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诗百年》 ‖ 娜仁琪琪格
娜仁琪琪格，女，诗人、编辑，蒙古族，辽宁朝阳人，现居北京。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任《中国校园文学》杂志社执行主编，《诗刊》编辑。现为大型女性诗歌丛刊《诗歌风赏》主编。作品见《人民文学》、《诗刊》、《诗歌月刊》、《星星》、《诗选刊》、《民族文学》等多种选本。诗集《在时光的鳞片上》入选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2010年卷。参加诗刊社第22届“青春诗会”。
娜仁琪琪格的诗
◎弥漫
那是一座温暖的城
我的意识还在那里 我需要时间将它唤回
我需要缓慢 聚拢出壳的魂灵
我的眼眸还留在那里 我的喜悦
我的笑 笑时难得张开的嘴
我的声音 我与软草的亲近
长发当风 还留在那里
那牧羊人手中的牧鞭
那应答之声 是多么响亮 多么辽远
我看见我的羊群
在霞庄的巷道与阳光里
不断地转身 那个拥抱玉米的小女子
在柿子树下微笑的小女子
想敲打门环的小女子
她还在倾听豆荚炸裂的声音
请原谅我的醉意微醺 请原谅我放下安静
放下沉稳 放下矜持
在人生的百年中 难得一遇啊
这震撼 这颤栗 这暖意
◎望 海
我先看到的是洋栖菜 它们被晒晾在海边
这些大片大片 躺下的姿态多像北方农村
晒晾的荆柯 那些纤弱的植物
仿佛怀揣天下 倔强地把细碎的白花 开遍山崖
炊烟升起 接天连地 便是人间的烟火
渡轮停泊 那些打渔的船只
近处的海腥味 远去的身影 划开大海的伤口
而后又被浪花 水流迅速弥合
多像一个人的悲伤 疼痛 被推挤的尘事
淹没 而内伤隐隐
站在海天间 让我肯定的是
沧海便是桑田 桑田便是沧海
蚌嘴中的沙粒 是圆润饱满晶亮的珍珠
那立于海上的不只是礁石 在神龟宽大的脊背上
看到的也不仅是 逶迤绵延的半屏山 也不仅是
仙叠岩 仙叠岩下听经的众多神龟
我要说出的是
时间缓慢 时间却也巨大 一切都会改变
一切又会重来
◎风中
所有的渠道都成为古琴 骤然倾泻奔涌
流水响起乐音 灰蒙蒙天空压下
只有我 长风浩荡 舒袖起舞
那独怆 我的歌吟在乐音中 在风中
唱给天地 唱给神灵 唱给永不枯竭的万物
寂灭 那些睡去的善 美 生命的尊严
低伏于势力权柄 那些泯灭的良知
他们正把白的说成黑
这渊薮 阴郁的陈腐 冒着青烟
直逼孤孑 直逼一个弱小的女子 她沉下去的一颗心
回到沉稳 她的微笑 她的冷静
是上天赐予的傲骨
落木潇潇 一枚树叶落入我的掌心
一枚树叶 一只船 就在我的掌心
我说：结束的时候正是开始
◎战栗
它们抱紧翅膀 不肯打开
这些脱壳而出的小鸟 我喜悦的双眼
看见了它们的惊慌 战栗 与恐惧
喜悦与悲伤 只是一步之遥啊
我站在玉兰树下 泪水如洪
这春天 仿佛送给我
一个人悲伤 那些匆匆走过的人
他们赞赏着花开 他们的声音是那么喜悦
而我 看着那些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小鸟
看着它们的旧与老 有的折了翅翼
想着它们急着 赶往春天的小样子
那些“当当当”的声音 是多么清新
它们啄着壳 它们急着来到明亮
这突如其来的沙尘 送给我一个春天的
疼痛 伤悲与无助
尽管我知道 一些新生正走在路上
它们潮水一般 赶往绽放
◎蛊惑
她想把云潺与麓湖放在一起
觉得这样的组合 天地无双
一个在天上 潺潺走动
轻轻地飘 而另一个在地上
氤氲或荡漾
如果云伤感了 就把泪掉在这湖里
如果湖累了 就看着云发呆
或吹泡泡
如果湖说渴 云就倾注湖以水
如果云瘦了 湖就为云生烟
请不要嘲笑 这些
风马牛不相及的想法 她这样说
不是她自己要这样说
就像行走在麓湖边上的那夜晚
她突然说 那边有妖精
你却说 你乱说
你再听 她的声音已不是她的声音
你再看 她的腰身已不是她的腰身
那山不只是青山 那水不只是绿水
今世不只是今世
◎在云陵，拜谒勾弋夫人
人生不过一场梦 一场虚无
而你的人生太过戏剧化 从恩宠到赐死
这陡然的降落 从天堂到地狱 比一步之遥更近的是
一个男人的念头
他宠你时 你是他心头的柔软 温良
是举世无双的美艳 你是甘泉宫的玉露 明月
是仙子飘然 天赐瑰宝
一个女人的美 最终成为把玩过气的物件
哪里比得上江山社稷的重 一个抛出去的棋子
一件牺牲品 一个女人的命太轻了
轻得在一声叹息里 香消玉损
你的美 给你带来了一代君王的垂青
富贵荣华 恩宠在侧 你的美 也为你设置了一场祸
美是耸入云霄的天梯 也是降入地狱的悬崖
你握热的玉钩 无用了 你松开拳的那一刻
已向一个男人交付了全部的命运
我反对导游小姐的解说：关于汉武帝与勾弋夫人凄美的爱情故事
这里只有凄 没有美 比凄还要深的是悲哀
没有什么能焐热的寒凉
那暗然 孤孑的悲怆
勾弋夫人 我站在你的墓前 涕泪哽咽 颤栗的心
在飘摇 是什么尖锐地刺向心口 灵魂如杨花飞絮
我的泪水 已不是为你一个人在涌流
有什么能成为永恒？心头能保留一丝温情已是不错
◎雪夜
终于降下来了 这洁白
落在干渴皲裂的一颗心上 落寞处 那些荒凉
被一条硕大无边的棉被覆盖 而它还在继续加厚
温暖在加厚 延展着柔软 白
延展着茫无迹涯 这清凉 它的甘冽
是上苍深情的眷顾
一切都静下来了 吵闹 叫嚣 虚掩的狰狞
一张一张的画皮 那些戏剧 纷扰的人群
渐渐收场 洁白铺天盖地 洁白铺天盖地
洁白铺天盖地——
多少美好在悄悄发芽 那些轻软的呼吸
来到耳边 那些毛茸茸的小手 伸展着嫩绿
我想停留在雪中 成为万千雪花中的一枚 蝴蝶一样
旋转飞舞 我是多么迷恋 寂静的旋律
我已落入其中——融化 静无声息
◎风骨
我依然要开出美好的花朵 柔软 清澈
汁液鲜润 温情饱满 是生命使然
简单的绽放 必须经过逼仄的冷寒
利欲布施的阴霾浓重 泼出来的寒凉
黑加深了黑 天空一低再低 挤压的迫切
灰与暗 扭曲 狂妄 那些小 被我逐一看清
迎着风站稳 微笑着倾听肆虐 冷漠的围困
硬过坚冰 我依然是微笑的 取出锋刃
人怎可无傲骨 劈下去 混沌轰然倒塌 这开裂
使白更白 黑更黑 阴暗无法躲藏
◎在秦直道，望历史苍茫
我离开了这里，我还在这里。
2000千多年前的历史工程，世界上最早的高速公路
与我这弱小的女子有什么关系？
蒙恬监工，30万大军修筑的壮观，由咸阳通往北境阴山。
那时我是打马而过的书生，还是飞马塬上远眺浩荡人群的
匈奴女子？以至我今生来此，有深陷的迷醉。
“我要回去了”这句话一出口 是梦醒的床榻
我的灵魂回到 今世的帝都偏东
叫果园的通州一隅
“我要回去了”。哪里是来，哪里又是去？
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人生如飘蓬
为的就是探寻、发现，再说出？
“我要回去了”，说出这话时，我站在崾岘上，在一个峡谷的边缘
幽幽地说。我是说给谁？说给纵陷的沟壑，沟壑里茂密的植物
它们怎么都蒙在烟雾里？
是的，我有深陷的迷醉。在咸阳
关东绵延的北山，起起伏伏。这里的辽远、苍茫、 静谧
寂寥是多么好。软盈盈的黄花没有人能叫出它们的名字
蒲公英的花絮，正欲飞起，只等微风轻轻吹过
槐花正在赶往，腾跃绵延的山岭 。
而我们终究是要错过的。擦肩而过，事与愿违，不过在恍惚的
一瞬间——
塬、峁、崾岘，在关中大地上驰骋
我从甘泉宫的通天台上下来，走向秦直道
正午，骄阳从头顶沐浴下来，走在空旷笔直的路上
仿佛就从西汉走到大秦，走过了苍茫，
一直就可以走入大秦的辉煌。
——边关辽远、四野苍苍。
南起京都咸阳军事要地云阳林光宫
北至九原郡，穿越14县，700多公里的秦直道
世界独一无二，举世我双。
这遗存，站立着的、堙没的，都是丰碑——
我在深陷的沟壑前凝望
尘烟、风火、疾驰的马蹄，君王的仪仗
都在茂密蓬勃的植物里，纵深的沟谷间是堙没，也是收存
秦川大地的黄土是有直立性的，历史也是直立的
风吹动，静止的事情，就行动起来
那些开得黄艳的刺玫是多么美，它们把整个沟谷
都开遍、都香透、都迷醉
在秦直道的起始处，它们把明艳、坚毅开向天涯，举向高远
“我要回去了”，我说这话时，就站在这里
在林光宫，在野刺玫的香里，望向苍茫
◎雨一样飘落
一定会到冷 秋的寒凉 萧瑟的树叶
在风中旋转 那一湖的荷 从碧绿的少华 到盛开
残荷低垂 我小心地收藏
冬日已深 那些走过的路 看过的花 花中的暖阳
飞舞的蝴蝶 它们都在 还有那些笑颜 俏皮与温存
在远去的时光中 总有一天 不再灼伤我的眼眸
时光所给予的 我们都要学着接受 那场洁白得缤纷的
槐花 香透肌骨到灵魂的时候
正雨一样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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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诗人就在当下
《诗人文摘》，大型诗歌类网刊，成立于2005年，以报道国内外诗坛新闻、事件及诗歌评论为主。从2014年开始设立《名诗百家》、《今日诗选》、《经典诗评》等栏目，获得广泛赞誉，2015年开辟《一首好诗》，已经成为国内最受欢迎的诗歌栏目，《终南论坛》将成为中国新的先锋诗学论坛。为纪念中国新诗百年而开辟的新栏目《新诗百年》，将于2016年7月陆续刊出活跃在当今中国诗坛的诗人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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