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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惕“不反思的恶” | 撒旦的战争从未结束

槛外记 2023-11-30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先知书店店长荐书 Author 先知书店


作为名字,奥斯维辛从未被遗忘;之于意义,奥斯维辛却在不断被消解。

曾经,提起奥斯维辛,绝大多数人脑海中,仅仅是座曾屠戮400万犹太人的死亡工厂;而在今天,它更因太过惊恐等理由常被列入讨论的黑名单。

然而,奥斯维辛不仅需要被反思,甚至相比其他“历史节点”更值得被反思,因为它是文明社会体内生长的黑暗面的集合体。

奥斯维辛之后,人类所有灾难,都不过是上述文明黑暗面在不同维度的重新组合或改头换面——即便二战结束后,很多国家依然在经历自身的“奥斯维辛灾难”。人类“从未真正走出奥斯维辛”。

为此,我们亟需一场对“奥斯维辛”的反思。而要真正做到反思“奥斯维辛”,则必须跨越“真相、教训、人性”三个层次。


▌反思奥斯维辛的第一个层次——还原真相

索尔仁尼琴曾说, 一句真话的分量,比整个世界都重。我们对奥斯维辛的反思,第一步也离不开“它揭示的真相”。然而,即便在奥斯维辛亲历者眼中,对“真相的认知”也难逃三类偏见:

用拒绝回忆的方式忘记真相:奥斯维辛后,如果写诗是野蛮的,忘记就是更大的背叛。然而,很多幸存者却拒绝回忆这段真相,甚至自动屏蔽、删除这段记忆。

用复仇的行为扭曲真相:基于对正义的呼求,一些幸存者走向了遗忘的反面。他们无休止地斥责、渲染奥斯维辛的惨痛,并将对奥斯维辛的仇恨升华为对德国、甚至当下每个德国人的仇恨。

以宗教的名义消解真相:极少数幸存者,对奥斯维辛“既不报复、也不遗忘”。在他们看来,奥斯维辛“不需要真相”,因为它只是上帝用来拣选他们的“载体”,来生通往天堂的“赎罪卷”。

然而,真相之所以重要,不仅因为“奥斯维辛”代表了人们对正义的呼求、对知识的渴慕、对“重返地狱”的警惕,还因为受难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人们受难的事实被彻底抹消,而奥斯维辛绝不该被遗忘,被转移、被“美化其合理性”。

遗憾的是,能在“奥斯维辛”中幸存已经是个奇迹。而幸存者之中,再能超越“认知偏见”的人更屈指可数,普利莫·莱维正是其中至为重要的一个。


● 经历奥斯维辛的炼狱后,莱维决心以毕生记录、还原“奥斯维辛的真相”:

莱维既是“奥斯维辛第174517号囚犯”,又可以被称为“奥斯维辛第1号记录者”。他曾自叙,早在置身“充满刺骨的寒冷和警惕的眼睛”的集中营内,他就险些冒死将其记录下来。

记忆强烈地烙在莱维心底。走出奥斯维辛,回到德国后,莱维写下了亲历奥斯维辛的《这是不是个人》。然而,与一般的回忆录最大的不同是,这部作品并没有“歇斯底里的控诉、报仇的渴望”,有的只是“最不惊扰、最不伤害、也最不追究责任式”的冷静。

然而,这种冷静,并不代表莱维看淡了“奥斯维辛的经历”,反而代表了“被迫害的极致”。在莱维看来,正因为事实太过可怖,所以容不得半点“情绪上的修饰、记忆上的造假”、而最有利的回应,恰恰是“最大限度地还原真相”:

真相战胜了情绪——莱维曾饱受创伤,但他不仅拒绝滥用“受害者的道德光环”,更拒绝被情感俘获落入思维的陷阱、尤其是刻意丑化敌人的诱惑。

真相战胜了“复仇的渴望”——莱维深知,复仇不仅会滋生更多罪恶,还会让真正的事实变得“难以被审视”。在他的笔下,很少追求“大意义”“超越”等修辞,因为它们会矮化思想、污染语言。

真相战胜了“人与时间共同的局限性”——莱维认为,任何一个证据都有其局限性。为了最大限度避免“记忆的失真”及“主观性”,莱维才在多年后竭尽所能、整理、收集了一份跨度为41年的“不同奥斯维辛幸存者”的证词,将其命名为——《这就是奥斯维辛:1945—1986年的证据》

▲奥斯维辛集中营大门,标语写着:“努力工作会许你自由”


▌反思奥斯维辛的第二个层次——反观制度之恶、现代性背后的“撒旦”

对奥斯维辛,极精准的评价是“现代罪恶的耻辱柱”。然而,这一形象的概念,往往掩盖了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应该是谁?最主流的,是下面两个答案:

· “希特勒”和他的追随者,包括“平庸之恶”的德国人。

· 坏的制度。包括法西斯主义制度,甚至是“现代文明蕴含的罪恶因子”。比如,鲁本斯坦与 J·罗斯曾在《通往奥斯维辛之路》中所说:“现代文明的物质和精神产物,包括了死亡集中营。”

一般来说,绝大多数人都是第一种观点的拥趸,而崇尚深度思考、或喜欢探究问题的学者,往往更认可第二种观点。市面上,反思奥斯维辛最深刻的社科作品亦不鲜见———最广受赞誉的包括汉娜·阿伦特的《极权主义的起源》、鲍曼的《现代性与大屠杀》、劳伦斯·里斯《奥斯维辛 ,一部历史》等。然而,即便在群星璀璨的思想领域,莱维依然是至为独特的一个。



● “反思奥斯维辛第一人”:深刻思想 + 纵观视角 + 文学笔法

莱维的独特,不止因为他是奥斯维辛的亲历者,更源自他的深刻:

莱维并不认为批判希特勒和德国人就是“肤浅的”。在《休战》中,他强调希特勒的执迷、仇恨、对暴力的鼓吹、在失意中激起的无限回声的成就感,确实让他自诩“尼采预言的英雄”,并犯下滔天恶行;而绝大多数“闭紧了嘴巴,眼睛和耳朵”,借此为自己营造“无思幻觉”的德国人也是罪行无可指摘的帮凶。然而,“这只能解释质,却不能解释量”。因为极权主义带来的国家恐怖主义和纳粹机构的高效率,才让一切成为可能。

他还超越了对极权主义本身的探讨,回归了马克斯·韦伯忧虑的现代性这一“原问题”,并对“极权主义的普遍性与欺骗性”有着最深刻的警醒:

在《这是不是个人》中,莱维曾感叹,“当奥斯维辛将技术智慧、狂热、和残忍如此明确地结合起来,在肉身毁灭之前,已经快速高效地摧毁了人的精神与尊严”。

对奥斯维辛之于现实的关系,他提到:“必须警惕一种新的法西斯主义,拖曳它那偏狭、凌辱而奴役的足迹,可能诞生于我们的国家之外,为自己改了个新名字,踮起脚尖,悄悄溜进国门。”(引自《休战》)

这些洞见,阿伦特、鲍曼等思想家亦有揭示,但奥斯维辛对他们而言,更像“某个典型素材”。而让奥斯维辛真正成为罪恶的代名词,并愿意倾尽毕生之力进行反思、并在深知思想类著作难以写尽奥斯维辛的丰富性、故事性、多样性后,决心以小说、诗歌、访谈录、历史笔记、杂文等“文学纵观视角”持续书写奥斯维辛的,唯有莱维。

奥斯维辛迫害了莱维,但同样“成就了莱维”——如果没有“奥斯维辛”,莱维博物学家般的好奇心、历史学家的严谨、观察学者般的细致、文学家的天分、以及思想家的洞察等特征“极可能被隐没”。然而,经历奥斯维辛后,这些却都在他的作品中得到“超越性地展现”——他本人甚至因此被誉为“意大利国宝级作家”“反思奥斯维辛第一人”。

比如,我们都知道,极权主义会将人异化为一个“没有情绪波动的动物”。

但莱维笔下,这种异化有了具体的“细节和相貌”:

在《这是不是人》中,他写道:

“一个士兵完全不带愤怒殴打一个人”,“你怎么可能想象一个人完全不带情绪去殴打他人?”

在《不定的时刻:莱维诗选》中,他又写道:

想想这是不是一个男人
在泥泞中劳役
不知安宁为何物
为半块面包而争斗
死于一个“是”或“否”......

阿伦特曾将极权主义拆解为“ 强人政治、平庸之恶、单一意识形态、国家掌握真理、传媒控制、警察治国”等核心要素,但在莱维笔下,这些曾经被解构的特征再次被整合,并被“轻描淡写”地编织到一个个可怖的细节中。

在自传《元素周期表》中,他提到一个“幸存后的细节”:

“当他幸运地被选中在集中营的橡胶实验室担任化学家时,实验室负责人抬起眼睛看他的牺牲品。那种目光并非人与人之间的目光,倒像是人隔着鱼缸的玻璃壁看鱼的目光。”

莱维说:“要是我能解释那种目光的本质所在,我也就能解释德意志第三帝国的疯狂。”

......

诺贝尔和平奖得主埃利·威塞尔曾说:“只有经历过奥斯维辛的人才知道奥斯维辛(极权主义)是什么,其他人永远不会知道”,但阅读莱维的作品,不仅可以让我们知道当年的奥斯维辛,还可以沿着莱维的反思,知道人类未来可能还要遭遇的悲剧。

▲ 莱维与他已出版的著作


▌反思奥斯维辛的第三个层次——罪感文化与灵魂深处的自省

英国诗人阿尔弗雷德·丁尼生曾认为,自重、自觉、自制三者可引向生命的崇高境域。然而,做到这三者离不开一个前提,就是反思自己。然而,反思自己却极其艰难,因为面临三大瓶颈:

· 首先,是“制度的瓶颈”:在极权社会中,反思往往意味着反抗,而反抗又常常伴随致命风险,这正是很多纳粹“宁愿杀人,也不愿把枪口抬高一厘米”的重要理由。

· 其次,是“人性的瓶颈”: 人性本能趋向“逃避、遮掩、推诿”——好比很多幸存者反思奥斯维辛,更多是控诉,以及对罪魁祸首希特勒的谴责,而谈及自己,只是无辜的受害者。

· 最后,是“现代文明的瓶颈”:东西方文明间存在着“耻感文化”与“罪感文化”的差异。西方新教伦理中,信徒与上帝是一对一的关系,信徒犯错后,内心时刻受到上帝的“罪恶感”之折磨;而东亚儒家文明中,道德至高点是“三纲五常”,人犯错后,首先在意的是社会评价,若没有外界的“评价与反应”,便可相对免去耻辱责难。

不过,自现代社会“信仰式微”后,无论是西方的罪感文化,还是东方的耻感文化,都在退潮。尤其当缺少“罪感文化土壤”的东方社会面临“消费主义、精致的利己主义”等诱惑后,反思自己不仅更艰难,更会被视为大多数人眼中的“病人”。

然而,反思自己不仅是良知的警戒线,更是社会前行的动力。因为如果整个社会有罪,这个罪是在每个人身上,而不只在谴责的那些人的身上。如果人们只是苛责他人而拒绝反观、改变自己,社会终会因沦为一场“所有人指责所有人”的战争而崩溃。反之,假如社会出现病状,“最无辜的人”都能反省自己,又怎么可能从病症演变为一次次的“奥斯维辛”?


·以数十部作品还原、反思“奥斯维辛”后,莱维最终选择了自杀

作为一名“奥斯维辛幸存者”,莱维本可顶着“受害者的光环”过完余生,甚至成为一名“对奥斯维辛的宽恕者”都会被异常尊重。然而,他却选择成为一名“灵魂上的反思者”。

他坚信自己是“无辜的”,却为自己幸存下来而得到羞愧与罪恶。这种罪恶与“原罪”无关,而是莱维对“人类不可知的邪恶的羞愧”——获救后,他曾数次想过自杀,然而,正是这种“今天早濒临灭绝的羞愧感”让他克服了这种渴望:

在《这就是奥斯维辛》中,它写道:放逐的经历刺刻在我身上,但并没有泯灭我活下去的意愿,因为他赋予我的生命一种目标,就是得带着证据出去,为了使类似的事情永远不再发生。


这种不断见证的“义务”,让他将有关奥斯维辛、有关极权主义的著作一部一部展示给世人,希望无数人“亲眼看到强权主义背后的地狱”、反思躲在奥斯维辛背后的”6个撒旦”,避免重蹈覆辙。

40年后,当物证被销毁、记忆已模糊,但“奥斯维辛”的征兆却屡屡出现时,莱维再次通过《被淹没与被拯救的》一书记忆和见证历史。这部作品是他40年苦难经历的总结,一部有关奥斯维辛最沉痛而深刻的“沉思录”,也是他人生最后一部作品。

莱维最终没有走出这种刻在石头上的“罪恶感”。1987年,莱维在公寓中自杀,奥斯维辛迫害了他,“成就”了他,也结束了他的生命。


因此,如果说莱维值得“致敬与怀念”,我们更应该铭记的,是他留给我们的最大遗产:

警惕“不反思的恶”——与生活的战争、与罪恶的战争、与自我的战争,甚至与撒旦的战争从未结束,有的只是暂时“休战”。撒旦被击败了,但远未被消灭;撒旦睡去,但还会再醒来。而与撒旦的“休战”,正在让人扼杀良知、滋长仇恨、背弃信仰。

为此,我们诚挚推荐《莱维作品集》,莱维最广为人知的作品是《被淹没与被拯救的》,因种种原因,该书甚至被炒到2000元。然而,我们不能因此忽视莱维的其他作品,因为一部“生命的沉思录”既远远不能代表莱维,更无法代表他凝结了毕生心血、以不同写法、视角、形式对奥斯维辛这一“强权地狱”的控诉;对文明背后的撒旦的警醒;以及更重要的对灾难背后最深层的“罪感文化、灵魂自我”的深切反思。

当然,“奥斯维辛”也绝不只在战争等极端状态下出现,真正的奥斯维辛常以某种高尚的名义,从“极端状态”升级为“生活常态”,以至有人说,历史上奥斯维辛的灾难,正在以“电子镣铐”的方式重现,这也是今天必须重视、重读莱维的重要原因。

莱维作品堪称经典,却只是散见于网络,不成体系。先知书店经多方争取,特别复活了这套中文简体世界迄今最全的《莱维作品集》(共13册),现为最后库存,数量有限,长按下图,识别图中的二维码,即可一键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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