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那个下午，​天使飞过了我们的城市 | 纯粹新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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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镜子与图书馆

作者: 李浩 著

出版社: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纯粹Pura

出版时间: 2022-08

《自我、镜子与图书馆》是70后先锋派代表作家、鲁迅文学奖得主李浩的短篇小说集。小说集具有鲜明的文学先锋性，体现出李浩别样的才华和维度。题材别致，语言自由，想象力丰沛，天马行空、意绪斑斓，继续了李浩小说清高、执拗、立志高拔的风格。小说着力描写意象，其所具有的独特审美力量，使小说的内容主题拥有了诗歌的“意在言外”的审美特征，同时也拥有了超越性的、多重的深层内涵。塑造出一个个高于现实、具有魔幻感的世界。既是幻想之书，更是现实之书。

——纯粹君

飞过上空的天使

我们记得非常清楚：那个下午，世纪酒楼的大钟指向四点二十，一群咕咕咕咕的鸽子飞过之后，天使出现了。

它从城市的东南方缓缓飘来。在我印象中，它和白色的云朵混在了一起，是渐渐清晰起来的。若不是一个电业工人发现，我们也许会忽略掉它的存在，只会将它的经过当成是一朵穿裤子的云，仅此而已。毕竟那个时间我们都满腹心事，昏昏欲睡，我们更多地将注意力放在了脚上、鞋子上、红绿灯上、对面的美人身上、房价和股市——“啊，啊啊！”那个电业工人大声地叫起来，他蹲在路灯高高的杆上，手努力伸着，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乌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四十五度，以及一段后来被报纸弄得扑朔迷离的距离处，天使出现了。

许多人，许多头和眼睛，许多玻璃，许多望远镜、显微镜、近视镜、老花镜、夜视镜、墨镜和摄像机、照相机镜头都看见了天使飞过。那是一个多么激动人心的时刻！多么让人眩晕的时刻！天使在天空中游弋，像一尾鱼在水中那样。那天的天气真好，所有习惯胡说八道的人和报纸都没有否认这一点，它们只是在是否“万里无云”上出现了分歧。报纸上说，某个出租车司机由于将头伸出车窗看天使出现，不慎扭伤了颈椎，不得不向急救中心和汽修厂、保险公司求救，最终由汽修厂的工人师傅割开车门才将他救了出来，但医生说完全复位已不可能。《哑石周刊》的报道则更为奇特，它们一向以奇特而著称。上面说，某居民楼内一瘫痪多年的老人听到天使出现的消息，按捺不住好奇，下了床，然后下了楼，他的疾病竟然奇迹般不治而愈；上面还说，同样是在这座居民楼，一位患有心脏病的肥胖女人在看天使经过时过于激动而发病身亡，她的心脏比平时大约大了六点七倍，突然增大的心脏堵住了她的喉咙，使她窒息，终致不救。

乡村诗人札记

作者: 李浩 著

出版社: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纯粹Pura

出版时间: 2022-08

好了，我们接着说那个下午的天使。它在天空中游弋，像一尾鱼。我只接受这一个比喻，想看其他的比喻你可以查一下那天的晚报和第二天的所有报纸。那些五花八门的比喻让我厌倦，我只接受我自己想到的这个，像一尾鱼。一尾鱼。一尾鱼。它背后的羽毛极其像鱼的鳞片，在下午四点的阳光中闪着细细的光。我不再过多描述，反正报纸上有，电视上有，互联网上有，城市市民舌头尖上有，A城市史料汇编上有……我会详细给你介绍那些的，要是你真的感到好奇。下午四点四十分左右—关于确切时间请看当时的报纸。上面有市民的说法，气象局和卫星观测中心的说法，等等等等。现在仍在众说纷纭，甚至为此引发过暴力事件。使用一些相对模糊的概念是明哲保身的做法，我可不想被某个坚定的“真理捍卫者”将我捍卫掉——天使经过城市的上空，然后慢慢消失。

天使飞过了我们的城市！

天使飞过了我们的城市！

天使，天使，天使……有一位核物理学家，学科带头人，经过认真细致而周密的计算，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这条新闻所具有的爆炸性，相当于两千一百四十五枚“恐龙级”核弹同时引爆的当量。他把全世界大小媒体的报道均称为“冲击波”，将我们经久不息的谈论争吵看作“核尘”……是的，在一个相当漫长的时期，我们将嘴巴撕开就不由自主地谈论那天下午的天使、天使、天使，以至于不得不依靠器械或他人的帮助，才能将牙刷或者米粒塞入自己的嘴里。天使、天使、天使。我的眼里只有你，我的心里只有你，我的口中只有你……

天使的出现使《A城晚报》的某位记者一夜成名。后来，A城的“天使公园”里还建起了一座铜像，那位记者举着相机，正仰望着苍穹。雕塑的名字经过了多次修改—《捕捉》《敏感》《发现》《天使出现》……无论哪个名字都受到过攻讦指责，以至于它的名字每半年就会更改一次；后来，一个被“雕塑名字”弄得焦头烂额的市府官员提议，只保留雕塑而取消它的命名——这个提议虽然依旧备受指责，但最终还是被接纳了下来。那位晚报的记者早已离开了A城，成为一家国际时报的记者，只是他从此再也没有写出什么像样的东西，直到老去。

李浩

那篇后来引起“爆炸”“轰动”的新闻被《A城晚报》安排在Z版的一个角落里，占有两块豆腐块大小的篇幅，题目是《天使飞过了我们的城市》，没有惊叹号。使用惊叹号是第二日的其他报纸，随后这个符号越用越多，在《世界牙科医学报》的那篇《发现天使》中，竟然使用了九个惊叹号，并使用了不同的颜色。一夜成名之后，那位记者曾接受《德国甲虫之声》的采访，上面说，那位记者曾向采访者抱怨，抱怨报社领导的麻木和官僚，如此重大的报道竟只安排在Z版很不起眼的地方，并将天使的照片删除。同时他还透露，这则新闻一经发表马上受到某部门的指责，他还就执行新闻纪律不严写过检查……但很快，这位记者在A城电视台和旧狼网、搜鲸网等发表声明，驳斥了《德国甲虫之声》那篇歪曲事实、不负责任的说法。他说，他能捕捉到这条新闻，完全是平时领导帮助教育、同事鼓励的结果，成绩不是一个人的，绝不是。至于排在Z版，是因为其他稿件都已发排，无法变更，在领导的高度重视下这篇稿件才挤上了版面，将另一篇也非常重要的稿件挤了下来。“他们怎么能那么、那么不顾事实，那么无中生有！”在电视上，这位记者义愤填膺，最后哭出了声来。

《A城晚报》的报道中，那天的天气，A城的景色，天使的样子都未曾提及，而在谈到天使的时候，那位记者不知出于何种考虑用语非常审慎：“从我们所处的位置看，它很像传说中的天使”“是不是天使真的在A城出现了，这有待科学家们进一步地考证”。

那天的天气确实相当不错，这点毫无疑问，只是在我们仰望飞过上空的天使的时候是否“万里无云”则很难说清。它引发了激烈的争吵，两方乃至三方、四方都拿出各自的照片为证，然后指责对方，第三方、第四方运用电脑技术进行了修改，这个问题最终被上升到“捍卫真实”和“维护真相”的高度。随后相互攻击各自的人格、治学态度，猜度他们是故意炒作、提升知名度、获得种种利益……谩骂和战斗依次进行。日本《朝卖新闻》在采访过一个叫“胡途先”（音）的人之后得出结论，天使飞过A城时带来一股酸酸的类似米醋和六六粉混合的气味，经久不散。而《B城都市报》则对此进行了批驳，它说，A城曾是一座化工城市，有众多的制药厂、硫化厂、水泥厂，那种酸酸的气味只能说明A城环境污染较重而已，并不能证明天使携带了何种气味。《B城都市周刊》的这一论点很快遭到《A城日报》《A城晚报》《A城都市周刊》和电视台、新闻管理局、《环境监察治理旬刊》的批评。众多生态学家、作家、环境学家撰文称，A城的环境治理和化工厂废水治理工作是卓有成效的，空气中的可吸入颗粒物已累年减少，说A城环境污染较重、空气中有异味纯属无稽之谈。同时A城各家媒体也共同指出，在整个A城有四万六千多“胡姓”市民，但无一人叫“胡途先”，《朝卖新闻》的报道完全是不顾事实的杜撰，是别有用心的。（它甚至引发了一场抵制日货的热潮，好在，在政府的控制下没有发展成特殊事件。）

灶王传奇

作者: 李浩 著

出版社: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22-08

许多A城的居民，许多头和眼睛，许多玻璃和玻璃后面的脸，许多望远镜、近视镜、老花镜、夜视镜、墨镜，许多摄影机、照相机、手机都看见了天使飞过。我们从各自的角度出发向他人、向媒体、向各大研究机构和考察团诉说我们所看见的天使，以致混乱越来越多地出现，这让我们都感到惊讶。就以天使的翅膀为例，有人说它是白色的，也有人说它是金黄、暗褐、大红、淡蓝色的，并有各自的照片为证，即使没有拍到照片的也信誓旦旦，说自己在维护“良知”和“真相”，其他的均是在篡改，有人以照片为证，说天使的翅膀像天鹅的翅膀，另一些人则依据另外的照片判定天使的翅膀像秃鹫的翅膀。在经过一系列争吵之后，A城、C城分别成立了“天鹅派”和“秃鹫派”两派制订了各自的行动纲领、服装要求和不同徽章。如果不是政府行动及时，两派很可能会发展壮大，引发暴力事件。这并非耸人听闻，多年之后，“天鹅”和“秃鹫”之争蔓延到Q国，强硬的“秃鹫派”，Q国陆军总司令发动军事政变，囚禁了属于“天鹅派”的Q国总统，“天鹅派”的支持者在游行示威中和军方发生激烈冲突，造成上千人死伤。栖息于Q国的几十只天鹅也先后遭到了屠杀。后来发动政变的Q国陆军总司令的弟弟和女儿在一次集会中被枪杀，凶手供认，他属于“天鹅派”。

多年之后，那个爬到路灯杆上维修路灯的电工也成了英雄，是他第一个发现了天使并指给了我们。（当然，据说在他之前有一个中年女人和一个在街上遛弯儿的老头儿也看见了天使，三个人的名誉权官司也打了几年。最高法院最终裁定，老头儿和中年女人证据不足，不予采信。然而民间的、网络上的论争远未结束。）前文说过，那个电业工人喊出来的只是“啊，啊啊”，就是这样的叹词，没错，当时我就在现场。可后来经过渲染演变，他发出的声音成了这个样子：“看！天使！”或者：“你们看，快！天使！”或者：“你们看，飞天！”（这是一家敦煌内部诗刊在编者按中的说法，后来有些报刊也沿用了它。）或者：“快来看！乌拉木！”（这是欧洲一家报纸的报道，据说它属于某个秘密宗教组织。）……

让这些纷争、纷纭暂告一段落吧！我知道，你的耳朵里已塞满了茧子。

天使的出现严重影响了我们的生活。那天下午，天使的出现造成了“事实罢工”，所有能行动的A城人都拥到了街上，包括工人和官员、学生、教师、医生，患有感冒、肝炎、肠炎打着点滴的患者，银行职员和保安，秘密幽会的人，嫖客和妓女……A城的所有街道都人头攒动，拥挤不堪。大家昂着头，大口呼吸着渐渐稀薄起来的氧气，直到天使消失后五个小时才缓缓散去。《东区青年报》刊登过一张从高楼上拍摄的照片，在照片上，我们只能通过拥挤的人头判断那是一条街道。画面上全是黑压压的人头，密如超市橱柜里堆满的黑豆，这些无法数清的脸全部尽最大努力仰望着，显露出一种统一的、新奇而茫然的表情……据《墨西哥鼹鼠新闻》报道，在人群散去的时候，还造成了小小骚乱，有几家商店的玻璃被砸，还有一些人的手机、钱包被小偷偷走——新闻发言科那位漂亮精干的女发言人否认了这一说法（这个科室是在天使出现后新设立的，一直延续到现在），不过她承认，在天使出现之后的几个小时内，A城的城市交通陷入了瘫痪，被挤在中间的居民和汽车根本无法移动，即使他们想早早离开大街。捕熊网、花边逸事网在各自的新闻主页上详细介绍了那天我们城市街道的拥挤情况。它们说，一些名贵汽车的后视镜被恶意拧坏，一些车辆的车身被硬物划伤，汽修厂工人排除了因为拥挤而无意划伤的可能，部分车辆的车身上、车顶上被吐满了各种颜色的痰和泡泡糖……随后两家网站联手，在网上展开了“毁车事件凸显仇富心态”的大讨论，划分了正反两方，并进行“支持、反对”民意大调查，一时间硝烟弥漫，沸沸扬扬。漂亮精干的女发言人对捕熊网和花边逸事网的行为进行了谴责。她对中伤A城市民、破坏A城投资环境、制造不良后果的行为表示愤慨，“我们将保留法律追诉的权利”。同时，她要求，我们A城市民应对这种别有用心的、用心险恶的人和行为予以坚决反击，“拿出我们的行动来！”

匠人坊：中国短篇小说十堂课

作者: 李浩 著

出版社: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20-07

尽管有禁放令，但那天晚上A城处处都响起了鞭炮声，此起彼伏，一家濒临倒闭的烟花厂从此起死回生，那些烟花爆竹经销点的订购电话被打爆了，之前那些爆竹上面都布满了尘土……

“为什么要放鞭炮？”

“天使来了。”

“天使来了和放鞭炮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但是人家都在放。反正也没什么坏处。”

“为什么要放鞭炮？”

“天使来了啊！你不知道？”

“我知道。只是，天使来了和放鞭炮有什么关系？”

“天使是来降福的，放鞭炮可以将它吸引到你这里来，你得到的福就多一些。”

“可是，大家都放……”

“所以你才应该加快速度啊，马上行动！”

…………

“为什么要放鞭炮？”

“因为天使，它下午的时候出现了！”

“只是，放鞭炮和天使来有什么关系？”

“你没听说？天使这次来，是为上帝来选童男童女的！放鞭炮是为了阻止自己的孩子被天使抓走……”

“真是这样？你听谁说的？”

“都这么说！”

接连三天，A城晚上鞭炮齐鸣，震耳欲聋，通过飞行器拍摄的图片来看，夜晚的A城浓烟滚滚，几乎是一座巨大的雾都，鞭炮的闪光在雾中时隐时现。那几天里，最为繁忙的是城市环卫工，大街上纷纷扬扬的纸屑大约三尺多厚，他们不得不动用各种大型机械来清除纸屑，然而刚刚清扫过去，一阵风过后，堆积在别处的纸屑又纷扬飘来，让他们扫不胜扫，防不胜防。位于A城市中心的那条民心河很快被纸屑所堵塞，远远看去，整条河就像泡在水里慢慢发霉的面包，散发着一股股恶臭。《A城日报》首先报道了此事，并就此事对城市环卫局进行采访，城市环卫局的一位领导在对此事表示关注之后表态，河道的清淤工作属于河务局管辖范畴，环卫局没有管理权限。同时他对《A城日报》的记者提出，应当对战斗在一线的环卫工人们进行采访，“他们为A城的环境卫生付出了巨大的劳动！”河务局一位办公室主任在接受《河流日报》和A城电视台采访时重申，日常的河流清淤属于河务局，但这次属于非正常的突发事件，是居民人为造成的，应当由环卫局、环监局和居委会共同负责。随后，环卫局、环监局和各居委会也发表声明，他们没有行政职权，这件突发事件不在他们的管辖范围之内。一名居委会的负责人呼吁，此事应由各公安分局和派出所管理、详查细查，对那些不讲公德、非法鸣放鞭炮的市民应进行依法惩治，勒令他们将淤积在河道的纸泥清除出去……后来是由A城政府出面，协调各局各部门对河道进行了清理，那已是三个月之后的事了。这次清淤的直接后果是，河流出现干涸，城市水位下降，自来水的水质也受到了影响，一时间各类瓶装水的价格一路飙升，A城一家矿泉水生产厂家的股票在三个月内出现二十二次涨停，价格翻了九倍。

天使的出现使A城成为全世界瞩目的地方，一时间，坐落于A城大大小小的寺庙、教堂、祠堂甚至会馆都香火极盛，虔诚的和不虔诚的人们络绎不绝，人们的呼吸和点燃的香火使A城的气温与历史同期相比高了十二度，升高的气温带动了饮料产业、冰柜冰箱产业、空调电扇产业，带动了遮阳伞产业、防晒霜产业、饮食业。要知道A城的旅游因为缺少景点一直显得低迷，市旅游局一直租房办公，常为买个电扇、买瓶墨水打十几份报告，而天使出现之后，市旅游局在半年内即盖起了A城最高的办公大楼，据说里面是清一色的德国设备……当然，天使的出现也使A城一时间流言四起，越来越耸人听闻，地震说、火灾说、世界末日说、见龙在田说、文曲星升天说……A城政府的那位女发言人不得不频频出镜，用一种外交辞令的语言辟谣。她显得越来越沉稳，越来越熟练。

N个国王和他们的疆土

作者: 李浩 著

出版社: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19-06

“听说了没有？天使来到A城，是在挑选在大地震中可以活下来的人，据说大地震马上要来，A城会全部陷到地下去!”“怎么办？”“我听说买一条红腰带五个鸡蛋一次吃下，就能躲过这场灾难！”“我去年就买过三条腰带了！”“这次可不一样！你不是都看见了？天使！”

“听说了没有？一场比艾滋病、禽流感、非典厉害一千倍的瘟疫就要降临A城！天使冒着危险来通知我们，它回去，肯定会遭受严厉的惩罚！”“那、那怎么办？我们要马上撤离A城？”“不，也不用！我听说了，只要每天早晨喊三声‘西瓜开门’、含一片薄荷糕、戴……”

“你听说了没有？天使来到A城……”

多年之后，某位经济学家在一部使他声名显赫的著作《内需杆如何撬动》中，将A城的天使事件当成是拉动内需的成功范例加以阐解，这一部分占有其中的一个章节，三十七个页码。后来，他的这本著作被当作A城各行政单位、企事业单位和各大学中学的学习读本，为这位学者创造了不菲的价值。

围绕飞过城市上空的天使是否是真正的天使、它存在的价值与意义等问题，科学家、人文学者，宗教界人士、艺术界人士，新儒学知识分子、新新道家知识分子，前派、新前派、自由前派和后派、传传后派、新后派知识分子，以及官员、群众、社会各界人士，在各大国内外媒体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地平线学报》发表了两篇署名文章，他们认为，从自然科学的角度，从实证科学和物质哲学的角度，天使的存在是可疑的，飞过A城的天使应当是一种“集体幻觉”，它大约是一种物理现象。一篇文章在分析了A城当日的气象状况和十三年来的气候变化后得出结论，“天使”应当是一种球形云，它呈现天使的面目，包括有翅膀等等是因上空浮尘、阳光和视觉角度共同的结果。另一篇文章则猜度，“天使”和那些“海市蜃楼”现象原理基本相同，只是因为A城上空飘浮着大量硫化物颗粒，它们在空气中摩擦产生电磁，这些吸附力极强的电磁在阳光的作用下更清晰地、更集中地呈现了这一“海市蜃楼”。这篇文章还配发了天使在A城消失时的图片，三张海市蜃楼消失时的照片，他指出，这种缓缓在空气中消失而不是走出视线的消失方式，正是海市蜃楼的统一特点。《绝对科学月刊》在天使出现后一个月内即做出反应，召集物理学家、化学家、气象学家三十余人参加座谈，并配发了题为《眼见未必是“实”——A城天使现象的科学探疑》的编者按。这些文章先后被转贴到搜鲸网、搜鹰网、A城城市论坛网上，点击量每日都在百万次以上。至于网民留言，在这里我不再转述，你可自己去查看。刚才我还查看了一下关于“A城天使”的留言总数，大约在九十亿条左右。

在我头顶的星辰

作者: 李浩 著

出版社: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18-01

《天天娱人节文艺周刊》上说，A城飞过的天使可能是新型的UFO，外星人试图以天使的面目出现向人类示好，我们也应向它发出友好的表示；《军事迷》杂志则认定，它也许是某某国家的间谍卫星，具备躲避雷达的隐形技术，而用天使的模样，即使被发现也不会马上遭到攻击……《国际奥秘》《魔戒·魔界》等刊物对上述观点一一进行了反驳，它们认为，我们不能站在已知的角度、打着科学的旗号去反科学，我们的科学才刚刚发展，未知领域巨大得让人害怕，我们无法解释的超自然现象还有很多……

“天使的出现有力地证实了上帝的存在，那些心怀上帝的人，时常念上帝之名，对上帝常怀敬畏和感恩之心的人有福了！”“所有荣耀都属于我的主，我的上帝！”

还是那家敦煌内部诗刊，一位年轻诗人用一种不可辩驳的口气认定，飞过A城上空是飞天而不是天使：“为什么那么多人认定它是天使而不是飞天？是人们对飞天的疏离和淡漠！物欲横流的今天，人们疏远了它，疏远了精神的家园！是时候了！是说出真相的时候了！诗歌和飞天的尊严必须得到捍卫！”这一“飞天说”后来得到了某某寺住持、某某市佛教协会副会长、某某佛教协会用品形象代言人、著名社会活动家释非心大师的认可，某某寺万佛堂外的长廊里，挂满了“A城飞天”的照片，据说香火极旺。在A城，还曾流传过一种说法，那个飞过上空的天使是A城一位去世老太太的灵魂，在她生前常替人算命，就显现过不少的神迹。支持这一说法的多是A城市民，她的家人后来将她的旧宅辟为祠堂，供奉老人遗像，前去参观的人要向“功德箱”投放五十至一百元人民币，美元、德国马克亦可。后来这一说法也得到了一些学者、作家的支持，一位大学教授在接受一家电视台的采访时说：“至少，它是本土化的，我们应当尊重本民族传统，维护民族传统。一个不尊重自我传统的民族是没有希望的民族！”

《乡村诗人札记》装帧设计展开图

《民粹与真理》杂志：《A城天使的出现》《谁在打天使牌》《挑战科学的力量》《虚妄的真相和探寻精神》《你要悄悄蒙上谁的眼睛？》……《底层文艺双月刊》：《在A城：谁是天使选中的子民》《可能的拯救和可能的逍遥》《天使的启示》《“天使”的形象塑造与底层文艺勃兴的关系》《自天而降的狂飙》……《新前阵营季刊》：《天使抑或戈多？》《A城天使现象剖析》……《娱乐至死文娱周刊》：《从天使的衣着看审美》《白雪之白：天使的化妆术》《和天使上床》《找一个天使带回家》……《国学探微》杂志：《天使与国学：中华文化对世界的潜在影响》《“A城天使”：在孔子眼中的龙》《究竟谁在打天使牌》……

我们用上了印有天使像的杯子，用它来装矿泉水、龙井、碧螺春或咖啡。按照天使模样设计的芭比娃娃一经上市很快便被抢购一空，某家玩具制造工厂则推出了一批适合男孩心理特点的“战斗天使”，它们手中持有火轮、激光枪、AK47等武器。我们有了天使座椅、天使床、天使热水器、天使浴霸、天使照明、天使冲便器……凡是有天使图案的用具很快便风靡整个城市，并且远销海内外众多国家和地区—关于天使的争吵仍在此起彼伏，连绵不断，有一个社会学者、公共知识分子向社会发出倡议，建议用天使替代我们的旧有图腾：龙。他引用另一位学者的话说，龙在西方世界里是恶魔和灾难的象征……很快，在杂志、网络中形成了“支持”与“反对”两个阵营，正方认为这有利于改善国际形象，促进世界和平，为进一步增强沟通理解建立了桥梁；反方则认定，这一倡议是唯西方马首是瞻的一批人的陈词滥调，它打击民族自信，表现了崇洋媚外的心态。“将这样的学者赶出校园！”“乏走狗仍然在叫！”“他拿了美元还是卢布？”……因为天使像的频频使用，《A城日报》、《柒周刊》、搜熊网等媒体展开讨论：“天使像是否可以如此庸俗化？”它们认为，天使无论是否真的存在，无论飞过A城的天使是否是天主教、基督教中的天使，不可否认的是，它都是那种纯洁、善良、美好的象征，将这一形象应用到抽水马桶、垃圾箱上的做法是不妥的。A城大学和A城设计院的十几名学者专家联名上书，要求市政府对“天使形象”的使用加强监管，并鉴于当前A城“天使形象”因版本不同而造成混乱的情况，他们还提议由政府组织，由他们负责设计、印制统一的、权威的“天使标准像”。后来，A城新闻发言科的那位发言人（她已升任发言科的第一副科长）证实了这一说法，她说，关于天使标准像的设计审核工作“正在进行中”。有记者问及，使用这一天使标准像是否需要付费时，漂亮的女发言人吞吐了一下：“是会收一点……一点费用。你知道，这些设计者为了标准像的制作付出了……努力。作为讲法制的政府，我们尊重设计者的劳动，尊重知识产权……”“那么，”一个记者穷追不舍，“我们使用这所谓的天使标准像，是否只要向设计者交费就可以了？另外，制定了天使标准像，那其他的相机、其他角度拍摄到的天使画面，是否还可以以天使的形象出现？”……

A城日渐繁荣起来，在此之前，我们一直将它当成是一座小城看待，彼此称呼为“庄里人”——天使的出现使A城成了一座让人瞩目的城市，前来观光、考察、求卜、淘金、朝拜或“揭秘”的人络绎不绝，大小旅店、宾馆人满为患，后来者只得在洗脚城、网吧、卡拉OK厅或一些昼夜餐厅内过夜。流动人口的增多带来了经济的繁荣，似乎也刺激了蚊子的生长繁殖，一到傍晚，成群出动的蚊子即形成一团团扑面而来的雾，使能见度大大降低，三环路口的几起车祸均是因为团积的蚊虫阻挡了红绿灯和司机的视线而引起的。蚊子的泛滥引起了A城政府的高度重视。A城成立了以副市长为组长的灭蚊领导小组，城管、公安、居委会、环卫局主要领导分别担任副组长和成员，下设协调行动组、宣传组、效果检查组、设备管理组和办公室。灭蚊小组先后开展了三次声势浩大、统一着装、统一指挥的灭蚊行动，并在主要街道制作了巨幅广告牌，粉刷了标语：“爱我家园，共同灭蚊”“彻底消灭蚊虫，树立卫生城市良好形象”“大家一起行动消灭蚊虫！”“灭蚊行动需要每一个人，大家行动起来！”……灭蚊工作一直持续到初冬，树叶飘零，才取得了“阶段性成果”。据调查，在天使飞过A城之后一年多的时间里，所有商业、企业都大幅盈利，获得了让人惊讶的发展，唯一受损的是短衫、短裤、短裙的生产厂家和经销商，蚊子的大量繁殖使它们滞销，早晨和傍晚没有谁敢穿短衫、短裤和短裙出门。那些该诅咒一万遍的蚊子！A城短裙制造商将他供奉了多年的关公像请出了神龛，转而供奉天使像，然而这一变化，并没起到任何效果。

《乡村诗人札记》封面平面图

黄发碧眼的外国人也增多了。他们对天使的出现充满了好奇，每天下午大街上都站满了仰望天宇一动不动的外国人，他们的样子显得有点傻。“天使会不会再次出现？”这个问题就更傻了。天使又不是我们家的。它出现过一次，让我们看到就足够了。

有几个外国人租下了世纪酒楼的顶层，他们还想到钟房里去看个究竟。世纪酒楼的老板在征求过外事局、招商局、公安局和相关单位的意见后，回绝了他们的要求。某些人想租用飞行器或直升机去拍摄图片，想在楼顶上架设天文望远镜，这些要求也先后遭到了拒绝。绝不是所有外国人的要求都会遭到拒绝，绝不是，一个叫大卫·科博菲尔的魔术师就借助世纪酒楼表演了一场美妙绝伦的魔术，他托着一名扮作天使的少女一起飞翔的魔术使整场演出达到了高潮。一向稳重得都有些漠然的A城人变得沸腾起来，他们的高声尖叫震碎了世纪酒楼十一层以下的全部玻璃。橱窗中的白酒、红酒的酒瓶也被震得粉碎，使大卫最后的节目充满了酒的香气。几乎A城所有新闻媒体都对大卫·科博菲尔的演出给予了高度评价，只有一个叫“电脑虫子”的人在他的博客里对大卫提出了批评。他说，从电视画面上可以清晰看出，扮演天使的那名少女也是一名外国人。“我不是一个偏见的民族主义者，我也非常欢迎大卫·科博菲尔来A城演出。只是，天使出现在A城，是A城人民发现的，是A城的骄傲。然而，大卫先生却用他的魔术表演篡改了这一事实。他让我感觉，飞过上空的天使和这位大卫先生有关系，和外国人有关系，单单和A城没关系！”很快，“电脑虫子”的博文登上了墨镜网、左岸网、博拼网的首页，这篇文章炙手可热，跟帖者如同奔向食物的白蚁。“电脑虫子”和《A城晚报》的那位记者一样一夜成名，后来他的《电脑虫子的博客》《说不的虫子》两本书先后出版，登上当年度的畅销书排行榜，并使他跻身于“福布斯作家财富排行榜”，被称为是“平民的奇迹”。

（一年之后，某位化名“特别食蚁兽”的网友对“电脑虫子”的说法提出了挑战，他指出，如果扮演天使的少女是一名A城人，也只会让人猜想：A城在本质上处在一种被抱在怀里的、属于从属的位置，而不是主体。当然，如果大卫先生让一名A城少女抱着，让A城的主体突出出来……似乎也不是那么回事了。最后，“特别食蚁兽”严正声明，坚决抵制大卫·科博菲尔在A城的演出。他的声明在网络上也引起过一定的反响，但这名“特别食蚁兽”的书却未因此获得畅销，很快就销声匿迹了。而且，大卫·科博菲尔在A城再没有出现过，我们再没有见到有关他的报道。）

好了，说得够多了。让我看看你耳朵里的茧子。你问天使是不是再次出现过？没有，它再也没有出现，A城政府邀请的专家、大学研究人员和一些好事的外国人在A城等了整整一年，天天等待天使的出现，然而它却不再来了。走在大街上，你会发现A城人有时不时抬头看两眼天空的习惯，这个习惯异常明显，以至于它成为辨别你是不是A城人的重要标志之一，天使不再来，我们的习惯却固执地养成了。仰望使A城人的颈椎发生了变化，在A城，较少有人得颈椎病，就是得了颈椎病的也和别处的不同，所以只有A城的医院会收治这样的病人，别处的医院是治不了的。我知道，你是被“A城天使节”吸引到这里来的，是不是？我知道我猜得没错。都这么多年了，我还记得第一届天使节时的盛况，那气势！那场面！我当然记得。

《自我、镜子与图书馆》内、外封面

因为天使没有再次出现，近一年的等待除了两场酸雨、一场小雪之外也没等来什么，人们的兴趣已经转移，我们继续关心房价股市、孩子入学、个人工资以及裤子、鞋子、女人的大腿的花边新闻，A城和天使渐渐退出我们的生活。当然，那些观光者旅游者也退出了A城，A城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即使十分苛刻的人，即使那些总在抱怨游客过多干扰了他的生活破坏了他的安逸的人，即使对外来人口增多造成社会治安问题而生有怨恨的人，也开始怀念起那段时间的好来——外来人口的急剧减少给人一种人去楼空感、物是人非感、沧海桑田感，同时让A城的经济陷入低迷。在给我的朋友、发明家夏冈购买啤酒面包或者其他物品的时候，不止一次，我听见那些商店老板们抱怨，生意越来越难做了。

设立“A城天使节”，举办敬拜活动、文娱交流活动和商业洽谈活动，这消息是由A城政府新闻发言科那位漂亮的女发言人宣布的。她说，设立A城天使节，是A城政府和人民的一件大事，它有利于提高A城知名度，树立品牌形象，拉动经济增长，促进文化交流……是的，那位女发言人真是漂亮，如果运气好，今年的敬拜活动中你也许还能看到她。据说——还是绕过那些据说吧，听我说首届“A城天使节”的盛况。天使公园，它是由原来的中心公园扩建成的，它现在还在进一步的扩建中，光拆迁就干了整整三年。在天使节前，公园门口耸立起了一座汉白玉天使石像，它高有六米，是由一整块汉白玉，按照市政府制定的“天使标准像”雕刻完成的。为了应对部分专家学者针对标准像缺少民族特点和本土文化信息的指责，雕塑的基座雕刻的是莲花和云朵。是的，那位记者的铜雕也是在那时雕刻完成的，它最初也立在了公园门口，在天使节的前两天它被搬运到了一个角落里，便再也没回到原来的位置。

那天真是人山人海，天使公园里的人头拥挤得就像一锅沸腾的黑米粥——那天刚下过一场小雨。小雨没有影响什么，几乎一点儿都没影响，它甚至没有影响到在台下站了两个多小时的三千名小学生。那是我见到的最大的、最恢宏的场面！这么说吧：当市长宣布天使节开幕之后，三千只鸽子和数不清的气球一起腾空而起，公园上空的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仿佛暴雨之前的厚厚乌云，随后它们散了，炫目的阳光又照进了公园。九百九十九名鼓手穿着红黄相间的绸装，站到鼓前，震耳欲聋的鼓声响起。真的是震耳欲聋，我感觉那些鼓槌直接敲击着我的耳朵，我感觉我的耳膜出现了一道道裂痕——据说天使节敬拜活动结束后有三名小学生被送进了医院，他们的耳膜真的出现了破裂。这只是据说，女发言人早就辟过谣了，她说，散布谣言的人肯定别有用心，甚至可以说是用心险恶。

《自我、镜子与图书馆》装帧设计展开图

锣鼓之后，三千名戴着高高帽子、身穿黄色古代官服的少男少女缓缓入场，八十名红衣少女被升到台上，她们弹奏着古琴。“A城天使”雕塑前，被摆上了鲜花、刚刚蒸好的乳牛、刚刚烤熟的烤鸭。随后，在那三千少男少女的引领下，各地嘉宾，A城领导，文艺界、工商界代表，A城利税大户、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三八红旗手、享受政府特殊津贴的各类人才来到雕塑前，举行敬拜仪式。随后是领导、嘉宾讲话，各界代表讲话，宗教人士讲话，外商代表讲话。两个半小时的讲话结束，A城武术队和B城杂技团上场，笑星侯大山、牛明茂上场，A城“超女乐坊”组合上场……歌星海英唱的是《拥抱天使》，曲霞演唱了一首老歌《我不是你的天使》，美国歌星小小布兰妮一曲《拉着我的手，我是天堂里的陌生人》，可以说是绕梁三日——芭蕾舞、现代舞、孔雀舞、秧歌舞依次上台。下午四点二十，高潮出现了，被直升机吊着的三十名天使出现在公园的上空，她们白衣飘飘，姿态万千。美中不足的是，直升机飞来的声音太大了，它对“天使”们的美是一种破坏。

整个敬拜活动设计得相当精心、华美、炫目，张弛有度。小小漏洞出现在领导和嘉宾讲话上。A城负责文教卫生的副市长在讲话中引用了《诗经》中的一句诗—— “七月流火”，并给予了解释，他说，“七月流火”说明了天气的炎热，A城人的热情使A城提前进入了流火的七月，我们的热情足以燃烧整座沙漠！某校校长、国际国学研究会副会长、国学进大学的首要倡议者马黑风先生在谈到天使和女娲形象的文学比较时，将老子《道德经》中的句子强行安置于孔子的《论语》中。（该学者在事后多次强词夺理，拒不认错，网络上曾发起过一个调查帖子对他学识和人格的强烈质疑，还引发了官司，但最后双方都对记者说自己获胜。）

《自我、镜子与图书馆》封面平面图

随后举办的“国际天使问题研讨会”“A城招商引资洽谈会”“在天空中翱翔——国际天使主题绘画展”“来自空中的灵感——国际服装设计展”也都搞得声势浩大。A城所有媒体对此进行了连篇累牍的报道，像某服装模特换装时走光，某著名学者、学界明星在上台演讲时先迈左脚之类的花絮，就有上百篇之多。A城所有新闻媒体都全文刊发了A城大学中文系一位教授的发言，使他一举成为A城的学界明星，家喻户晓。在发言中，他为“七月流火”的新解释辩解说，许多古典用语在使用的过程中与原意发生了歧变，甚至走向了相反的方向，然而最终约定俗成，成为那个用语的合理解释。副市长将“七月流火”用字面上的意思来阐读，是合理的，有意义的，与时俱进的。如果有兴趣，你可查一下当年的《A城日报》、搜熊网，现在，关于“七月流火”还在争论不休呢。给我留下印象的还有一个学者，据说是美籍华人，他论证飞过A城上空的天使，其身体的化学成分主要是碳水化合物、氢、钠和铁。同样是据说，他的论证还申请了当年的诺贝尔奖金，后来不了了之，再无下文。

一个月后，我们还在议论那天的敬拜，而那天活动所遗留下的垃圾直到三个月后才清理干净。仅仅是被遗弃的宣传册，就拉出去了三十多卡车！它们多数没有被浪费，而是重新化成了纸浆。

…………

（天使不会出现了，肯定不会再出现。因为它被它的发明者毁掉了。飞过A城上空的天使，其实是我的朋友、疯狂的发明家夏冈的发明之一，他总爱发明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现在，我的这个朋友，住在A城最有名的那家疯人院里，他的记忆和才能已经完全丧失。现在，他只会把自己在床上的尿渍看成是奇迹，看得仔细，津津有味。）

（本文选自《自我、镜子与图书馆》，李浩 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纯粹Pura，2022年8月）

新书分享

活动主题：要故事，更要思考——李浩《自我、镜子与图书馆》《乡村诗人札记》新书线上分享会
活动时间：2022年9月13日（周二）晚20:00-21：00
主讲嘉宾：李浩（先锋派代表作家，第四届鲁迅文学奖获得者）
直播方式：微信群
观看方式：扫描读书群二维码，加入读书群

我们读小说，究竟读的是什么？是跌宕起伏的情节，还是读完后令人深省的哲理？

小说需要故事吗？需要。作家李浩说，故事设置是小说成为小说的支撑点之一，即使“不讲故事”的小说，本质上也有一个相对松散的故事的核；但故事讲述是手段，不是目的，小说的目的应当是“对我们习焉不察的日常提出警告”，它“越对生活有意义，其品格也就越高”。

以短篇小说集《自我、镜子与图书馆》和中篇小说集《乡村诗人札记》为基本参照，作家李浩这次想和我们谈一谈他的写作和写作中的思考。

本周二晚8点，我们邀请李浩老师在线上进行主题分享：要故事，更要思考

请大家准备好小板凳和笔记本，马上就要开讲啦！

划重点——

1.写作的灵感从哪里来？

灵感是不是时时能够得到？

它是否会消竭？

我们会不会再也找不到灵感了？

2.思考如何成为故事？

如何选择最适合表达、

最能承担这个思考的人物、时代和背景，

如何达到“找不到更好的表达”

“已经到达我能力的最佳”状态？

3.我为什么要说？

为什么会以小说的方式来表达？

它有哪些人性发掘？

它是否提供了“生活如此？非如此不可？

有没有更好的可能”的思考？

9月13日（周二）晚20：00，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线上读书会，特邀作家李浩为大家讲解我们读小说，究竟读的是什么——“要故事，更要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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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福利：本次活动，李浩老师将在提问读者中抽取3-5位幸运读者，被抽中的读者将获赠《自我、镜子与图书馆》或《乡村诗人札记》1册，敬请踊跃参与。扫描下方二维码即可参与提问。截止时间：9月13日12:00。

李浩，1971年生于河北省海兴县。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为河北省作协专业作家，河北省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专家。著有小说集《自我、镜子与图书馆》《乡村诗人札记》《谁生来是刺客》《侧面的镜子》《蓝试纸》《父亲、镜子和树》《告密者札记》，长篇小说《如归旅店》《镜子里的父亲》，评论集《阅读颂，虚构颂》等。曾获第四届鲁迅文学奖，第十二届庄重文文学奖，第三届蒲松龄短篇小说奖，第九届《人民文学》奖，第九届《十月》文学奖，首届孙犁文学奖，第九、十一、十二届河北文艺振兴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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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活动时间截止2022年12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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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行的缪斯：自传、性别研究及其他

[美] 孙康宜 著

曾任耶鲁大学东亚语言文学系系主任、著名荣休讲座教授孙康宜先生，将女性独特的社会角色和性别含义引入对文本的解读中，重新阐释了古典文学，为文学批评提供了崭新的视角。本书是一本自传与性别研究及其他的合集。自传部分，除了自述家世和幼年不平凡的人生经历外，还详细追述了求学、治学经历。性别研究及其他部分，在对明清女性文学的研究中，孙康宜惊喜地发现了男女两性间的互补与合作的独特文化现象，纠正了西方性别理论一味强调“差异观”的偏颇。

# 长亭与短亭：词学研究及其他

[美] 孙康宜 著

这是孙康宜先生汉学研究论集。收录二十多篇学术论文，内容广涉孙先生的词学研究成果、对中西经典文学及中西文学比较方面的心得和洞见、边缘论题、最新探索的生荒领域，其中对中国古典作家的审美追求、中国古代女性作者的地位问题等，均做了饶有趣味的探讨，从中可以窥见孙康宜先生海外汉学研究的发展脉络和重要研究成果。

# 千年家国何处是：从庾信到陈子龙

[美] 孙康宜 著

孙康宜先生对六朝诗的研究是其学术研究的一个重要方向，其成果在本书中得到充分展现。他对六朝诗歌的分析精准到位，赏析兼具，比学术圆润，比散文严谨，属别具一格的古典文论著作。通过对陈子龙与柳如是诗词情缘的关系和明清诗词中诗与面具的互利关系独到的诗词研究，在国内外古典诗词研究中独一无二，令人信服。孙康宜教授深受中西文学的熏陶，所做研究，属集中西方文化大成之作，每每将个人心得与史学价值融会贯通，使读者深受教益。

# 面具与真相：拉康的七堂课

[德] 斯拉沃热·齐泽克 著    唐健 译

《面具与真相：拉康的七堂课》系法国作家、哲学家拉康的得意门生——斯洛文尼亚作家、哲学家齐泽克的拉康研究专著。作者以“小对形”及真实理论作为全书中轴，以电影、故事或政治事件等作为案例，有条不紊地向读者展示了拉康理论的基本构图。这是一本兼具趣味性与知识性，能够深入大众文化的介绍拉康理论的“教科书”。

# 片刻与永恒：九十九个幸福时刻

[英] 乔治·麦尔森 著   庄安棋 译

英国作家乔治·麦尔森爬梳了古往今来不同身份的人的档案文件，不只是文学作品，还包括一般人忽视的文献资料：私人信函、日记、旅行日志、诗文。他得到的并不是重大的启发，也并不想借此筹划伟大的作品，而是从这些文本中摘取充满快乐和活力的片刻，与读者分享这些毫不矫饰的小小欢喜。横跨各文化、纵观数千年收集的九十九个幸福片刻，铸就出永恒的生命精华。

# 野棕榈

[美] 威廉·福克纳  著   斯钦  译

《野棕榈》是由《野棕榈》和《老人河》两部作品交织而成的一部作品，前者是一个爱情故事，后者是洪水中犯人救助受困者的故事。

福克纳在谈到这部作品时说：“我是像你们读到的那样，一章一章写下来的。先是《野棕榈》的一章，接着是大河故事的一章，《野棕榈》的另一章，然后再用大河故事的又一章来做对应部分。我想要同一个音乐家那样做，音乐家创作一个乐曲，在曲子里他需要平衡，需要对位。”两个情节完全没有联系的故事，交织奏响了一曲人性之歌，是福克纳作品中令人心痛至深的一部作品。

# 房间里的男人：顾彬诗选

[德] 顾彬  著   海娆  译

《房间里的男人：顾彬诗选》精选了德国汉学家顾彬的四辑诗歌作品，让我们看到他对生命的爱，对存在的倾听，对他者的体认、宽容和同情。其中《房间里的男人》涉及文化生活的方方面面，既有作者游学游历的痕迹，又有对社会问题的思考和评价，其中充溢着诗人强烈的“同情心”；《临渊之悟》包括爱情、女人与记忆，受伤的语言、受伤的生命，悲哀中的快乐等；《动荡的安宁》是对日本文化和中国文化的一些思索，艺术上受到德国现代短诗和中国唐宋诗词的影响，语句简洁，追求意象；《猴子结构》中，诗人对中国古典哲学、美学的化用，对汉语表达和资源的吸收，使他和汉语言文化达成了一种“亲密性”。

# 看展去：博物馆里的中国与世界 

丁雨  著

《看展去：博物馆里的中国与世界》集结22篇观展感悟，将中华大地上的故事串联起来，借展览与文物述说起源、发展、交流与衰落。出土文物不仅是先民的生活剪影，也映射出他们的精神世界，展现出中国传统文化的脉络。本书采用图文结合的形式，对展览主题思想、布局、展出文物的介绍说明配以300余张照片，将展览现场生动地还原在读者眼前，弥补不能去到展馆现场的遗憾，也可作为曾经来过的珍藏记忆，是一本“拿在手上的展览”。

其文笔生动幽默，兼具锋锐的思考与丰沛的情感，借展览重现历史场景、人物风貌的同时，追溯了历史动态演进的线索以及历史规律。

# 为什么长江如此迷人

高翔 著/绘/译  [法]旅克·理查德  著 

[法]楼兰·埃尔萨塞   译

中国画家高翔和法国记者旅克•理查德2005 年从上海出发，逆长江走往青海源头。沿途采取步行、坐船、租车、乘班车, 搭拖拉机和任何可以借用的当地交通工具, 以最大的可能选择贴近这条流经最广袤地域的河流的路径。两位作者以行走的方式，一路分别用绘画和文字两种各自不同的表达方式，记录发生巨变的长江及沿岸的地理、人文和生态，并非一般意义上的游记或风景写生，而是关于长江的一次珍贵而严谨的“田野调查”——他们带着对生态的关爱和赞美，对长江大胆地进行了一场特殊的艺术性和记录性并存的考察。

# 乡村诗人札记

 李浩 著

70后先锋派代表作家、鲁迅文学奖得主李浩中篇小说精选集。他师承欧美现代和后现代文学传统，具有精进的文学姿态和出色的写作技巧。整部作品人情世故奇特，人物命运曲折，对人的生存状态提出质询，竭力发掘人性的丰富与复杂。这些作品涵盖了现实主义、现代主义或后现代主义等多种小说类型，大多带有鲜明的先锋文学的遗风流韵。作者选择“意象”作为切入点和必要构成因素，具有“现实”“虚幻”相互交织的独特审美力量。

# 自我、镜子与图书馆

 李浩 著

本书是作家李浩短篇小说精选集，继续了李浩小说清高、执拗、立志高拔的风格，具有鲜明的文学先锋性，体现出李浩别样的才华和维度；题材别致，语言自由，想象力丰沛，天马行空、意绪斑斓。塑造出一个个高于现实、具有魔幻感的世界。既是幻想之书，更是现实之书。李浩小说着力描写意象，其所具有的独特审美力量，使小说的内容主题拥有了诗歌的“意在言外”的审美特征，同时也拥有了超越性的、多重的深层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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