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北新作||幸存者与饱满的乳房
小 北
诗十四首
在坪朗吃豆腐
把硬的黄豆泡软，磨成豆腐
撑船，过一段流水，去送
怀着一颗柔软的心，在世间行走
再也没有比在坪朗吃豆腐更温柔的事了
特别是在一片满是卵石的河滩上
想想石头们多硬呀
流水们多软呀
世间比石头柔软许多
比流水坚硬许多的
就只有你
就只有豆腐了
2020.1.17
乾州文庙记
想都没想，就撞了
想都没想，都响了
一口被吊着打的钟
一遍遍
重复同一个声音
敲钟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
百米开外的那张牛皮鼓
皮再紧点
我不打你
许草木永生，许他们唤我草民
2020.1.13
春天离我触手可及
我为桃花写下墓志铭
只能是这样了，花开，花谢
我为雪花写下：人间尚存温暖
我愿融化，消亡
我为自己写下
如果还能活到春天
我要拥抱
亲吻你
我的春天
噢不，我一息尚存的爱情
2020.2.15
火塘纪事
有人火中取栗
有人雪地穿行
现在，我们指认一堆火
它焚烧自己
不是所有的肉身都附有灵魂
不是，所有的肉身，都附有灵魂
2020.2.18
伐薪者说
进到林子里，才高举着柴刀
他要让那些草木看看
他的锋利
只能象征性地挥挥
他不能成为文明的摧毁者
多数人已回不到那个刀耕火种的年代了
“越偏僻，越有诗意”
谁说的。
他在林子里呆了许久
没有文化，语言，宗教，艺术
他从一棵植物的身体进入
那时尚不知杀戮
野蛮的土著和原住民
才刚刚消失
2020.2.19
何家湾
坐在田埂上。父亲的田野
前年，大妹把户口分出去，他伤心了一次
大前年，小妹把户口分出去，他伤心了一次
许多年前，母亲与他离婚，把户口分出去，他伤心了好久
这一次，是我把户口分出去
他执着户口薄
两片薄薄的纸
一页户主的他，带着一页户成员的他
就如同今天我在何家湾，看到绿油油的田野
几只白色的鸟
打开两片薄页似的翅膀
飞给我看
2020.4.6
杨柳铺的鸟窝
突然想到一些话
怕记不住
就记在了手纸上
现在，我还在信任那些苍白的纸张
超过
信任石头
杨柳铺的杨柳树
还在信任天空
高高地举着鸟巢，空空的天空
像一件往事
2020.3.15
幸存者
他们被召集起来
为胜利者喝彩，鼓掌
“现在让我们停止悲伤。”春天来了
春天是一头野兽，它的毛发再一次被理顺
它睁着发情的小眼睛
携带的病菌再一次被遗忘
“所有的伤痛都会过去的”
我们拥抱，亲吻
是的。我们已年复一年，再多的春天
也没有被我们错过
2020.3.20
饱满的乳房
问我的时候我说，最充实的时候
是握着一个女人饱满的乳房
山川起伏，有很多次
赤溪河的水也是这样，他们满足，丰沛
日复一日，绕过仙娥那片起伏的墓地
道士唱一遍
她们哭一遍
人间已无眼泪。只有悸动
和不可摇撼的江山
2020.4.28
摆手堂前
摆手堂前，六座放大的你我
应该有更多的破铜烂铁
铸成需要铸就的人
他们长有麋鹿的头角
和异兽善于奔跑的双腿
现在，我替它们表演
暴露在草木之上
心怀火焰
假设这一次又有兵战
又要出行
又是远归
2020.5.5
花椒树下
在牧笛溪，没有一棵比我外婆活得久的花椒树
那里的女孩还在用绣花针穿透耳朵
用花椒树枝穿着
直到
那个洞成为一个洞
那些刺洞的疼痛完全被花椒树枝的麻木占据
她的耳朵坠着银环
她不是我外婆。在耳朵居住的悬崖下
树影斑驳的
深渊里
2020.5.13
我们的样子
一段铁进入我的梦
柔软的。他陷入麻木太久
两个年少的人，在铁路上等落日
无数石砾枕着枕木
无数枕木枕着铁轨
落日是一枚空腹饮下的感冒药
它指引着火车奔赴它
无数个我奔赴一个我
铁做的路，一点也不像路
我们走在铁轨上
晃晃悠悠，像这么多年
我们的样子
2020.5.19
从宾馆带走一盒火柴
没有什么用
划燃一根
又不知点燃什么
忍不住，打开往里瞧
在1518号房间
15根火柴，集体躺在火柴盒里
他们好像死了
像三十岁之后的我们
我带着他
像带着一盒骨灰盒
过人民路
雅溪水校路口
碾子堡老油碾厂
306省道
火厂坪镇
导航提醒前方路过村庄
回到人群，我又觉得我携带的是火
谁要对我不好，我准备点燃一根
谁要对我好，我准备点燃一根
2020.5.18
晚安，村庄
他坐在村口的树桩上
不说话
一条弯曲的路，闪电一样进入这个村庄
一棵老树上的鸟窝
像高于人世的庙宇，黑色的火焰
正在被天空点燃
现在，落日依然保持着沉默
她下垂的乳房，还努力去靠近
滕家屋前那棵高大的桉树
而我更大的悲伤在于
像久别重逢的朋友
去拥抱他们
一个九岁的女孩
父亲过世
母亲改嫁他乡
她一个人的户口，还留在新民村的村庄上
2019.11.24写，2020.5.22改
不需要有人在前面，我们不要被引领；
不需要有人走在后面，我们不要被追随。
我们甚至不需要并肩同行，
真实而不羁的灵魂可以拥抱，也可以遥望。
——加缪
诗读完，来，吃瓜，点赞，留言，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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