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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yond是所有跟青春有关的记忆

南大出版社整理 群学书院 2023-02-09



2022年6月10日,适逢黄家驹诞辰六十周年纪念日。南京大学出版社联合先锋书店,举办《海阔天空:Beyond与我的人生故事》新书全国首发式暨唱谈沙龙。主编许金晶来到南京先锋书店五台山总店,与诗人黄梵、南京大学教师陆远和独立音乐人菠萝大哥(本书作者之一)畅聊家驹与Beyond音乐在中国内地的巨大影响,并演唱了Beyond的代表性作品,以示纪念。以下是现场发言精选,由南京大学出版社编辑整理并经各位发言者修订确认后授权刊发,以飨读者及广大Beyond歌迷。




欢迎文末写留言,分享你印象最深,感触最强的一首Beyond乐队作品,群学书院将送出作者签名本《海阔天空:Beyond与我的人生故事》十册(留言截止时间:8月22日24:00)。




Beyond是所有跟青春有关的记忆

文字整理 | 南京大学出版社



活动现场



陆远:在所有热爱Beyond和黄家驹的听众心中,家驹和Beyond的生命永远是年轻的,永远停留在30岁。我们今天借由黄家驹这个华语乐坛符号来共同阅读、探讨一本别开生面的小书,同时也借用这样一本小书共同追忆、探索一个时代和一代人的心灵历程。我相信,这将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夜晚。既然是畅谈沙龙,那么在开始之前,先让我们伴随着Beyond音乐,回顾一下三十多年前的一首至今依然动人心弦的老歌——《Amani》。


一位去世已将近30年的音乐人,为什么还受到这么多人的关注和喜爱?在今天这样一个特别的日子,许金晶老师带着他的这本《海阔天空》来到现场。这本书和市面上常见的那些讲述黄家驹生平或Beyond经历的书都不一样,收录的是跟你我一样热爱家驹,热爱Beyond,热爱那一段光辉岁月,热爱海阔天空精神的普通乐迷的人生故事。所以,这本书很像一代人的心灵史。


通过家驹,通过Beyond,我们仿佛打开了一扇窗,又仿佛在我们面前放了一面镜子,成为我们凝视自己、回忆自己,重新发现自己的一种符号。


首先我想请黄梵老师聊聊他眼中的Beyond及流行音乐。黄老师是这本书中第一篇文章的作者,也是非常资深的作家和诗人。


陆远


黄梵:今天坐在台上的都是音乐人士。关于音乐这一部分,我在书中已经讲的比较详细了。今天想谈一谈由家驹的音乐所牵扯出来的两个很重要的文化问题。如果能认真思考这两个问题,它可能会加深我们对其他音乐(也包括Beyond音乐)的理解。


第一个问题,流行与先锋。我们大部分人对于流行与先锋的理解,还持有一种古老的过时观念:把它和阶层联系起来。实际上,流行与先锋的关系在今天已经发生巨变。我们思考一下便知,流行依赖的是惯例。我听到某种音乐的时候,能够辨识出它,这中间凭借的就是惯例。因为一般的听众,没有时间先去揣摩、去理解,然后再感受;大众一定是先有感受,有共情,而只有惯例才能做到这一点。其实,惯例在它发生之初,也是以先锋的面目出现的。比如说,柯南道尔写的《福尔摩斯探案集》,永远是一个私家侦探配一个愚蠢的警长,这一惯例沿袭了一百多年。可是它的源头,是作家爱伦·坡写的侦探小说,而这在爱伦·坡创作的那个时代是属于先锋的。所以我们知道,现在流行的惯例,它的源头在当时都是先锋,不过时间长了,它对我们来说慢慢变得熟悉,成了可以即时消费的惯例。


黄梵


我来举一个日常的例子。比如说,各位到商店去买一套茶具。店员取一个茶壶,带着四个杯子。如果是普通的四个杯子,我们都很熟悉,一看就明白是什么。但如果店员拿来一个茶壶,配四个微型的收音机放在一旁,这时你就瞢了,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这就属于先锋了。


当然,流行与先锋这两种类型,不同阶层的人对它们的理解有差别。精英更理解先锋,大众更理解流行。但是,现代社会所教养的人群,是要即时消费,还是要先锋文化所要求的延时消费?大家扪心自问就会发现,我们既要即时消费,又要延时消费。换句不太中听的话,人们既要享受共情,还要显露格调。这是我们时代的一个特点。也就是说,现代社会塑造的人群,是有史以来最贪婪的人群:我什么都要。虽说如此,我们也无法排斥、蔑视这一人群,因为我们便置身其中。


二战以后,全世界的艺术都发生了改变。既要把流行的东西留住,又要把先锋的东西留住。比如说,杜尚,挂杯子的瓶架,这是一个现成的商品,它代表流行、惯例。可是杜尚却把瓶架当作艺术品,带到美术馆展览。后来策展人一想,它做的有道理,确实是一个艺术品。为什么呢?他给瓶架取了一个名字,这就让瓶架有了先锋的意味。我这样说,可能大家没有感觉。再举一个简单一些的例子。大家拿一张照片,自己或亲人的照片,如果光看这照片,就只是惯例。可如果在照片上写一行字,那么这照片马上就变了。如“生病之前”,这行字写上之后,照片就被灌注了某种观念。这就是先锋:它不再是习惯意义上的照片,而已经成了艺术品。


店员放一个茶壶和四个微型收音机,这是先锋。但是,当店员让你把微型收音机的底朝天翻过来,你发现里边是空的,可以倒茶用,你就恍然大悟,原来这是茶具。这个例子展示了流行和先锋可以结合得密不可分。我们在博尔赫斯的小说中可以发现,这么学究气的作品居然也使用侦探小说的构造。实际上,二战以来的绘画、音乐、小说、诗歌,都发生了类似的巨变。


我们就能理解,家驹当年何以有这样的困惑。今天看来,他还有一些古典的意味:音乐—精英,不能向流行屈服。在那个年代,家驹做的是非常先驱的事情,他把流行和先锋结合起来了,这也是二战之后世界上其他地方发生的事情。只不过香港这个地方商业气氛太浓,家驹这样做的时候内心是惶恐不安的。其实,他在做的时候已经引领了潮流。


所以,我觉得流行和先锋的关系,可以按照上面讲的这样来看待。


黄梵(左)与陆远


第二个问题,是音乐的抽象概括力。一开始我们放歌的时候,大家盯着歌词看。陆远也介绍了,这首歌是家驹去过非洲之后写的。其实,我不太愿意大家把音乐文字化、说明化。因为音乐是我们所有艺术之中最宝贵的、极少数还保留抽象概括力的艺术门类;而其他艺术全部被形象化了。我们在听音乐时,本来是看不到形象的,只是自行想象画面。当音乐直接作用于我们的感官时,它激起的人的概括力是极强的。在所有艺术中,只有两门艺术的概括力能达到这一程度:音乐和建筑。


我们在装修房子的过程中会发现,所有的心情都可以放在装修风格里。因为建筑的装修风格,本身没有一个具体的形象。音乐也是这样。音乐的具体形象如何诞生?这有赖于歌词、标题和各种各样的暗示。我们不要把家驹的音乐变窄了,好像它就是写非洲那一群苦难的人。它为什么不能代表其他国家人的苦难?为什么不能代表个人的苦难?所以说,音乐有它的抽象性,这是高度概括力的体现,一定不能把它变窄了。


也有人说,我听完家驹的音乐,有一种独特的感受,所以我是听懂了家驹的,你们都不懂他。这一做法就把艺术变得很具象化。诗坛也有人做这样的努力。上海有位诗人,想写抽象诗。这是不可能实现的。这不啻要让文字离开字义,直接作用于人的感官。这是不可能的。除非描绘形象,如此才能绕过理性,作用于人的感官。你想要文字绕开理性,直接作用于你的感官,又不依赖具体的字义——只有一种情况,就和达达主义当年做过的一样:用象声词写诗,只有声音,没有意义。


要在文字里做这种抽象的实验,是不会成功的。但是音乐天然地就能成功。我们应该保护音乐的这一强大力量,千万不能把它彻底文字化、说明书化。我时常碰到一些发烧友,听贝多芬或者别的人,觉得自己特别懂他(音乐的作者)。我有时就说,您把音乐听得太懂了,反而就不懂了。真的是这样。

再回到家驹的音乐。开场放《Amani》时,大家都听了。我特别迷恋家驹的嗓音,他的那种颤音。到“三子时期”,其他人再来唱,虽然歌词、旋律都一样,但我们会发现,没有了家驹的独特颤音,感觉完全不一样了。这相当于家驹在音乐中添入了自己独有的、别人不可替代的部分。我在生命中的某个时刻(比如九十年代)听到家驹的颤音时,特别能受到感染。因为它可以发生转化,与我生命中的某一瞬间共情。在我心情不好时,他的颤音对我来说就是一种精神依托。现在,我再听这个颤音时,感受就不一样了,更多的是从审美的角度听:如果没有颤音,歌曲的力量就减少了一半。就像刚才菠萝大哥讲的,“四子时期”是不可替代的,因为贯注了家驹的嗓音和天赋。


诗歌可以被称为文字里的音乐。我写诗的时候,会听里边的音乐,就像是在作曲。有时也会想:作品的广度、受众范围,和它本身具备的探索性之间,是不是也有一种矛盾?在我看来,这不是简单地说,你的诗歌越是偏重探索,你的受众就越少,你越是放弃探索,你的受众就越多。


活动现场


我可以举一个例子。当年,长三角地区有很多书商,每个书商都想出全世界最畅销的书。可是人们发现,书商做了十本书,结果这十本都不畅销。您怎么知道什么会畅销?畅销是要引起共鸣,但您怎么知道哪个东西会引起共鸣呢?


其实,每个人的精神取向都是不一样的,所以每个人只是在尽可能地探索自己。很多诗人、作家,他们首先探索自己的情感,在探索过程中历练出一些东西,其中有些就具备了共情的基础。由此,就产生了“10万+”这样的现象。但有一些产出,可能永远只是冷僻的。依我看,家驹的音乐在香港走红,不完全是他的音乐故意向流行靠拢造成的,这和香港当时的社会转型有关系。商业发展到一定程度,公众对于先锋的东西就容易有了解的兴味,就容易成为什么都要的贪婪人群。此时,人们渴望先锋,需要先锋的东西以大家熟悉的面貌出现。家驹他们正好做了这样一些探索。我觉得,这是时代的际遇。有些时候,时代的际遇是不可模仿的。


活动现场


陆远:台上的另一位嘉宾菠萝大哥,本职是一位医生,他和许金晶一样是“理科男”,他们喜爱黄家驹,喜爱Beyond,却不仅仅是坐而论道,还做了很多原创音乐作品,也曾联袂演出,他们还给自己的音乐组合起了个诨名,叫“江海一菠萝”。前几天我还问过菠萝大哥,你在手术台上会不会放Beyond音乐?菠萝大哥也是这本书的受访者之一。下面就请他从多重身份的角度谈谈对Beyond音乐的理解。


菠萝大哥:我是第一次参与一本书的创作,现在又和大家坐在一起聊天。1993年,我上初一,在《音乐画报》上看到家驹逝世的消息。当时就和喜欢音乐的小伙伴一起花了九块八,买到一张Beyond磁带,《乐与怒》。在这张专辑里,我听的第一首歌就是《我是愤怒》;而那个年代周围人听的多是《同桌的你》之类。后来,我也弄了一把吉他,跟随其后。


突然听到《我是愤怒》,怎么这歌和小虎队不一样,和四大天王也不太一样,和校园民谣更不一样,感觉很有力量。可能这一点也会遗传,后来我儿子听这张专辑时,最喜欢的也是《我是愤怒》。接着听《情人》和《海阔天空》,印象都很深刻。我后来能够从事一点儿与音乐有关的事情,有组乐队的意识,都要追溯到这个时候。


菠萝大哥


前面黄老师讲的内容,太触动我的内心了。最开始写歌的时候,我是想好一个旋律,然后硬填词进去。过了一些时日,我就先写词,再找旋律,把它们嵌进去。今天听完黄老师讲的,我就明白了:其实无论是先写词,还是先写曲,都是要在心中存有一个概念。有了这个概念,不管是用先锋的手法,还是借助别的途径,都可以把它表达出来。


我对Beyond的感觉,主要还是停留在四子时期。只要用心听,我们都能从Beyond音乐中获得一种振奋人心的力量。我的职业是医生,但同时我也是一个病人。十年前,我大病一场,病隙听听Beyond,能够感受到活下去的动力。


陆远:金晶,你如何编了这样一部书?Beyond在你心中又有怎样的地位?它对你有些什么影响?


许金晶:这是我自己第四本书的首发式,此刻我的心情是极不平静的。为什么会这样?这要说回我和陆远老师的缘分。2015年到2020年,我和陆远老师的导师周晓虹教授,以及他们的读书会,一起学习了四五年社会学课程,阅读了一些经典作品。其中最让我震撼的一部作品是美国社会学家米尔斯的《社会学的想象力》,这也是我隔一段时间会再读的书。南京大学社会学院的成伯清教授围绕《社会学的想象力》做过一篇大文章,很精彩。这篇文章认为,所有的学术研究(特别是与人有关的学科,如社会学),最终都与研究者个人的生命体验紧密关联,只有这样,研究才能具备生命力。


人们会喜欢各式各样的歌手,甚至有的听者对歌手崇拜到狂热的地步。但是,我们听音乐、欣赏歌手,最终不是为了成为他们,而是因为他们在作品中表达的某种思想力量,与我们个体的生命体验和心路历程发生了强有力的对话,让我们的生命变得更丰富更多元。


最开始,我想过给Beyond写一部传记。但是囿于个人的精力和条件,无法实现这一预期。后来转念一想,如果关注Beyond音乐的社会传播状况,恰好合乎文化社会学、传播学的一大主潮。也就是说,不仅要研究作者和作品本身,而且要注意这些作品在传递给每一个受众时,在他们那边引起的反响。


这也启发我从身边的朋友那里挖掘故事:他们的生命怎样与Beyond及其音乐发生了勾连。《海阔天空》这本书并没有做成纯粹文人雅集的面貌,这里面既有杨早、郑嘉励等知名学者的作品,也有美发师、小店店主的文字。在编选的时候,我也受到了周晓虹教授和陆远老师的影响,即要尽可能涵盖最广泛的人群,以展示Beyond这一华语乐队是怎样触及每个人的内心,并切切实实改变普通人的生命的。


许金晶


我可以把自己作为例子稍微谈谈。我现在生活在南京,有了稳定的工作和比较丰富的业余生活。然而,十五年前,也就是Beyond乐队最后一次演出之后不久,我待在老家,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失业人员。我在那段时间注册了豆瓣,浏览音乐条目,关注乐队动态。当时,我和《海阔天空》这本书的作者之一吴晓斌,也就是我的表哥,我们经常到KTV唱Beyond,他唱《无悔这一生》,我给表哥唱《祝你愉快》。表哥当时在我们小镇上换过多种工作。在那样灰暗的日子里,正是Beyond的音乐,支撑我们走下去,寻找更广阔的未来。


我相信,在座的每一位书友都和我一样,对我们所在的南京文化地标先锋书店满怀憧憬之情。其实十年前,我也是经常来先锋书店听讲座的普通听众,喜欢在沙龙上提问;而十年之后,通过持续的积累和坚持,我有幸成为了先锋书店沙龙的台上嘉宾。在面对各种外部困难和逆境的时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坚持自我,最终把梦想变成现实——这就是我做这本《海阔天空》的初衷,也是Beyond音乐这些年来带给我的最大感动。


菠萝大哥(左)与许金晶


陆远:我觉得应该有无数的乐迷和金晶的情况一样,家驹和Beyond的歌声,伴随他们走过了人生的起起伏伏,沟沟坎坎,然后迎来一波又一波的挑战,达到一个又一个的高峰。我觉得,他们两位其实是配合得非常好的资深音乐人,而且都有独立原创能力,所以我们今天不会放过他们,一会要让他们为大家献唱几首歌。


菠萝大哥(左)与许金晶演唱Beyond曲目


刚才黄老师讲道,对于一个好的乐队来说,它应该是能够在像我这样只会在KTV里面唱那几首歌的普罗大众,和像金晶、菠萝大哥这样比较深入地受到Beyond影响的发烧友之间,或者说,是能够在音乐理想和商业生产之间游走的。我觉得,无论家驹还是他的另外三位同仁,他们也许经历过很多妥协,有时必须向市场妥协,但是他们也愿意坚持自己的理想,甚至因此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不知能不能请你们从一个音乐人的角度,或者黄梵老师从诗人、写作者的角度,就这个问题给大家做一些分享。


菠萝大哥:我先抛砖引玉。Beyond以前给我的印象,在四子时期是非常深刻的,包括我学电吉他时的solo,练的最多的也是这个。大学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我们乐队演出,第一首歌是《真的爱你》,最后一首歌是《海阔天空》,因为《海阔天空》尾奏足够精彩,然后我还设计了自己的pose,下腰之类。我相信,每一个吉他手心中Beyond都有一定的地位。现在B站上有一些小朋友,跟着他们的爸爸,两个人弹《灰色轨迹》,用双吉他对飙。其实,我很遗憾让儿子学了钢琴,不过现在我已经给他报了吉他班,我希望我们父子也能对飙起来。


我看过一个视频,讲Beyond有一首歌叫《遥望》。这是Beyond一首相对柔和的歌。我看到了家驹是怎样把它写出来的。他坐在一个餐桌前,拿着吉他,开始扫旋律。对面的人是他弟弟家强,就在那边讲,刚才不太好啦,然后家驹再做调整。我之前看过一些资料,说家驹识谱能力不太行,如果给他一个简谱或者一个五线谱,要让他把这首歌唱出来,他是没有这种能力的。可以说,他就是天才,就是凭借一种感觉创作。他一边弹,觉得这样好听一些,旋律就出来了,这首歌也就完成了。然后有人专门帮他记录,把谱记下来,再做编曲。


所以说,不可否认,在音乐和众多的艺术方面,包括其他学科,都有天才。我觉得家驹就是音乐方面的天才。非说他是刻意迎合市场,或是刻意表达他的音乐态度,我觉得他可能未必考虑得那么深刻;他只是想把旋律做得优美一点,让大家觉得好听一些。或者说,家强就充当了他的听众,讲讲这个不好啦,那个好一些啦,这个哪里不对啦。就像刚才我的朋友,骨科的鹏哥(今天由他提供设备),我们两个人的合作其实就是这样子。出了一个旋律,我说,这个旋律要调整修改,大家磨合,最后就出来一首好歌。


现场读者


许金晶:虽然我现在也出了三张原创民谣专辑,但我在作曲时,基本上是自己先哼出一个旋律,再填词。接下来就是由菠萝大哥上阵,帮我记谱,再帮我编曲。或者我找其他音乐人帮忙做好小样,再请菠萝大哥给我把关。


大概六七年前,我做第二张专辑的时候,下班后我就到菠萝大哥家里,两个人围绕歌词,围绕现有的旋律,一点一点抠,看哪个旋律更好一些,歌词也是慢慢地一起商量。一转眼的功夫,六七年过去了,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日子真是非常令人难忘。


至于陆远老师提出的这个问题,这样的一种矛盾和冲突,其实从Beyond乐队成立到他们最后的告别,自始至终都存在。而且对于每一个创作者来说,这样的问题也是长存的。比如说菠萝大哥的第二张专辑,我一直认为是他的三张专辑里艺术水准和思想性最高的一张。但是人们可以看到,第二张专辑在网易云和QQ音乐里的收听量远远不如他根据自己本职工作去写的那些科普歌曲,比如说与急救有关的《黄金十分钟》等歌曲,这些歌曲的收听数量是他第二张专辑的几百倍甚至上千倍。


活动现场


这一点我其实也一样。我的第二张专辑出来后,给《海阔天空》这本书写推荐语的著名乐评人李皖老师听了,说这张专辑非常好。但是在网易云和QQ音乐上发布后,到现在为止,收听量仍然少到可以忽略。我在网易云的粉丝是281个,我记得很清楚,但这也很正常。你想想我第二张专辑里面写的是什么?写的是阿伦特。能有多少受众自然可想而知了。我印象特别深的是,《阿伦特》这首歌在网易云音乐上发出来后,第一个评论的人好像是个90后的小姑娘。她给我回了一个:“怎么不是特仑苏?”


当然,我们要明白一点,Beyond跟我和菠萝大哥最大的不同在于,对于他们来说,音乐既是理想,又是生活,还是他们安身立命的职业。而我跟菠萝大哥不一样,我们的本职工作都不是做音乐。我经常跟朋友说,我个人的物质欲望比较低,单位给我开的这份工资已经足够让我过上一种相对小康的生活。我用业余时间读书写作,创作民谣,看电影,这都是一种从心所欲的状态。我只会写我想写的东西,只会读我想读的书,只会推荐我真正认可的东西,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已经有了一个相对不错的工作的基础之上。但是在Beyond那里不一样,音乐对他们来说既是理想,又是职业,所以他们必然面向庞杂的公众,这与他们坚持自身的音乐理想之间就有了张力。


黄梵(左)与陆远


黄梵:南京这个城市有三百万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其实这当中很多人是了解诗歌的,已经不满足于时流所见的那些诗人诗作。大家更想读到探索性的东西:它能给人以精神上的引领,同时以为人熟知的面貌出现。我在社会上做了一些推广现代诗的工作。也就是说,把现代诗介绍给普通人。那些探索性的诗歌,有没有可能以大家熟悉的方式呈现,让它在此时此刻引发共情?我不能保证这样做就一定会有共情,但我愿意往这方面努力。


我出生于六十年代,所以在年轻的时候完整地走过了八十年代。那时,接受大学教育的人比例其实很低,而且喜欢诗歌的人,确实局限在精英阶层。我当时念的是理工科,全班四十人中有二十多位都在写小说,属于瘾大水平低。一些重要的著作,像加缪的作品之类,他们大都没有读过。当然,那时很多东西也没有翻译进来。


我如今在南理工教书,有一次问班上的学生,知道《第二十二条军规》的请举手。结果班上近三分之一的人都举手了。再问多少人喜欢诗歌,也有不少人举手。现代的年轻人,伴随着许多小众的文化成为亚文化,他们也聚合成了小众的群体,总体数量比八十年代要多。


八十年代的文化从整体上看,保持着很强烈的先锋色彩,这一先锋性甚至走到了死胡同。比如,在八十年代末期,很多诗歌已经变成天书,没有人能看懂,业内的人也看不懂,诗歌变成了个人密码的收容所。但是,现在我们都已经不这么做了。大家逐渐意识到语言本身,包括音乐语言的交流性质。语言是沟通个人和作品、个人和社会的桥梁。所以,在语言传递的时候,一定要让“密码”保持部分的公共性。关于这个问题,我想大家都已经达成共识。未来还会产生一些非常重要的作品,并成为经典。



陆远:最后,让我们把交流和发言的机会留给读者。记得开场时开始我问大家,有多少人是1995年以后出生。我们知道,随着家驹的去世,实际上Beyond在大众当中的影响力就慢慢式微了。我想说的是,95年之后出生的人与我们这些80后70后还不太一样。他们到了可以独立听歌的那个年代,已经是2005年甚至2010年之后了,那时的整个文化生态,已经和八九十年代完全不一样了。


前段时间大家都注意到,60岁的崔健开演唱会,70岁的罗大佑开演唱会,实际上,崔健也好,罗大佑也好,Beyond也好,就像我一开始说的,是要拿他们做一面镜子或一把钥匙,借以打开我们自己的心灵世界。但我觉得很难再回到八九十年代的那种文化氛围了。刚刚黄老师也说了,Beyond可能是一个很特殊的历史时代的产物。


我也特别想听听年轻朋友的看法,不知道你们现在听Beyond的感觉是怎么的。像许金晶,当时他是一个小镇青年,又处在人生极为灰暗的时刻,这样的歌能带给他力量。我们这本书里也写了很多这样的人,有的甚至靠听Beyond来对抗轻度抑郁症。像这样的一些例子,我觉得和今天的年轻人不大一样了。



现场观众一:我今年上大三,是00后。我们上小学时听MP3,有一次我去朋友家拷贝,他给了我Beyond的歌。后来我在别的地方又听见了Beyond,我有点听不懂,但觉得很好听。Beyond给了我很多力量,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起于草莽的一个乐队,来自香港九龙的一个贫民区。据说当时那边很多人都没上过学,他们一无所有,拥挤在铁皮房里,但每天都想要打破自己的命运,打破生活的某种束缚,然后挑战出来。就是那样一种感觉,这样的精神最打动我。人生路上经历的那些苦痛也好,不幸也好,最终都会变成自己的一些经历,让你顽强生长。一直以来,我第一次因为听一首歌感动到哭。就是这首Beyond的歌词:只有淡忘/从前话说要如何/其实你与昨日的我/活到今天变化甚多/只有顽强/明日路纵会更彷徨/疲倦惯了再没感觉/别再可惜计较什么……  


互动读者


现场观众二(张娟老师):我上大学时黄家驹已经去世了,我听beyond,是我们的一个校园乐队唱的。现在我已记不得乐队的名字,但就像刚才菠萝大哥所讲,那个乐队每次演出的时候,必少不了《真的爱你》和《海阔天空》,特别适合开场和结尾的两首歌。这在当时很吸引我,其实最早我甚至都听不懂他们的粤语在唱什么,但他的歌声里就是有那么一种力量,它是一种青春,一种热情,一种宣泄。所以我觉得,Beyond是所有跟青春有关的记忆。


我印象特别深的是,每次在乐队演出结束后,我们一起走回宿舍。乐队的乐手带着他心爱的姑娘,特别青春,会在图书馆前喝啤酒,聊音乐。后来我在读博的时候,在做港澳台文学和海外华文文学研究的时候,都在想:为什么在那个时候,这样的乐队能够成为一种时代的情绪?


其实,在很漫长的时期里,我们的成长环境都是比较闭塞的,我们这一代人早期接触流行文化的机会是很少的。但是Beyond出现的那个时代,他们是在一个开放的、迅速发展的香港城市社会里面生长起来的。这样一个乐队,在它成长过程中,如果去探究他们到底是专业的还是商业的,我觉得是没有太大意义的。因为在一个城市生长的过程中,商业也是有意义的,商业其实在跟那个时代对话,在跟他的观众和读者对话。这个过程特别好的一点在于,它其实也是借助文学(歌词)走近了我们,是用文学的力量打动了我们。Beyond有社会关怀,是关注当下现实的。所以我后来重新去看歌词的时候,就深受感动。


我们的社会其实有一个变迁的过程。在上世纪80年代,可能我们看到那些谈论情爱的歌会很感动,会觉得我们获得了某种自由。我去年看到作家唐颖写的一篇小说,讲那时候她为什么要到美国?因为到美国可以自由穿红色的裙子。在80年代,我们需要的自由就这么多,但是后来人们发现我们需要的其实更多。这些更多的东西是什么?就是要敞开我们自己的心灵,去关注外面的世界。


张娟老师


说回Beyond,他们其实并没有那么多表现爱情的歌,而是表达对大地、对父亲、对母亲的深情,他有着海外游子一样的漂泊感,命运感。今天早些时候我还是很挣扎的,我到底要不要来这个发布会?因为晚上已经有约,而且赶过来还蛮远的。但在最后那一刻,我就在想今天是家驹的生日,有这一点就足够了。所以我觉得,我今天能在家驹的生日,在家驹诞辰60周年的日子里,和诸位共同享受这个时刻,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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