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丨乔远生："书法爱好"换来了"贸易经济"

Original 2017-12-22 乔远生 新三届

老编的话：今年是恢复高考40周年。新三届大学生即77、78、79级通常被视为一个群体，聚集了“文革”十年被耽误的人才。新三届以平均6％的超低录取率，成为中国当代史上难以复制的一代。

他们有怎样的高考故事？他们的校园生活如何度过？本号特辟“卌年”和“校园”专题，征集新三届学子记录高考历程和大学生涯的文图稿件，共同分享新三届人永志不忘的那一段如歌岁月。

作者简介

本文作者

乔远生，1956年12月出生，山西人，1977年本科就读于山西财经大学（原山西财经学院），1984年在东北财经大学上研究生，1986年获经济学硕士。1986 年在山西财经大学工商管理学院任教。1992年3月下海加盟深圳万科，任下属国际服务企业公司策划总监和创意总监。1998年任润迅集团总经理助理。2004 年创办毕越企业管理咨询公司至今。

1977年年底恢复高考，我获得初选资格在填写《山西省高等学校招考学生登记表（文科）》的时候，其中有一栏是“有何爱好和特长”，我毫不犹豫地就填上了：“有书法和文艺爱好”。在报考学校及专业的四个栏目中，前三个我分别填写了山西财经学院贸易经济专业、山西大学和山西师范汉语言专业，最后一栏是“服从分配”。

不知道自己考了多少分，就想只要能离开农村去上学，无论上什么学校都可以，既没有想过报考外地学校，对什么是重点大学也没有概念，在山西就报考本地的学校。为什么要把山西财经学院作为报考第一志愿？理由就是不想当老师。

填报志愿的时候，我专门请教了我的高中物理老师，他是从山西大学毕业的。我就问他：“在山西上大学，报什么学校出来不要当老师？”他说：“财经学院。”于是，我就把山西财经学院作为了首选，而在专业选择方面，我对财金、会计、统计和贸易四个专业根本没有概念，感觉会计是学打算盘，财金和统计不知所云，贸易专业和当时热门的外贸有点沾边，就选择了贸易经济。

很幸运，一切如愿以偿。入校后，到了77 贸易系班里同学们谈到为何选择了这个专业的时候，大部分同学都是和我有相同的想法。都是因为这个“贸易”和那个“外贸”的丰富联想，结果让大家上了一条船。2017年中秋节同学在北京聚会，原来班里的书记包克辛同学说，班主任安老师曾经告诉他，我们77 贸易班是当年山西文科考生中分数最高的。为什么？就是因为大家都把此“贸”当做彼“贸”，结果，就让我们一帮“傻贸”聚集在了一个班。

一直到毕业很多年，我都不知道自己的高考成绩，也不清楚我的第一自愿为何如此顺利地就实现了。2002年10月国庆节，我们山西财院77届贸易经济系同学毕业20周年在母校聚会时，班主任安秀芳老师在会上发言提到，我们这一班是她从教以来接触到的最优秀的一批学生。回忆起招生，她为何从那么多报考的考生中选择了我们，其中讲到我时，她说，正是因为看到我“有书法和文艺爱好”才吸引了她，把我从众多报考贸易经济热门专业的考生中挑选了出来。

哦，原来如此！未曾想到，从少年开始对书法产生的兴趣爱好和坚持，对我人生道路的一次选择产生了关键作用，让我报考的大学第一志愿得到了实现。

虽然上小学我上过写毛笔字的课，但真正喜欢上书法是从初中开始的。1970年初中的一个暑假，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本钢笔行书书法字帖，一个假期我都在模仿练习上面的字，过去一直写正楷字，突然感觉到写行书很酷。另外一位影响我喜欢上书法的是我初中的数学张铎老师，他每天都在教研室办公室练毛笔字，给我们上课时写的一手非常漂亮的板书。“原来毛笔字可以写得这么好看”。可能是到了初中智力发育的关系，加之我从小喜欢写字，朦朦胧胧开始感受到了书法具有的美感，并对我产生了一种吸引力。

没有老师教，都是自己照着字帖临摹，家里没有练字的桌子，我就把菜板架起来在上面写，夏天家里闷热挥汗如雨，照练不误。上课期间，除了模仿数学张老师的字，我还喜欢上音乐课老师给我们在黑板上写的字，我还清晰地记着音乐老师当时写的“声”的繁体字非常优美，至今我还能模仿的写出来。当然，我也有“走火着魔”的时候，自己创造了用一笔就把我的姓“乔”字写就的创意，但不幸被张铎老师在课堂上点名批评，说我是“摧残中国文字”。从此之后，我不敢在写字上“另辟蹊径”了。

从初中开始喜欢上写毛笔字之后，每年过年我们家的春联就都由我来包揽了。写春联是一件极为隆重和开心的事，早早把墨汁磨好，把买来红纸裁开，把要写的对联内容准备好，一气呵成就把所有要贴的对联都写完了。父母很开心，因为他们不用再花钱或求人去写了，我成了家里写毛笔字的“大拿”。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我大学毕业之后。

1972年考入高中后，我的语文老师刘安远，武汉大学中文系毕业，才华横溢，不仅课讲得精彩动人，而且板书极为赏心悦目，尤其擅长用毛笔书写毛泽东的《沁园春·雪》一词，字体龙飞凤舞，潇洒飘逸，几乎学校每个老师家的客厅里都挂他给书写的横幅，让我羡慕不已。课后，我和另外一位喜欢画画和写字的同学孙海青经常向刘老师请教书法，共同“承包”了班里的每期黑板报，他画画，我写字。那时候，我们俩的梦想都是搞艺术，高中毕业几年之后，孙海青考入大学从事艺术设计专业，现在功成名就，成为山西省画院的副院长，而我却考入财经学院，从事了和艺术风马牛不相及的经济管理专业。

我插队落户在农村当民办教师期间，练习毛笔字成了陪伴我度过那段蹉跎岁月唯一的兴趣爱好。每天晚上，点着煤油在报纸上临帖练习书法，练写字完后，两个鼻孔下面都是煤油灯熏的黑色痕迹。在我的影响下，学校的老师们都开始练习毛笔字了，因此还引发了一场冤假错案。在我考入大学不久，有一天早上，一位姓智的女老师在办公室在报纸上练完毛笔字后，就将报纸随手扔在了桌子上，不料，被一位学生看到后，就被上交到了村大队。为什么？原来这张写有毛笔字的报纸，如果竖着读的话，那位女老师写着的字就组成了一句反动的话。在那个年代里，特别是在农村，这是一件非常严重的政治事件，果然，女老师很快就被抓了起来坐了牢。当初，我在大学听说这件事之后，都有 37 47609 37 17969 0 0 7170 0 0:00:06 0:00:02 0:00:04 7173种愧疚感，心想，如果不是受我写毛笔字的影响，人家怎么会入狱呢？欣慰的是，这起冤案很快就被推翻了，智老师也继续回到学校任教。不知道她现在还练不练毛笔字。

插队第一年在农村过春节，老乡们知道了我会写毛笔字，几乎全村的人都请我给他们家写对联，从大门口、厕所到猪圈，凡是能贴春联的地方都要写，因为每家都要写很多幅，这样请我写对联的老乡因为人多甚至还要排队，结果从早写到晚，比到地里干活还累。村里领导知道了我字写得好，把村里所有墙上的大标语美术字都交给我来“主笔”，有些大字，我要先用一根竹竿将板刷绑在上面，将字的轮廓勾勒出来，然后，就由其他人用板刷沾上白石灰或红颜料将字填满。“农业学大寨”、“抓革命、促生产”等大街小巷看到的标语都是我的“杰作”。

因为写字好，受到村里老百姓尊重，有一种很强的成就感，感觉我练毛笔字的爱好终于有了用场，也更激发了我学习书法的兴趣。在农村插队期间，为了进一步提高书法水平，我设法买了各种能买到的书法字帖，记得印象最深刻的、对我行书产生最大影响的就是上海当代书法艺术家任政。他的那种典雅秀美、风神洒落的行书书法艺术，让我极为痴迷。现在我们每个人电脑中的“华文行楷”就出自于任政先生的手笔。

有一次，得知中国军事博物馆著名书法家李铎要在电视上讲授书法，可是我在的村子没有电视机，于是我走了很远到经纬厂去观看了他的书法表演。可能是李铎大师的书法表演太具有感染力了，回到插队的村子第二天，我就迫不及待地给李铎写了一封讨教书法艺术的信寄到了北京军事博物馆，开始，并没有寄希望他能给我回信，没想到不久，他就把一封鼓励我学习书法的书信，连同一幅写有陈毅诗词、盖有他印章的书法作品寄到了我手中。整整四十年过去了，他送我的那幅作品还保存至今。

作为十年文化大革命后考入大学的第一批学生,在那个要把被‘四人帮’耽误的青春夺回来和为中华崛起而学习的时代感召下,大家学习都非常刻苦,我的年龄夹在社会阅历丰富、学习功底深厚的“老三届”和聪明年轻的应届高中毕业生之间,更不是不敢怠慢。通常教室关灯之后我还要在路灯下加紧学习，可是非常喜欢的书法还练不练？一时间让我感觉两难取舍。

1978年我们入学不久，学校举行第一届书法绘画大赛，抱着试试的心态，我分别提交了行书和隶书各一幅书法作品。因为77、78级学生中藏龙卧虎，有一大批在入学前就已经是当地优秀的书法和绘画爱好者。在我们那届书画大赛中，其中就有一位低一届的贸易经济系78级的一位从兰州来的马千云同学，他的书法已经达到专业级水准，毕业后成为国内知名的穆斯林书法家。面临这么多的书法高手，不知道我的作品能否在比赛中获奖。

书法获奖者留影，左1作者

经过学校邀请的省级书画专家评审，我的行书作品最终获得了一等奖，这也是我练习书法以来获得的第一个大奖。大学期间，每天中午吃完饭之后，同学们都回到宿舍午休，我就到教室开始半个小时的书法练习。大学四年，几乎每天中午的练字成为我雷打不动的规定动作。以至于后来留校中的同班同学，还把我四年如一日持之以恒练字的故事当作教育学生努力学习的案例来讲。练字还成了别人学习的榜样，这还真是我想不到的收获。

隶书，是我在大学期间主攻的字体，从早期主要临摹东汉著名汉碑《史晨前碑》、《史晨后碑》，到后来开始练习东汉晚期较为成熟的碑刻隶书《张迁碑》、《乙瑛碑》，临近毕业我又喜欢上了摩崖书法石刻《石门颂》。天道酬勤，大学连续四年的书画全校大奖赛，我的书法作品在每年一次高手如林的比赛中都能获得一等奖。

在山西省大学生书法比赛中，我的一幅书法作品获得了奖项，还被选登载到了《山西青年》杂志中。杂志刊登发布后，还陆续收到全国各地一些喜欢书法艺术的青年人的来信，向我讨教如何练习书法的问题。从几年前还在乡下的煤油灯下摸索苦练书法的知青，到后来成为被人讨教的对象，书法带给我的成就感和欣喜自不言说。

1980年山西财经学院书法绘画大赛获奖人员和部分学生会干部与校宣传部老师合影，左3手捧奖状的为作者

书法家的梦想没有实现，但是，我对书法艺术的喜好和追求始终未停止。这么多年，在游历名山大川、观赏古迹文物和各种书画展览中，所见的每一副牌匾、每一对楹联、每一块碑石、每一处石刻和每一幅书法作品，都会唤起我内心世界与书法艺术的心灵对话。

书法陪伴我度过了无忧无虑的少年和艰苦的知青岁月，这个“爱好”还让我成为“贸易经济”专业的幸运儿，成就了我后来的事业。

作者书法作品

文图由作者提供本号推送，特此鸣谢

卌年：恢复高考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