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黔西北记忆(152)品读百里杜鹃

作者:刘群峰 云上毕节 2022-03-30



虽然古人说“年年岁岁花相似”,但只要你细心地回想一下,那花开得还是不太一样的。在有的年景,她们会显得更为靓丽一些,而要是再能与你的好心情不期而遇,那一刻她就会尤显惊艳,比如离你很近的那个百里杜鹃。


▲百里杜鹃金坡景区(聂宗荣 摄)


而你也未必年年都要去看花,这愿望远没那些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一片花海的人们那般急迫。有时你只是在漫长的冬季里痴痴地想,越是雨雪纷飞,越就离那花开的日子不远了。


“春来二三月,百里杜鹃红。”有一首歌就是这么唱的。每每在瞎哼着那首歌的旋律时,那种等待花开、想象花开的感觉,就会在你心底莫名地绽放成一片姹紫嫣红。


▲数花峰  (罗冠宇  摄


那年你去金坡,在晚春淡淡的晨雾中,那一树树打着粉嫩花苞,略微带上些许晶莹露珠的杜鹃林,犹如破涕为笑的美人,真正让你动容。此时,似乎任何形容花的词语,在她的面前都显得有些生硬和苍白,或说是怎么也敌不过她那略带几分情窦初开似的羞涩。


毕节名片之百里杜鹃(视频来源:中共毕节市委宣传部)



你知道百里杜鹃得以芳名远播,也不过才有数十年的光阴。但谁又能说得清楚,这片花海已在深度闭塞的乌蒙大山中,默默地浪费了多少年多少代那天生丽质的宝贵资源?若是她红颜一怒,要将谁告上法庭,让人赔偿自己的“青春损失费”,那恐怕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她本来就有着一个诗意的名字,叫做映山红。其实那花不但映红了山,还映红了你的童年,让你自幼就生活在鲜花丛中。然而你却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只知道她很俗的名字叫“大红花”,还以为就是在欢送新兵入伍时给人挂到胸前的那种。此外,还有一种小杜鹃,你们都称其为“咂糖花”,因为在晴日午前摘下花朵,对着那“花屁股”嗞溜溜地吸吮,确有一口酸甜酸甜的汁液。


▲百里杜鹃金坡景区索玛花桥(聂宗荣 摄)


她还有一个更俗的名字,叫“花子头”。因其树干质地坚硬,用来抠水瓢,据说木质绵密不易开裂而且很耐水泡。而那粗厚的树,常常被你们拿来用斧头砍成圆圆的轮子,穿在用木板做成的玩具车的木轴上。正因如此,她长得也很慢。你记得在一座墓碑上标有清道光年间立的坟头上,两棵杜鹃树也仅仅长得有普通茶杯般粗细,但那也有两三百年的光景了。


说来也奇,在黔西北,据说有煤就有杜鹃,有杜鹃自然也少不了煤,且她很喜欢酸性土壤,而毕节人大多也是喜欢吃酸菜豆汤的,常言道:“三天不吃酸,走路打窜窜。”人与自然,或许真有什么微妙的东西维系于其间? 


▲杜鹃花开(叶光良  摄)



你总喜欢那第一次进入花海时的方向和路径:金坡是前戏,而赏花应是渐进式的,从零零星星开始,让你先生出些疑虑或遐想;继而转过一个山垭口,忽见漫山遍野的花潮铺向天边,让你眼前一亮,转为惊喜。普底则是高潮,是花海“印象画派”的巅峰,色彩斑斓的终极。而外围的对嘴岩、花底岩等什么的都是花絮。


当年你们写百里杜鹃的文章时,小插题就是,金坡:烟雨朦胧;普底:秀色可餐。为找回现场气氛,还在录音机里放起了《乌蒙欢歌》,桌上斟上一杯小酒,然后金坡烟雨就渐渐打湿稿纸,普底秀色也悄悄重现笔端。你明白,那秀色还包括现场身着绚丽的彝族服饰,载歌载舞、笑靥如花的那些年轻女子。而多年后,你想再弄上点百里杜鹃的文字时,已将那曲子换成了一首经典轻音乐——《神秘花园》。


▲彝族年 (李华  摄)


你并不关心百里杜鹃是什么科有多少亚属乃至多少个品种,能不能够得上“世界花园”这一级别之类的东西,那是乐得让别人去劳心费神的事。你只想记住几个自己喜欢的品种和色彩,比如那深红的叫马缨杜鹃,鲜蔷薇色的叫团花杜鹃,淡黄变紫的叫迷人杜鹃,乳黄泛白的叫露珠杜鹃……特别是那露珠杜鹃,黑色的花蕊点缀其间,犹如雀斑,反而平添了几分风韵。所以你有些纳闷:这女人脸上有点雀斑,是否真的非得把它去掉?

▲百里杜鹃普底景区云台峰下花中西施摄影大赛(聂宗荣 摄)


那次在金坡,一位叫罗佩学的彝族乡干很吊胃口地请你们去品尝他家里号称是用杜鹃花根根所泡的“花酒”。据说在百里杜鹃几十种花树中,只有一种适合用来泡酒,现仅存百余棵,且要在端午节挖掘,方有药效。味甘者大补,味苦者疗伤,味涩者祛风除湿。也许那酒的确有些灵气,只是没你们在文章里说的那样夸张,只道是,才几杯酒下肚,就觉得有杜鹃根须悠悠然舒展于七筋八脉,不久就感觉到自己的脸红成了马缨杜鹃。

▲百里杜鹃苗家迎宾酒 (图源:百里杜鹃融媒体中心)



你还有着不少的彝族好友,因此你早就知道彝家将杜鹃花叫做索玛花,据彝文专家的权威解读,这索玛起初是叫那些小杜鹃,也就是你小时候采摘过的“咂糖花”。于今百里杜鹃的一个歌舞团,就叫作“索玛艺术团”。

有一年四川大凉山的“山鹰组合”飞过来了。他们就有一首《索玛花》的歌,很好听,虽然是唱凉山的。但老鹰吉克曲布的话又让你的心由凉变暖。他说他们先辈还是从这边迁过去的,所以是寻根来了。他们将百里杜鹃称作“索玛之尊”。


▲索玛花神 (百里杜鹃融媒体中心 供图)


后来你才得知,彝家的确有传统的“祭花神”的习俗。在那一天,彝族同胞们会身着节日盛装,虔诚地跟在毕摩(即祭司)的身后,通过“请花神、唱花神、跳花神、送花神”等仪式,表达他们对于“索玛之尊”的敬畏和仰慕之情。

你记起《红楼梦》里的俏丫鬟晴雯之死那一节,曹雪芹将她描写成白帝宫专管芙蓉花的司花女神,美得令人心颤又心碎,于是才有了那篇《芙蓉女儿诔》。而这百里杜鹃的司花女神,恐怕也非奢香夫人莫属了,因为九龙山是她当年狩猎的地方,且又在普底为后世留下了“醉九牛”的典故。那两句谁的诗“杜鹃花似海,满山留异香”,不正与奢香的“香”字暗合吗? 




每年的杜鹃花开前后,正是春耕大忙季节,故常常能够听到那种鸟的叫声。书上称它为布谷鸟,你们则叫它“苞谷雀”。它还有好几个名字,包括那个与花同名的杜鹃。

杜鹃鸟在古人的诗句中叫子规,那叫声也被听成“不如归去”,而你总觉得诗人们将它的叫声形容得文绉绉的,且似有些伤感和消极,反不如传到乡里人耳朵里的“苞谷,苞谷”来得更为亲切。


▲杜鹃花王树下彝族青年男女对歌 (李昌新  摄)


儿时你们家关牛的土屋里,墙上有个鸟窝,本是两只小红雀在下蛋、孵儿,但不久你们就发现了那鸟窝中多了一个另类,那雏鸟就有小红雀成年鸟一般大小了,且它很霸道,将小红雀的部分儿女挤得滚出窝去,在地上很是可怜地扑腾。奇怪的是那小红雀竟然没有一点脾气,仍然尽着养父养母的职责。大人们说,这种鸟就是苞谷雀了。

你很想能一睹杜鹃花枝上歇着杜鹃鸟的情景,虽不太容易,但你相信在偌大的百里杜鹃,肯定是有的。据说那米底河一带的对嘴岩,就由两只杜鹃鸟幻化而来,它们能在那幽谷里与透明的流水、花开的声音两相交融,独享着一方秘境,一种空灵,着实让你妒忌。


▲百里杜鹃湖 (李华  摄)



那些年百里杜鹃对外名气还不是很大,但在你的手上却绽放得异常的俏丽——因为你守护过一张四开小报,那杜鹃花也被移栽到报纸上,成了那个副刊的名称。那时山里的信息也还闭塞得很,不少痴男怨女,就围着那片园地做上些甜蜜或苦涩的梦。

那时有谁写的东西在上面变为铅字,都会兴奋得要请人去喝上一顿烧酒。那铅字也的确很重,要靠印刷厂的工人们去架架上一个个地拣出来再一个个地嵌上去。就是一个杜鹃花的刊头,在其间也是一个极具分量的铅块。


▲杜鹃花开(叶光良  摄)


有时你也会瞅见一些从民间捎来的油印刊物,叫“黑土地”、“驼铃”什么的,择些看上去顺眼的,将其移栽一下,虽然那些人大多与你都未曾谋面。每每等到一期报纸印出来,你会觉得那就是杜鹃花在静静地绽放,飘荡出的油墨味一定充盈着花香。


▲跳花坡景区 (李华  摄)


多年后尽管已是时过境迁,纸媒在新兴媒体的猛烈冲击下,似有“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感叹了,而那片杜鹃花园的名称也早已更弦易辙,但值得欣慰的是,受她哺育过的幼苗已悄然成林。

▲百里杜鹃云台岭 (周燕林  摄)



大约也是想卖弄一下自己与百里杜鹃的关系,你那屋顶花园也没少了杜鹃,只是那小杜鹃尽管年年也花枝招展地盛开,但你始终觉得还是缺了点什么。也许你能将杜鹃搬回家,但有的东西你是绝对搬不动的,那或许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山野风韵。


▲百里杜鹃五彩路 (周燕林  摄)


只要在山中走走,你就发现那朗月晴晖是你搬不动的,那清溪碧流是你搬不动的,那泥土味儿是你搬不动的,那空山鸟语也是你搬不动的……


但叮叮咚咚的月琴可以伴她飘得很远,彝家小伙头顶上的“天菩萨”可以伴她飘得很远,彝家姑娘穿的三接拖地长裙可以伴她飘得很远,那一路不灭的火把可以伴她飘得很远……


许多季节都要更替,许多日子都要刷屏,但杜鹃花的老树虬枝,仍如画笔皴出来的,一副饱经沧桑的模样。


尽管有些往事已被风干,有的友情恐已漠化,可一旦熬过风霜雨雪,你仍要略备一杯小酒,对着远方的朋友说,嗨!亲们,春天已不远了,杜鹃花开等你来


▲百里杜鹃湖 (罗冠宇  摄)


作者刘群峰简介


刘群峰,贵州威宁人,高级记者。做过报纸,当过讲师,最终仍回归文艺,于码字中寻找乐趣,品味人生。多年回望,一些所谓的成就,已属微不足道;惟愿他日,再有一二东东,可博众友一粲。年纪一大把,激情终未泯,时时还想有人邀约,便绾起裤腿,再攀一回马鬃岭,再骂一回牛栏江。


文/刘群峰
编   辑:吴春妹
编   审:邹江川
监   制:叶光良   
总监制:朱光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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