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光中∣在人类文明的比较中，为何说中华文明具有较强的爆发力和最强的持久抗打击力？

原创 2017-06-23 强光中 文明比较

中华文明具有较强的爆发力和最强的持久抗打击力。以地理空间的“中央“引伸而来的国家概念，决定着中华文明在文明竞争方面的爆发力显然不能与游牧民族与海洋民族相比。中国东边是大海，西边、南边有地理上的天然屏障的呵护，纵深的大陆腹地使中华文明处于“高枕无忧”的安全状态。由于气候宜人，农业发达，中国在人口方面始终处于高密度的地区。富饶的大陆文明不需要像游牧民族和海洋民族那样，不断地产生出擅长掠夺资源的荷马史诗中的那些“神样的”英雄。正是由于中国在资源供给能力上的巨大优势，因此，从整体上看，中华文明在族群竞争中缺乏瞬时爆发力。然而，共同的语言文字和儒道逻辑范式，统一的大陆文明、农业文明、宗法文明有机体，塑造出人类文明史上最强的持久抗打击力，从而保持中华文明在族群文明竞争中的强势地位。

进入青铜、黑铁、战车时代以来，人类族群之间的冲突不断加剧，在古老的文明中心及其周边地区，几乎没有哪个族群可以超脱于外。在这场跨越2000年时段的史诗般的族群冲突中，为什么有的族群创造的文明能够幸存下来，而更多的族群所创造的文明却湮灭于历史的废墟之中？

族群文明的兴衰从根本上说取决于其核心竞争力的高低。在日趋激烈的族群竞争环境下，谁能更主动地适应竞争环境的需要，谁就掌握了文明生存的主动权。

如何衡量一个族群文明所拥有的核心竞争力的高低呢？

如果在相同地理空间、相同人口规模的族群中，以什么标准来衡量族群所拥有的竞争力状况呢？

有的族群在人类文明史上如耀眼的火焰一般突然腾空而起，然而，很快地又如流星一般消失在遥远的天际。这些族群具有极强的瞬时爆发力，但却缺乏维持族群长期生存下去的持久耐力。有的族群虽然时常处于弱势，经常遭受外敌入侵，但却具有顽强的持久抗打击力，从而像中国道家思想中所说的那样——以“柔弱胜刚强”，始终维持着一个稳定的文明有机体的存在。

如果一个族群在族群间的冲突中既具有瞬时爆发力，又具有顽强的持久抗打击力，这个族群就一定能够维持一个强大文明的存在；相反，一个族群在族群间的冲突中既没有瞬时爆发力，又不具有顽强的持久抗打击力，这个族群就不可能创造并维持一个文明的存在。其间，还有另外的两种情况，有瞬时爆发力却没有持久抗打击力；没有瞬时爆发力却有持久抗打击力两种情况。

瞬时爆发力、持久抗打击力作为影响乃至决定文明能否存在下去的力量是从哪里来的？

孕育人类文明的力量之源来自于人类族群获取资源的欲望和控制资源分配的能力。自人类进入族群竞争时代以来，人们渴望获取的最为核心资源是地理空间、人口等要素。在人类文明起源期，哪个族群拥有了对于“广土众民”的控制能力，就意味着拥有了组建一种文明模式的能力。

所谓瞬时爆发力，是一种族群冲突中的短期性竞争力，主要是以族群内部产生的组织动员能力和战斗力的强弱为标志。战斗力强的族群总是能够快速地突破其他族群的地理空间，从而获取更多的资源以满足自身的需要。衡量一个族群所拥有的瞬时爆发力的高低需要从族群冲突中处于主动的地位还是处于被动的地位这两个方面来考察。主动挑起战争的一方，其瞬时爆发力主要体现在发动战争和组织进攻并且获取胜利的能力上；而被动防卫的一方，其瞬时爆发力主要体现为应对挑战的能力。

在人类文明起源期，族群发生冲突的原因通常是为了争夺资源。由于农耕民族占据肥美的大河流域，其丰富的资源总是游牧民族和海洋民族觊觎的目标。因而，游牧民族和海洋民族在资源匮乏的情况下通常会主动地发动战争。作为主动性进攻的一方，游牧民族和海洋民族具有较大优势，一是空间突破能力强，草原和海洋一般没有什么通行障碍，不像农耕民族占据的地区生活着不同的族群，需要冲破族群为了自身安全而设置的重重障碍。二是草原和海洋通行成本较低，马匹、骆驼和船只可以运输大量物资，具有低成本优势。三是游牧民族和海洋民族在战争中机动性强，可以选择农耕民族防守薄弱的地区进行偷袭。正是因为具有这些显著的优势，游牧民族和海洋民族在与农耕民族的冲突中常常占有明显的优势。

虽然游牧民族在主动性的进攻中屡屡获得惊人的成功，然而，游牧民族往往由于文化上的落后而被大陆上的农耕民族所同化。大陆国家以其庞大的身躯经受住了游牧民族和海洋民族的冲击，保持了文化上的连续性。当然，在这里我们不得不提到的是，以古希腊人为代表的海洋民族却表现为另外一种情况——由于其周边强大的古代文明的存在，古希腊大量吸收这两大文明体的优秀精华，因而后来居上，得以超越两大古老文明，并且成为整个西方文明的开端。反过来说，如果没有古巴比伦文明和古埃及文明，以古希腊文明为代表的海洋文明何以产生呢？

大陆上的农耕民族在强盛时具有强大的瞬时爆发力，在这个时期，任何游牧民族和海洋民族都无法战胜大陆上的帝国。大陆上的帝国一旦主动地发动战争，到处开疆拓土，其地理空间将会扩展到十分惊人的地步。然而，这种情况很难维持下去，大陆帝国的这种瞬时爆发力往往受到极大的制约，如国家机器对于战争能力的自我控制，内部多种利益集团的相互制衡而使国家在整体上的力量变得分散，还有内乱或腐败导致内部机体的衰败和虚弱。

如果把农耕民族生活的区域视为原子核的话，游牧民族和海洋民族很像是围绕农耕民族运转的自由电子。然而，与这个比方大为不同的是，作为自由电子的游牧民族和海洋民族常常侵入到作为“原子核”的农耕民族生活的中心，并且成为农耕民族的主人。这一过程中所引起的混乱和黑暗常常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平息。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几千年人类文明史就是游牧民族和海洋民族的瞬时爆发力与农耕民族的持久抗打击力这两种力之间不断交流、冲突、融合的历史。人类文明发展史至少有三至四次甚至更多次的由游牧民族和海洋民族发动的大规模进攻浪潮，从而改变了族群文明的空间布局，最终改变了人类文明的面貌。

以瞬时爆发力和持久抗打击力来衡量族群文明核心竞争力的高低可以让我们破解很多族群文明之所以兴衰的秘密。

那么，我们如何评价和看待人类已有的族群文明在核心竞争力上的高低呢？

一个文明体核心竞争力的高低取决于瞬时爆发力和持久抗打击力的状况。根据人类文明起源期主要文明有机体在核心竞争力上的分布状况，我认为它们从强到弱的分布状况大致如下：

从古希腊发展到近现代以来的西方文明在人类文明史上具有最强的爆发力和较强的持久抗打击力。古希腊文明的开创者来自北方游牧民族，生活在地中海地区的希腊人又成为海洋民族，这样，古希腊人的血液里就流淌着游牧民族和海洋民族的双重基因，在族群冲突中具有无与伦比的瞬时爆发力。由古希腊文明开端的西方文明是一种多元族群文明，多元化意味着内部冲突的频繁性。族群文明往往具有唯利是图的特性，它们在族群竞争中遵循自生自灭的规律。虽然力量分散，但每一个族群都是力求自强的“颗粒饱满”的个体。“东方不亮西方亮”。多元化族群文明个体在外部强敌入侵面前，总有若干族群是某一时期的强者，足以应对外敌的入侵。尤其是当这些多元化的族群组成集团性组织时，往往会爆发出惊涛骇浪般的威力。不仅如此，西方文明的精神素养也是来源于古印欧游牧民族、古代沙漠地区的闪族人对于古巴比伦文明、古埃及文明等古老文明的海盗式改造。《荷马史诗》被称之为古希腊人的《圣经》，之后还有希罗多德的《历史》和修昔底德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史》等伟大的历史著作，它们之中有着共同的游牧民族和海洋民族的狼性思维。西方文明的劣势在于农业资源不如中、印。然而，这也从反面成就了西方文明的强势地位。由于资源常陷入匮乏的窘境，西方人必须从东方寻求资源来补偿自身的不足，从而形成了对于东方文明的持久向心力。这种向心力无疑是推动西方文明拥有强大爆发力的根本原因之一。

在持久抗打击力方面，西方文明略显不足。欧洲曾多次遭受东方大国和北方游牧民族的侵扰，但大都有惊无险。在多元族群文明的相互冲突中，统一的伦理化逻辑范式远远不如中、印的早熟。人们不能从帝国文明的角度来理解西方文明——它不同于中华帝国，而应从多元族群文明的复合体来理解西方文明的整体性。就像“植物”一样，西方文明有着一个较长的文明生长期、成熟期，直到近现代才真正成熟。其成熟的标志乃是两种“狼性”元素的注入与耦合：一种是源于闪族信仰的犹太教、基督教文明，它们成为西方多元族群文明的黏合剂，西方文明通过信仰的一体化而成为统一的整体；一种是源于海盗式古希腊人的理性和科学思维方式，苏格拉底式无穷无尽的追问将西方人带入步步登高的科学殿堂。

在论及为何是西方文明拥有人类文明史上最强的核心竞争力这一问题时，我的回答是，在诸文明体的对比中，只有西方文明开创了真正的理性和科学时代；从改变人类文明史的能力方面来看，只有西方文明才能使地球变成一个村落。人类族群文明的竞争仍在持续不断的演化之中，至于人类族群间竞争最终的未来，也许同斯巴达与雅典的集团式冲突非常相似，未来的人类是否能够超越这个自相残杀的竞争逻辑，需要人类思考和改进的还有太多太多的问题。

印度文明具有较弱的爆发力和较强的持久抗打击力。位处南亚次大陆的印度同样拥有发达的大陆文明、农业文明，然而，印度在地理空间上易于被突破，印度文明体的成长过程中总是被外族侵犯，因此，在族群竞争中常常失败的劣势地位培育了印度人弱于竞争的思想意识，严重缺乏族群竞争中的瞬时爆发力。在另一方面看，近乎固化的种姓制度和业报轮回的宗教哲学使印度文明具有了一种较强的持久抗打击力。然而，其文明中耐力不足的部分表现为，后期的印度文明受到了伊斯兰文明等其他文明的蚕食，这一点正是其在文明竞争力方面弱于中华文明的具体表现。

古埃及文明具有较弱的爆发力和持久抗打击力。古埃及有着漫长的文明史，由于农业资源较为丰富，易于受到游牧民族和海洋民族的侵扰。其神王体制在族群竞争中常常处于不利的地位。人们通常认为，古埃及文明之所以能够存在那么久，重要原因在于其拥有地理空间上的相对安全性，然而，在青铜时代向黑铁时代过渡之后，这种地理空间上的安全性就不复存在。加上象形文字受到拼音文明的冲击，这一古老文明的消亡也就属于情理之中的一件事了。

古巴比伦文明具有较弱的爆发力和持久抗打击力。两河流域是多元族群文明激烈冲突的地区，地理空间安全性低，极易受到外来族群的攻击，这一点甚至不如金属时代早期的古埃及。同样地，由于象形文字受到拼音文明的冲击，其古老文明不可避免地走向消亡的命运。

强光中， 1989年毕业于安徽大学哲学系，安徽省哲学学会会员。30多年来，一直致力于人类文明比较研究工作，2011年出版《全球史观下的孔子学说》一部，已被台湾“中央研究院”、上海社科院、中国科大等数百家图书馆收藏。80余万字新作《全球史观下的人类文明》正待出版。“强光中的哲学博客”（http://qianggz.blog.ifeng.com）是凤凰文史名博。欢迎添加强光中微信号：qianggz1.公众号：文明比较（qiangguangzh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