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老五届 | 吴新明:妻儿突然成黑户,儿子出生罪遭大了

吴新明 李秀英 新三届 2024-04-01



作者简历


吴新明,1965年考入哈军工。先后在国防科技大学和蚌埠坦克学院任教。1989年后致力于军事历史、军事教育研究。先后出版并在各报刊杂志发表纪实文学作品多篇,专著4部《王牌军校哈军工》《王牌军校:高端访谈》《军中名校哈军工》《长河浪花-65571传奇》。


原题 
儿子出生时的坎坷




作者 :吴新明 李秀英

 
今天是我们儿子吴彬50岁的生日,50年来他事业有成,从部队退伍回来在国有大型企业工作,不管怎么说,也是吃“体制”内饭的人,衣食无忧。可是50年前他出生时的情景,历经坎坷至今还历历在目,这是我们永远不能忘怀的刻骨铭心的记忆!
 
1971年11月1日我们的长子吴彬在苏北赣榆县城里呱呱堕地了。此时,文化大革命把国民经济拉到了崩溃的边沿,普通人家的日子家家都过得很艰难。

我爱人李秀英是1966年的高中毕业生,毕业后分配到小学去当老师,工作三年后碰上了“上山下乡”运动,县里规定:凡老三届毕业生一律下放!1971年初已经结婚怀孕的妻子也被强行“下放”到农村。


右1是李秀英高中毕业时与同学在一起


鉴于她是怀孕待产的人,根本不能到农村去,但政策规定人可以不下乡,城镇户口一定要迁走,一天不迁户口一天不得安生,家里天天被敲锣打鼓。

就这样妻子户口被强行迁到了赣榆县宋庄公社刘庄大队。至此,妻子失去了城镇人的口粮和煤炭的供应,这些东西,在当时是拿钱也很难买到的!

没有城镇户口的人住在城里,当时在我们县城里多的是。其人员成分是农家姑娘婚配嫁到城里后,城里不承认她们的“城里人”身份,没有城镇身份的人是不可以吃供应粮和用供应煤的。

女人不被承认就罢了,谁让你“攀高枝”没经批准嫁到城镇的呢。可是生了孩子也不承认其合法身份,注册不上有含金量的城镇户口,这些人被老百姓虐称为黑户。我没有娶农村姑娘,也莫名其妙也闹上了两个黑户的待遇。

1970年我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三线”工厂,在江西省九江彭泽县的一个山沟里准备新建的一个登陆舰工厂,远离了家乡。全家的经济来源就靠我的43.5元工资维持,妻子老师的身份被学校除名了。夫妻两地分居,每月还要拿出5元钱赡养父母,日子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国家供应的计划内粮食一斤大米才一毛四分钱、一斤面粉一毛六分钱,可是,黑户们没有这个待遇。米和面要花3倍以上的价格在黑市上去买。偏偏在这个困难的时刻,家里要添丁进口了,虽然困难但大家都很高兴,儿子出生后第4天我们就带着孩子高高兴兴出院回家了。

回家后不久,妻子告诉我说儿子不大爱吃奶,抱起来吃奶时表现出有刺痛感的哭闹。过了一天,细心的妻子在换尿布时发现孩子的屁股右边红了一块,两天后红的地方越来越硬,没办法在出院后第三天又去了医院。

外科大夫一检查,吩咐立即住院,诊断说是孩子患了“蜂窝组织炎”。什么是蜂窝组织炎,我们一概不懂。住院第二天孩子就进行了手术,医生对着儿子的半边屁股划了一刀,放出了许多脓血。按照常规放出脓血病就好了呗,可是祸不单行,第二天孩子就发起高烧来。

化验后,医生很严肃地告诉我,说这孩子感染了败血病,这可是晴天霹雳!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是很凶险的。”妻子听了,急得直哭。不管怎么说,有一线希望我们决不放弃治疗。两天抗生素点滴下去,孩子的体温奇迹般下降了,闯过了一关。我们高兴得直向主治医生道谢。

就在我们为孩子恢复健康而欣喜时,细心的护士在例行检查时发现孩子的体温不断下降,她报告了医生,医生马上赶来,又一次测量体温,完了之后,把我叫到外面,正式通知:“孩子病危了!”

我很不理解,沉住气询问医生,怎么体温降下来,不发烧了倒是病危了?主治医生很耐心地向我解释:体温下降到低于人体常温(已经达到34度了),这反映出患儿已经失去抵抗力了。一席话把病危点透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们的心就像儿童乐园里的过山车一样,一会儿刚升到巅峰,一会儿忽地一下又掉到谷底,整个人简直就要崩溃了!

好在主治汪医生是一位哈尔滨医科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经验丰富且学识很高,医德也很高尚。知道我是哈军工的毕业生,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毕竟是一个城市走出来的“老乡”,他安慰我说:“我们尽量努力吧,或许有希望!”这句话像黑暗中透出的一道亮光,给我们带来了丝丝温暖,心里有了点点暖意。

在住院的时间里,孩子得到了医生和护士的精心治疗和护理,除了用药,主管的胡护士长是位年龄比较大的老护士,大约有35岁了,是一位护理经验很丰富的老护士,后来才知道,她竟然不是一般护士,其丈夫是我们赣榆县一位副县长。可是,从她身上看不出一点官太太的傲气!她吩咐孩子妈紧紧地把儿子搂在怀里给孩子增温,也许是母亲的体温给儿子以特别的正能量,也许是儿子大概能体会到母亲的关爱和难舍难分,体温竟慢慢地回升,儿子终于又一次逃出了死神的魔爪,21天后,儿子健康地出院了。
 

孩子不到一岁时,1972年初母子的合影


21天的光阴在人的一生里应该是短暂的,但这21天对我们夫妻来讲简直是度日如年!一方面孩子的病情折磨着我们的心,更难过的是经济的困难,43.5元钱工资,没有任何积蓄的经济,怎么能应付得了如此局面?我们双方的父母都无能为力帮助我们,只有我有公职的二叔能尽微薄之力拉我一把。

记得苏北的11月中旬,天已经很冷了,我依然穿着单衣,随身的衣服都在工作单位江西九江,妻子怕我冻坏了,用给人家织毛衣剩下的毛线头给我织了一件毛背心,由于是线头编制而成的,颜色形形色色、五颜六色穿起来简直就是一个斑马服。为了御寒,我顾不了这些!每天早晚冒着凛冽的寒风,往来在县医院和家庭之间时冻得我直哆嗦。

孩子还没有出院,工厂就催我该归队了,没有办法,我忍痛告别了她们母子,踏上了回九江的旅途。临行没有盘缠,厚着脸皮跟二叔伸手,二叔也没有积蓄,跟别人借了15元钱给我。

那时连云港到九江的路必须水陆兼进,从连云港出发坐火车到南京浦口,由南京浦口乘“东方红”江轮到九江,再换小轮船到彭泽,路费满打满算全程要12元。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

船行到安徽省望江县境内华阳码头,这是“东方红”大轮船可以停靠的港口。据说,华阳虽小但因为有一个大型的劳改农场,所以破例在此弹丸小镇设起了一个大轮停靠码头。天刮起大风,在江面上掀起了一米高的大浪,打得小船都躲进了港口避风。那时,轮船的设备很差,扛风浪能力极差,轮船也不敢继续航行,躲进华阳港避风。

船安全了,可急坏了我,眼看着就要到彭泽了,只有60里地,竟然“凉”在这里避风了。关键是我囊中羞涩,只剩下3元钱哪!维持一天还可以,如果两天、三天,怎么办,我有可能在此地沦落为乞丐!船何时起航渺无信息,我的心急得像一团火。不管怎样,我必须走,决不能被困在这个船上。

第二天风稍微小了一点,船何时起锚,还是杳无音信。我顾不了危险,花5毛钱雇了一条小舢板,渔民冒着风浪在华阳港横渡了长江天险。

记得1949年解放军渡江战役时,陈赓、谢富治二野4兵团也是从这里横渡长江,一举突破蒋介石的长江防线的西线。今天,弟子不肖在这里给首长丢人了!

过完江,到了江南,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像一块沉石落地,从这里步行到彭泽县要穿过马垱要塞就到家了。沿途,我无心考察马垱的险情,因为,马垱之所以称为要塞,这里江中水文地理特别复杂,江两岸有陡峭的山峰,山上设有炮台,是武汉的天然门户,日本鬼子进攻武汉时就是在此地遇到水路受阻,被国民党炮兵击沉了几艘军舰,于是改为陆上侧翼攻击炮台,终于突破了马垱要塞。

沿长江南岸西行60华里,一路上我只啃了一个馒头,终于在天黑前到达了彭泽435厂,饥困交加,我一头栽到了床上直到第二天天明。
  
到现在为止,我们都记得主治医生叫汪明远,主管护士长胡广兰。他们是我们永远忘不了的孩子的救命恩人!非常遗憾的是,汪医生和胡护士都先后调离赣榆,失联了。据说胡护士在南京但得了老年痴呆。愿他们健康、长寿!
 
在赣榆县医院工作的医生崔维军先生来信说,吴新明同学:你所打听的护士名叫胡广兰,其丈夫1983年左右是我县副县长,名叫徐洪道。我县在1963年以前没有水稻,徐是南方人,据说他认为赣榆这地方应该能种水稻,于是在60年代从家乡带来水稻种子并在我县试验成功,恰好当时石梁河水库于1962年建成,1963年我县开始大面积种植水稻。徐已去世,胡广兰目前在南京其儿子家,听说现患有老年痴呆症。还有那个汪医生叫汪明元,约于上世纪90年代左右调回老家,可能是上海某地方。看来这两人你都难见到了。

看完了这封同学的回信,我既高兴又遗憾,高兴的是两位恩人终于有了下落,遗憾的是我很难当面向他们致谢了。
 

2016.5.20初稿

2021-11-1定稿


吴新明专列

吴新明:哈军工同学,
们这一代的生不逢时
从哈军工到彭泽的芦蓆棚厂
  
文图由作者提供本号分享
给老编续杯咖啡
就摁下打赏二维码吧

老五届之窗

刘小沁:哈军工往事,

那些“离经叛道”的镜头

 刘小沁:从“红色格格”

到“两块钱社会活动家”

何晓星:哈军工毕业后,
我当了11年农民
卢作孚孙女卢晓蓉:
我与江姐之子彭云同窗六载
黄肇炎:被炸死的大学生,
竟是毛泽东老师徐特立外甥
黄肇炎:三线国防厂伙食没油水
最多一顿吃过一斤二两饭
黄肇炎:我亲见的"一打三反"运动
黄肇炎:军工厂的“革命化”春节,
游街逼死一个小脚老太

章华荣:为共和国这一代大学生立传
陈剑:国之骄子老五届
吴定斌:部队农场再教育,
被连长训斥“鸟兵烂屎兵”
张华磊:无线电系毕业到工厂当电工
张铁壁:北大"回炉班"与653分校
刘金霞:致我亲爱的老五届同胞
张宝林:6377部队学生营集体追忆
韦兰忠:大学毕业先去农场插田
李秉铎:川大学生赴京大串连纪事
唐延秋:我成了拿"高薪"的赤脚医生
敖艾莉:一个女生的徒步“大串联”
韩兆琪:大学文工团的载歌载舞
周永威:军垦农场再教育纪实
刘金霞:北大荒军垦农场生子记
白庆泰:把大学生分配去收破烂
白庆泰:军垦农场"再教育"的大学生
卢达甫:大学毕业分配决定终身命运
李秉铎:说起大学分配人人一肚子苦水
敖艾莉:1967年“五·一九”惊魂
李维治:我在大学的冤案
朱顺泉:阔别37载,调回上海老家
苏兆瑞:难忘当年大学录取通知书 
苏兆瑞:文革中大学男生女生那些事儿
苏兆瑞:"老五届"大学生的毕业分配
苏兆瑞:我的海陆联运北上求学之路
苏兆瑞:文革中的"复课闹革命"
苏兆瑞:难忘1967年冬夜大出血
敖艾莉:革命时代的女大学生剪影
李秉铎:县中学往事
 李秉铎: 在那个风雨如晦的日子里
李秉铎:说说印江打米厂的那些事
潘松庆:武汉文革拾忆
邵学新:武汉"八 一"渡江惨案
郑克中:北大“文革”二三事
陆伟国:四位同班同学的文革遭遇
陆伟国 :我见证的人大血腥武斗
李豫生: 我与 "人民大学七同学一封信"
许景禹:我要回母校向老师当面道歉
任正非:华为成功与我不自私有关系
蔡绍佩:我参与研发的新药终于上市
蔡绍佩:品味初到新大陆的甜酸苦辣
李世华:我的大学,饿的滋味
刘金霞:关质琦,我永远怀念的同桌
高晋占:为一副护膝深山夜行五十里
高晋占:没爹没娘偏逢大饥荒岁月
高晋占:高考前百年一遇的山洪暴发
高晋占:寒假时回家过年的辛酸记忆
陆伟国:我的初恋
王学泰:文革监狱里认识的干部子弟
王友琴:未曾命名的湖和未曾面对历史
陶铸之女陶斯亮:百折不回的无悔人生
周永威:我见证了武汉七二〇事件
周永威:悬崖边边上的师生之恋
周永威: 我的"武斗",毛骨悚然的游戏
周永威:运动伊始我呛了一口水
周永威:我进了毛泽东思想学习班
周永威:1973年往事

张华磊:闯荡新大陆的“大龄青年”
吴珂:恋爱双方赠言,
女生叮嘱不许犯生活错误
卢达甫:困顿中遇见的笑容


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长摁二维码  
加盟新三届2
我们不想与你失联
备份新三界
余轩编辑、子夜审校
公 号 征 稿主题包括但不限于童年回忆  文革  上山当兵月  青工光阴  高考校园  浪漫  菁英职业  学术  家国……40后、50后、60后的光阴故事这一代人的苦难辉煌与现实关怀都是新三届公号期待分享的主题来稿请附作者简历并数幅老照片投稿邮箱:1976365155@qq.com
继续滑动看下一个
向上滑动看下一个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