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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韦塞诗8首

Cesare Pavese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切萨雷·帕韦塞(切萨雷·帕韦泽 Cesare Pavese , 1908-1950),因反对法西斯政权而遭到三年的牢狱之灾,促成生前唯一诗集《苦役》的撰写与出版。20世纪前期的义大利文学界,帕韦泽是新现实主义运动的灵魂人物,重要的 小说家、评论家、翻译家,他翻译的英美文 学影响深远。本书选译二十馀首诗。




改变自我


从早到晚,他就看着那个文身

在他多毛的前胸:文着一个赤褐色的女人

横躺着隐藏在一片毛发丛林里,在那下面的

世界时而凌乱不堪,她就会突然地跃然而出。

日子就这样在诅咒和沉默中逝去。

假如那女人不是文身,而是活的生灵

紧贴在他毛茸茸的胸上,该多好啊!

想到这些,他更为大声地在他的小房子里哭泣。


哭到声嘶力竭,他只好安静地躺在床上伸展着自己。

一个深如海洋的叹息从体内大而坚硬的骨头中涌出

他感觉自己象是躺在甲板上,他在床上休息够了,

就会象普通人一样醒来,接着就可以跳起来走出去。

他的身体散发着海水的咸味,汗水在骄阳下挥洒着。

现在对他这个孤单的人来说,这间小房子

实在不够大了,它阻碍了他的视野。

他的怀抱张开,他想了解一个女人。




你有一张石头雕刻而成的脸


你有一张石头雕刻而成的脸,

由风化的硬土构成,

你来自于海洋。

你汇聚着一切打量着世界

排斥着污秽

就如同海水一样。在你的心中

沉默的话语在那里

潜藏着。你是黑暗之神。

对于你,黎明也会保持着沉默。


你喜欢地球上的这些声音――

提桶落井的扑通,

篝火旁的嘤嗡,

苹果落地的咚咚,

听天由命的嗯嗯

和门槛撞击的嘭嘭,

还有一个男孩的哇哇――

这些事物永远不会消失。

你不是哑巴。你是无知。


你象一间封闭的地下室,

在和地球的搏斗着,

一个进入过其中的

赤脚男孩

将会被永远铭记。

你又变成那黑暗的房间

他永远记得这一点,

就像在古老的庭院里

黎明终于显露出它本来的面目。




迪奥拉的回转


我在街上转身看见那些行人,

想到自己也是一个过路人,也在学着

如何获取和保存那些夜间的恐惧

过去我常常在外出散步时遇到它们。

我要利用我的心灵去工作一段时间,

我会从窗口回到那里,然后吸着烟

放松自己。但我的眼睛还是原先那样,

我的手势和我的面孔也没有改变。那个空无的秘密

消磨着我的身体,模糊了我的视线

它将死于血液的凝滞

在那里一切都将消失。


我整整在外面待了一个上午,

因为没有任何一座房子属于我;我只能在大街上游荡;

夜间的恐惧将会离开我;

虽然我害怕独处,但我却想一个人待着。

我要看看那些路人的脸上死一般的微笑

有人被殴打,但没有仇恨和喊叫;

因为我知道那自古以来的命运---

所有你曾经历的或将要经历的---是在血液中

在充满杂音的血液中。我皱起眉头

站在大街的中间,独自倾听着来自

血液中的回声,没有别的更多的回声了,

我将会抬起头,继续观望着大街上的一切。




你总是在清晨归来


黎明时的微弱气息

从你的嘴巴里呼出

发散到空荡荡的街道两端。

你的双眼在暗淡的光线下,什么也看不见。

黎明的芬芳滴落在

黑暗的群山。

你的脚步声和呼气声

好像是黎明时的风

氤氲在房间里。

城市战栗,

石头发声:

你是一个生命,在觉醒。

星星迷失了

迷失在晨光中,

微风颤动着

带来温暖,瞬息间

夜晚结束了。

你就是光明,你就是清晨。




政治犯


我们很早就去了海鲜市场

那里如同戏剧舞台般变换着色彩:银鳞色,

血红色,草绿色,一切海的颜色都有。

海面上闪着粼粼的波浪,

鱼儿也很鲜活,而我们只想着早日回家。


女人们都很可爱,她们头上顶着陶罐,

橄榄绿色的,光滑细腻的陶罐,圆润丰满如同

女人的臀部的陶罐:我们都在想女人,

想和她们说说话,调调情,散散步。

想到这些,我们都笑了,这时海面上下起了雨。


雨水打湿了树叶,藤上最后的葡萄

还隐藏在深谷里,天空中布满

四散的流云,玫瑰色的彩虹

和欢乐的阳光。幸福在人间,

快乐在空中,没有人会在意我们。


我们想要回家了,我们在度过了一个

不眠之夜后的清晨产生了许多遐思。

我们津津有味吃着甜蜜多汁的水果,

自由的鱼儿,快活地游在深沉的大海里。

我们已经沉醉了,我们不久就能回家了。




给T的两首诗


1


一个上午的时间

你都在看那些湖边的树。

这时间足够让一头山羊

沿着那条卵石路跑出

能够填满一池湖水的汗水。

悲痛和每天的不安

不会令湖水掀起任何波澜。

时间会过去的,

悲伤也会过去的,

其他的石头和不安

进入你的血管里折磨你

这将不会持续太久。

你将会再次解决这些难题。

你将在另一个上午归来

那时,你将不再悲痛,

可你仍将独自一人走在湖边。


2


你一直爱着。

你的身体是鲜血和泥土塑造而成的

象其他人一样。你走了

却好象从未走出过

这间房子的门。

你看起来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却不曾等到。你的痛苦

深沉犹如我们脚下的大地。

对这些,你已感到厌倦和疲惫,

你想诉说,可又不能――

因为生活在向前进

等待也在继续。爱就在你的

血液里,别的地方不会有。




情侣


男人和女人躺在床上慵懒地看着对方:

他们两人的身体都已经精疲力尽地伸出了床外,

男人安静了,只有女人一边喘着粗气

一边颤动着她的肋骨。她那丰满的大腿

骨感的小腿和男人的腿交缠在一起。一阵微风

从阳光照耀的大街上悄悄地吹进来,吹到他们身上。


难以捉摸的空气悬浮在沉重的阴影里

它使那些散发着快乐和幸福的汗水凝聚

在嘴唇上。对视的目光从两个紧紧挨在一起的脑袋上发出

是那样神似,但他们不再觉得对方的身体

象他们第一次拥抱时那般激动了。他们不再触摸对方。


女人的嘴唇稍微动了一下,但没有开口说话。

她的呼吸变得平稳了,肋骨也停止了颤动

在男人长时间的注视下。女人转过

她的脸来贴上了那个男人,嘴唇对上了嘴唇。

可是男人的目光不会在那个阴影下改变。


阴沉和仍然凝重着的目光在视线以外

在温暖甜蜜的呼吸中,在挥汗如雨中获得新生以后,

还会残留一丝孤寂。那女人没有移动她的身体,

她的身体那样柔顺,充满活力。等着男人的双唇靠近

但是那一直凝视着的目光不会在阴影下作出任何改变。




最后的忧伤,总有一天你会读懂


T是心中惟一的眷恋

你确实知道这一点――

有一个人曾经受过伤害

在很久很久以前。



一切还是那样

时间悄然地过去――

有一天你来到这里

有一天你将会死去。


是的,有一个人死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

有一个人尝试过许多死亡的方式

但他永远不会知晓死亡的意义。


江 鑫 鑫 / 译




向 大 海 告 别 :

关 于 切 萨 雷 · 帕 韦 泽 的 故 事



1908年9月9日,在意大利库内奥省圣斯特凡诺山区的贝尔博山谷里,在都灵法庭工作的书记员欧吉尼奥·帕韦泽的家里,他迎来了他期盼已久的一个儿子,他给他取名为Cesare,和凯撒大帝同名,他希望这个儿子将来能够有所成就,也能够象他本人一样在政府部门工作,在大城市都灵工作。欧吉尼奥本人就出生在这里,他对这片土地的感情是深厚的,他也把他的这种感情教给他的儿子,因此成年之后的切萨雷·帕韦泽,无论在哪里学习工作,每年暑假都会回到这里。这里是他的根,是他一切文学灵感的发源。童年的帕韦泽非常向往大城市的生活,他对大城市充满了无尽的渴望,因为父亲总是向他讲述那些他在都灵工作的经历。切萨雷六岁时,父亲因病去世,这给了幼小的帕韦泽以沉重的打击。他的童年也在那时结束了,就是在那个时期孤独开始降临到他的身上,直到到他死的那一天,仍没有消散。随着父亲的过早离世,家境也一天天变差,母亲心情变得糟糕起来,几乎不怎么过问孩子们的生活。帕韦泽和大他几岁的姐姐相依为命,这些造成了帕韦泽的性格越来越深沉。
后来他到离家不远都灵市一所名叫达泽利奥的高等专科学校读书,他的老师是著名的作家和教育家奥古斯托·蒙蒂。帕韦泽这位未来的诗人后来把他最得意的诗作《南方的海》题献给这位可敬的师长。蒙蒂的写作风格淳朴自然,较少运用过多的修辞,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帕韦泽的写作。也是在蒙蒂的熏陶和影响下,帕韦泽爱上了文学,他发现他可以用这种东西来表达那些他无法向别人诉说的孤独。
都灵这座城市对帕韦泽的意味是深远的,都灵是他童年时就开始向往的地方,都灵之于帕韦泽,犹如都伯林之于乔伊斯,帕韦泽的那些关于城市当中的迷惘者的故事,大都发生在这座城市。可以说是都灵这座城市塑造了帕韦泽,在都灵他由一个懵懂少年变成一个满腔热血的青年。


20世纪20年代的意大利文坛一片死气沉沉,已经远远落后于世界文学的发展脚步。大多数的作家和读者都沉迷意大利古典文学之中,认为自己意大利的文学是最好的,别人都应该学意大利文学,我们绝不学别人。
作为一个年青的文学爱好者,在上大学时,帕韦泽却不同于他的那些同学,他疯狂地迷恋上了英语文学,尤其是新兴的美国文学。他后来翻译了大量的英文作品,这其中既有笛福、狄更斯和麦尔维尔这样的古典派,也有乔伊斯、福克纳和海明威这样的现代派。
他翻译的许多作品,都在意大利文学界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他翻译的《白鲸》至今仍是广受赞誉的版本,也是通过麦尔维尔这位长期被美国文学界忽视的天才,帕韦泽找到了他自己的声音与节奏。在他后来的那些小说中,麦尔维尔的影响时时可见。
大多数的意大利读者是通过帕韦泽的翻译才第一次认识了乔伊斯,格特鲁德·斯坦因,福克纳,海明威,舍伍德·安德森,帕索斯,斯坦贝克和辛克莱·刘易斯。
而他的翻译作品也深深影响了一代意大利的青年作家,例如卡尔维诺和莫拉维亚,在莫拉维亚的文风当中可见美国文学的巨大影响,这当中有帕韦泽不小的功劳。
而卡尔维诺更是视帕韦泽为精神导师,在帕韦泽死后不遗余力向全世界推广帕韦泽的作品,可以说,法国的帕韦泽热有卡尔维诺的巨大功劳。在卡尔维诺两本书《为什么读经典》和《巴黎隐士》都写到了帕韦泽。在《通往蜂巢的小路》的序言中,卡尔维诺写道:“帕韦泽很快就理解我了,他光看《通往蜂巢的小路》就可以猜出我所有的文学喜好。帕韦泽是第一个指出拙作具有童话质素的人;而我,本来还不了解自己作品的特性,后来才大彻大悟,之后便试图实现他对我的定义。”
帕韦泽在大学时的导师是著名的俄罗斯文学专家和文学评论家,莱奥内·金兹伯格,而他的师母就是著名的作家纳塔丽雅·金兹伯格,而师傅的儿子则是未来的历史学家卡尔洛·金兹伯格,帕韦泽经常去这个文化气息浓厚的家庭,帕韦泽成了金兹布格家的第四名成员,他们时常在饭桌上交谈着关于文学、生活和政治上的观点与看法。
纳塔丽雅·金兹伯格后来在她的回忆录中这样描述帕韦泽:“在我们看来,他身上总是带着男孩似的悲伤,带着男孩似的忧郁,象一个孩子那样激动和恍惚,总是准备着迎接死亡的来临,他一直游移在枯燥的生活里,满是对这个孤独世界的梦想。”
帕韦泽22岁获得博士学位的论文是关于沃尔特·惠特曼的诗歌艺术,正如20世纪另一位伟大的诗人佩索阿一样,他们都看到惠特曼的那种困境:生活在世俗的周围,要么被同化,要么被孤立。不是他想沉迷于他自己的世界,而是他要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而他们和他们的精神导师惠特曼,都做到了。和他崇拜的惠特曼,帕韦泽也迷恋肉体,尤其喜欢在诗中描写,女人的身体和性爱场面。如果说惠特曼喜欢把女人比作风雷雨电,在帕维泽的眼中,女人更是一座雕塑,一个陶罐。性爱对于帕韦泽来说更象是一场祭祀活动,男人和女人在这个过程中达到了神的状态,性爱成为一种神启时刻。


30年代法西斯主义在意大利蔓延开来,帕韦泽有感于这种形势,他参加了反法西斯同盟,并和许多反法西斯活动的领导频繁地通信,在一次反法西斯同盟的集会上他结识了蒂娜·皮萨多,两个人在志趣和爱好十分相同,他们在一起交流着文学和政治的看法,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发现爱上了对方,他们憧憬着未来的美好生活,这可以说是帕韦泽人生当中最美好也是他最留恋的时光,他在后来的那些苦闷岁月里常常靠着回忆这段时光来战胜那些负面的东西,他在日记中写道:“我们回忆的不是某年某月,而是幸福的每一个瞬间。”可是不久发生的事结束了这一切。
帕维泽没有想到,和一位政治犯的通信会让他成为一个政治犯,正如陀思妥耶夫斯基没有想到他会因为参加一个文学讨论小组就被流放一样。
帕韦泽被抓捕了,罪名是:与政治犯通信,他被判处八个月的监禁,被关在意大利南部卡塔尼亚地区的布莱卡莱奥内监狱了。因为这座监狱是建在海边,后来帕韦泽在他的诗中写到这座监狱就象一个海鲜市场,早上还是鱼腥味,晚上就是鱼臭味了。同时被关在这监狱的还有著名的记者卡尔洛·莱维,他后来在他著名的报告文学《基督不到的地方》中写了他在这里的故事。而帕韦泽也在狱中写了大量的作品,后来都收了他的第一部诗集《苦役》中,这第一部诗集也给他以后的创作定下了一个孤独的基调。
出狱之后的帕韦泽回到了都灵,在朱里奥·艾伊纳乌迪出版社从事编辑工作。但生活却给了他一个沉重的打击,他深爱的蒂娜·皮萨多在他监禁期间已经嫁给了别人,这几乎摧毁了他,在他未来面临生与死的抉择之时,仍难忘情。
在诗集《苦役》中附录了两篇帕韦泽两篇谈论诗歌的文章:《诗人的职业》和《论还没有写完的一些诗》,在这两篇文章中,帕韦泽谈论他构思诗歌的想法和对未来诗歌发展的一些探索。他说他的诗歌是一种“叙事性诗歌”,在他的诗中尽量避免过多的心理描述,他认为:诗歌内容应该清晰、明确,通过对客观事物的描绘,揭示生活的本质。但他过了没多久就发现,这样的表述是乏味的,因此他暂时放弃了诗歌的创作,转向了小说。
贯彻于帕韦泽的前期小说中的人物总是那些初来城市的乡下人,他们中有渴望着美好爱情的年轻的姑娘,希望在城市中取得成功的穷学生,他们从乡下来到城市,他们感到了孤独和无助,在城市里迷失了自己。在发表于1947年的小说《同志》中,他借书中的人物提出了一个问题:到底应该采取什么样的生活态度,才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摆脱孤独的折磨,抵达幸福的终点。
帕维瑟试图表达一种情绪上的困境,当时帕韦泽正夹在两种情绪之间:他一方面懊悔自己没有加入战斗,另一方面又想真诚辩解自己为何拒绝加入。在小说《山上的小屋》的最后一页,他写道:“每一位罹难者和每一位幸存者都很相像;罹难者问幸存者,凭什么是我死你活?”
对现实生活的厌倦,妄图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所有追求幸福的生活的努力化为泡影,这些主题可以在帕韦泽所有小说中找到。他的小说总是充满了对过往生活的回忆,象征和隐喻是他的小说反复运用的手法。他所有的小说总是自传式,可以说那些小说中的人物的想法与感受就是他自身的想法与感受。他小说中的人物总在探讨怎么生活才有价值,一个人究竟该为谁而活,又为什么而活。
他在1949年发表了三篇内容不同却有精神上的联系的中篇小说:《美好的夏天》、《山上的魔鬼》和《孤独的女人》,在这三篇小说中,帕韦泽展现了不同于前期小说的主题,小说中人物不再是懵懂的少男少女,而是一些成年男女,他们过着的是及时行乐醉生梦死的生活。人物也变得放纵,纵欲,没有感情。他们的生活没有任何目标和方向。
在《孤独的女人》中他借书中的人物说道:“从今以后,除了自己,决不能爱任何人。一个人如果不能自救,那么,任何人也挽救不了他。”
在他最后也是最好的小说《月亮与篝火》中,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从美国回到意大利的故乡,虽然他在美国发了财,可是丝毫不能缓解他对故乡那份眷恋之情,可当他回到故乡,却发现这里的一切都已物是人非,他只能在回忆里找寻他那记忆中的故乡,他开始悔恨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家乡,错过了人生最好的时光。
在写作小说的同时,他也没有忘记翻译的工作,他开始指导青年翻译家费尔南达·皮瓦诺,他送给他一本埃德加·李·马斯特斯的英文原版诗集《匙河集》。后来在1943年,皮瓦诺把这本诗集翻译成了意大利语,可以说,是帕韦泽把皮瓦诺引上了文学翻译的道路,因此才有了这位20世纪下半期意大利最伟大的英语翻译家,她翻译的大量的英美当代文学作品极大促进了意大利文学的发展。
而在编辑工作中,在帕韦泽的努力下,弗罗伊德、荣格、涂尔干以及其他一些欧洲重要思想家的著作第一次被引进到意大利。这也促进了意大利文化的繁荣。


1950年8月27日,在离他的四十二岁的生日还有两个星期的时候,帕韦泽被发现死在他住的都灵的旅店里,他服下了过量的安眠药,在那之前他曾尝试过用枪打死自己,可最终他选择了这么一种方式。可以说自杀的种子在他18岁那年目睹一位同学的自杀后就已种在了他的体内。
在他身边,放着他的遗书,他写道:
“我原谅了每一个人,也请每一个人原谅我,是的,请你们不要过多的议论我。”
而在他死后出版的日记中,他写道:“当你弱点暴露时,他或她没有利用你的弱点而使自己变得更强,你便得到爱。”
关于帕韦泽死亡的原因很复杂,既有经历上的,也有生理上,帕韦泽一直饱受忧郁症的困扰。
在1949年他结识了来意大利拍片的美国女明星康斯坦丝·道灵,两个人迅速坠入了爱河。对于道灵来说,这位忧郁的意大利男人和他以往结交那些油头粉面的好莱坞人士是那样的不同,这位痴情的诗人能够写出那些美妙的诗篇来讨她的欢心,可她知道,她不会愿意和这样的男人过一辈子。
在他们恋爱一年后,他们决定分手,之后帕韦泽写了他最凄美惊艳的一组诗《死神将会来临,取走你的眼睛》,在这一组诗中,他回忆了他这一生的感情生活,他对美好爱情的向往,以及那些恋人对他无情的抛弃。
和道灵的恋爱失败,是帕韦泽自杀的诱因之一,但接下来发生的事点燃了这个诱因。
在死亡临近的那一年,他的文学声望也抵达了顶峰,1950年6月24日,他获得了意大利文学界的最高荣誉——斯特雷加文学奖,在他的日记他写道:“这是我最伟大的一次演出。”他非常高兴他能获得这个奖,他觉得这个奖能够挽回那个离去的恋人,在他1938年给朋友的一封信中,他写道:我极其渴望:爱情和社会的认可。现在他得到了社会的认可了,他希望这个社会认可能够换回一段美好的爱情。
如果说当初的那个无名小卒帕韦泽,是得不到女人们的欢心的话,那么如今他被赞誉于在世最伟大的两位意大利作家之一(另一个是蒙塔莱),他是意大利文学的帝王了,那些女人不是可以垂手可得的吗?可是他错了,因为他爱的那个是美国女人,一个美国女明星,在一个美国女明星的眼里,一个意大利诗人只是一个,可惜他爱上的不是梦露,作为乔伊斯的意大利文译者和最喜欢的读《尤利西斯》的梦露小姐一定有更多的共同语言,何况他们都是狂热的爱情至上者。
但是,在所有报道他获文学奖的新闻,无一例外的更关注他和美国女明星的恋情,以及对他们分手原因的种种猜测,帕韦泽没有想到大家更关注他的绯闻,而不是他文学上的成就,而在帕韦泽自杀后,蒙塔莱等人都撰文指出是那些没有道德的小报记者促成了帕韦泽的死。因为帕韦泽不是一个娱乐明星,他不知道如何承受那些非议。
在日记中,他写道:
“我们自己选择痛苦便是对痛苦的唯一反抗……进行我们自己的创作和选择,这便是我们消除痛苦的办法。”
在死前五天他给卡尔维诺的一封信中,他写道:“您在我书中发现的那种对过去平静生活的回忆和思恋,是以我清苦的一生为代价而换得的,为此,今天我晕倒在地上了。”


帕韦泽离开了人世,但人们没有遗忘他,家乡的人们为了纪念这位伟大的作家,专门设立了切萨雷·帕韦泽文学奖。
帕韦泽的死,也使卡尔维诺的写作风格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在此之前,卡尔维诺是个现实主义的作家,在其后,他的风格开始向后现代和实验转变。在帕韦泽逝世十周年时,卡尔维诺发表了纪念文章《关于帕韦泽:生平与事业》,他写道:
“关于帕韦泽的极端行为有太多的议论,而对于他和那些试图控制他自身的恶劣情绪的斗争却鲜有人提起。而正是这种如一团火炉中的火般的抵抗精神让他活着。”
在后来的一位俄罗斯诗人在一首诗中引用了他那首最后的诗作《死神将会来临,取走你的眼睛》,这位诗人就是布罗茨基,我想布罗茨基在生活在意大利的时候,一定不止一次去过帕韦泽的家乡,凭吊这位卓越的意大利同行。
他的作品被一位匈牙利的年轻文学爱好者读到,并让这位文学青年产生了学习意大利语的念头,这位匈牙利青年后来成为著名作家,并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他叫凯尔泰斯。
在2009年时,当一位足球教练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让我们别谈什么狗屁足球了,我们谈谈文学吧,我们谈谈帕韦泽吧,我非常喜欢他的作品。这位足球教练就是大名鼎鼎的疯子教练贝尔萨。我想,在他带领阿根廷队参加世界杯的行囊中,一定放着一本西班牙牙语版的帕韦泽诗集。
2010年是帕韦泽逝世60周年,可他在中国的译介情况是可怜的,当卡尔维诺和艾柯横扫中国读书界,连布扎蒂都有了四五本书翻译成了中文。而帕韦泽只有可怜的十几首被翻译了过来,而其翻译者吕同六和钱宏嘉先生已经离开了人世,台湾的李魁贤从英文转译了三十几首,初看之下,还是不错,但当我后来读了英文版以后,才发现他的错误还真不少,硬译的毛病好像得自鲁迅的传染。而有些帕韦泽的隐喻和象征都没有译出,只是停留在表面文字上。
翻译帕韦泽是一个痛苦而甜蜜的过程,我时常被他的那些古怪的象征折磨得不行,但每翻译完一首他的诗,都让我异常地产生一种成就感。
在帕韦泽临自杀前,他给最初的恋人蒂娜·皮萨多打了一个电话,和她告别,然后在日记上写了最后一句话:
“关于艺术,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江 鑫 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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