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记:杭州往事
作者:萧耳 著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纯粹Pura
出版时间:2022-10
“处处回头尽堪恋,就中难别是湖边”,《流光记:杭州往事》是资深媒体人、作家萧耳用文学手法表达西湖的文化散文,将 “文人的历史”“文字的历史”“建筑的历史”穿插于杭州故事中,为千年古城描绘出一幅独具精神气质的肖像。作者以资深媒体人、作家的角色,多年熟稔杭州的大街小巷,前尘往事如烟,风物唯美如画,一书道尽千年古城的文化精髓,阅读像开启了一次杭州历史名城游,笔触细腻,思考独到,百余幅图片,为解读杭州历史文化提供了一种别致而难得的视角。
——纯粹君
萧 耳
又闻香
文/萧 耳
一个人的嗅觉,能超越真实与虚幻之界吗?桂花时节清秋夜,独在蛾眉月下散个小步,前朝往事、梅边柳边、鹃声鹤梦,一一浮上心头。
许多年以来,有很多个黄昏,风咝咝地吹。和不同的朋友一起在北山街走,经过新新饭店、如庐,一拐弯,到了葛岭半山腰上,喧闹的市声渐渐地隐没了。再往深处走,石阶很长,青苔在细缝里生长着,脚下有些湿滑。也不知走了多少级石阶,几座老别墅已在眼前。山门吱呀呀地半开了。隐幽的小院内,有数株红蕉怒放,有白鹅两只,见有人来,就引颈高歌。
进屋,焚香,饮茶,听琴,赏曲,隔开了浮世,恍若时光倒流,是唐是宋,是明是清?天已黑了,打着手电下阶。当日夜里,在完全的黑暗沉寂中,似梦非梦地,似嗅到暗香。
还有很多个黄昏,也在北山街上走,走着走着,拐进一条小路,再走段路,上百来级台阶,到宝石山半山腰,有一座两层的黄色小楼,这里刚点亮的灯光,属于纯真年代书吧。
很多外地朋友来,对他们好,那就带他们在湖边或葛岭,从下午待到深夜。
立冬以后,在薄暮的残阳里,把自己溺在一座老城,久不出门的身躯变得静默平缓。至夜,对面的山影被罩在无边暮色之中。就这样发呆,在北纬30度的杭州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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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光阴里与它厮磨。有时是和熟悉的女子,长发素衣地走在北山街上,在夏日会起念想的湖边秋叶,已金黄落了一地,兀自静美。水岸边,褐色的残荷,茎叶凋萎,依然矜立湖上,几番的苍峻,像一个阅尽繁华略倦怠的长者。
太熟悉身处江南的这城,时常会有不需身躯跟进的游走。在这城池,从前有武林门、望江门、清波门、涌金门、候潮门、庆春门等十大城门,如今老城墙是没有了,记忆的雨丝风片中,只留下云中青瓦。新的都会风扑面而来,一日日茁壮。久远的事情,似真非真,恍惚似梦,缥缈如雾。
庆幸在这自小生长的不大不小的江南之地,还留着一些物证。
每次去保俶塔时,常对钱家的吴越国小王朝心生恍惚,仿佛那是一个遥远化外、异域小邦的风流韵事,忽然飞来,移植到了西子湖边。绕着瘦削的塔转了几圈,那背了一千年历史的古塔依然是入定的神态,方压住了疑惑,塔仍是静默的,却有将你从虚无之境拉到真实的力量。
那吴越国的钱姓国王,以及后来的南宋赵家诸帝,都是胸怀不大却务实的国君,算上出生于杭州富阳的孙权,他们对于“天下”的胃口,似乎都比不上同时代的枭雄们。钱镠的时代,北望有雄心勃勃的宋太祖兄弟。南宋赵家的时代,成吉思汗正举弯弓射向中原大地。孙权的江山,是在曹操和刘备“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的夹缝中,巧智地放下了一张孙家的板凳。江南之地,自古风骚有余,稍逊霸气,但三分灵性、三分柔韧、三分民间生活的勃勃生态,也能成就一个偏安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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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曾经的王城之上,刀光剑影从来不是真正的主题。这片土地没有背负过如扬州十日、南京大屠杀般血腥沉重的历史,所以民生大过江山,世俗之气氤氲,更关注的是一代又一代的民生幸福,也更能接纳不算伟岸的小安小康:农耕,经商,读书,求仕,以及生而为人的各种欲望。城里的人们,在现世的生活之中翻滚,男男女女,欢喜悲愁紧贴着小我的柔肤。一代又一代的市民,慢慢地树立起一些都市人的规则——交易的规则,渐至有了令马可·波罗惊艳的江南城市文明。
这历来是一片尊重个体感受的土地,如埋香骨于青芝坞的南宋女诗人朱淑真,一个人的相思和闺怨,也能传唱千年。如钱塘名妓苏小小,几声轻轻的浅唱,就越过了多少王侯将相,在西泠桥侧,占据着西湖边最热闹醒目的宝地,仰慕者一代又一代,络绎不绝。苏小小九泉之下,不知做何感想。
无论是吴越王钱镠、宋孝宗还是更早的吴主孙权,他们身上都有一种务实和顺应民意的聪明。适时地放下金戈,停罢刀剑,将扩张疆土的野心收起,面朝治下的土地,将这里经营成让北方的完颜亮们垂涎不已的繁华之地。想来他们都是聪明之人,若不将心思应付好民生,对热爱生活的江南百姓来说,这私家的天下,姓赵姓李又干己何事。
每次在保俶塔边,望着那护佛象征的石头瘦塔,都会感叹江南钱塘的人杰地灵,该是怎样的一方水土,能将钱镠这个私盐贩子出身的粗人,改造成一个能诗会书的儒雅国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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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宝石山的石壁之间攀爬,曾一瞬间突发奇想,如果成吉思汗来到杭州居住上数年,这条粗野的汉子,曾说出“人生最大的快乐在于到处追杀你的敌人,侵略他们的土地,掠夺他们的财富,然后听他们妻子儿女的痛哭声 ”的大汗,是否会为当初的言行羞愧?是否也会偶尔生出钱镠式的柔情,像钱镠那样,给一位不在身边的佳人写去情书,深情叮嘱远游的佳人,“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成吉思汗不曾到此,忽必烈也未必驾临过杭州,倒是顺治二年(1645年),清兵入了城,战乱中死了很多人。三年后,穿城十里的清兵旗营(又叫旗下营)建起来了;旗营就在今天的湖滨一带,但改朝换代的大戏落定,江南至柔之水终将吸附旗营的杀伐之声,让戾气消散于湖光山色之间。
钱塘水乡,杀伐之声,军营号角终难入梦,要做梦,也不如做个郎情妾意的绮梦吧。这水流、云动,柳影清疏中生长的文明是柔软的,今日钱塘屋檐下,耳边常闻青壮男子矛盾纠结的心思。青年和壮年男子,爱也是江南,怕也是江南。爱这江南温柔佳丽地,怕这轻柔的湖风、缠绵的香氛,软化了男儿一直紧绷的世俗野心。普天之下,大约只有寥寥几个都市,你不需要有很多钱、很多富贵,就能让湖山花树款待你每一个日子。若你愿停留下来,在此居住些时日,哪怕居室再小,但只要一出门,便会发现这里的湖山不长势利眼,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头小民、贩夫走卒,如果你喜欢他们,他们便也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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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听雄姿英发的青壮男儿说,或许到老了,我要在西湖边,或在龙井找块地、盖间房,永久地住下来。他们的心愿,每一个杭州人都能了解地付之一笑,但这跃跃欲试的功名心,终究与这清静平和的城和湖会渐行渐远,等白发苍苍时,你还归得来吗?
白露之后,老友聚会,海外归来的游子设宴在葛岭山腰,后来得知,我们脚下之园林,正是当年贾似道的半闲堂所在,大家不免唏嘘一番。有多少人想在功成名就之后,在杭州的湖山之上占领一地一屋,围绕湖山竞造别墅之事,一代代在此上演,前朝的大都已毁于历史的尘埃之间。昔日葛岭上贾似道的“半闲堂”有多奢侈,如今也只留一座红梅阁,一些前朝的花草,任凭后人想当年了。清末、民国初年,达官贵人资本家沿湖大建别墅豪舍,如康有为这等颓败的晚清遗老,晚年也在湖边筑康庄,过上穷奢极欲又清雅端方的老古董生活,骚人墨客、官吏富商、梨园戏子、僧僧道道来往于此,极一时之盛。如今新一代的功成名就者,也绕不开一个西湖梦,追慕起名人老别墅里的华丽烟尘,做梦都想将会所豪宅盖到看得见西湖的地方。
一个西湖边的梦想,既可大俗,也可大雅。而西湖的清澈,孤山的清高,非一般凡夫俗人能纳为知音。
《流光记:杭州往事》内页
只叹大多数人会忽略古城的气节。岳飞、于谦、张苍水、文天祥,还有武松,这些豪迈的男人也曾在此地雁过留痕,在清柔湖边的城池之上,涂上一抹凝重坚硬的笔墨。
生逢乱世,雄心需要的不仅是阳刚的向外之心,还必须有现实的支撑,时不利兮,空余壮心,大丈夫如岳飞、文天祥都会发出壮志难酬的悲叹,而气节二字,不是扩张,却是坚守。那清峻孤高不同流合污的气节是不需要现实支撑的,那是一个人的品节。
如你懂得西湖,西湖与那环绕半湖的青山,山高水长,或不能成就伟业,却能成就气节。
不会因那湖上春波、桃柳媚影、霏霏烟雨,就断了气,丢了魂。
柳永说,钱塘自古繁华。自他说出繁华之后,又有多少繁华和繁华落尽后的沧桑与清寂,在这人间天堂,一幕幕地演过。
我很庆幸,我是那个守在这里几十年,只须等着你们来的。
如庐
从清末到民国时期,西湖的奇僧有两位,一是李叔同,二是苏曼殊,两人性情、经历大不一样,却都在日本留过学,入了当时著名的文学团体“南社”。一位有日本夫人,一位有日本母亲,两人被称为“南社二僧”,也同在上海为《太平洋报》主笔。李叔同出家的那年,恰好苏曼殊在上海去世。后来,西湖边就多了两座特别的佛塔:一是孤山的曼殊大师之塔,一是虎跑的弘一大师之塔,隔着西湖遥遥相望。从前有个中国的男演员迷上了摇滚乐,整天听一首约翰·列侬的歌《昨天》,他对别人说他的精神故乡在英国,人们以为他疯了,后来,他在孤独中死了。我却很理解他,一个人的故乡和精神故乡,可能是同一个地方,也可能相差十万八千里,就如苏曼殊,飘零一生,魂归西湖,是圆满的结束。苏曼殊又是如何跟杭州扯上因缘的呢?苏曼殊1884年生于日本,学名苏元瑛(亦作玄瑛),小字三郎,曼殊是他的法号。他祖籍广东,父亲是在日本做生意的华侨,母亲是日本人。他的出生就很离奇,据说是父亲苏杰生和妾河合仙的妹妹河合若的私生子,这出生带着“耻”感。苏元瑛从小生母过世,由河合仙抚养长大,六岁后认祖归宗,却是在大家族里寄人篱下,得不到关爱。小时候生病,广东老家的亲戚认为他没救了,就把他弃在破屋子里等死,他连命都是捡来的。他短短的一生只有三十五年,基本上萍踪浪迹,居无定所。来杭州十三次,居住的时间或长或短,不过是西湖芸芸过客中的一人,但最终得偿心愿,埋骨于西湖孤山,成了孤山的一部分。苏曼殊与西湖是如此投契,看他年轻时穿西服的照片,还有后来僧人打扮的照片,都是眉清目秀的才子相,这副样子,也是最与西湖的柔波相配的。杭州就像是他的精神故乡,孤山的“孤”字,也正是曼殊一生断鸿零雁般孤寂的那一个“孤”字。提倡白话文的新文化运动先驱、诗人刘半农是苏曼殊的朋友,曾写诗怀念他:“残阳影里吊诗魂,塔表摩挲有阙文。谁遣名僧伴名妓,西泠桥畔两苏坟。”两座苏坟,一座的主人是苏小小,乃西湖名花,另一座是苏曼殊,世称西湖名僧。一僧一妓,还有一侠。孤山的西泠桥畔,还有一位女侠与名僧比邻,那是也葬于此地的秋瑾,而曾为秋瑾烈士遗诗写序的,正是“革命僧”苏曼殊。苏曼殊去世六年后,终得归葬孤山安魂,也是当年安葬了秋瑾的女侠生前闺中密友徐自华帮的忙。苏曼殊短暂的一生里,成就了好几个传奇的身份:诗僧、画僧、革命僧、情僧。他的诗画都堪称一绝,他还是中国最早的翻译家,懂英文、日本、法文和梵文。他最早将拜伦、雪莱、彭斯等人的诗翻译成中文,还译过雨果的《悲惨世界》。他的小说《断鸿零雁记》《天涯红泪记》《绛纱记》等,都轰动一时。说到如此奇才,人们不免惊叹,他一生不过短短三十五年,东西南北地漂泊,一半时间在中国,一半时间在日本,其间还曾云游东南亚。虽自称佛门弟子,世俗上的热闹事也没少干:与清末民初的各色人物交游,结社;也曾放浪形骸,显名士做派,与南社的文人们吃花酒,抽雪茄。他身上的那么多才华和博学是如何获得的呢?且不说诗和画都登峰造极,仅外语一样,我们普通人,一生学一门外语都未必学得精,苏曼殊是四国外语,除了叫人惊叹天才之异,真是无话可说了。苏曼殊名头最响的,要数一项“情僧”。早些年读过一本他的传记,名为《情僧长恨》,一看便知这是个风流多情、尘缘未了的和尚。他是个浪漫的人,有多次恋爱,或日本女人,或中国姑娘,即便是与妓女交往,也都对风尘红颜怜惜有加。他一生都在情与佛之间徘徊,他的放纵也是有尺度的。初恋的日本姑娘为他蹈海殉情,这段伤痛的经历曾使他心灰意冷,只能到佛门寻安慰,后来又促成他写了哀感顽艳的小说名篇《断鸿零雁记》。他还写过不少情诗,这一点颇与历史上有名的藏族诗人、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相仿。苏曼殊曾在东京的一个演奏会上邂逅了调筝人百助枫子,但曼殊已是出家人,有情人不能成眷属,于是“情僧”在感伤中作画《为调筝人绘》,又作十首情诗遣怀,抄录其中一首:想起从前印象深刻的一部好莱坞老电影《真主的花园》,讲一个修士耐不住清规戒律,受人间欲望驱使回到凡尘,与旅途中邂逅的一位红颜相爱,但内心始终矛盾不已,最终他决定斩断情丝,与红尘女子诀别,重又回到那高墙大院内,献身于他的真主。高墙大院内外,是两个世界,诀别时情人的目光,直叫人断了肠。苏曼殊少年时便有禅心,一生几度出家,还自学梵文译经书,但革命和红颜两件事终不能放,革命尚未成功,他有英雄末路之叹,时常感到幻灭,又因中日混血儿及私生子的身世,曼殊既留恋红颜的温柔知己,又向往佛门的深沉皈依。苏曼殊是个革命党人,在中国新旧时代的交替进程中,的确不该被“情僧”或“天才”之类的身份所遮蔽:他是孙中山创建的同盟会的元老,还在日本留学时,就参加了抗俄义勇队,加入了军国民教育会,从事过暗杀活动。辛亥革命一爆发,他就回国参加革命,袁世凯窃取革命果实时,是他发表了著名的檄文《讨袁宣言》,传诵一时。他和孙中山的关系不一般,在上海期间,曾住在孙中山家里,孙中山曾评价他“率真”二字。后来苏曼殊在上海病重,蒋介石又把他接到家里养病,当时的蒋夫人陈洁如待他很好,亲自照看他。他的丧事是国民党元老汪精卫主持操办的,可见他在革命党人中是受到尊重的人物。他是个有一腔革命激情的人,又是个容易幻灭的文人,他的死因很离奇,如果说放纵,他最放纵的是自己的食欲。他一生都在暴饮暴食,贪吃甜食,如粽子糖、八宝饭等等,似乎是对人生幻灭后但求速死,终于自我作践,得了严重肠疾而英年早逝。曼殊大师临终留言,“一切有情,都无挂碍”,相比弘一法师的“悲欣交集”,也很耐人寻味。他一生交往的名单中,有一长串当时的激进新派人士,其中包括陈独秀、章太炎等人。1905年的秋天,苏曼殊在杭州,时时思念前不久在上海分手的挚友陈独秀,还画了一幅《泛舟西湖图》寄给他,而陈独秀在未来,还有电光火石的不凡路要走。苏曼珠在杭州停留处,最亲厚的是南屏山北麓的白云庵。清末,白云庵曾为浙江革命党人秘密集会场所之一,孙中山、徐锡麟、秋瑾、陶成章等都曾到过白云庵。白云庵在夕照山下雷峰塔遗址西侧。园中水木清华,寺后丛植万花,原为宋朝名园“翠芳园”。清雍正年间,郡人汪献珍重加葺治,易名慈云,增构亭榭,杂莳花木,沿堤为桥,以通湖水。乾隆皇帝南巡时,赐名“漪园”,并书“香云法雨”匾额,后又改名“白云庵”。白云庵又名白云禅院,由明末白云上人创建。禅院的主持得山、意周,都是苏曼殊的朋友,同情革命,得山为光复会的外围人士,意周是得山的弟子,苏曼殊曾绘《深山松涧图》赠给得山,绘《古寺禅声图》赠给意周。1913年9月,孙中山发动的“二次革命”失败,苏曼殊因发表《讨袁宣言》而遭通缉,避走杭州,又住在白云庵中避难。抗日战争杭州沦陷时,白云庵又作为掩护游击队员处所,后遭拆毁。苏曼殊曾有诗《住西湖白云禅院》,为后人留下一幅白云禅院的画卷。只可惜今天的白云禅院早已废弃,像曾经倒塌的雷峰塔,只留得几处废墟。断壁残垣之下,一片荒凉残景,再也不见当年的“庵前潭影落疏钟”了。苏曼珠在杭州还住过韬光庵、新新饭店、杭州图书馆及陶社、秋社等处,常与友人同游西湖,共观钱塘潮,荡桨垂钓,饮酒赏画,或倾谈国事。等到离开,西湖的欢会,又常缠绕在他梦里梦外。这“契阔死生君莫问,行云流水一孤僧”的浪子,却将西湖比作圣湖。杭州诸景中,他还画过《孤山图》,是远在东京探亲时思念孤山画的,“闻道孤山远,孤山却在斯”。从日本寄给南社好友柳亚子等人的书信中,他也不忘提及西湖和孤山:“尽日静卧,四顾悄然,但有梅影,犹令孤山邓尉,入吾魂梦。”天涯一孤僧的孤山情结,在此昭然若揭了。他又曾在革命失败后,住在北高峰山腰的韬光庵,夜听鹃声,感念国家多难而心潮起伏,起来作《听鹃图》。苏曼殊的画,时人公认为精妙绝伦,但他一生作画不算多,这些为赠送友人而作的珍贵的杭州画卷,不知今天是否仍幸存于世。苏曼殊墓遗址在孤山公园,在孤山北麓大片草坪中央的一处矮树林中,有曼殊塔一座。20世纪60年代,杭州清理西湖风景区墓葬时,苏曼殊墓被迁葬到吉庆山。苏曼殊墓遗址处,原来就有一座石塔,已于20世纪50年代被毁。后来复建的新石塔,为剑状六面石塔。写此段文字时,又是一个人间四月天,江南柳绿花红,燕呢莺飞。一到这四月,便又一次想到了林徽因,脑子里浮现出她春天的诗句。4月1日的清晨,趁早晨的清静,到南山路上的花港观鱼去看林徽因。听说此公园里新立了林徽因的纪念碑,却还未专程去看过,而此时是个恰恰好的时间,因为4月1日正是林徽因的祭日。一路上,见西湖清晨的碧水,在轻风中微微地荡起,想起民国时正值青春的那些风流人物,后来者未能赶上那个风情万种的时代,却总有抒不尽的追慕情,化作昨日旖旎的回响。试想着把林徽因、梁思成、徐志摩、金岳霖,还有胡适、费正清、沈从文、朱光潜等一干人物放置于中远距离的舞台上,就像看侯孝贤的电影《海上花》,全是美轮美奂又朦胧的中长镜头,你不由得总想凑得近些,再近些,以便能看得清楚,看得真切。俱往矣,那些或新月或朝霞的曼妙烟云。如今我在清晨的花港观鱼辗转再三,终于在西大门的湖边空地上,看到了那块铁黑的碑。这是一件关于林徽因的意象雕塑,中间镂空的部分,原来是短发的、民国装束的林淑女的剪影,只是薄薄的一壁纪念碑立于这浩渺的湖边,显得有几分渺小。面朝西湖的林徽因,在一弯新月与梦魂之间,不知是否回归过被她称为“半个故乡”的杭州?林徽因祖籍福州,但她在杭州出生,一直到八岁,她都跟随祖父和家人住在杭州陆官巷和蔡官巷。林家老宅是那种江南的青砖宅院。林徽因祖父林孝恂,在当时可算得是新派开明人士,在江南当地方官时,林家家塾曾开风气地请了林琴南这等西派人物当老师,还请来外教,教林家子弟学英文和日文。林家子弟中,出了林徽因的父亲林长民这等风云一时的立宪派人物,还出过林觉民等黄花岗烈士。林徽因就是从这样的家庭,走出了杭州,踏遍了半个地球,画出一段新月照水般的人生足迹。哲学家金岳霖曾赠梁思成林徽因夫妇一联,道“梁上君子,林下美人”。这一对“君子美人”,且不说干过多少轰轰烈烈、载进了史册的“正事”,逸闻也留下不少。处在“君子美人”的风口浪尖,必引起好奇者的围观,在他们生活的年代如此,如今也是如此。人们有窥探心,想拿放大镜看看君子是否真君子,美人脸上是否有雀斑皱纹。曾在新月社的泰戈尔诗剧中饰演公主的林徽因,对自己被封“林下美人”的反应也挺有意思的。夫君梁思成幽默地说,我就是要当这“梁上君子”,因为这梁,是房梁的梁。梁思成一生为创立中国建筑学体系,可谓殚精竭虑,此说倒也贴切。而美人呢,她说她可不要当林下美人,她是有很多事情要做的。这一对夫妻,曾在中国和欧美各地考察建筑,娇小柔弱如徽因,上屋下梁,搭梯爬墙,倒如梁上悍妇了。一提林徽因,人们便称“才女”,其实她的第一身份如其墓碑上所刻,是“建筑师林徽因”。她也是中国第一位女建筑师,和丈夫梁思成一起建立了中国大学的第一个建筑系。东北大学刚建系时,只有他们两位老师,因为中国的建筑学一直是个空白,他们二位干的都是开山祖的事。中国近代文学史上多一位女作家,无非姹紫嫣红里又添一朵玫瑰,若中国建筑史上少了林徽因,那建筑史的很大一部分将要改写了。她的很多诗文其实都是在业余时间创作的,比如在养病期间为排遣心绪而写。重读林诗,如《那一晚》:依然觉得她的诗不逊于任何近现代的诗人。她曾是“新月派”早期的女诗人,二十岁那年,印度大诗人、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泰戈尔访华,徐志摩、林徽因和父亲林长民、胡适等人负责接待。当时的一张林徽因、徐志摩和泰戈尔的合影登在报上,成为燕京美谈:“林小姐人艳如花,和老诗人挟臂而游,加上长袍白面,郊寒岛瘦的徐志摩,犹如苍松竹梅的一幅三友图。”泰戈尔六十四岁生日的那天,林、徐等人在北京演出了泰戈尔的诗剧《齐德拉》,林徽因演公主齐德拉,徐志摩演爱神玛达那。林徽因虽以才华和美貌名动京华,在美国留学时又专门学过舞美,但对她来说,这只是一种玩票罢了。也就是那一年,她陪同泰戈尔等人一起回到儿时的故乡,重游了春天的西湖。众所周知的是,大诗人徐志摩曾在剑桥期间热烈追求少女林徽因,为她写了不少情诗,并和张幼仪离了婚,但林徽因对徐志摩是何感情,至今未有定论。情窦初开的十六岁少女,面对才华横溢的诗人或许有过心动,但选择终身伴侣时,冰雪聪明的林徽因或许自有主张。徐志摩的“情敌”确实太过强大,对方乃是比林徽因只大三岁的梁思成。梁思成不仅是梁启超的大公子,且堪称是完美的青年才俊,从小在日本长大,回国后上清华园,英俊儒雅,多才多艺。在因车祸断腿留下残疾前,他踢足球、吹小号、画画,样样来赛。而且因为两家是世交,林徽因十四岁时就认识梁思成了。一边是青梅竹马的佳公子,一边是半路杀出的浪漫诗人,对林徽因来说,从小虽得父亲宠爱,但眼看着母亲何雪媛被父亲冷落的凄凉,或许使她可能选择更有安全感,也知根知底的梁思成。天平上另一个重要的砝码,便是对建筑学的热爱。林徽因少女时随父旅居英国,受房东太太影响,就立志将来要学建筑,梁思成受了林徽因的鼓动,也立下了学建筑的志向。在立志一起将建筑作为毕生事业的那一日,命运已将这对志同道合的璧人绑在了一起。林徽因、梁思成、徐志摩、金岳霖之间有说不完的故事,我没去看《人间四月天》这类电视剧,后人除了演绎,很难真正走进那一代文化精英的心灵。只是我的一种感觉,梁是建筑,徐是诗歌,金是哲学,所以注定了梁是徽因一生的爱人与同行者,而徐志摩和金岳霖,却一前一后,成为这位灵性、才情非凡又美丽非凡的女子的灵魂知音。从前读过两篇旧小说,冰心的《我们太太的客厅》、钱锺书的《猫》,据说都有影射林徽因之嫌,只是两位作者都不认账罢了。影射的是20世纪30年代,梁林二人在清华园任教期间,住北京东城北总布胡同,每逢周六常在家中办下午茶会,于是林徽因成了小说中矫揉造作、爱慕虚荣的沙龙女主人。据说冰心这么写,大多是因为女人间的“羡慕嫉妒恨”。梁林家的客厅,在当时确实将中国文化和学术界的大腕们一网打下半网。他们家的客厅延伸至连在一起的金岳霖家的客厅,成了京城文化界的中心,林徽因因其美貌才情风度,是这“中心”中的“中心”,俨然沙龙“女王”,座上客如金岳霖、胡适、徐志摩、沈从文、朱光潜、梁宗岱、李健吾等,个个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在“太太客厅”品茗清谈,既谈风花雪月,也论天下大事,与普鲁斯特的巨著《追忆逝水年华》中,某位漂亮无聊的伯爵夫人举办的巴黎贵族沙龙自是大为不同。若要讽刺这种西方舶来的风雅,那么20世纪20年代英国伦敦的伍尔芙姐妹,60年代纽约的著名女知识分子苏珊·桑塔格,都是沙龙“女王”,都要成为被讽刺的对象了。至于说冰心的子弹射向的是那年代养尊处优的太太们的“商女不知亡国恨”,那子弹更不该射到林徽因身上了。林美人或许太耀眼,20世纪30年代时,也曾爱过华屋美服,据说女人缘不太好。率性的林徽因还干了件“得意之事”,她刚和梁思成从山西考察古建筑回京,干脆就送了冰心一大坛子山西老醋。钱锺书和林徽因两个都爱猫,两家为邻,他们的猫宝贝老打架,钱家的猫吃败仗的多,为此和林家结下了“猫梁子”。大学者也食人间烟火,若写《猫》真是为自家爱猫报仇,那真是痴人了,不过这种笑谈,我是不大相信的。哪怕因为太出风头而被影射了,林徽因和梁思成也是不大在意的,因为事实是最好的明证:林徽因绝非轻佻时髦的太太沙龙女主人,梁思成也不是平庸窝囊木讷,只配给太太当陪衬的好好先生。这对夫妇,既可以拥有风花雪月的京华时光,也可以为了古建筑在中国的各个地方风尘仆仆,风餐露宿。全面抗战爆发后,他们离开沦陷的北京,辗转内地,随“营造学社”迁居到四川一个叫李庄的小镇,度过了几年最艰苦的岁月,贫病交加,却不改其志,绝不离开祖国。病中,林徽因给美国女友、费正清夫人的信中写道:正因为中国是我的祖国,长期以来我看到它遭受这样那样的苦难,心如刀割。我也在同它一道受难。这些年来,我忍受了深重苦难。一个人毕生经历了一场接一场的革命,一点也不轻松……美人不仅是水面上的一弯新月,有时也是海上的暴风骤雨。在病中,她因苦闷时常会脾气暴躁,很难对付,有时会没头没脑地骂丈夫。她和梁思成的留学岁月,恋人之间也时常争吵斗气。八年全面抗日战争的最艰苦时期,曾经爱美的林太太有补不完的破衣服,又为繁重的家务浪费了她的时间而暴躁。梁思成这“君子”,不仅要面对思维飞快的才女,还得侍候多年的病妻,当得也是累心的,但他又是无怨无悔的,故她一生都是在被爱中。得知抗战胜利的消息时,夫妇俩用杜甫的“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来形容内心的激动。在他们共处的最后时光,阴霾已经密布于天空,在经历了设计国徽、人民英雄纪念碑的事业辉煌后,等待他们的却是作为中国建筑界赤子最痛心的事,北京的城墙被拆掉了,梁思成为此而痛哭失声;愤怒的林徽因,再一次显示出柔弱女子性情中“泼妇”的一面,她不仅哭,还指着当时的文化高官吴晗的鼻子大骂一场。林徽因最后一次来杭州,是新中国成立前为重建雷峰塔,受邀来杭州做实地考察并提方案。此后,这位身患肺病的杭州女儿,一直在跟北方冬天的严寒对抗着,她再也没能回到童年生长的这片温柔的土地,而蔡官弄的林家老宅,也渐渐地被嘈杂的都市声淹没了。近闻北京北总布胡同的梁林故居也拆了,幸亏四川李庄,梁林夫妇自己设计的平房居所还被当地人小心地保护着。2019年5月,在费城宾夕法尼亚大学,我向梁林夫妇当年求学的建筑系的那幢楼行了注目礼。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如是我闻。萧耳,作家,媒体人,高级记者,江南人氏,现居杭州,供职于浙江日报社。自2000年前后开始文学生涯,曾为《南方周末》《书城》等多家文学期刊、时尚杂志和报纸写过专栏,在《收获》《钟山》《大家》《上海文学》等文学刊物上发表中、短篇小说多种。最新出版有长篇小说《鹊桥仙》《中产阶级看月亮》、随笔集《樱花乱:日本集》《锦灰堆 美人计》。另出版《小酒馆之歌》《女艺术家镜像》《20世纪60年代西方时尚符号》三本“20世纪西方时尚文化系列”,长篇小说《继续向左》,电影随笔《第二性元素》等。(本文选自《流光记:杭州往事》,萧耳 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纯粹Pura,2022年10月)《流光记:杭州往事》是萧耳的一部关于杭州历史文化的随笔集。作者以一个漫游者的姿态,游走在杭州各处,步量江南,引出如烟的往事前尘,为千年历史古城杭州描绘出一幅独具精神气质的人文画像。分“蕙的风”“朝的阳”“正的午”“碧的影”“慢黄昏”“夜航船”六辑,从西湖起,至城外,又回到西湖,一步一景一故事,分述历史记忆中杭州的清气与孤高、大气与风范、阳刚与优雅、婉约与魅惑。笔触细腻,情感缠绵,观察细微,思考独到,堪称杭州历史文化读物的“翘楚”。2. 关注后,选择近期任意一篇推送文章,点击右下角给我们留言,可以说说您对这篇文章的感想、对作者思想的感悟,也可以说说您与纯粹的故事、您读过的纯粹书籍,我们欢迎各位读者能与我们互动交流、思想碰撞。3. 留言后,请将留言的这条微信文章转发到您的朋友圈,转发同时需要配有20字以上的推荐或感想文字。4. 然后将朋友圈转发截图,发送至纯粹Pura微信公众号后台。(转发“纯粹新书”栏目将有更多机会获得幸运噢)5. 每周,我们将综合留言和转发质量,抽取1-5位幸运读者,赠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纯粹Pura精品图书一册。获奖读者会在下一周的周二微信公众号文章中公布。请获奖读者在微信公众号后台留言你的姓名、电话、收件地址。逾期一月未提交个人联系方式将视为弃权。为了和读者进行更好地互动和交流,现特将赠阅活动升级!纯粹赠阅和纯粹读书会的赠书活动一道,将以日常性赠阅方式打造良好的阅读氛围,特将设置时段的局部赠阅活动,调整为长效日常赠书活动,和广大爱书人一起共同营造一个高质量公共阅读空间。欢迎大家积极参与深度阅读,纯粹Pura好书期待大家指正!# 独行的缪斯:自传、性别研究及其他
[美] 孙康宜 著
曾任耶鲁大学东亚语言文学系系主任、著名荣休讲座教授孙康宜先生,将女性独特的社会角色和性别含义引入对文本的解读中,重新阐释了古典文学,为文学批评提供了崭新的视角。本书是一本自传与性别研究及其他的合集。自传部分,除了自述家世和幼年不平凡的人生经历外,还详细追述了求学、治学经历。性别研究及其他部分,在对明清女性文学的研究中,孙康宜惊喜地发现了男女两性间的互补与合作的独特文化现象,纠正了西方性别理论一味强调“差异观”的偏颇。
# 长亭与短亭:词学研究及其他
[美] 孙康宜 著
这是孙康宜先生汉学研究论集。收录二十多篇学术论文,内容广涉孙先生的词学研究成果、对中西经典文学及中西文学比较方面的心得和洞见、边缘论题、最新探索的生荒领域,其中对中国古典作家的审美追求、中国古代女性作者的地位问题等,均做了饶有趣味的探讨,从中可以窥见孙康宜先生海外汉学研究的发展脉络和重要研究成果。
# 千年家国何处是:从庾信到陈子龙
[美] 孙康宜 著
孙康宜先生对六朝诗的研究是其学术研究的一个重要方向,其成果在本书中得到充分展现。他对六朝诗歌的分析精准到位,赏析兼具,比学术圆润,比散文严谨,属别具一格的古典文论著作。通过对陈子龙与柳如是诗词情缘的关系和明清诗词中诗与面具的互利关系独到的诗词研究,在国内外古典诗词研究中独一无二,令人信服。孙康宜教授深受中西文学的熏陶,所做研究,属集中西方文化大成之作,每每将个人心得与史学价值融会贯通,使读者深受教益。
# 面具与真相:拉康的七堂课
[德] 斯拉沃热·齐泽克 著 唐健 译
《面具与真相:拉康的七堂课》系法国作家、哲学家拉康的得意门生——斯洛文尼亚作家、哲学家齐泽克的拉康研究专著。作者以“小对形”及真实理论作为全书中轴,以电影、故事或政治事件等作为案例,有条不紊地向读者展示了拉康理论的基本构图。这是一本兼具趣味性与知识性,能够深入大众文化的介绍拉康理论的“教科书”。
# 片刻与永恒:九十九个幸福时刻
[英] 乔治·麦尔森 著 庄安棋 译
英国作家乔治·麦尔森爬梳了古往今来不同身份的人的档案文件,不只是文学作品,还包括一般人忽视的文献资料:私人信函、日记、旅行日志、诗文。他得到的并不是重大的启发,也并不想借此筹划伟大的作品,而是从这些文本中摘取充满快乐和活力的片刻,与读者分享这些毫不矫饰的小小欢喜。横跨各文化、纵观数千年收集的九十九个幸福片刻,铸就出永恒的生命精华。
# 野棕榈
[美] 威廉·福克纳 著 斯钦 译
《野棕榈》是由《野棕榈》和《老人河》两部作品交织而成的一部作品,前者是一个爱情故事,后者是洪水中犯人救助受困者的故事。
福克纳在谈到这部作品时说:“我是像你们读到的那样,一章一章写下来的。先是《野棕榈》的一章,接着是大河故事的一章,《野棕榈》的另一章,然后再用大河故事的又一章来做对应部分。我想要同一个音乐家那样做,音乐家创作一个乐曲,在曲子里他需要平衡,需要对位。”两个情节完全没有联系的故事,交织奏响了一曲人性之歌,是福克纳作品中令人心痛至深的一部作品。
# 房间里的男人:顾彬诗选
[德] 顾彬 著 海娆 译
《房间里的男人:顾彬诗选》精选了德国汉学家顾彬的四辑诗歌作品,让我们看到他对生命的爱,对存在的倾听,对他者的体认、宽容和同情。其中《房间里的男人》涉及文化生活的方方面面,既有作者游学游历的痕迹,又有对社会问题的思考和评价,其中充溢着诗人强烈的“同情心”;《临渊之悟》包括爱情、女人与记忆,受伤的语言、受伤的生命,悲哀中的快乐等;《动荡的安宁》是对日本文化和中国文化的一些思索,艺术上受到德国现代短诗和中国唐宋诗词的影响,语句简洁,追求意象;《猴子结构》中,诗人对中国古典哲学、美学的化用,对汉语表达和资源的吸收,使他和汉语言文化达成了一种“亲密性”。
# 看展去:博物馆里的中国与世界
丁雨 著
《看展去:博物馆里的中国与世界》集结22篇观展感悟,将中华大地上的故事串联起来,借展览与文物述说起源、发展、交流与衰落。出土文物不仅是先民的生活剪影,也映射出他们的精神世界,展现出中国传统文化的脉络。本书采用图文结合的形式,对展览主题思想、布局、展出文物的介绍说明配以300余张照片,将展览现场生动地还原在读者眼前,弥补不能去到展馆现场的遗憾,也可作为曾经来过的珍藏记忆,是一本“拿在手上的展览”。
其文笔生动幽默,兼具锋锐的思考与丰沛的情感,借展览重现历史场景、人物风貌的同时,追溯了历史动态演进的线索以及历史规律。
# 为什么长江如此迷人
高翔 著/绘/译 [法]旅克·理查德 著
[法]楼兰·埃尔萨塞 译
中国画家高翔和法国记者旅克•理查德2005 年从上海出发,逆长江走往青海源头。沿途采取步行、坐船、租车、乘班车, 搭拖拉机和任何可以借用的当地交通工具, 以最大的可能选择贴近这条流经最广袤地域的河流的路径。两位作者以行走的方式,一路分别用绘画和文字两种各自不同的表达方式,记录发生巨变的长江及沿岸的地理、人文和生态,并非一般意义上的游记或风景写生,而是关于长江的一次珍贵而严谨的“田野调查”——他们带着对生态的关爱和赞美,对长江大胆地进行了一场特殊的艺术性和记录性并存的考察。
# 乡村诗人札记
李浩 著
70后先锋派代表作家、鲁迅文学奖得主李浩中篇小说精选集。他师承欧美现代和后现代文学传统,具有精进的文学姿态和出色的写作技巧。整部作品人情世故奇特,人物命运曲折,对人的生存状态提出质询,竭力发掘人性的丰富与复杂。这些作品涵盖了现实主义、现代主义或后现代主义等多种小说类型,大多带有鲜明的先锋文学的遗风流韵。作者选择“意象”作为切入点和必要构成因素,具有“现实”“虚幻”相互交织的独特审美力量。
# 自我、镜子与图书馆
李浩 著
本书是作家李浩短篇小说精选集,继续了李浩小说清高、执拗、立志高拔的风格,具有鲜明的文学先锋性,体现出李浩别样的才华和维度;题材别致,语言自由,想象力丰沛,天马行空、意绪斑斓。塑造出一个个高于现实、具有魔幻感的世界。既是幻想之书,更是现实之书。李浩小说着力描写意象,其所具有的独特审美力量,使小说的内容主题拥有了诗歌的“意在言外”的审美特征,同时也拥有了超越性的、多重的深层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