶下

也难逃它们的火眼金睛

中午时分它们也不休息

飞来飞去 叽叽喳喳

快乐的像个神仙

我凝视着那些鸟儿

其实天空是它们更大的家

可以自由翱翔

夜幕降临 鸟巢再小

它们不会嫌弃拥挤

整齐列队归来

安然入眠

此刻

这让我突然心生羡慕

想起儿时躺在母亲怀里

无忧无虑的童年

想起每年的春运

我们从城市赶往故乡的情景

作者简介

曹启正：1997年生于陕西。诗歌见《西部》《扬子江诗刊》《青春》《星星诗刊》《诗歌月刊》《伊犁河》《汉诗》《诗潮》等刊。参加第八届“十月诗会”等。获第三届陕西青年文学奖等。诗歌入选多个选本。著有诗集《白色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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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土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