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雄 ||一个人的驻村史
杨雄，越地台州府人。写诗多年，基本无发表。
杨 雄
诗十五首
｜山 寨
谈到电影
总有一座般若寺突兀眼前
女子梳头，男子断气
落荒而逃的，何止一个书生
台阶上长出简单粗暴的青苔
般若菠萝蜜，放下书箱，立地成寇
山寨连夜雨，请你吃早餐
2016.4.12
｜亡
愿幅员足够辽阔，有沟壑，有纵横，从此云贵，从此海南
愿消息闭塞，有山野可藏，洞穴可居
有大片的老林分享这具半老身体
愿从此心生怀念，等你白首，仿佛我已云端行走
愿将今后付予茫然，将之前付予流水
将现在的你的名字，付予周围的树
密密麻麻以后，长出松涛，长出许多风化的往事
2016.7.4
｜中 元
与行走的庄稼，流水，河鱼，犬吠
等待拆迁的村舍，融为一体
我们默默巡逻，想起各自的父亲，犹如故国
2016.8.18
｜在某个雨夜放马山林
坐于蒲团，背后的木制书柜有了山林气象。
雪在70公里外的原野抽身离去
漏网的柴门、石垒，越发有了遗老的模样。
白天的事物很像你之前的描述：
当一片萧索在窗前掠过
破旧的红木椅子犹如山河。
台州府连夜阴雨，旧伤有复发的倾向
我对着一杯煮沸的春水，如拔刀般专注。
2017.2.25
｜芒 种
即将到来的仲夏如芒在背
麦子可收，稻子该种
湖塘清除的淤泥还是无处堆放
劣五类水的清剿进度，有着荡寇的难。
即将到来的梅雨，不过是河道的绿藻照常盛开
田野里谷物蔬菜的昼夜更替，错落有致。
一切都在合乎逻辑，恰似在盆栽身上
种下来年春天适合挖土的念想、中年男子经常翻越的晴翠山川
种下落雨收花、常晒太阳的个人习惯。
2017.5.24
｜川即漾
村中湖塘，每束蔬菜的刀口都有收拾时局的凉意。
从早稻到晚稻，大地有磅礴的障眼法，我有正在练习的镰刀法——除藻，挖淤，砌石要围得严实，垃圾要分类整理；
要在建康被围前，下罪己诏，散金，养士，择说客如选稿；
要在数十年后不期而遇，入国清寺，看故国落日。
村中湖塘96口，每次驻村，都有几处小微水体，正在练习荡漾的技艺。
2017.10.7
｜青 峰
群峰都穿青衣，佩流水刀，都是入了草木的身子，沿岸行走如同即将为知己者死的擦拭刀锋。
青色的群峰都在贯通宁溪的时候生出柔极岭隧道，暗黑之中生出近光灯，暗黑之后生出雨刮器的动荡。
青涩的群峰终将在临近水源的时候明白万物减速：可以很慢，可以等1974年出生的全部入了山林。
2018.5.28
｜路 过
路过宁溪古村落，乌岩头
草木都是山越的模样
蝉音在今日始鸣并且大盛
并且生出人户稀疏的空荡荡。
黄巾烽火，太平天国
为期十年的文化大革命
你我都是劫后余生的故人
还有什么理由不能悲伤起来？
还有什么理由不能开朗起来？
你若梳妆，我已在前朝
钱财散尽，坐着缓慢的火车去了北平；
你若入梅，我已入流放之地
正在落日里哭出当年的最后一场心事。
你若路过类似的古村落
我正推开柴门，背起整座青山迎你而来。
2018.6.26
｜ 天 罗
穿过一百里暴雨，宁溪镇和山越都是湿漉漉的身子。
沿途都是收紧的云层，青山都是无处可逃的鸟雀。
暴雨洗濯的草木都是菜农篮子里的天罗丝。
万物都在今天入了大暑，都有许多尚未烘干的往事。
2018.7.23
｜ 王家店夜雨
每一场夜雨，都有客居之意。
在故乡想起故乡，荒凉的事物都随河水暴涨。
归林之后的鸟兽与你我无异
阅历越地，都是州府疲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村中已无人知晓村名的由来
栗树将在天晴后沦为柴火。
2018.8.13
｜雨中入宁联村
行走秋雨需要更多的空间
你出上垟，我入宁溪，都是身体微恙，草木摇晃。
此后如有夜雨，可以秉烛谈起
沿途的河流某月上涨，某日结出连片的栾树果子。
此后如有青山生出水汽，暮年的大雪提前来临
裹挟的人、事都在隐秘中练习复活术：
余生尚有牵绊，入云层的尚未归来，入农田的刚刚散尽。
此后的秋凉深入人心，三村合并后的山林尚未斑斓
低于屋檐的事物都是落雨的一种说辞。
2018.9.12
｜ 黄岩西部都是清一色的山林
远看山有色是一种概括。走近可见花事未了的紫苏
中年以后的榧树、栾树、野栗树，都在云起的山坳安身立命。
天下虽大，哪里的流水无声？细雨中的杜英、美人蕉都是躬耕于野的蓑衣人。
黄岩西部的山林有无论魏晋的从容，每次入村都是入一次桃花源。
2018.9.13
｜ 山中的积雨云如小雪落在头上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连绵阴雨
忘记天空之外尚有日月可以区分昼夜
南、北半球的星斗，可以区分旧年的长途行走。
每次入宁溪老林，远山的积雨云便遥知来意：
客从平原来，春寒已至，春花将开
不可见的地方自会生出许多即将春耕的故人。
2019.2.18
｜薄雾也是改变社稷的一种力量
青山不明朗的样子总像水源保护地的村庄
不养家畜，七八头黄牛偷偷赶去对岸吃草，经常放牧的男孩去年入了职业学校。
它们吃饱的时候，看不明朗的青山总像蒙尘的前朝
正在晒番薯干的阿婆，手心翻转的，总像万物生长以来“毕竟东流去”的星云。
2019.5.17
｜ 南 门
从村居，走到停车地点之前
结束主题党课，远山的头颅上
生出一堆明朗的星子
在我这样的岁数，用尽驾驶证的余年，也无法
抵达的角宿南门：
半人马座ε、α星
弹琵琶、撑大花伞的魔家四兄弟
正在努力阻止，九州不断生出的凌云志
2019.12.10
不需要有人在前面，我们不要被引领；
不需要有人走在后面，我们不要被追随。
我们甚至不需要并肩同行，
真实而不羁的灵魂可以拥抱，也可以遥望。
——加缪
诗读完，来，吃瓜，点赞，留言，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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