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延安插队时的王新华
王新华,1951年生在张家口,儿时在北京,成人在陕北,祖籍河北行唐。北大力学系毕业,1978年中科院第一届研究生,1983年中科院博士。后居新加坡,美国加州,又回到国内。好做科学、音乐和文学。心求智慧,未成,见天际晨曦。2018年因病去世。
原题
胡造半生③
陕北的欢乐
(下)
1972年北京知青在延安河庄坪河堤工地出民工。左起许小年、王新华、樊钟哲、谢侯之、王克明、索祥云、顾卫华
一道沟,弯弯几十里,在庄里站着,就叫底沟。底沟两侧是山,一侧山的阳洼生人,就是庄子;庄子对面是另一侧山的背洼,那山就叫对面山。腊月底沟里也流水,冰面蜿蜒。天是蓝瓦瓦价飘点云;山是黄腊腊价没植被。城市噪音嘈杂,街上天天车来车往,邻居装修没完没了,惹人心烦。陕北安静,没噪音污染,有点响动听得清清楚楚。白天离庄几里听见老公鸡叫。晚上出来尿一道,听见底沟冰面下面淌水,叮叮咚咚。夏天我照西瓜,瓜地在庄前离庄二里路。二嫂做熟饭站在硷畔前死声:“饭熟了,回磕来。”我就从瓜棚往回走。受苦人受苦就上山,相互联络基本上是死声。在山上锄地,照见庄子,磨盘比扣子还小,人站在庄里,好像一粒黑大米。谁家有事,黑大米站在庄里吼叫当事人。先是拉长了音死声,起音特高:“噢——,”山上各位都停住不动。然后再说事叫人。回答也是死声:“噢——,害哈拉(解下了)。”信天游,陕北酸曲都是山上唱的,你起音低了,气不足都不成。山空空荡荡,自己都听不见。二妹子和你离得远,隔开两架山。你个后生气壮声高身体结实,给二妹子唱个道情,她听得真真的,心里就喜欢,说你兀的聚劲,出得下力。没准有机会选你贡献点基因。因而陕北人唱只能是这样。这儿不具备夕阳下小桥上,咖啡馆卫生间的狭窄条件,没机会让你在二妹子耳根子前唱歌。所以你唱个流行歌曲,嗡嗡蝇蝇,你大还当你病下了,猜疑你哪个脏器不对付。秋收后歌声少了,原因是不上山,家里炕上不惊天动地地吼唱。腊月是欢笑的时候。老汉后生们高兴,每天总有人靠在南墙下吃烟胡侃;婆姨女子们高兴,在庄里说说笑笑,做活做新衣。米生智评价:“腊月的女子,忙球着。”其实陕北人基本都知道这句话。是呀,他解释,忙累一年,春天种地牛少,男人抡着老镢头掏地,累得半死;夏天锄地收麦子,晒的半死;秋天收庄稼分洋芋,压得半死;等粮食打下入了仓窑,才缓过劲来顾上她们。腊月一天上午,我还懒在被子里迷迷腾腾,正经历着缓慢的清醒过程。脑袋里那团迷迷腾腾忽地被外力拔出定在墙上,清清楚楚地坐起来。窗外清亮的板胡让人振奋。小庄里响起音乐让我感到突然,赶忙起来。在贾尚堆刷牙,擦一把脸的时候,窗外的板胡和人声又合起来,高低起伏。上院起聚下一圪堆人,场面红火。在各样脑袋丛中米怀亮大哥坐在一条烂凳子上,翘着腿扯板胡,边上站着歌唱家。板胡看上去是陈旧的古董,有一个旋钮是新做的,还没上漆。米大哥低头专心拉板胡,他左手食指、中指在弦上连揉带滑;无名指、小指不时点弦;大拇指靠定弦杆上下滑动,来回换把位。板胡声音特大,比一片二胡都响。唱家粗脖子瞪眼,脑上暴青筋,憋红了脸直情吼叫,旁若无人。看家围着两三层,不少人和着唱,摇动头项。没人注意别人。我个高,站在后面。身后还老有人笑眯眯地闻声而来,披着袄子擦擦鼻子,也站在后面。声音传得开,庄边主路上后沟出来的庄户人也上来凑热闹,吃两袋烟,歇歇。一曲收束,米大哥抬起头,他总是特憨厚地笑着,接受大家的喝彩。马上有人建议曲目,有人哼唱着旋律说忘了名字。唱家提出把音调少许调高,米大哥又去拧老板胡的旋钮。
1971年延河边。左起王新华、史砚华、王克明、任佶
我第一次听这样的音乐会,许多曲子都是第一次闻。以后才知道是道情,眉户曲牌,还有酸曲什么的。音乐家和看家的专注、投入,显现深的音乐情结。几乎所有的陕北人都爱音乐,都能唱,数百年来如此。城里音乐人泡好茶挖空心思想象的陕北东西,亭亭哐哐演奏一番,一身汗,和陕北人无关。不是咱的东西,没有共鸣。米大哥抬头看见我,忙站起来把板胡拿给我:“新华,你给咱拉。”我来延安前在家里常和朋友们玩乐器,也学过小提琴,弹个破吉他。这时大哥叫我,心里倒是想挖抓几下,但摆摆手,说大哥我先听听。其实我会的曲子和此时的场景相差太远,气氛不和。我想得先学几个曲子再参加演奏。赶紧回窑寻了笔和纸,返回现场做记录。我记下几个曲子,都问了名称。大家看我写简谱,很有兴趣。我说就是为了快学,脑水不如你们强,我马上背不住。发现很多曲子因演奏家不同而有不同变化,但大体一致。第二天我把笛子找出来,贴了膜,揣在怀里靠着布衫焐着,等笛子暖和了才吹。披上袄子整理谱子,有《道情》《采花》《长成》(这还真不知道是哪两个字)什么的。谱子写在纸纸上,笛子也热了,开始吹奏。《长成》好听,明亮又欢快。《采花》好听,还有变音。吹了几遍又改写一下,当板胡拉主旋的时候,我加些变奏,加吐音,长颤音,后半拍起的爬音。就试就写,高高兴兴,等着练习好了去找米大哥他们演奏一番。陕北受苦人常用的乐器有板胡、二胡、管子、三弦、唢呐什么的,还有打击乐器。笛子在陕北不常见。我用一只G调梆笛,那家伙清脆,明亮,声音特大,兹兹哇哇,拖长的高音好像大晴天飘来的一段云,老龙在上头不住地嗞尿。“邦邦邦”门响,我站起来开门。哈,门口已经有七八个人。我刚才专注做谱子,没注意。外面阳光耀眼,窑里比外面冷,他们不愿意进来,说这窑里不生火,死冷。我那时还住在庄子下面,门口院子大,我就在院子里给大家吹笛子。庄里人没见过笛子演奏,他们称之为哨眉笛。笛子一响就像吹哨。眉笛,我不知道是那两个字,可能是眉户的眉吧。我无论吹什么,只要明快的,或者跳跃的,大家都喜欢。人来得多了,还有婆姨女子一大堆,大点的娃娃背着小的。大家让我哨陕北酸曲,虽然听过,但我不会。我和大家说谁唱个酸曲,唱几遍我就会了。大家推来推去,那些女娃娃竟都会唱,只是扭捏不肯出来。贾长高婆姨站出来。她活泛外向,30出头,个子不矮瘦瘦价,在山上受苦的时候也常和我们耍笑。她说你们都腾过,唱个酸曲怕个球甚,没人时想汉子自己还唱着。她唱了个《送大哥》。这是我学的第一首陕北民歌,在此向传承示以恭敬,接受几百年的沿袭。以前听过不少,那不算会。陕北民歌好,贾长高婆姨刚唱两句,我用简谱记录,竟然不知道是商调式还是徵(zhi3)调式(2调式还是5调式)。开始是22#12,326还是55#45,652。听到后面才知道是商调式。好啊,比徵调式多了一个降号,有伤凉意。当然你若到过陕北,能领悟陕北人对情绪、心情的表达就更好。自己描写自己,经由多少辈子具同样情思的女子们不断地加工而成,那必然非常贴切。曲调从说话而来,不做作。你用心以思绪去说话,就成了基本曲调。作曲法可以学,但曲调或者旋律是最具有天才性的,是没办法像手艺一样学的。你翻开作曲法,没有教你怎么产生旋律,那是心绪的歌唱。1971年9月延安。前排左起:许小年、王克明、王新华。后排左起:苏亦瑄、顾卫华、谢侯之陕北话妹妹叫哥哥就是“阁割”,口型偏点“郭”音。但前一个音没这么低,所以曲“22#12-”和词“我送哥哥”配上如同平时说话样,将其拖长了,凄凉又自然。下一句黄羊坡也是如此。乐谱见下面图12。港台人故意做作,将妹妹叫成“美眉”,把爸爸叫成“把吧”,我在美国时初听到此等亲切呼叫,还以为一崛儿屎,感觉不好。写到这里,心里对此歌调性不踏实,去找好友杨通八,他已卸下中国音乐学院副院长,当教授带学生有时间。在他家聊天讨论,谈论陕北民歌,又有他的著作送给我。原来陕北歌虽然短,但常常并不简单。中国五声音阶当然产生久远,(宫1,do、商2,re、角3,mi、徵5,sol、羽6,la)早于西方教堂调式。在五声中的两个小三度音程中加变音,角徵两个音间加‘清角4’和‘变徵#4’;在羽宫两个音间加‘清羽b7’和‘变宫7’,成为以五声为骨干音的七声调式。共得3类音阶:1>雅乐音阶;2>清乐音阶;3>燕乐音阶。清乐音阶,1234567i,是中国五声性调式中最为普遍的形式。大家都很熟悉。雅乐音阶中有变徵(#4),123#4567i,含一个增四度音程。《送大哥》其实是两个雅乐商调式。前两句的主音是第三小节和第六小节的d,是D雅乐商调式。从第七小节到结尾是G雅乐商调式。简谱记谱时为了不转调就用一致的记录法。其实第一句按D雅乐商调式应为55#45,652。这种方法是“调式交替”。这时一种作曲技术,混饭的作曲匠一般不会。这是为了得到表达的多彩,丰富而有意设计的。西方作曲家有意为之,比如巴赫的作品等。陕北受苦婆姨则是根据自己的心理抒发而为之,感觉这样才抒发贴切,就得“调式交替”。怎么样,牛吧。商调式比羽调式(小调)多一个升号,多一个主音上的大六度音程,所以比羽调式暗淡色彩好一点。如果用三度重叠的办法配置和弦,它的主和弦是小三和弦,但它的一个主要和弦(IV)是大三和弦,感觉不对。可适当调配色彩。《送大哥》前两句是copy,模进,巩固住情绪;以后和前边形成对比,呈现急促紧凑,又由快到慢,从最高音连续下行,在最低音主音上停稳。朦胧显现的欢乐速而转为伤凉。根据进化论,整个自然界的生命,都是无意而为,不行的就死掉,停止流传。看看,自然生命,千姿百态,千千万种;多鸡巧妙、精确、合理、复杂、充满技术,叹为观止。民歌也是这样,能流传至今,那怎生了得,都是死不了的。你要写个歌,只要你一死,歌就死。让你好好学民歌,你兀的天天真是瞎听mp3,震动耳屎。听了听,听了听,听得长进才好。我记录的是贾长高婆姨唱的。后来又多次听到《送大哥》,每人唱的都不完全相同。所有长音都可由意延长,唱时即兴。最后结尾曲调变换最多,很多不同唱法,有时多加很多音表现心绪忧乱,曲折摇摆,但都下行落在低主音上。凄婉。最后一个高的主音可不唱。曲调是贾长高婆姨唱的,但男人们唱起来,高音至少在Hi C,所以这样记录。《送大哥》词也写得好,都是多少辈子当事人的创作。我抄上三段你看看。
原本是简单做个midi 音乐自己听听,所以倚音都要写清楚电脑才好奏得正确。下面的谱子也是这样,我的软件做midi,线谱不能按习惯记谱。王二整理
不同的人唱,曲调略有不同,词也稍不一样。这是一对情人,干妹子送干哥,并非婚姻关系,故而情感必定深。好几段歌词连着一看你就知道,哥哥走了,离乡背井不知道要到多远的地方。妹妹送哥哥走了很远的路,看见黄羊,不是人迹常至的去处,一直舍不得分离。草鹅就是母鹅。公鹅飞了,草鹅着急,伸着脖子咯咯直叫。咯咯和哥哥同音,草鹅和妹子同意。公鹅飞过河把草鹅撂下走了,哥哥走西口把妹子撂下远去,留下的日子,多伤心,何时能尽,哥哥呀,不由得妹妹叫你。太好的句子,让人叹味。太好的妹子,让人牵肠。“冷不冷”也有人唱“能不能”的。前句已经有“大风刮得冷生生”,后面再问“冷不冷”,没劲,显得重复。“能不能”就不一样,说的是哥哥走了,此去经年,多少风情过去,不知多少载或永生不能相见,送到背风五里洞,咱们再做一回,哥哥,能不能?后来《送大哥》传到大城市,文人们不断修改歌词,不断地做烂。好像市井里的匠人居然修改鲁班的作品。除了破坏艺术别无他意。像“公鹅扑鲁鲁价飞过河,撂下个草鹅叫咯咯”改成“公鹅展翅飞过河,母鹅在河边叫哥哥”,这叫什么烂句子,简直是对高明的玷污。首先你活不了200年,再看看现在都市人哪有陕北女子大地般的真执,怎么还存这样的思情。所以怎能改这几百年锤炼的作品。你看你,身为女子眉头紧锁,心脑烦躁,观察着谁又有可能侵犯你的利益;别人不小心轻飘飘地踩了你的脚,你不是含笑一退,反倒是“邦”地怒目圆睁,眼珠子努出竟将眼镜顶掉在地,“咔”地大吼一声,这如何能理解上品酸曲?后来又学了好多歌,也数不来。在沟里较为流行的还有《公公烧媳妇》,说的是老公公和媳妇甜甜蜜蜜的事情,好像笑话。歌从正月说到腊月,每次有人唱总是逗的大家笑哈哈,耍笑一阵子。《掐蒜苔》在陕北和山西都流行,好听欢快。说的是哥哥在书馆里看书,妹妹掐蒜苔然后如何去妹妹家办事情。妹妹安顿每道门怎么开。这些歌都很长,有的十几段词,说一件事,一个故事。在庄里知道《东方红》的人不多。有次要大家唱,有人问米大哥“《东方红》?朝咋价唱。”米大哥说:“骑白马嘛。”大家就解下了。说明骑白马很流行。《东方红》就是《骑白马》换了个词。《骑白马》也叫《白马调》也不是老曲,是中央红军来陕北后出来的。穿了军装的兵还是农民,农民打江山,也还是农民。歌唱的是心里想的,和深层潜意识勾着。这样唱冲锋陷阵就有劲。民歌就是真实。心里想的不一定能做。能做的多不是歌。有一天傍晚老谢‘邦’地推门进来,显得神情激动,肢体兴奋。我把门关上,他说还要赶回万庄。老谢告诉我来此的意义是,刚学了好歌特传授于我。没有妹子,充满野劲。唱时声音要沙哑,要吼叫,气势要张狂,要有土匪气,动作要大…。我说你赶紧唱,我好学学。老谢原地站在窑里,摆个势子比日狗架子高,还没唱,嘴大大向下咧,眼珠子前突,脖子上筋暴起来。此表示已经有气氛在其胸中生成。猛一张口震动窑洞,两手振翅有力扑打,果然不同凡响。正是《刘志丹》。老谢唱“上横山”时,音拖的特长,绕着窑洞转悠,终于没气了,大吸一口,猛然“一心要共产”急速刹住。唱到“坐上飞机在空中”时,双手平举做机翼状,表情严肃,以大将态势环视四方。其后的“后带百万兵”,则将其右手放在屁股后面做狗尾状摇摆,一脸微笑。唱、演具佳。我又请老谢唱了两遍,好记录。歌的评论、表现都在老谢的声音和动作中。
老谢唱刘志丹。注意主要读音:新春:行宠;刘志丹:刘紫丹;横山:哄山;一心:也行。适当加入鼻音。王二整理
《刘志丹》是C商调式。和杨通八在琴上试试,不能用三度重叠的方式配置和声。尤其最后停在c小三和弦上,奇怪。这种配法和歌很不合。可以用四度重叠的方式配和声,也称琵琶和弦,听起来与歌曲的气氛,情绪都合。这样歌曲的c主和弦为cfgc1。效果不错。
老谢在万庄。我友老谢1.78m上下,出身名门。阿爷老父均为中国著名学者,科学家,院士。本人不长进,比我强点有限,玩闹带有专的性质;简单,无名利之心,心中垢渍不积;性情中人,一煽动就上树,不行再下来。奇哉生时天公误配之以绝佳大胃肠一套,所以在陕北第一年便苦过他人,奈何。效果是苦时消瘦,有谢猴之称;物质丰富之后则是累垛赘肉。初攻数学取学士;再攻电脑得硕士;又奔蹦德国攻人工智能,揽博士。虽聪颖过人,但疑有退化机理发生,还是一代不如一代
一次陕北朋友聚会,不少文化人,叙说和演唱陕北民歌。我友王盖牢(化名^v^)被大家所推,站起来歌唱。他是真正的陕北民歌高手,又喜欢唱,音调、音色、韵味、口音俱称一流。我真佩服他,在陕北生活了三五年,能会如此多的酸曲,就在当地,也是高手。一阵高唱一阵喝彩,他情绪来了,忽然唱了个《白格生生的奶子》。他好像站在大山上,一声“白格生生的奶子——”。音起得很高,高音在b和hi C之间,声音显沙破,苍凉,拖的好长。等到第二句唱下来,在座的人发笑了,还以为是澡堂子里头听到的调情二人转之类货色。第三句听下来,有点不对,那些下行音阶卷着凄凉和伤心,感觉非等闲。第四句从他口里脱出,其实太突然,啪的一下,将满堂的人都镇住了。众人目瞪口呆,为之震撼。有人悲从中来,分明是飞蛾扑火般直情妹妹的绝唱。“啪啪”掌声和叫好炸开。老谢最近在他的博客写了篇《朦胧印象》,其中提到朦胧诗和四位带头的诗人。其中一人叫杨炼。老谢在柏林时常与杨相见,说起民歌和诗,杨向老谢介绍《白格生生的奶子》。作为诗人,杨极力推崇此歌,赤烈坦裸,真真如火,堪称极品。他向老谢郑重推荐此歌。老谢善于用脸部表情和肢体语言表达和讲解。他把脸和眉毛向左扭起来,变形极大,又痛苦地向右扭过去,保持对称的变形,用以表示:“极其,非常,忒他妈”等副词,然后才艰难地小声说出:“真他妈棒”。老谢脸部的表现称作“副词表达”。我问老谢,杨没去过陕北,如何知道这歌。老谢也不明白杨从何得到此阙,并推崇至高。这是两个人之间的歌,是妹子唱给哥哥的,没有第三者什么事情。如果你是当做旁听的第三者,你休息一下。酸曲主要的作者和锤造者是陕北女子,那是真真切切唱出她们的心声。如果你了解这一点,你就多少明白点这些含羞带柔的女子。能了解她们的心和歌。任何蝲蝲蛄叫般的评价她们都不考虑,任何蝲蝲蛄叫般的评论都够不上资格。先看看你的虚伪的心,是不是有一小块为真;看看你说假话的嘴,是不是能吐实言。万庄镇庄的女子驮小曾给我一封信,真情炽烈,言如火。仅一二百字,虽然不是韵句,但路子就是最好的陕北民歌,绝好的散文(老谢语)。可惜我玩闹心重,不如老谢能感受;可惜我不谙而未为之动,可惜我不为珍贵,丢失了。大家上网查查,搜索“白格生生的”,可以找到很多内容。有人听得此歌拍案而起的,有大骂学者阉割人民智慧,阉割民歌中最鲜活、最精华的部分,却把最庸俗、假得肉麻的部分呈现给大众。有人认为贺敬之的《回延安》让人读,误以为这就是信天游,误导。很多人试着评价:炽烈与忧伤的酸曲儿,生生不息的歌谣,彻头彻尾的黄土地爱情等。有人已经不能用语言能表达自己,直后悔没找下个蓝花花。网上可以搜索到《白格生生的奶子》的词有不同版本,大家可以自己对比。如今延安与几百年以来的情况不同,终于富了,歌厅酒楼众多。此歌现在也许为风尘女子用来挑逗那里的痞子。也保不住这种事情发生,我未闻未遇之。当初流传此歌,没有这类场所。我还没见到带曲调的整理,一般只有词。《白格生生的奶子》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最后一句的突然性是关键所在。除去近年来网友发布,100年少有谁敢记录这个歌。研究民间艺术,民歌的人出书出文都不少,起码我们没见到过记录。好像知道歌词的学者,瞻前顾后没人发布此歌。但看画展,前卫艺术展,赤身裸裸的东西有的是,没人见怪。如果遇见人体彩绘,有闲阶层在现场吃喝闲侃,还能看艺人一点一点把一个精光的婆姨画成眼花缭乱。电影就更不用说,床戏演得投入,动则一身汗。师大十几个女生一起说“阴道”成为亮点(2006年上演话剧《阴道独白》得大成功,获轰动效果)。这个剧本可以在网上找到。这是《阴道独白》第一场开始的一段两女生对话:乙:可要是好意思的时候,就都叫BB,A、B、C的B!乙:骂人的时候,叫屄(Bi),也是A、B、C的B!甲:莎士比亚说过──To be or not to be, that’s a question!十几个女学生在舞台上这样吼叫,得掌声鸣爆。陕北人女子呢?对这首民歌本不应恐惧。这歌是A清乐商调式,唱的很自由,随情绪所至。第一句有点和《兰花花》相近67665676-。但羽调式《兰花花》此后显得顺溜,温和,愁伤。这曲比《兰花花》激烈,跌宕,凄惨。曲中有两个降号音都是一带而过,并不重要,歌唱者唱到那两处就顺着降下去了。第二句开始后从e到c,临时清角4为宫1,离调。因为有这个大三度强调宫音,听上去如:66 6765 31。曲式为上下句。想起河北民歌《小白菜》,写成民乐交响曲,厅厅筐筐,演奏的好。如此,陕北民歌《白格生生的奶子》可以写一个交响诗。呈示部将主题凄惨交代后,加重撕心裂肺,紧凑追逐于展开部;到再现部时可用高音圆号将主题在大调上展现,12 176 51- 320 03 176 5-。表现哥哥闻听妹歌语,心如刀切。哥哥远行后妹心寂为死灰。经年哥哥功成,不远千山回来寻妹子。死灰中骤暴春枝春花斑斓,妹喜极而泣。大悲大喜的交响诗,结束于辉煌灿烂,无它可比。如另做发展,可按此情拍制电影,表现哥哥和妹子不可相聚艰难万种,有生死之劫难,只得离走;离走之后又有生死之缠情,不可割舍。最后落魄凄惨双双相拥死亡,于初一黑夜子时化作鬼灵。鬼灵相拥相绕,腾升于漆黑夜空,望山川于下,随弱风轻荡。舞阿娜多姿,袅袅盘升。天大悲之焉,地大痛之也,忽献巨满月轮于空,殊胜十五之辉,映照山河如昼。月辉托映鬼兄妹,导入月轮中得大圆胜境,以法身相融合一,得法界寰恒者也。陕北民歌、酸曲情真意切,不虚伪做作,如烈焰炽热的火,如蜿蜒难绝的愁,让人震撼感叹。老谢对此感触甚深,认识甚深,他唱的歌是抖动脏器震出来的。西北民歌或广义陕北民歌是当今酸楚写手攒的流行歌所无法比的。流行歌比陕北民歌之所以显得火爆,是因为他们占据市场,占据城市,占据话语权。主办者、写手、唱歌的都盯着钱,这和陕北民歌传唱的出发点大不相同。流行歌主办方要忽悠的目标人群不是受苦人。农民今天也唱流行曲,没见多少人买光盘。他们盯住的是腰里有钱或者能弄到钱的市民小青年。这些人世俗,本身就做作,主办方在有意诱导和培养他们,使得自己总有收获钱财的土壤。陕北民歌也和小市民青年的心理表述方式,表达习惯不同。广义的陕北民歌在陕北,山西,宁夏,内蒙古等地流行,他的基本群众一点不少。那里的地理环境,人文状态,文化传承一时还改不了。问题是你不去注意你周围之外的人是如何生活。再者弄民歌赚不着钱,出了CD没人买,因为每庄都有歌唱高手。虽然经过努力现在西北的原生态歌曲已经走进大城市,但城里人不具备民歌的心理基础。只能等到他们过了兴奋期到了中年,也许有幸认识到,大家在此前玩感情骗感情都是扯,而最缺乏最贵的却是真挚和真挚的表达。民歌是老百姓自己唱自己,陕北民歌很多是唱自己的情绪。歌词的主要手法也是古老的似乎不死的手法:赋、比、兴。《诗经》中的民歌就用这些手法,使得花木鸟兽河山地天,加上人都是活生生的。南宋朱熹在《诗集传》中对此老法加以总结:“赋者,敷陈其事而直言之者也。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辞也。”赋就是陈述,述说,铺陈,其实这也算不上什么好方法。比就是比喻,也是没什么新鲜的。先说一个事物,生动鲜明,在用它来比另一个不怎么显现特色的事物(本体事物)。所以,前一个事物常常比要说的事情更加鲜明浅显易懂。让人们由前而后产生联想。兴是借那个说这个,铺一情绪,带入一个感受。有时就是简单的兴,有时兴里还带着点比。人生自古谁无死,哪个拉屎不用纸。民歌用兴时也不一定和主题有因果关系。方法简单,主要看用家。用得好用得巧,还要看头脑。但民歌有一点好,不知道过多少人的脑,经多少人的修改。唱家自己往往长时间泡在一种心理情绪中,站着坐着都难受,需要将感慨伤叹发出来,吐之而快。陕北女子尤其是这样。而民歌曲调常常是上下句,渲染一种情绪。唱家唱了两句不解气,又不好老唱一段词,故而常有很多段落。唱家着急啊,苦于找不到一种贴切的表达,苦于没有正好按在心痛处的旋律。文学家和诗人也是着急啊,脑子已经纤维化,如同塞实了老丝瓜瓤子(比),苦于挤不出一滴水。有一阵子我和好友李西安来往甚切,他那时是中国音乐学院院长,风华正茂。我们主要是开发自动记谱系统,值得有意小吹嘘两句。你对着麦克风唱歌,电脑就记录,然后画出线谱。你唱的音要是不太准,或者你整套频率在固定音的缝里,都要做量化。当然没有小节划分,因为在电脑看来你唱的不稳,而且长音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选择划分小节也是要做量化,然后人再改。竟然用泛函分析的方法在调试空间找最佳匹配。核心是快速傅立叶变换。当时主要的想法是给下层人员记谱用,不然他们记上来的东西,谁敢相信。时间长了,这些工作也都找不到了。一次在李西安家聊天,说起陕北民歌,他从专业角度研究。聊天时我第一次知道西北民歌的双四度结构或框架。如5so-1do-2re-5so, 2re-5so-6la-2re。很多陕北民歌有这样的框架。是西北各类民间音乐中最典型的音调。你按照这个结构叫几个音唱唱,就有陕北味。一说双四度结构就会提到 《脚夫调》(还有《信天游》《赶牲灵》《兰花花》等,一般人也就知道这些)。这歌好像成了黄土高原音乐风格的范例。双四度结构音调使用多了,曲调中到处都有大跳音程:四、五、七、八度大跳音程。陕北民歌一般是上下句,两句半,也有一段式(起承转合),都不长,起音高,音域宽。上下句的歌头句里常有拖腔,又高又长,好像老乡在山上吆喝人,起音也是:“噢——”。最低音经常在歌的最后,造成歌总体下行。没什么高兴的事,大调(宫)几乎没有。也没有抑郁症样的情结,所以也很少用小调(羽)。和羽调式比较,加一个升号,多一个大音程,灰色少一点,就是商调式(按三度重叠配和声三个主要和弦有一个是大三和弦)。再加一个升号,又亮一点,是徵调式(三个主要和弦有2个是大三和弦)。这两个调式用的多。老乡没学什么歌唱法,他们的唱法现在叫原生态唱法,主要运用了直音唱法和高腔假声。我以前唱得好,哎呀高音亮呀,唱到hi E,hi F。6、7年来得了慢性喉炎咽炎,可恨不能治好,只留下低音C1。三个半8度的音域少了一个8度。聚会时不好表现。算球了。真正以恭敬的心态学习,研究陕北民歌才能了解百年藏于其中的积累,它的表达。歌词,写法,旋律,和声,调式,曲式等都是统一的,经过百年进化,达到完备。
前左王新华
王新华专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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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北知青
庞沄:送别两位陕北老插,
我最熟悉最钦佩的朋友
谢侯之:椿树峁,
九户人家分来九个北京娃
谢侯之:挂一个白色月亮
谢侯之:我们在山里落户插队
谢侯之 :我在延安教乡学
野草,在知识的荒原挣扎些出来
谢侯之:关于吃的故事,
在延安插队的日子里
谢侯之:曾经的插队岁月,
像一个荒诞不经的梦
盖着"三明治",捧上酸汤羊肉饸饹,
就有了感恩的觉悟
谢侯之:小雨中的延安窑洞,
是一种高级图书馆的环境
王克明:真的活见鬼那夜后,
我的世界观改变了
王克明:对面山
史铁生和我们一起找回自己:
知青一代的迷失与觉醒
程远:插队陕北的北京男生,
打架拔份儿齐活
朱晓明:长眠陕北的北京知青张大力
庞沄:送别两位陕北老插,
我最熟悉最钦佩的朋友
沈永兰,她的生命定格在下乡100天
庞沄:陕北女子线线的故事
庞沄:陕北插队老照片的整理与思考
庞沄:姐姐和我的青春祭
庞沄:铁生,你从未走远!
孙立哲:一个知青偶像的沉浮
孙立哲:生命烈焰,在压力中爆发
陕北插队,推荐上大学的往事
我和同伴撞见了"孤魂野鬼"
景文:空荡荡的窑洞,就剩我一个人了
陶正:邂逅的她与沉默的小提琴
王骥:男女结伴落户山村,
有黄杏果腹,无红杏出墙
邢仪:一个情窦初开少女的爱之初试
邢仪:曾经走过黄土地
邢仪:史铁生和我们,画室里的哲思
姚锐:我私自离开延安,
“走后门”当兵去了
清理黑户,受苦人何苦为难受苦人
未能弯弓射大雕,却曾清水煮老鹰
你们不在北京吃涮羊肉,跑这来干啥?
王骥:另类瞎折腾,知青竟然搞拉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