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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五届丨于丹:我的可可托海,代号111矿区神秘往事

关注本号☞ 新三届 2023-08-31



作者简历

本文作者


于丹,福州人,1946年生,福建师范大学外语系毕业,英语副译审,高级口译员,国际标准英语考试教师,中国翻译协会专家会员,深圳翻译协会理事,深圳作家协会会员。2012年获中国翻译协会的“中国资深翻译家”荣誉称号。

原题
我的可可托海



作者:于丹



当“可可托海”一夜之间风行全国之时, 我只觉得音乐不错,仅此而已。

但是,为了写本文,我输入“富蕴县”,蹦出来的居然是“可可托海”。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我居然到过可可托海。但是,那时在公开发行的地图它是一块没有标注的土地。而我,按照翻译工作的纪律:不该知道的不能乱打听。所以,当年,我只知道我们目的地的代号为“111”。开采出来的矿物分别也有自己的代号,比如:01 号(铍)、02 号(锂)、03 号(钽铌)等等
 
行行复行行

但是,由于所见所历都有些不寻常,因此,为纪念此行, 我自己拍下一些照片留念。其中一张是在离边境只有两公里的清晨,在荒原上。

今天,这照片弥足珍贵。

可可托海不是海,它是位于阿尔泰山脉的东北部一片矿脉,最高海拔2226 米。

它曾经是新中国最早的中外合资企业,收归国有后,在1958年改名为:富蕴县可可托海矿务局。归冶金工业部有色金属管理总局新疆有色金属公司管理。

由于我们工作的特殊性,每一次下现场,路途中很少礼节性的聊天。大都是谈论重大的技术问题和商务细节。因此对于翻译来说,随时都在工作状态。绝不会有精力陶醉于旅途的风光。

但是,从乌鲁木齐到富蕴的这一趟太特殊了。记忆极其深刻。今天我意识到,很多细节即是一般人遇不到的传奇,可能成为“江湖上的传说”了。所以,即使有限的纪录也值得。

富蕴的111号地区,实际上包括阿勒泰的的全部矿脉。位于新疆北部阿勒泰地区的东北山脊里,离边境只有20多公里。因此,在乌鲁木齐时, 必须等候特别办理的“边境通行证”。
 
然后,我们按照指令,前往一个军用机场候机。只见一架安-12飞机孤零零地在等候,它像一只高昂着头的大鸟,机舱十分倾斜,登机后,人不能平稳走路。必须抓扶住座位的靠背。这前苏联的军用小型飞机,现在大概在博物馆才能看到了。


机上只有3-4排座位,每排可坐1-3人。没有安全带。那天我们一行从北京去的就有10个人:一个主管领导和翻译我,以及三个法国人,一个德国人;外加乌鲁木齐有色公司有一个领导两个地陪。另外登机的还有一组日本客人。

乘客人数多于固定座位。航空公司便在地上摆了些小凳子。这虽然有趣,但不舒服又不安全。我是翻译,但又要工作方便。犹豫之间,地陪同志们已经抢先坐到地下。我环顾四周,只有我一个女性,因此也就坦然坐到了窗边的位置。

飞机起飞前,我们被告知:当飞过戈壁滩上空时, 由于热气浪上升,飞机会有颠簸。不要惊慌,但是,这双翼的飞机绝对安全可靠,即使所有的引擎都失火,它仍然可以在沙漠上滑翔安全降落。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但是我很开心,很想试试如果迫降在沙漠上会有什么奇迹发生。

一个多小时后,果然飞机上下跳跃起来。何止是“颠簸”?而是“排空驭气”般上蹦下跳。似乎失却动力。那种感觉没有亲身经历过的,绝对想象不到,几个日本人开始呕吐,但是他们极有绅士风度,对着纸袋,悄悄地操作。
 
大沙漠升腾的热气流能够有如此巨大的威力?我凭窗远眺,想寻找答案。但是啥也看不清,只见蓝天骄阳和铺天金沙,扑朔迷离混杂着,分不清上下左右。在一望无际刺眼的闪烁金光中,我们的小飞机如一只小小的蝴蝶,奋力拍打着双翅,挣扎前行。努力拔高。

我对失却动力的感觉很纳闷:不是说热气浪会托起我们吗?怎么我感觉到飞机似乎要被沙漠吸下去似的?每一次下降,我都要复述一遍自由落体运动的规则,等待着与地面撞击,反正那是一堆沙。我觉得并不会疼。

但是,紧接着来的是空气不够用的感觉。

这可能有些麻烦。我们当然不能指望这种飞机能有今天那样齐全的空调或氧气支持。我只能极力控制自己呼吸,心中默默判断,在所有人之中,我个子最小,因此,从理论上讲,所需要的氧气量也是最少,那么,我一定能坚持到最后。

由于飞机太接近地面了,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下方的钻井和帐篷。法国人指点说,那是某某国家的钻塔,在沙漠上寻找油或气。

不知不觉间,飞机已经飞出戈壁滩,恢复了正常。我非常敬佩这个飞行员,真想知道他靠什么来导航的。我们只不过偶然一次飞行,可是这是他的职业,他的航线。我心中对他怀着深深敬意。

我们这团队没有人表现出不适。个个安然无恙。按照业内的规则,在一个外出执行任务的小组内,只有工作分工没有性别差别的。尤其是译员,在全组中之级别最低,每个人都是领导,每个人都可以使唤我们。因此照顾别人向来是分内的事。所以,除了专业本领,往往对译员的精神和体力的要求都是最高的。

如果我像那些日本人一样晕机,要别人照顾的话,下一次任务大概就轮不到我了。

我注意到,男同志们都在悄悄观察我,但是,看到我泰然自若,他们无话可说。(可能心中有一些钦佩吧)大概,我们冶金部每一个女译员都是如此练出来的。
 
初会伊雷木

两小时后,我们在群山怀抱中的富蕴县降落。气温明显比乌鲁木齐低了很多。后来才知道,此地是我国第二“冷极”。全年平均气温在摄氏负二度左右。

在机场接机的是冶金工业部有色金属管理总局新疆有色金属公司可可托海矿物公司。然后由他们陪同,我们马不停蹄乘车去伊雷木湖。目的是要从伊雷木湖观察地震断裂带。

“伊雷木”在哈萨克语意为“漩涡”,这解释了它的出身——它其实是地震后的“堰塞湖”,后来经筑坝汇水而成。它离富蕴县城十公里左右。位于可可托海西侧的地震断陷盆地内。伊雷木湖是额尔斯齐河的源头之一,后者全长2969公里,在我国境内546公里,然后出境,成为我国唯一流入北冰洋的大河。

在富蕴县,处处都可以见到额尔斯齐河的身影,旖旎温柔,与江南的河流并无二致。只不过方向相反,它是自东向西流淌。

飞过了砾石遍野的荒凉,再驱车行过浩瀚苍茫的荒凉。那种大荒大野大大咧咧,呲牙露齿的袒露,已经使我目瞪口呆。伊雷木湖却突然以似锦的芳华出现眼前。天边对峙着连绵雪山,湖面开阔,有阡陌有帐篷有白桦树林。甚至还有美丽的夕晖。心情不由地松弛下来。

但是,一行人都是专业人士,他们关心的是山体形状地貌构造。比如说,一般游客会赞叹波涛连漪,阡陌纵横,犹如塞上江南之类。而他们的眼睛盯着的却是褶皱裂隙鼓包构造。口里吐出来的单词是XX纪,断代,或XX与XX共生。不过,这难不倒我,为了这次任务,我曾经一口气背下了两百多个中英文的地质单词。在业外人士听起来,也可以冒充半个地质学家了。

伊雷木湖上还有一个工程上的奇迹,那是湖西南侧的海子口水电站——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座最大、最深的地下水电站。建在地下136米处。但伊雷木湖的海拔只有800米。因此,要在坚硬的石山之下“掏出来”一个地下水电站,让湖水穿洞而过。在技术和机械设施十分贫乏的时代,是无比艰巨的使命。是数千名寂寂无名的建设者用他们的青春汗水甚至生命铸就而成。正是这个水电站保证了国家111矿区的运行。

我在一连串的地质术语中回旋时,也感觉到,大家说话都小心翼翼起来。这里秋色连波,空气清冽,波上寒烟翠。

人类,在这里像是外来的入侵者。
 
天地曾经裂

根据成矿理论,大地震造成的造山运动,是矿藏的胎盘。阿尔泰山之所以有“物华天宝,金玉富蕴”的美名,因为它是一条造山带——天生的富矿富集地带。难怪,在蒙语中,阿尔泰山意为“金山”。据统计,在全球已知的140种有用矿物中,这里就有92种。其中,白云母、铍资源储量居全国首位。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第一颗氢弹的成功爆炸,可可托海诞生的铍功不可没。

除此之外,可可托海的铯、锂、钽等十类资源量分别居全国第五、六、九位。并且发现了多种稀有矿物。

1931年8月11日05时18分47秒,富蕴县城东南30公里处,发生8级大地震。史称“富蕴大地震”,位列世界著名十大地震之内。震中地点卡拉先格尔,烈度11度。

当地震发生时,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北京鹫峰台地震仪和12000余公里的拉丁美洲圣胡安地震台,都完整地记录了这次地震波的全过程。

卡拉先格尔震中区为椭圆形,南北长145公里,东西宽18公里。用通俗的话来说这次地震在一瞬间将巨大的山体完全破碎,并使之移位数十米。据测算,被移位的“土石方”高达4千万立方米。现场的山崩地裂、沉陷喷砂、溪流变道至今可见。因此,当时的山崩地裂的惨烈和壮观可想而知。这一条断裂带在荒漠和草原上绵延了数十公里。在后来的几天里,每当汽车在荒原上奔驰,我都能看到它。而那四个外国地质专家每每更是欣喜若狂。    

1960年7月,苏联单方面撕毁对华经济援助协议,撤回专家,拆走设备,并让中国限期还款。彼时,正值中国历经“三年自然灾害”最艰苦的那些日子。

为了能积极应对风云变化的国际形势,并尽快偿还中国在战争中欠下苏联的债务,稀有矿藏丰富的可可托海,成为偿还那笔巨债的主要地方。

111地区其实包括有25条矿脉。多数是铍锂钽铌钾共生的综合矿床。今天,对外开放的“三号矿井”实际上不是一个采场。而是涵盖了整座山的绵延矿脉。范围有16,000 平方公里。基于它对国家的独一无二的贡献,因此,被称为“功勋矿山”是实至名归的。

那年,我们的任务是接待重要的客户—,生产玻璃钢和特殊陶瓷材料Corning 公司,富蕴的“2号”的锂盐中“低铁锂辉石” 世界著名。( 用通俗的话来讲是铁元素含量低的锂盐),是现代电子产品的不可缺的添加剂。他们每年购买,但是每年都要求到现场。我想、这除了严谨之外,大概也是对于富蕴的世外风光的向往吧。也许当年,可可托海的魅力早已经“墙外香”了。

彩石照青云

阿勒泰山廻异于众山,在万籁俱寂中,在层峰叠峦中,我看不到生命的痕迹,偶见苍鹰的孤单影子盘旋。对着这杳杳无边的寂寞,我既想象不出“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也没有“熊咆龙吟”的期待。而那一条地震带总在天边,提示着山崩地裂。提示着“四万八千岁”的太古。因此,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应该有何等坚强的体魄和意志!
 
我和地陪的女翻译正好做伴,成了好朋友。她带我去探索白桦林,红叶林和无边的荒原。我邂逅了一辈子从未见过的红黄绿紫。荒漠之中明明无形无物,但是,每一团雾,每一片云又似乎都有形有物,它们从高高的天庭,漫山遍野,铺天盖地奔袭而来, 裹挟着我们。那种心灵的战栗和震撼无言可以描述。

那正是彩色枫叶,金黄白桦,嫣绿松柳汇聚之时,后来读到刘禹锡的诗“数树深红出浅黄”,眼前浮现的每每就是可可托海的山谷风光。山里温差大,夜晚的水汽到了清晨或成霜或成露;而留在我的脑海中,则是串串无法成文的晶莹,不成诗也不成画,只是刻骨铭心。

由此,我真想多住一段时间,多了解他们。但这是不可能的。

阿勒泰地区昼长夜短, 夜里十点钟还是晚霞漫天,我们只能抓紧空隙时间去找矿工聊天。他们都很豪爽健谈。因此,我听到了很多闻所未闻的故事。

这些故事是大山中的秘闻,但却是我们共和国成长史上不应被忘却的一段。

在那艰苦“为国分忧”,还请外债的日子里,苏联不但撤走专家.而且,所有设备一夜之间搬走。

矿工们,便开始用最原始的方法挖矿。每人每天要完成400千克的开采任务。在地下深邃的坑洞里,气温低至零下四十度,不能打湿钻,而在仅有四五十米纵深的狭小工作面上,粉尘飞舞,空气稀薄。而防护用的口罩又时常让人憋闷得喘不上气,矿工们为了加快进度,大都摘掉口罩。矽肺病是常见的,有的风钻工开刀后拿出来的肺,甚至都能立起来。

挖出来的矿石,全凭人工背上地面。每一个口袋一百二十斤矿石,螺旋的阶梯大约十三层楼高,从矿坑背到地面上多半使用牛皮背篓,背篓是软的,所以矿石坚硬岩石直接磕在背上,钻心地痛。

然后,再用马拉爬犁、毛驴背驮等原始手段将矿石运出去。

工人们夜以继日拼命,没有加班费也没有升职奖励。当时实行的是计件工资,一般工人的工资是每个月120元,最高的也不过200元一个月。

背篓里的珍宝五彩斑斓:灰色的锂辉石,绿色的绿柱石,黑色的钽铌矿石,再加上各类彩色脉石。正是这些彩色石头,后来变成原子弹蘑菇云的红,人造卫星背景的蓝,氢弹火焰的橙,氘化锂的灰……

因为,有矿工们的心的底色:赤诚鲜红。

为了完成任务,从1960年开始,200名党员和骨干组成突击队,在矿区不断扩大爆破,由此带来塌方滑坡的巨大牺牲。在往昔的二矿沟口,坟茔尚依稀可见。据统计,当年的五个矿点在工作岗位上牺牲的,有名姓就有700 多人。他们的忠骨融进了阿勒泰山脉。今天的“可可托海”这首歌应该为他们而唱。

据今天的公布的统计数据,111矿山人背上来的矿产品和五金总价值14亿卢布左右。一吨普通矿砂,能抵几吨农产品;而一吨稀有矿产,更是贵过几十吨,甚至上百吨农产品。就这样,111独力为国家还清了38%-47%的外债。
 
绝大部分公众对“矿山”不了解,以为,那就是一班挖矿人。其实不然. 新中国的矿山以及与矿山相关的行业聚集了共和国的大批工程精英。建国伊始,矿山就是冶金工业部重点的人力输入对象。国家各大专院校,如东北工学院、成都地质学院、中南矿冶学院等毕业生也积极响应号召,去矿山去基层。     
 
那几年,学校中最流行的歌曲便是“到边疆去,到工厂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是那山谷的风吹动了我们的帐篷,是那…..”早从1950年开始,在百废待兴的情况下,黑色金属和有色金属的基地也逐个建立起来了。111矿区便是其中之一。大批工程技术人员、大专毕业生在这里安家落户。

经过两代人的努力,新中国的矿区不但成为国家综合工业基地。而且是国家安全的坚强后盾。可可托海机械厂拥有铸造、机械加工、矿山机械大修三个车间。工艺设备齐全,凭借进口及国产的先进工业设备,雄厚的技术力量,早就能制造难度精度较高的零部件,开展各矿山设备(挖土机、冲击钻、移动式空气压缩机组、推土机、移动式发电机组等)的大修。这样的具有铸造、锻造、机械加工、热处理、焊接等工艺能力和矿山设备大修理能力的一条龙机修基地。在和平时期是修造基地,一旦战争爆发,便能迅速转化为军工品生产基地。

这便是很多大型矿山的基本运作模式。

自然而然,无数的科学家,工程师和干部。专业包括地质、采矿、选矿、水文、电力、机械加工,技术经济和管理人才也从这里走出。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中华复兴的一批又一批科技带头人,领导骨干都是从大山谷里走出来的。
 
大野多琼珂

在全国的矿山贡献青春的还有一批不可忽视的人群——女人。她们是矿上的工程技术人员,试验室试验员,会计,或子弟学校教师,医院的医生和护士。她们是名副其实的半边天。

而在111,她们最伟大最神圣的身份却是妻子是伴侣是战友和母亲。

矿工在矿下工作时, 额头前要有一盏头灯,而他们下班时,妻子就是他们的头灯。可可托海不缺浪漫,有阿勒泰山作证, 有额尔齐斯河作证。可可托海的旷世春秋有多么徇烂,他们心中的情感世界就有多美好。

这样的美好因为有他们家中操持家务的女人们。

在情况最为严峻的1959到1961年,上面分配的馍馍和糊糊都有定量的,矿工的每天的工作十几个小时,但是每人每顿饭的定量只有只能吃上两个馍馍,六碗糊糊。经常糊糊里还加些沙子、马粪和芨芨草。叫“瓜菜代”。而领导干部一天只能喝四碗。

而全矿所有的妻子母亲都是吃得最少的那一个。饥荒年代,她们是最先浮肿的那一群人。在这个中国第二的冷极地区,每年八、九月份到次年的3月,浩荡的荒原上总是寒风嘶叫,群山颤抖,虎狼遁形。雪一层一层地叠加着,温度一度一度地冷到刺骨。而妈妈在黑乎乎的凌晨要把娃娃弄醒,把他们从温暖被窝里拖出来,一层层包裹起来,顶着寒风出门上班。天寒地冻中,母亲和娃娃们可能遭遇到的危险,无法计算。比如,在克拉玛依油田上曾经发生过一起震惊全国的惨案:一轮母婴班车突然失火,里面的几十个母亲和她们的娃娃全部殉难。

那时,矿区的人均居住面积不足13平方米。通常是一家三代挤在小小的屋檐下,女人们上班之外,上要照顾老者,下照顾丈夫和孩子。食不果腹的日子里。很多矿工家里都养着羊, 矿工的女人们,就靠这些羊奶抚育后代,照顾丈夫和老人。世间不会有任何文字,能够形容她们的艰辛。上班,带娃,放羊挤奶…. 其中的无奈困难和牺牲难以言传,是后辈都市里的母亲们很难想象的。犹如那条卡拉先格尔震中地震带,其间的沟豁,裂隙和褶皱,谁能解读?

后来,矿山复绿,年轻人逐渐离开,但是很多的暮年矿工选择留下,因为他们有更加年迈的父母要照顾。如今,关于可可托海网站上有照片,刻着“功勋矿山”四个大字。我想,旁边应该树一个大碑给“功勋母亲”。她们是撑起“功勋矿山”的半边天。历史不该忘记她们。

那次到111矿山之旅,上级本来还给客人安排余兴节目,即是到哈萨克牧人帐篷做客。遵照那个年代的惯例,由当地政府先给某个牧民新帐篷和一只大羊。那个牧民便做烤羊待客。大家吃抓饭。待客的流程是:一只整羊端上来后,羊额头的一片肉削下来,先给全家年纪最大的老人。然后,羊腮帮的肉片要给全屋最小年纪的人吃。必须吃得快而准,其余全体人员才能动手开吃。领导早早给我打过招呼,要求,届时无论感觉如何都要大口吃,咽下去。

于是,这位地陪朋友将经历过的细节都告诉我;让我提前做好准备。

但是,比我们早到的一个现场踏勘团出了问题,全体成员在吃了抓饭后,急性肠胃炎发作,乌市外办连夜派飞机来把他们都接走了。我们的节目因而取消。

有一天,在一片枯寂的寒风中,我突然发现矿务局办公室外有一盆斑斓叶草,鲜红和鲜蓝的脉络交替。那优雅的斑点和纹路,与周边的环境极不相称,犹如破碎的彩霞落到了人间。后来我查到,它有芳名“彩叶芋”。据说,是白昼与夜晚激烈的温差给了它惊人的艳丽。甚至,在夜深人静时分,它能发出七色不同的光芒。

彩叶芋没有茎, 所有的叶子都从土壤中蹭蹭长出,一根叶杆看起来十分幼弱,可是,却撑出一片硕大而明丽的叶子。而且,更加神奇的是,这些叶子中只有最健壮的少数,经过风吹日晒,最后才能在凛冽的寒风中变成鲜艳的彩霞。

它们极像边远极地的那些劳动女性;极像我在矿山邂逅的矿工妻子们。它们也是中国千千万万普通劳动妇女的象征。

回到北京,我费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觅得彩叶芋来种植。以后多次搬家,直至今天,彩叶芋一直与我如影相随。为的是一份逝去的远不可及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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