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诗百年》 ‖ 白连春

2017-01-13 白连春 《诗人文摘》

白连春， 1965年生，四川泸州人。笔名李当然，当过军人、农民，现居北京。在《人民文学》、《星星》、《诗刊》等发表过诗歌、小说等，曾获《星星》跨世纪诗歌奖等。

白连春的诗

◎一个中国人在今天会遭遇什么

　　一个中国人在今天会遭遇什么
　　一个中国人在今天靠什么存在
　　一个中国人在今天歌唱什么
　　爱什么恨什么无动于衷什么
　　一个中国人在今天如何安置爱情和理想
　　一人中国人在今天有没有灵魂
　　一个中国人在今天脸上有多少笑
　　手里有多少钱，血管里有多少血
　　眼睛里有多少泪水。一个中国人在今天
　　还拥不拥抱故乡和祖国
　　一个中国人在今天奔波在哪里
　　离开哪里，又将去哪里
　　一个中国人在今天是外地人还是本地人
　　是男人还是女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是有心人还是空心人。一个中国人
　　在今天怎么叫喊自己的名字
　　又怎么领着自己回家
　　一个中国人在今天活着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
　　一个中国人在今天死了埋在什么地方

◎究竟是什么让我的心如此热爱

究竟是什么让我的心如此热爱
　　热爱阳光月光，热爱春夏秋冬
　　热爱亲人朋友，热爱天空大地
　　无论深蓝的洁白的还是碧绿的和金黄的
　　热爱天地间生长的所有粮食和
　　蔬菜，甚至一切树草花朵
　　究竟是什么让我的心如此热爱
　　热爱铁，以及它脆弱的锈
　　热爱机器，以及它飞速转动带给我的伤口
　　热爱塑料制品，以及它的易碎
　　热爱火车，以及它拥挤着的陌生人
　　热爱这世界上所有的人
　　无论和我一样打工的，还是老板
　　究竟是什么让我的心如此热爱
　　热爱一个崭新的前进的时代
　　一些人富起来了，很多人都还穷着
　　热爱一个贫穷的落后的故乡
　　父亲和母亲都守成了坟墓
　　而我，即使只剩下苍老了流着泪也要回去

◎在我的祖国，没有我不愿写的字

　　在我的祖国，没有我不愿写的字
　　没有我不愿侍候的庄稼，没有我
　　不愿记住名字和样子的人，没有我
　　不愿去的村庄和城市，没有我
　　不愿走的路，条条路都能走回我的家
　　在我的祖国，没有我不愿写的字
　　我的生命就是一天接着一天
　　写我祖国的字：汉字。全世界最美丽的字
　　我愿意一生都这样过，都这样写
　　我祖国的字。我要写完我祖国的字
　　我要把我祖国的字：全部
　　写一遍，又写一遍，再写一遍
　　像一个被老师罚抄一万遍课文的小学生
　　在我的祖国，没有我不愿写的字
　　没有我不愿唱歌的早晨，没有我
　　不愿点亮的灯，没有我不愿
　　淌的泪，出的汗和流的血
　　没有我不愿埋葬自己的土地
　　穷，病，老和死，也没有我不愿承受的

◎真好，我想要的正是我得到的

真好，我想要的正是我得到的
　　真好，我想做的正是我在做的
　　真好，我想爱的正是我爱着的
　　真好，我想说的正是我说过的
　　真好，我想写的正是我写出的
　　真好，我想侍候的庄稼都在我的地里生长
　　真好，我想亲近的人都在我的身边
　　真好，我想走的路，每一条都能回家
　　真好，我想唱歌的清晨，我都准时醒来
　　真好，我想散步的夜晚，月亮都明亮
　　妻子一直陪着，她紧紧抓着我的手
　　一生，她都这样抓着我的手
　　我死的时候，也不会松开
　　真好，我想淌的泪在我的眼睛
　　真好，我想出的汗在我的骨头
　　真好，我想流的血在我的血管
　　真好，我想埋葬自己的土地在我的脚下
　　真好，我想收藏心灵的草，刚巧开出
　　一朵小白花，朴素，纯洁，在风中轻轻摇晃

◎在一个汉字的泪水里，我看见我的

　　在一个汉字的泪水里，我看见我的
　　祖国在哭泣。在一个汉字的笑容里
　　我看见我的祖国几千年根深蒂固的
　　自豪和爱情。在一个汉字的火焰里
　　我看见我的祖国在燃烧，全体人民
　　都像野草奋不顾身。在一个汉字的
　　灰烬里，我看见我祖国的心灵
　　实际上是一个诗人的心灵，一个诗人同时
　　是一个农民，他独自一个侍候着
　　整个人类的粮食，孤独着整个
　　人类的孤独。在一个汉字的梦里
　　我看见我祖国的未来既在一棵草根的
　　泥土下又在一颗星辰的光芒上
　　在一个汉字一瞬间的呼吸里
　　我看见我祖国的伟大和永恒
　　都是无限的。在一个汉字的血脉里
　　我看见我的祖国如何坚守自己
　　修正自己，付出惨重的代价也要
　　率领芸芸众生在尘世中挣扎努力向幸福前进

◎在一棵青草下我生长我的心

　　在一棵青草下我生长我的心
　　风雨中起伏和摇曳的心
　　牲畜的心，蜻蜓、落叶和露珠的心
　　渺小但是真实的乡村诗人的心
　　在一棵青草下我生长我的心
　　我苍老卑微终生注定
　　在稻田和白菜地之间奔波的父亲的心
　　我体弱多病乳房都干枯了
　　仍在养育我为我祝福的母亲的心
　　在一棵青草下我生长我的心
　　春水的心，秋虫的心，槐花的心，炊烟的心
　　太阳出来喜洋洋的心
　　一点一滴被夜色淹没的心
　　曾经无动于衷现在羞愧难当的心
　　曾经热血沸腾现在力不从心的心
　　在一棵青草下我生长我的心
　　像一盏秘密的泥土的灯
　　我燃烧的钨丝其实只是这一棵青草的根
　　这一棵青草的根，就是我全部的心

◎稻和麦手牵着手静静地扬花

　　稻和麦手牵着手静静地扬花
　　玉米和高粱肩并着肩疯狂地拔节
　　白菜在悄悄地攥心，用叶子
　　把干净的心一层一层地裹起来
　　蕹菜学习闪电和蚂蚁，紧紧地
　　贴着地面飞奔。土豆和红薯暗自努力
　　都在深深地往泥土里扎根
　　萝卜和胡萝卜从泥土里探出头
　　又翠又碧的叶子下，一个白一个红
　　藕更白，潜进池塘的污垢
　　辣椒更红，站在门前
　　是真正照耀人民的灯
　　南瓜金黄，一个挨着一个坐在半山坡的草丛
　　茄的脸紫气东来，胖胖的，笑眯眯的
　　芹一直绿着，细细的腰轻轻摇晃
　　这是中国四川泸州的沙湾乡
　　深夜零点。我死去多年的
　　父亲，牵着他死去多年的牛
　　在月光下犁田。这是深夜的大地在呼吸

◎泥土挖开，到处是我祖先的骨头

　　泥土挖开，到处是我祖先的骨头
　　我噙满泪水跟随挖掘机不停地捡
　　原来在这块生我养我的土地里
　　埋着如此多的祖先。我不知道
　　他们是谁？男还是女，穷还是富
　　但我坚信他们都是我的祖先，每一个都比
　　我先生在这块土地先死在为块土地
　　我把他们的骨头紧紧抱在胸口
　　泥土挖开，到处是我祖先的骨头
　　这块土地，村庄消失城市诞生
　　我的童年，稻田和白菜地都将
　　被时间带走，而我留在原地
　　继续幸福悲伤，爱和被爱
　　泥土挖开，到处是我祖先的骨头
　　我的心甜蜜疼痛涌起无限温柔
　　发誓把这块土地上所有祖先的骨头
　　都捡起。找不到新的土地埋
　　我就把他们全部放进我的身体
　　他们闪烁的微薄的光正好照亮我阴暗的灵魂

◎一颗泥土的心，卑微，渺小，朴素

一颗泥土的心，卑微，渺小，朴素
　　一颗泥土的心，纯洁，善良，高贵
　　一颗泥土的心，沉默，贫穷，坚强
　　一颗泥土的心，平凡，真实，幸福
　　我就怀着这样一颗泥土的心。我就是
　　一颗泥土的心。你给我一粒草籽
　　我就扎根，我就发芽，我就开花
　　你给我一粒草籽，就是给我一个完整的世界
　　你给我一粒草籽，我就为你生为你死
　　为你死了又生，生了又死
　　我是一颗泥土的心，只要有一粒草籽
　　就够了，只要有一粒草籽
　　就足够我一生爱了一生忙碌了
　　我是一颗泥土的心，不怕风吹
　　不怕雨打，也不怕任何鬼和神的责难
　　我一直在这里，在我母亲生我的地方
　　在你的脚下，任你踩，任你踏
　　任你离开和回来，我都守着草叶上的露珠
　　露珠上的月亮，一直在，永远在

◎一个农民在地里侍候庄稼，田野

一个农民在地里侍候庄稼，田野
　　静悄悄的，岁月的风也轻轻地吹
　　正好把他额上的汗点燃
　　发出微光。蓝天白云和太阳
　　或月亮，一忽儿在他的头顶
　　一忽儿在他的背脊上
　　此情此景，多么像一个人类共同的梦
　　人就是神做的一个梦
　　我们亲爱的地球就是宇宙做的一个梦
　　一个农民在地里侍候庄稼
　　世界静悄悄的，这一个农民
　　也是静悄悄地侍候庄稼
　　不唱歌，不叫喊，不说话
　　当他累了，就在田埂或土埂上
　　坐一会儿，当他的腰弯痛了
　　就扶着锄直一会儿腰
　　一个农民在地里侍候庄稼
　　他一次又一次弯下的腰
　　像永恒的绳子，把人类紧紧地拴在地球上

◎毫无疑问，庄稼是这世界最美的事物

　　毫无疑问，庄稼是这世界最美的事物
　　最纯洁的事物，最温馨的事物
　　最甜蜜的事物，最永恒的事物
　　最经典的事物，最民间的事物
　　毫无疑问，庄稼是这世界最苦的事物
　　最沉默的事物，最朴素的事物
　　最劳累的事物，最贫穷的事物
　　最脆弱的事物，最坚强的事物
　　最哀愁的事物，最幸福的事物
　　最渺小卑微低贱的事物
　　毫无疑问，庄稼是这世界最伟大的事物
　　最健康的事物，最奇妙的事物
　　最光明的事物，最彻底的事物
　　毫无疑问，庄稼是这世界最蕴藉的事物
　　最智慧的事物，最平凡的事物
　　最无怨无悔无愧的事物
　　最神最人最血最心的事物
　　最可爱也最懂得爱和回报爱的事物
　　最真实真诚真切真挚真淳真理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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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诗人就在当下

《诗人文摘》，大型诗歌类网刊，成立于2005年，以报道国内外诗坛新闻、事件及诗歌评论为主。从2014年开始设立《名诗百家》、《今日诗选》、《经典诗评》等栏目，获得广泛赞誉，2015年开辟《一首好诗》，已经成为国内最受欢迎的诗歌栏目，《终南论坛》将成为中国新的先锋诗学论坛。为纪念中国新诗百年而开辟的新栏目《新诗百年》，将于2016年7月陆续刊出活跃在当今中国诗坛的诗人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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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艾茜阿笑安琪阿雅阿毛阿水白连春

B 北塔白月半纳班琳丽百定安

C 窗户承宁蔡小敏曹谁沉河陈泰灸陈广德初梅长篙陈克尺涯曹东朝歌柴薪从容陈鸣鸣春树川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