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前虎：“五态”融合——浙江乡建的3.0版【2018乡村振兴与规划建设系列学术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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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8月21日，中国城市规划学会乡村规划与建设学术委员会主办，浙江工业大学建筑工程学院、浙江工业大学小城镇城市化协同中心、台州市天台县住房和城乡建设规划局共同承办的2018年度全国高等院校城乡规划专业大学生乡村规划方案竞赛（浙江天台基地）正式启动。应台州市天台县干部讲堂邀请，浙江工业大学设计与建筑学院院长陈前虎教授做题为《“五态”融合：浙江乡建的3.0版》的学术报告。

本文由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硕士研究生赵天舒、秦楷洲、裴祖璇和上海同济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中国乡村规划与建设研究中心副主任研究员邹海燕，根据会议速记稿及主讲人PPT整理，特此感谢！

本文已经秘书处审核，未经发言人审定。

开卷有益

主讲人

陈前虎

中国城市规划学会乡村规划与建设学术委员会  委员

浙江工业大学设计与建筑学院  院长、教授

非常感谢各位在国内乡村领域知名的学者长期以来对浙江乡村建设的关心，对浙江工业大学学科专业建设的支持，以及这一次对天台乡村振兴工作的特别关爱。我想讲的内容，主要围绕浙江的当下与未来。

一

浙江乡村发展回顾

1

大视野：

改革开放以来浙江乡村发展的兴衰历程

乡村之路到底该怎么走？

我总结了已经走过的15年。

1.0版本，为以公共设施和基础设施为主导的乡村建设，也就是习近平总书记在浙江任省委书记时启动的“千万工程”。

2010年提出的美丽乡村战略可称为2.0版本，重在对乡村环境的综合整治。

2017年十九大提出的乡村振兴战略可称为3.0版本。怎样解读这个3.0版本——适合于浙江的3.0版本？

要回答浙江下一步怎么走，首先回顾一下历史，我们经历了哪些阶段，已经形成了怎样的格局，还存在哪些问题，这是做好下一步工作的基础。

第一部分，即改革开放以来浙江乡村发展兴衰的历程，省委省政府对乡村物质更新政策的演进，特别是2010年以来浙江乡村功能复兴的整体地理格局，以及当前乡村发展中存在的主要问题。

改革开放以来浙江乡村发展历程

1978年改革开放后，以1998年张德江书记提出的城市化战略，2010年的美丽乡村战略和2017年的乡村振兴战略为三个大事件，浙江省的乡村发展整体经历了三个阶段。

1978-1998年为第一阶段“村村点火，户户冒烟”。此后浙江的乡村可以说不堪入目，满目疮痍，污水横流，垃圾遍地。

第一阶段：村村点火，户户冒烟

1998-2010年为第二阶段“物质更新和功能复兴”阶段。

1998年实行城市化战略后，浙江的乡村开始凋敝，村庄空心化，村里只剩下老人、鸡和狗；

2003年开始以千万工程为抓手推动乡村基础设施的建设，是物质更新阶段，可以看作是1.0版本；

此后结合乡村环境的综合整治，浙江进入了乡村功能复兴阶段。

第二阶段：沉寂衰败，涅槃求生

2010年提随着美丽乡村战略提出，浙江乡村进入了提质转型、华丽转身的第三阶段。从学科倡议的角度来讲，在这一轮整治过程中，1.0版主要是规划的参与。2010年提出美丽乡村战略后，规划、建筑、风景园林、环境艺术设计以及室内设计等学科和专业全部参与到浙江乡村的建设中来。

第三阶段：提质转型，华丽转身

那么，未来我们应该走一条什么样的路？我认为是“五态融合，系统推进”。

2

大事件：

2003年以来浙江乡村物质更新的政策演进

2013年，汪洋副总理到浙江参加乡村建设现场会，我们对当时省委省政府编写的资料汇编进行了梳理。省委省政府的政策供给过程呈现三个阶段性的特征，分别是“十五”期间的乡村公共基础设施更新，“十一五”期间的乡村产业设施更新，以及“十二五”期间的乡村综合环境更新。

第一个阶段是乡村的公共基础设施更新，包括“村村通”、“文化站”、“放心店”等工程。

第二个阶段是乡村的产业设施更新。现在浙江已经形成了一些品牌化的现代农业，如金华的葡萄、温岭的西瓜等，这些农产品已经占有相当的市场，形成了一定的地域品牌。而这些产业之所以能形成，与这一时期省委省政府关注乡村产业设施的政策补贴是分不开的。

第三个阶段是2010年以来乡村的综合环境更新。在这一轮综合整治的过程中，对乡村的文化进行了深入的挖掘，如乡村地区的榔头、竹编，以及书吧、茶吧等一些现代乡村的设施。由于侧重了文化的挖掘，这一轮乡村物质环境建设的品质和品位也更高了。

“十五”、“十一五”、“十二五”期间政策梳理

3

大格局：

2010年以来浙江乡村功能复兴的地理格局

时空要素价格机制下

浙江乡村功能复兴的地理格局

关于浙江乡村功能复兴形成的地理格局状况，一个有趣的特征是：乡村的要素价格和所在都市圈的能级以及距离相关。农家乐、民宿的价格与浙江四大都市圈的能级基本呈正相关，且相关性非常强。

浙江省四大都市圈及其农家民宿平均价格比较

接下来以沪杭地区为例来分析乡村功能复兴形成的圈层化的地理格局特征。

近几年，杭州50公里范围内出现的一些省、市级的特色小镇通过新空间引进了新的业态。在这一圈层范围内，基本可以满足所有日常化体验性消费需求，这与其位于杭州都市圈的日出行半径内有关，得益于与大都市之间密切的要素流通，很容易活起来。

杭州周边的德清、安吉等郊县、市开展的主题公园类项目，其消费群体的一个鲜明特征是周出行，即有每周的休闲体验需求，这一圈层和杭州的关系体现在周出行的联系上。

在更远的地理圈层内，如淳安、建德、桐庐等地，其消费群体主要是杭州、上海的老年人。他们在退休后希望过田园生活，因此这一地理圈层非常适合发展康养、养老类项目。

再到更远的地理圈层如开化、天台等，则主要是结合开花季和结果季发展以农业种植为主的季节性农业旅游。

杭州圈层化空间格局

乡村功能复兴：

找到要素价格的时空均衡点

从宏观角度来讲，对于乡村功能的复兴，每个地方应该发展什么都可以找到一个要素价格的时空均衡点，根据均衡点来对区域乡村的发展定位做出判断，其内在的机制主要是由城乡要素流通能力的强弱决定的。

城乡要素流动时空格局

4

大问题：

浙江乡村发展当中存在的主要问题

①

村村搞旅游，户户农家乐

浙江乡村发展中的问题其实在各个地方都存在。现在村村搞旅游户户农家乐，但真正做得好的并不多。

据不完全统计，浙江全省平均每天新开和关闭的都达百余家；高档民宿入住率达90%的不到10%，50%的民宿处于半关闭状态；省、市、县三级财政补助每张床位1000-3000元不等，每户5000-30000元不等。

这种一窝蜂的盲目开发浪费了大量宝贵的公共财政资源，也对水土资源造成了建设性破坏，缺少事前事后的评估和监督。

浙江省财政厅对农家乐休闲旅游资金的管理办法是一刀切的，没有做出明确的限制和规定。千岛湖是杭州的重要的饮用水供给地，但其周边也在进行开发。

部分乡村农家乐

②

重物质环境建设，轻经济社会研究

从物质层面来看，浙江的乡村建设已经有了巨大改善，这与十几年来省、市、县三级的财政投入有很大关系。其中省、市、县三级财政重点打造示范村工程（多头多轮），局部村庄资金达上亿，已经失去了示范的意义。

由于农业规模化的程度依然很低，乡村人力资源贫瘠和老龄化现象的加剧很容易使农村陷入农业结构的锁定危机。

目前农户承包经营的耕地规模平均不足5亩，大部分农户的经营面积在3亩以下；而世界平均水平是16亩。农业从业人员中，51岁以上的人员比例达55%；高中及以上文化水平的仅为1.8%（较10年前减少了2.5个百分点）。

在“网红村”文村的背后，还是碎片化的落后的传统农业和大地景观，相比于欧洲和日本，我们距离真正的乡村振兴还有很大的差距。

部分乡村建设情况

③

关注点上出彩，忽视系统推进

首先是价值观。

在效率和公平方面我们更重视锦上添花，雪中送炭的事情做得比较少，结果就陷入了结构性的困境，甚至带来很大的社会问题。

其次是方法论。

很多地方在谈乡村建设的时候都谈到了同质化的困境，事实上这个问题与乡村规划建设中缺乏时空两域的视野以及精专特色的视角有关。

最后是执行力。

现在政府包办的事情太多，其实只要规定好负面清单，说明不能做什么，把做什么、怎么做交给市场和社会，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周期律折腾。我在宁波象山调研发现，乡镇的很多公共设施都闲置，甚至积着厚厚的灰尘。

众多已建成的村服务中心和小广场

其实，乡村区别于城市的最大特征是不具有规模经济效应。如果一刀切，每个村都建设各种公共设施，就会带来很大的资源浪费，甚至造成灾难性的破坏，这就是典型的建设性破坏。比如文化部门拆除古建筑，改建成村活动中心；水利部门为了所谓的水安全问题用混凝土对原本非常生态的池塘进行改造。

拆除的古建筑废墟上

即将改建成统一的村服务中心和小广场

在建的村水利设施

已建成的村水利设施

事实上，从2003年到2012年中央财政对三农投入来看（近几年可能投入更大），整体年平均增长率达到了21.6%，这么大的财政投入一方面造成了很多浪费，另一方面一个很大的困境是有钱投不下去。其中那些社会组织建设到位的村庄，可能争取到的资金更多、效率更高，这也就是后面会讲到的，在五态之中社态的建设是非常重要的。

2003-2012中央财政历年三农投入

④

重政策供给，轻事后评估

我们出台了很多的政策，也制定了村庄规划和设计导则。“反哺”三农，关注乡村，是好事也是趋势，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无数案例告诉我们，不能“一阵风”也不能“一刀切”。很多时候，根据各个地方的实际情况“切一刀”可能更合适。

乡村建设需要有一个评估和公众监督的机制，这非常重要。

政府出台的相关政策

二

五态融合的乡建机制

1

政策解读

中央到地方的政策内涵

2017年十九大以后出台的《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重点谈到了经济、社会、文化和生态四个方面，对应于我们后面提出的四态。浙江省委省政府在今年上半年也相应出台了《全面实施乡村振兴战略高水平推进农业农村现代化的行动计划（2018-2022年）》，对浙江的乡村振兴战略进行了全面的部署。

浙江的行动计划与国家意见相比，多了一些内容。我们根据国家和浙江两个层面的行动计划和实施意见提出了五态的概念：业态对应产业发展，

形态对应浙江提出的乡建目标，

社态对应村庄治理，

文态对应历史文化传承和保护，

生态对应生态景观。

中央乡村振兴战略任务分解

浙江省委乡村振兴战略任务分解

2

概念原理

五态融合的分析框架

根据“五态”在乡村振兴中不同的地位和作用，我们对“五态”的关系进行了解读：

生态是基底，

文态是基因，

形态是基础，

业态是根本，

社态是关键。

“五态融合”四棱锥模型

社态处在四棱锥模型的关键性枢纽节点上，那些真正可持续发展的乡村一定是社态建设到位的。如果缺乏社态的建设，只是通过自上而下政府包办（绝大多数都是这种类型），或者是市场推动，而乡村自组织的建设和乡村社会资本的积累非常落后，则不利于乡村的可持续发展。

乡村真正的可持续发展要把社态放到非常重要的位置上。2018年我们和浙江省厅一起做了义乌乡村总体规划，有个专题专门研究社态。义乌有许多村庄村两委的能力非常强，党建工作做得非常扎实，村集体非常发达。首先抓社态，然后带动业态，业态发展起来后，村庄物质形态的建设、环境的改善工作也做的非常好。

“五态融合”总体策略

3

案例分析

走向“五态融合”的若干典型

①

富阳——设计改变乡村

文村：形态+业态+社态

文村是王澍先生先把形态做起来，带动了业态的发展，业态的发展又促进了社态的发育。因为旅游发展起来以后，就出现了利益分配问题，促使社会组织建设和社会资本积累要迈出这一步，而前期的建设跟村里几乎没有任何关系。

文村

东梓关村：形态+社态+文态+业态

东梓关村是形态占主导，当时区、镇和村三方联动推动东梓关的建设，在建设过程中村庄社态开始全面介入，形态和社态的发展又带动了古村的保护和旅游业的发展。

东梓关村

望仙村：社态+形态

望仙村的建设无论是规模还是人居环境、老百姓的满意度，都远远超过了文村和东梓关村。从文村到东梓关村再到望仙村，富阳社态建设的能力在一步步提升。

富阳人认为，文村是第一代，东梓关是第二代，望仙是第三代。望仙完全是村里自组织发展，自发的、自下而上推动，乡贤和村两委成立了一个建设小组，所有的工作都在建设小组的统一组织协调下完成。这个村通过社态的建设完成了形态的改造和重塑。

2018年和他们的交流中，我们也引导他们把这种强大的社会组织的建设能力和社会资本转化为业态的发展，转化为村庄的生态保护，这恰恰是这一类村庄下一步应该做的。乡村振兴从完整意义上讲，应该是这五态融合起来，五轮驱动，协同发展。

望仙村

②

义乌——让乡村资源流动起来，社态引领下的乡村振兴之路

义乌的市场经济和资源利用意识非常强，土地资源的流动比例很高，已经达到了80%以上，而且这些乡村地区的土地都得到了很好的利用。

这首先是基于社态的建设，义乌在社态建设上的举措非常多，比如成立了八大国有企业集团，与各个镇联合开发、建设乡村，通过股份制的形式来共享乡村建设的红利。

其次，义乌的村两委党建工作做得非常扎实，宣传部门和组织部门对于村两委的建设——也就是社态的建设起了非常好的宣传和引导作用。

很多传统的做法在这样的地方已经受到了严重的挑战，比如“镇-中心村-一般村”的管制模式和空间利用的习惯性思维，在这些地方都受到极大的挑战。

义乌的七一村是其中一个很小的自然村，他们的社态建设非常到位，村两委的能力很强，也成立了村股份合作制企业。村书记有20多年的工作经验，是全国人大代表，现在是一个网红书记。按照他的说法，他们已经进入共产主义社会，集体经济非常发达，周边几个村庄都想把自己的土地整合进来，一起建设。

浙江义乌乡村建设

前段时间，浙江缙云的十八位乡村干部联名至全国农村干部群众的倡议就是要强化土地集体所有权，创新土地经营持股，这个观点和七一村的村书记完全一致，可见大家在慢慢形成共识。所以在五态中，社态是关键，社态到位了，另外四态自然而然也就到位了。

以上是我的一些粗浅看法，提出来和大家一起交流探讨，谢谢大家！

图文 | 赵天舒、秦楷洲、裴祖璇、邹海燕  整理

编辑 | 孙一休

 END 

学术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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