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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风诗十首 ||格桑花已经远去

一见之地 一见之地 2023-01-11

余风,男,籍贯浙江常山。浙江省第七批援藏人,业余写诗,写诗业余,现供职于衢州日报。

本期约稿:阿剑
 



余  风




诗十首




 

选择像一株青稞般活着

 

把青藏高原捧在手心

经筒般转动

冰川在体温里柔情似水

滴水为湖

波纹荡漾

如裙裾上晾着经幡的倒影

 

季节脚步凌乱

跳着东倒西歪的锅庄

冬季与大约在冬季近亲结婚

春天被遗忘在子宫里孕育太久

侏儒般成熟

枯草在最炎热的时候一缕一缕复活

苏醒成牦牛最喜欢的姿态

贫瘠的草原春宵苦短

梦见

藏女的胸部像发情的股票一样坚挺

 

冰凉的阳光像狗一样匍匐在脚下

被舔上一口

脸上便烙上一层高原红

如缺油的馅饼

外表灿烂

内心饥渴

思念串成线洒向云端

幸福的闪电过后

落下的不是雨,而是一地的冰雹和霜雪

 

没有人知道明天醒来会躺在哪张床上

梦境常因缺氧而折断

把身子如河的源头般弯下

头颅昂成最高海拔

目睹河流如历史般远离 长成海洋

然后守望脚下的荒芜

选择像一株青稞般活着

随处倒下

都是一座山峦

 

 

格桑花已经远去

 

格桑花已经远去

我的前面和更远的远方冰冻三尺

荒草湮没了三月

一场大雪篡改了春天的讯息

 

面对零下四十度的结局

对于站在荒野的人

冰雪是比爱情还要滚烫的女子

只有摘掉手套

才能触摸到那天地间唯一的柔情

 

河流凝固成洁白的音乐

牦牛是唯一的键盘

白云撞痛了雪山忘情的头颅

秃鹫矫健的翅膀无比柔软

将蓝天擦拭出了一道道岁月的伤痕

 

圣湖是新娘的镜子

厚厚的冰层婚纱般披在头上

阴影般苍白

幸福如千年古井,蜇伏在蚕茧内部

等待岩浆的喷发

 

心如花谢

物我皆空

寒冷孕育着温暖

孤独滋长出爱心

不用磕长头

距佛已经不远

 

 

你照暖高原孤独千年的内心

 

抱一轮圆月

从海上穿越高原

那曲西部躺在古象雄王国逝去的脚印里

色林措魔鬼般的咆哮

被套上莲花生的枷锁后声音低沉

如苯教修行者神秘的微笑

三千年前的原始舞蹈坦胸露腹

在经书残缺的页面

洒下一把唐诗,如洒下怨妇风干的泪水

留下决堤后酸咸的吻痕

 

时间被冻结在色林措的湖面

倒下后如鱼一般活着   注定是一切的结局

尼玛县的脚步早已因缺氧而蹒跚

头颅依然挺立

一如县城那条营养不良的街道,那条唯一的街道啊

说起来满脸惭愧,它不为人所知

满目衰败,蓬头垢面

也许是羞于启齿,内心饱受煎熬

街道枯瘦而憔悴

像霜打的妇人

谁能知道它千年之前

它曾与一个强大的王朝为伴

盛产丰腴美丽的女子

填满了那个古老王宫每一个贪婪的怀抱

 

那时候唐朝很远,或者说西藏向西很远

内地的史书上称这里为“羊同”

也许因为,这里只有羊

与内地相同

古象雄王国历经千年,早已成为遗忘的记忆

遗址残垣断壁,羊群无迹可寻

牦牛的祖先们占据这片荒凉的温床

艰难地繁衍自己的后代

 

那条街道兴许早已被遗忘的王国遗忘

但它一直顽强地延伸到那个年代

以千年的坚守

打败了那段曾经打败一个辉煌王朝的历史

以一条街

撑起一个比胡杨还要不朽的

传奇

 

除了月光

那曲西部其实一无所有

那条街也一无所有

但这已经足够

地球的别处堆满财富,却从未如此让一个人满足

青天的高处你无处不在

月亮的光就是你的光

而你照暖的

是高原孤独千年的内心

 

 

雪  魂

 

是哪一双巨手,从天地间的两肋间探出

把万古积雪揉捏成青藏高原的原形

山脉瘦骨嶙峋

如辟谷多年的青朴修行者

它隆起的速度如瞬间的顿悟

但天空依然虚妄

诸相只是虚妄

纵使如山脉般挺拔

都不过轻盈如指缝间的寒冷

你看到的雪

其实不是雪

那是洁白得如虚妄般的

一抹灵魂

 

 

摘一朵白云戴在胸口

 

摘一朵白云戴在胸口

我便是天堂里的新郎  以阳光为胭脂

涂上高原红  这一辈子便从此

不舍拭去

以雪山为宾客  对饮一口酝酿千年的圣湖水

便把岁月醉得裙裾凌乱

 

天空在夜深时最为清醒

傻傻地亮着  仿佛只要痴心等待

月亮就会不经意地纵身入怀

这样  夜便很长

与清晨混为一体

黎明前最阴暗时间节点酥胸丰满

被厚厚的雪覆盖着

坚挺的欲望被无情冻结

纤瘦的河床习惯裸睡

残酒流过河道

太阳升起时目光灼热

而雪域浅浅的肌肤

依然冰冷  如哭泣一夜的爱情

找不到醒来的理由

 

远方其实不远

磕尽长头便可抵达

每一粒沙子的生命都比人生还长

每一片荒凉都来自远古深处

如忠贞万年的处女

枯守那一汪瑶池

时间如失恋的石头般停止成长

心跳是唯一响彻大地的鼓点

这时  如果无法呼吸

能够流泪也是一种幸福

 

 

在央次仁家里做客

 

藏历新年被牛粪炉煮得通红

帐篷门外的雪

冻住了饥饿的欲望

掀开厚重的藏式门帘

探出来的是央次仁比炉火还热的红脸

 

说起红脸就想起关二爷

靠天生脸红闻名的就他啦

还有一种

是喝酒后的脸红

但央次仁的红脸却都不是

那是阳光醉酒后舔过高原留下的印迹

结了痂就成了高原红

喝一碗酒下去

那脸就红成了血色

 

让我意外的是央次仁的婆娘长得很白

像是没转世到西藏的前世

这个地道的藏族女人

在单位看管炸药仓库

据说看管仓库时她把自己也当成炸药

连狗也不敢靠近她

可这时她躬着身子低眉顺眼

羞涩浅笑

穿着镶嵌邦典的藏装

宫女般娉婷

白嫩的手端上一大盆干燥得发黑的牛肉干

就像老人回忆自己的初恋

新鲜的牦牛肉煮了又煮  刀子插在上闪着饥渴的光

仿佛要吃肉的是它

不是你

然后央次仁的婆娘将滚烫的酥油茶

倒满两个碗

然后守着女人不上桌的习俗

静静地坐在炉子前

看着男人自己添酒吃肉聊天

除了给你倒茶

一声不响

在喝了酒的眼睛里

美得不像央次仁的婆娘

 

个子瘦小的央次仁

为无数援藏干部的平安把过方向

央次仁不识汉字普通话却很溜

开着公家的小车

在高原上令人仰望

很多女人争着要给他当新娘

央次仁在里面娶了一个一心一意地爱着

他也许不知道那叫爱

只是幸福老是在他喝了酒的脸上滴下来

有时还溢出帐篷

在高原上冲刷出一道道沟壑

上面长起了青稞

成群的牛羊出没

 

央次仁那个村有很多帐篷

等我们作完客走出央次仁的帐篷时

看到每个帐篷的幸福

热气腾腾地溢出来

填满了整个星空

 

 

没有人在高原上遇到过春天

 

阳光最金黄的季节

披在了那片最近的草上

爱情肌肤龟裂

憔悴地走过收割后的冬季牧场

无数关于春天的柔软的幻想

搁浅在河流风干的浅滩

 

没有人在高原上遇到过春天

高原诞生以来

春天就因难产而躺在山脉的那一边

从未如一朵格桑花般站立

风雪在生命的缺口长驱直入

冻结所有憔悴的欲望

 

但今天是立春

三年来,我走遍高原

试图寻找春天的尸体,找到前世的咒语

然后埋藏,再怀孕万年

像守候转世一样

等待分娩

 

没有刀子可以割断

哪怕一棵小草的忧伤

小草的经脉裸露

小草的泪水泛滥

小草的手僵硬得抓不住飘浮的爱情

小草缺钙的嘴唇哆嗦着

想念乳汁的喂养

 

春天总是在萌芽的时候如期进入冬眠 

我在高原上撒下种子

我耐心等待雨水到来

我耐心等待雷声响起

我把每个帐篷里牛粪烧得火热

缩短春天醒来的距离

如同高原上覆盖着那片小草的雪

用寒冷驱散那片雪上

雪白的忧伤 

 

 

圣湖如镜

 

路的尽头就是来世

穿过那浅浅一湾湖水即可抵达

但似乎没有人愿意

告别纷扰尘世

斩断未尽情缘

 

度完人生带着一身尘埃

来到这里

才发现人生的荒谬

多年的生命浸泡于邪恶与执着

今生诸般景象

尽皆非相

圣湖如镜

再也找不出最初的水滴

 

空山不见人

只听到无数磕长头的声音

叩响来世之门

不惊一缕波澜

 

 

无法形容青藏高原的那一抹洁白

 

从洁白的雪山开始

美丽的藏族盲女透过黑暗

看到了内心的光芒

阳光在这个季节患上了白内障

最爱的红装被解开

只留下素裹贴身

河流婀娜的腰肢停止了舞动

时间停滞在空中

不忍把沉睡的经幡唤醒 

 

世界从未如此单纯

无数牦牛在雪地里吃草

却寂静无声

仿佛它们在天地间并不存在

雪落在雪上

声音  嘶嘶的

如同雪山胸膛火热的心跳  但那声音

洁白得如圣湖般清澈

 

不知什么时候叶子已带着氧气离开

丢下这一地洁白

洁白得如彻入骨髓的寒冷

洁白得如格桑花上残存的冰晶

洁白得如闪电瞬间照亮的天幕

除了少女从未裸露过的肌肤

我无法形容这种洁白

所有人都凝神屏息

唯恐不小心吹拂开那一角裙裾

受不了那种

胆战心惊

 

这里方向已经迷失

举目皆白

干涸的河床是白的

山峰、草场、鹰的翅膀是白的

所有的空间都是白的

身影也是白的,如同虚空

连黑夜也是白的

所有的生命在白色的子宫里孕育

所有的距离都已消失

相爱的人

相隔千里

也能看到比冰川还坚固的爱情

 

 

雪,以另外一种姿态出现

 

以为早就认识那一袭白衣

衣袂飘飘

曾经在长城内外唯余茫茫

分外妖娆

害得江南患了相思  借酒浇愁

醉得东倒西歪

在雪地里吐了一地赞美你的诗句

 

但是在海边,人们习惯于踮着脚尖 

并用手把太阳推开

眺望你耸入云端的头顶

瞧,那鹰飞过来的地方

就是青藏高原

那里的雪

以另外一种姿态出现

 

冬天在秋季就已经抵达

藏北草原  牦牛像营养不良的孩童

咬着母亲干瘪的胸脯

这时的爱情

还在拉萨没有暖气的客栈里缠绵

冷血的雪脸红如血

保持着最优美的姿势

像最后一片叶子

凝固在窗外

青藏高原的每座山头  眨眼积雪万年

轮回为冰川

阳光每年送来最火热的邮件

雪融化为水飞流直下天涯咫尺

把前生的相思

传递到遥远的江南

 

八廓街的香火

离天堂已经很近  千年不息

风雪交加中

磕长头的朝拜者仍在去青藏高原的路上

不知轻柔缭绕的烟雾

能否装得下

那万千沉重的许愿

 

 







不需要有人在前面,我们不要被引领;

不需要有人走在后面,我们不要被追随。

我们甚至不需要并肩同行,

真实而不羁的灵魂可以拥抱,也可以遥望。

——加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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