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 | 话语的结构与意义及话语分析的应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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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语的结构与意义及话语分析的应用
陈平
澳大利亚昆士兰大学语言与文化学院
摘 要:
话语分析的典型对象是比句子大的语言成分, 主要特点是密切联系语言的使用环境。以何种语言单位作为话语篇章的基本组成部分, 没有一个确定的答案。一般以句子为其基本单位, 但根据话语类型和研究目的, 也可以是句子之外的其他语言成分。判断句与非句使用的是语法标准。判断话语和非话语, 除了早期的Zellig Harris等使用形式标准之外, 现在一般都根据成分之间是否具备连贯性这个意义标准。连贯性是语言信息流的重要属性, 本文讨论它在话语组织中的主要表现手段。话语分析作为一种研究方法, 不但用来研究语言本体成分的形式和意义, 也用来研究话语篇章表现的社会、文化和政治意义。批判性话语分析理论就是这方面的重要代表。侧重语言本体研究的话语分析和侧重语言社会、文化和政治意义的话语分析两者之间有何异同, 本文作了简要分析。
关键词:
话语类型; 话语单位; 连贯性; 信息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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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格式] 陈平.话语的结构与意义及话语分析的应用[J].当代修辞学,2017(02):1-11.
话语分析是语言学的重要研究领域, 有关论文和专著出了很多, 如徐赳赳教授的《现代汉语篇章语言学》就是这方面的一部佳作, 非常值得大家参考 (徐赳赳2010) 。我今天讲的内容尽量不与其他相关论著重复, 主要是梳理话语分析领域中一些基本概念、背后的理论思考、主要研究对象及研究方法。语言是个内在组织严整有序的系统, 各个部分紧密相联。“不谋全局者, 不足谋一域”, 这句话用在语言研究中尤为贴切。分析具体语言现象时涉及到的因素, 往往并不局限于该语言现象本身而同时与系统中的其他部分也有重要联系。缺乏对于整个语言系统的全面了解, 很难对局部问题有深刻的认识。
一
今天主要讨论话语分析的三个方面:第一, 话语的结构;第二, 话语的意义;第三, 话语分析的应用。进入正题之前, 先将话语分析的主要特点和历史发展作个简单的介绍。
“话语分析”, 英语是discourse analysis, 也有人说“篇章分析” (text analysis) 。语言学文献中所用“篇章”这个术语, 一般专指书面语单位, 而“话语”的概念则比较宽泛, 可以指书面语, 也可以指口语。还有所指对象更为具体的“会话分析” (conversation analysis) , 早期主要是社会学家用, 后来在语言学界也颇为流行。本文用“话语分析”兼指“篇章分析”和“会话分析”。
话语分析的第一个特点, 是作为分析对象的“话语”, 其典型表现形式是比句子大的语言成分, 在语言系统中所处位置如下:
话语平面
句法平面
语素平面
音位平面
上面所给的这个基本框架可以说是由二十世纪上半叶美国结构主义语言学家制定的。同欧洲语言学主流传统不同, 早期美国结构主义语言学的研究对象, 大都是没有文字记载的美洲印第安语言。这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美国结构主义语言学理论和研究方法的特色。从早期的Franz Boas (1858-1942) 、Edward Sapir (1884-1939) , 到后来的Leonard Bloomfield (1887-1949) 、Zellig Harris (1909-1992) , 他们都将研究工作重点放在研制语言分析的理论、概念和方法, 突出表现为一整套严格的、一步不逾的分析程序, 面对以前没有人研究过的语言, 只要按照这个程序走, 就能够把这个语言的音位、语素、句法和话语四个层面的成分系统地整理出来。这就是二十世纪美国结构主义语言学的传统研究方法和研究特色。在这套理论体系中, 或者更准确地说在这套研究工具中, 话语是句法之上的一层语言表现平面。美国语言学家编著的美洲印第安语描写语法, 大都遵循上面所列的描写顺序, 用一定篇幅专门描写话语层面上的语言成分及相关特征。美国的“语言暑期学院” (Summer Institute of Linguistics) 专门从事世界语言的调查、记录和翻译工作, 出版物数目达两万以上。这家有宗教背景的语言研究机构工作重点之一, 就是调查世界上鲜为人知的土著语言, 首要任务是对这些语言做系统描写工作, 所用的主要方法基本上还是遵循美国结构主义语言学的传统, 由低到高, 逐层将各个平面的基本成分及其相互关系整理出来, 最终成果就是一部该语言的描写语法, 始于音位、语素, 终于话语层面。我手头有几本该学院出版的著作, 其中一本描写巴布亚-新几尼亚Daga语的语法著作, 书名是Daga Grammar, 副标题是from Morpheme to Discourse, 该书最后两章的内容就是话语分析 (Murane 1974) 。其他这类语言描写语法的组织格局大同小异。第一篇很有影响力的、从理论语言学角度系统研究话语分析的论文是Harris (1950) 的Discourse analysis (《话语分析》) 。我在一篇文章中介绍了这篇论文 (陈平2015) , 下面还要详细讨论。
话语分析的第二个特点是同语境密切相联。与话语分析这两个主要特点相关的现象是, 话语分析的研究对象大多是自然语料, 尤其是自然语言环境下产生的口语材料。有这样一种说法, 同前人相比, 二十世纪语言学家手中的新获利器是录音机。有了自然录音材料, 语言学家的研究范围大大地扩展了, 研究能力也由此大增。从1980年代开始, 话语分析很自然地同日渐成熟的语料库语言学研究密切结合, 相互补充, 相互促进, 是目前及今后发展前景很好的研究领域。
话语分析是一门既古老又年轻的学科。我们现在说说它古老和年轻在什么地方。
在以乔叟 (Geoffrey Chaucer 1343-1400) 等人的著作为代表的中古英语以及后来的近代英语中, discourse这个词的一个主要用法是表示reason, 是“思辨”“理性判断”“理性讨论”的意思, 其他一些西欧语言里的同根词用法类似。几种哲学名著标题中都有这个词, 如笛卡尔 (RenéDescartes) 的Discourse on the Method of Rightly Conducting One’s Reason and of Seeking Truth in the Science (《科学中正确运用理性和追求真理的方法论》) 、莱布尼茨 (Gottfried Wilhelm Leibniz) 的Discourse on Metaphysics (《形而上学论》) 等等。了解discourse这个词的历史用法对于我们理解discourse analysis, 尤其是欧陆传统的discourse analysis很有帮助, 这一点我后面还要讲到。
当代语言学家从事的话语分析, 某些研究内容可以在西方学术传统中一直追溯到古希腊时代的古典修辞学。众所周知, 修辞学在古希腊时代是一门显学, 侧重研究辩论、演说、论著中的语言运用技巧, 所有受教育的人都得接受这方面的训练。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人在这方面都有重要论著传世。
话语作为文本, 也是中国传统学术中的重要研究对象, 几千年来零散的或系统的论述很多, 其中影响最大可以说是《文心雕龙》。这部著作中的一些观察和论点, 同今天话语分析中常用的理论和概念有直接相通之处。以下面两段文章为例, 均出自《文心雕龙》 (章句第三十四) :
故章者, 明也;句者, 局也。局言者, 联字以分疆;明情者, 总义以包体。区畛相异, 而衢路交通矣。夫人之立言, 因字而生句, 积句而成章, 积章而成篇。篇之彪炳, 章无疵也;章之明靡, 句无玷也;句之清英, 字不妄也;振本而末从, 知一而万毕矣。
至于夫、惟、盖、故者, 发端之首唱;之、而、于、以者, 乃扎句之旧体;乎、哉、矣、也, 亦送末之常科。据事似闲, 在用实切。巧者回运, 弥缝文体, 将令数句之外, 得一字之助矣。
第一段讲到篇章的组织单位, 分为四层, 分别为字、句、章、篇, 并且说明这四种组织单位之间的关系。注意其中所用的“句”, 同我们现在语法分析时所说的“句”不完全是一回事, 作“句读”中“句”解, 与当代话语分析常用的“语调单位” (intonation unit) 的概念相关;第二段的观察也非常精彩, 清楚地指出这十二个语法虚词在话语单位中的出现位置, 共分三类, 分别是话语单位的起首、中间或结尾。对于读者来说, 这些词语的话语功能就是指示话语的结构组织。掌握它们的话语功能特征, 便于读者断句, 有助正确理解话语篇章的意思。用当代话语分析研究的术语来表述, 这十二个虚词都是所谓的“话语标记” (discourse marker) , 是话语分析的重点研究对象。1500年前的刘勰能有如此细密的观察, 是难能可贵的。
作为现代西方学问的话语分析理论和方法传到中国以前, 或者说是成为我国语言学重要研究领域之前, 话语篇章的特点已经引起学者们的广泛关注, 重要原因是这方面研究的实用性。小学生作文、读书人写文章、分析文章, 大都要涉及到文章的结构组织特点, 涉及到有关词语的话语功能。二十世纪陈望道、郭绍虞、吕叔湘等先生在这方面写过许多文章。虽然他们当时不一定说所做的是话语分析研究, 但是他们对文章结构、特点、写法、意义所做的深入分析, 早已成为我国优秀学术传统的一部分, 是可供我们时时汲取教益的可贵资源。
作为语言学的一个研究领域, 话语分析进入快速发展期是在二十世纪下半叶, 尤其是1970年代以后。它在理论和方法方面有什么新的进展呢?我们还是从Harris (1950) 的《话语分析》一文说起。
西方研究话语文本的学者历代都有, 大都是文学家、历史学家、哲学家等等。他们一般不是对语言本体感兴趣, 而是通过语言分析找出文本的文学、历史学或哲学意义。自觉地将话语作为语言本体的重要组成部分进行研究, 始于美国结构主义学派。Harris的《话语分析》是这方面研究的重要论著。我讲解过Language自1925年创刊至2000年引用率最高的二十篇论文, 其中就有这一篇。Harris是美国结构主义学派最重要的代表人物之一, 他这篇文章的重要性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首先, 从理论语言学的角度, 将话语作为语言本体的独立层面进行系统研究, Harris (1950) 有首创之功。其次, 美国结构主义语言学家研制了一套系统的方法, 用于音位分析、音素分析和句法分析, 主要分析手段是切分和替换, 特点之一是不管语义。Harris将这套分析方法用来分析比句子大的话语单位, 将分布环境相同或相似的语素组合归为所谓的“等值类” (equivalent class) , 然后根据种种等值类在更大话语环境中的分布状况, 确定话语结构的特征。Harris基本上是将音位分析、音素分析和句法分析惯用的分析原则和程序, 一以贯之地用于话语分析。从方法论上来看Harris的做法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但是, 话语组织本身的属性决定了话语分析很难做得如语素分析、句法分析那样优雅简洁, 有关这个问题我们下面还会详细讨论。
Harris (1950) 一文, 读的人很多, 但沿着他的路子接着做的人很少。1960年代以后, 人类学、社会语言学、语用学等许多学科出于不同的目的、从不同的角度对话语分析产生了强烈的研究兴趣。转换生成语法学派第一次大分裂之后, 生成语义学派从底层深挖语法规律的决定因素, 从语义走向语用, 最后阵营中一些人顺乎逻辑地走到话语分析研究领域。这些人的理论背景和研究方法与Harris迥然不同, 语义和语用因素在话语分析中占据核心地位。今天话语分析研究领域里常用的理论、概念和方法, 大都是从1960年代起逐步发展成熟起来的。前面讲到的Language上二十篇文章中引用率最高的Sacks et al (1974) 所做的会话分析, 也是1970年代才开始进入语言学主流视野。从这个角度来看, 我们可以说话语分析是一门年轻学科, 发展速度很快, 值得做的课题较多。
近代以来的西方哲学、法律、文化及学术思潮, 可以粗线条地分为英美和欧陆两大系统, 我们没有时间就此细说。上面讨论的话语分析, 大都是英美学术系统中的内容。我要指出的是, 1980年代开始, 从社会心理学、文化学的角度研究话语文本日渐受到重视, 这套新的话语研究系统主要源自欧陆传统, 是在欧陆哲学和文化研究影响下发展起来的。1960年代开始的从语言学、人类学、社会语言学、语用学角度出发的话语分析, 主要是把话语作为语言本体成分、作为一种认知现象来进行研究。而从1980年代开始的从社会心理学和文化学角度出发的话语分析, 则主要把话语文本作为社会和文化现象进行研究。都归在discourse analysis的名下, 但出发点、研究方法和研究目的可以很不一样。关于这一点, 我们下面还会讨论。
进入正题之前, 我还想就一个问题谈谈我的看法。做语言研究必须要用到许多术语, 如名动形主谓宾之类。这些术语所代表的概念的根本属性是什么?在这个基本理论问题上, 有两种不同的看法。一种看法认为, 这些概念所代表的语言现象, 是语言中的客观事实, 语言现象表面上杂乱无章, 我们的工作是将隐藏在底层的客观规律挖掘出来, 所经历的是一个发现的过程;另一种看法则认为, 哪有什么客观、独立存在的名动形主谓宾之类的语言成分等待我们去发现, 决定我们对语言现象表述方法的根本因素, 是我们的理论立场、分析工具和判断标准, 我们经历的实际上是一个发明的过程。这说到底是个哲学本体论 (ontology) 和认识论 (epistemology) 问题, 非常复杂, 而且发明和发现过程往往又相互缠绕在一起, 很难确定是非对错。我之所以提到在这些问题上存在两种观点, 是想破除我们心中可能会存在的某些执念, 有利于开阔大家的视野和思路, 不在没有太大意义的细枝末节问题上纠结。
我们先讨论话语的结构。研究一种语言现象, 最基本的问题之一就是它的结构, 而结构的基本问题包括它的组成单位是什么, 单位之间是什么关系等等。音位、语素和句子的基本组成单位是什么, 相对来说这个问题在音位分析、语素分析和句法分析中不是太复杂, 比较容易取得多数人认可的结论。例如, 从结构主义的观点来看, 音位的基本组成单位是区别性特征, 语素的基本组成单位是语素音位 (morphophoneme) , 而句子S一般由两个部分组成, 分别是NP和VP。但到了话语平面上, 情况就比较复杂了。
话语平面的基本组成单位是什么?这个问题没有明确答案, 我们下面给出几种比较有影响的观点。
大多数研究人员认为, 话语的基本构成单位是句子。这是最普通的看法, 也是许多话语分析工作的出发点。这个观点无大错, 但有两个主要问题。首先, 反例太多, 请看:
(1) 你知道老张后来跑哪去了?新西兰。
例 (1) 无论是自言自语还是两人对话, 我们都得认为这段话语有两个组成部分。但第二部分不是句子, 除非引进省略的概念。不过做话语分析同句法分析不同, 既然用自然语料, 那一般就应该是“所见即所得”, 随意设定诸如省略、移位等动态过程的做法, 不合话语分析的常规。
许多从事话语分析的学者主张至少就口语话语来说, 基本单位是“语调单位” (intonation unit/tone unit) , 类似的术语还有“语调短语” (intonation phrase/intonation group/tone group) 、“韵律单位” (prosodic unit) 等等, 判断标准是由同一条连续语调段覆盖的语言成分, 语法上可以是句子, 也可以是短语或单词 (参见Selkirk 1984;Halliday 1989;Du Bois et al 1993;Chafe1994;Tao 1996等等) 。“语调单位”是口语分析十分常用的概念, 甚至可以说将口语语料基本单位定为语调单位, 是口语分析的惯例。一些多语种大型语料库对于口语语料的预处理, 也使用这样的分析方法, 最著名的包括“语料联盟” (Linguistic Data Consortium) (www.ldc.upenn.edu) 等。
以语调单位为话语组织的基本单位, 实际操作上会碰到不少问题, 主要是在“连续语调段”的划界方面。通常用作主要认定标准的有关语音和韵律特征, 如语音延长、停顿等等, 并不总是那么容易把握。不少情况下缺乏严格的判断依据, 只能根据研究人员自己的感觉处理, 有一定的任意性。同时, 其间起辅助作用的语意和语法标准, 在同韵律标准不一致的情况下如何处理, 有时也会造成随意空间。
将话语基本构成单位认定为句子, 这种做法还有一个缺陷, 就是无助于揭示特定话语类别的相关特征。许多话语分析学者认为, “话语基本组成单位是什么”这个问题, 最好结合话语本身的有关属性来解答。例如, 对话常见方式之一是问答, 那一问一答两个部分就构成这种话语类型的基本组织单位。要是简单说这种话语组织的基本单位也是句子, 当然不能算错, 但不说明什么问题。如果更深一层分析, 什么叫问, 什么叫答, 也并不总是那么容易判定。(2) 是简单的一问一答:
(2) Q:你去哪?
A:我去王府井。
但请看 (3) 这个话语分析文献中老掉牙的例子:
(3) Q:几点钟了?
A:送牛奶的才来过。
第一句是问, 第二句是答吗?这取决你是否熟悉这两句话的背景知识。你如果知道送牛奶的每天定时来, 那这两句话就构成这段话语的基本组织单位。如果缺乏这个背景知识, 你就会认为它们是不相干的两句句子, 不属于同一话语组织。换句话说, 判断话语的基本构成单位, 前提是得知道有关语言成分构成同一话语组织, 而是否具备这种知识, 不单是语言能力的问题, 同时还涉及到因人而异的背景知识问题。比较一下我们是如何判断句和非句的:
(4) 他画了一个五条边的三角形。
(5) 个画的了三角形五条边他。
例 (4) 是合法句, 尽管意义荒谬; (5) 不是句子。说汉语的人应该无一例外都会作出同样的判断, 这是我们的汉语语言能力使然, 同背景知识无关。由此可见话语层面和句法层面在组织方面的根本区别。
Sacks et al (1974) 提出, 会话的基本组织单位是所谓“话轮” (turns) , 会话中各人说话, 自己的话说完了, 或没说完, 下一个人接着说, 大家轮流, 轮到各人的那部分就是会话的基本组织单位。话语活动中有许多语言成分或非语言成分, 其重要功能就是表示自己想要说话, 或是表示自己的话快要说完了, 下面该轮到谁说了。话语中的一个重要组成单位是所谓的话论构造单位 (turn construction unit简称TCU) , 其功能是表示他的话要说完了。话论的概念在话语分析领域已经得到广泛接受, 其语言表现特征是重点研究课题之一。
电话通话是日常普通的话语类型, 也是话语分析常用的研究对象。电话通话有固定的基本组成单位, 你拿起电话, 开口第一句话或是“喂”, 或是自报家门。挂电话之前会说“好吧”“就这样吧”“再见”等等。为什么说这些开头和结束语是电话通话的基本组成单位?如果你打电话不按照这套规矩来, 拿起话筒, 说了几句话, 没有结束语就把电话挂了, 对方会想“你居然挂我的电话!”。打电话不使用结束语会招致对方不满, 正好从反面说明这个话语类型有自己的基本组织单位。
话语还可以根据其功能分成几大类型, 如描写、论说、叙事、论辩等。这些话语类型也各有自己的基本组成单位。以叙事话语为例, 1960年代开始出现一个热门研究课题———故事语法 (story grammar) 。上网随便查一下, 相关文献成百上千。从事这方面研究工作的很多是教育工作者。给孩子讲故事, 教他们写故事, 除了“熟读唐诗三百首”那种方法, 最好还要向孩子们说明故事的结构和基本组成部分。这也是现代教育和传统教育不太一样的地方, 老师们往往得像医生解剖一样, 将故事掰开、揉碎, 把基本组成部分讲给学生听。
涉及到故事结构和基本组成部分的细节, 有许多不同说法, 但粗线条基本上是一样的。常见的一种说法是, 故事的基本组成部分可以按其展开顺序排列如下:
背景 (即什么情况下、什么地点故事开始的)
起始事件
对该事的反应
做了什么
后果
结尾
故事主旨
这方面的研究工作做了很多, 研究成果也很有用。无论是叙事, 还是描写、论说、论辩, 各个话语类型都有自己独特的基本成分和组织方式。在目前人工智能、机器学习大行其道的时代, 这类研究工作尤为重要。西方媒体上的新闻报道, 越来越多是机器写的, 尤其是财经类新闻, 因为有时效性, 据说一半以上是电脑生成的。让机器来写文章, 首先你得为它搭个文章的架子, 设计一个模板, 也就是确定它的基本结构, 包括它的基本组成部分, 现时采集的数据和相关历史数据根据一定算法处理后分别填入有关部分, 就构成了一篇报道的基本内容。
综合上面的讨论, 我们可以就话语的结构问题得出下面的结论:
“完美形式” (well-formed) 是区分句和非句的重要标准。一般说来, 能够根据短语结构语法之类的语法规则生成的句子是“完美形式” (well-formed) 句, 否则不是 (参见陈平1988) 。话语和句子不同, “完美形式” (well-formed) 概念不适用话语。话语分析跟音位分析、语素分析和句法分析不一样, 它的组织结构和基本单位是什么, 没有统一的固定答案。在话语基本单位问题上, 有语素 (如Harris 1950) 、句子、语调单位、话轮等种种主张, 各有自己的适用范围及其长处和短处。话语的结构组织是什么, 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话语所属的类型。主要话语类型, 如会话、电话通话、故事等等各有其独特的结构和基本组织单位。
二
下面讨论话语的第二个主要方面———意义特征。
话语篇章是中国和西方学术研究几千年持续关注的对象, 有关研究大都集中在意义方面。中国传统话语篇章研究与作为当代语言学研究的话语分析两者之间最显著的区别, 体现在对语意问题的处理上。《文心雕龙》等传统文论对于话语篇章语意的讨论, 几乎无一例外走的是审美的路子, 所用词藻刻画的是作者的主观感受, 如超脱、灵动、险峻、滞涩、流畅、清正、羚羊挂角等等。当代语言学研究语言的意义问题, 采取的是客观论证、逻辑推理、机械操作等完全不同的方法。语言学家分析某个具体的话语篇章, 如同外科大夫面对躺在手术台上的病人, 聚焦点是病人的身体结构及有关生理指标, 至于他的美丑妍媸忠佞善恶, 同大夫做的手术无关。语言分析工作中, 一般情况下那些感性的、印象性的辞藻是没有什么存在价值的。我绝不是一概否认那些主观概念的价值。我的意思是, 那些概念和语言分析中惯用的概念属于两个不同的系统, 前者求美, 后者求真。语言学研究, 当然包括话语分析, 总的说来是一项科学的、求真的工作, 从事这类工作时只能将主观的、感性的文学辞藻暂时放在一边。
判断句和非句用的是句法标准, 可以同语句的意义无关, 如例 (4) 、 (5) 所示。判断话语和非话语的标准是什么呢?两个字“连贯”, 英文是coherence。话语基本组织成分之间的连贯、语段和语段之间的连贯以及话语的总体连贯, 是我们话语分析语意研究的主要关注对象。前面两种语言成分之间的连贯性比较容易理解, 为什么要将总体连贯作为一个单独方面来讲呢?话语分析有个有名的例子, 给大家读一张纸上的几段话, 句子之间和段落之间的关联都好懂, 但就是不知道整篇文章是什么意思, 给出文章标题以后, 大家立刻都明白了。这说明大的话语单位必须有个一以贯之的中心思想, 整个话语组织的总体连贯性, 由这个中心思想表现出来。
语言成分之间是否具有连贯性, 连贯性的强弱如何, 有两种主要的判断标准。一是形式标准, 这是美国结构主义学派所采用的主要方法。相同或相似语素的形式组合反复出现或者平行出现, 左右呼应, 前后呼应, 连贯性由此而来。至于说这些语素组合什么意思, 不必深究。以语素组合的切分和分布为主要手段得出“等值类”, 以“等值类”的分布揭示前后左右相连句子之间的关系, 从而确定有关话语结构的特征。这套方法用的是形式标准, 排除语义、语境和使用人的因素。使用这套方法的经典论著就是Harris (1950) 。
现在做话语分析, 无论是把它作为一个认知现象还是社会文化现象来研究, 在连贯性判断问题上绝大多数都是用的意义标准。意义连贯性的理论基础是什么?是英国哲学家Paul Grice提出的会话隐涵理论 (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 或主要由两位学者Dan Sperber和Deirdre Wilson提出的关联理论 (Relevance Theory) 。这些理论的细节大家可以去读文献 (Grice 1975;Sperber&Wilson 1986) 。就我们现在讨论的话题而言, 用极为简化的语言来说, 就是我们总是假设参与语言交流活动的各方都是理性的, 持相互合作态度, 无论是对话还是独语, 前后相接的语言成分在语意上都应该是相关的。受话人就是基于这个假设来理解对方所说的的话, 努力辨识和确认话语之间的连贯性。前面的例 (3) 中, 虽然对话人没有明说现在是几点几分, 但是发问者基于上面所说的假设, 不会认为对方答非所问, 而是认为对方采取合作态度, 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至于具体答案, 要去背景知识中寻找。会话隐涵理论和关联理论解释了语言活动的当事人如何通过这样的推理过程确认话语成分之间的连贯性。
所谓连贯性从根本上来说是语言信息流的重要属性。因此, 研究话语连贯性得从语言信息流入手。那么语言信息流有哪些具体的主要内容呢 (参见Tomlin et al 1997) ?
首先是该话语单位的主题及其步步展开, 这同我们前面讨论的话语篇章结构密切相关。如果是会话, 那就是参与人轮流说话, 一个人说话快结束之前, 语言上或身体姿态上会发出一些信号, 表示该轮到别人了, Sacks等人称之为TCU。TCU在这儿促进了话语的连续性。上面列出了故事这种话语类型的主要组成部分, 讲故事一般得按照类似顺序逐步展开。其他话语类型也有各自的推进方式, 文献中这方面的讨论很多, 徐赳赳教授的那本著作中就有几章专门研究这方面的规律。
信息流另外一个主要方面, 就是话语中连续性较强的人和物, 是指称问题的研究对象。信息交流总是涉及两大类成分:首先是人和物, 其次是动作和属性。从语言形式表现角度来看, 前者主要体现为名词, 后者主要体现为动词和形容词。动词和形容词在话语中的连续性表现得不太突出, 规律性的东西较少。体现话语中连续性强弱的主要是人和物。指称成分在话语组织中的引进和追踪, 向来是话语分析的重点研究领域。还是以故事为例。一般故事都有主要人物, 如“三个小白兔的故事”, 三个小白兔做了什么, 在它们身上和周围发生了什么, 它们经历的一连串事件就保证了整个话语的连贯性。
语言的信息结构是促进信息顺畅传递的主要手段之一。我在过去几年的文章中就这方面的问题谈得较多。语言信息结构研究涉及到的一些主要概念有话题-陈述结构、信息焦点、新信息、已知信息、激活状态等等。发话人为自己的语句采用什么样的信息结构, 哪些先说, 哪些后说, 哪些作为主要内容说, 哪些作为背景说, 首先与他的发话意图有关, 但主要目的是增强语句的连贯性, 便于对方更清晰、更容易地理解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语言信息结构研究是过去二、三十年发展最快的领域之一, 值得大家重视。
讨论话语的意义不能不介绍该研究领域里最有影响的修辞结构理论 (Rhetorical Structure Theory, 简称RST) 。无论英语还是汉语, 我们现在一般都将“修辞” (rhetoric) 理解为“修饰文字词句, 运用各种表现方式, 使语言表达得准确、鲜明而生动有力” (引自《现代汉语词典》) 。但RST中“rhetorical”一词, 同修饰文字词句没有什么直接关系。rhetoric在英语中又有作文的意思, 作文课有时称为rhetoric, 这同“修辞立其诚”中的“修辞”用法相似。这个用法在英语国家现在不如1950年代以前那么常见, 但在RST这个名称中, rhetorical还是应该作“作文、文章”理解。
RST是两位学者William Mann和Sandra A.Thompson 1980年代提出来的, 最初目的是为计算机自然语言处理服务, 为文本生成提供一个基础工具。三十年来, RST在话语篇章理论探索和实用研究方面都得到广泛应用, 成为话语分析领域里最常用的理论之一。RST理论1988年正式发表, 此前早已以工作报告的形式广为流传 (Mann&Thompson 1988) 。RST基本作用是说明话语篇章中句子之间、段落之间语意上的关系, 其理论架构和图式表现在这三十年中没有很大变化。
RST将句子之间的关系归结成二十多种, 如背景、让步、条件、对立、说明等等, 同我们汉语语法研究复句之间语义联系总结出来的种种关系有相似的地方。由关系连接起来的句子叫做语段 (span) , 根据具体关系的性质, 同一语段的句子可以是等立关系, 也可以是主从关系。主句称为“核心成分” (nucleus) , 从句称为“附庸成分” (satellite) 。有的语段中, 附庸成分在核心成分之前, 如由背景、条件等关系组织起来的语段;有的语段, 附庸成分在核心成分之后, 如由说明、目的等关系组织起来的语段。表现语段属性、成分及其主从关系和前后顺序的结构图称为语纲 (schema) , 例 (6) 为语纲的五种类型, 引自Mann&Thompson (1988:247) :
带箭头的弧线表示附庸成分与其核心成分的关系, 如环境 (circumstance) 、动机 (motivation) 和使动 (enablement) 。有的语段如对比 (contrast) 可有两个核心成分, 有的语段如并立 (joint) 、顺续 (sequence) 可有多个核心成分。
语段是有层次的。最底层的语段由句子构成, 语段本身又可以是上层语段的组成部分, 层层向上, 最高层语纲展现整个话语篇章所有组成部分的语段属性和层次结构, 也就是说, 所有句子之间的语意关系及其高低层次结构关系都能在顶层语纲中表现出来。
三
我们今天讲的第三个方面是话语分析的应用。作为研究方法的话语分析, 可以根据其主要目的和研究特点分为两大类型。
一种类型主要是在语言学架构内所做的话语分析, 侧重语言本体, 运用话语分析的理论和方法研究有关词语、语法现象以及话语篇章本身的语言特征, 揭示其他研究方法无法取得的语言规律。在这些方面, 话语分析收获了许多成果。直指 (deictic) 成分的研究离不开话语分析。各种语言都有所谓“话语标记” (discourse marker) , 如“这个、那个、那什么、当然、好、你猜怎么着”, “well、I mean、OK、anyway、you know”等等, 在指示话语结构及单位之间的分合、调控信息流的方向和速度等语言交际过程中起着重要作用。要掌握这些词语的用法, 只能通过话语分析。话语分析还可以是就句法和语义现象的本质、起源和发展进行描写和解释的一个重要工具。陈平 (2015) 讲到的Du Bois (1987) 一文是话语分析和功能语法领域里的经典之作。我们可以从该文中看到语言学家如何用话语分析的方法, 对作格的特征和起源进行独到的描写与解释。
另一个例子是近来大家常提到的“浮现语法” (emergent grammar) 理论, 也称作“动态语法”理论。这个理论最早是Paul Hopper (1987) 提出来的, 经过三十年的发展, 现在成了“互动语言学” (interactional linguistics) 的一个核心思想。该理论同传统语法、结构主义及转换生成语法理论的基本观点很不一样, 同许多功能语言学的基本理念也不一样。后面这几个阵营中的语言学家, 虽然在语法成分、语法结构、语法规律的具体属性和起源等问题上观点分歧极大, 但对于这些语法现象本身的固定存在都是基本认可的。浮现语法理论则主张, 语法不是固定的抽象原则, 而是从语言实时使用过程浮现出来的种种局部规律, 总是处于动态过程, 不断发展演变, 规律的数量和性质也在不断变动之中, 由话语活动产生, 受话语原则驱动。要把握这些规律, 只能通过话语分析的方法, 从语言使用人的实时互动, 并结合语言使用的社会、文化背景进行研究。同大家习以为常的传统观点相比, 浮现语法的学术思想是相当激进的, 语言学界见仁见智的都有。
话语分析另一个主要类型也叫话语分析, 但不是单纯的语言学研究, 而是更像社会学、文化学和政治学研究。也研究语言本体, 但更为侧重的是话语的社会、文化和政治意义。归入这类研究的有好几家理论学派, 影响最大的是“批判性话语分析” (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简称CDA) 。CDA将话语主要定义为理解世界和表述世界的特定方式。我们平时所说的“话语权”中的“话语”, 不是同语言本体相关的那个意思, 而是CDA定义的那个意思。他们最基本的理论观点包括:语言是社会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语言现象是社会现象, 社会现象也是语言现象;话语篇章是特定意识形态和权势关系的产物, 反过来又强化了意识形态和权势关系。因此, 语言不仅是关于外部世界的表述工具, 更是构建世界和改造世界的工具。从事这方面研究的学者大多数属于传统的左翼阵营, 对现存西方社会政治经济体制的许多方面感到不满, 意图通过话语分析的方法加以揭露和改造。他们主张, 要改造社会, 首先要改造语言, 而要改造语言, 必须要将词语和言说方式的真实意义, 包括其中体现的偏见、欺骗和误导, 一一揭示出来。
CDA以及类似研究方法的理论背景主要是欧陆后结构主义。我2014年12月在这儿讲索绪尔结构主义, 说到索绪尔的结构主义思想是二十世纪人类最突出的原创成果之一。后结构主义对它有所否定, 有所发展, 但其最基本的原则还是为大多数后结构主义者所接受。接受的是什么?发展的又是什么?接受的是索绪尔“系统中的对立”这个结构主义的基本思想, 但对系统的属性和范围提出了新的主张。后结构主义认为, 系统不应该是自足的稳固不变的结构, 而是时刻受外界影响的开放结构。同样, 对立成分不仅受限于系统内部, 也受历史、文化和社会因素制约。环境变了, 对立成分也会改变, 语言变化由此产生。这在某种程度上消解了索绪尔关于共时和历时的严格区分。CDA认为, 我们现在用的语言、用的概念是历史、社会和文化体制强加给我们的, 要有所改变, 首先得改变我们对于语言系统和对立成分的认识。可以看出, CDA侧重社会、文化、历史动态因素研究话语的这套思路, 同前面讲的浮现语法理论有不少共通之处。事实上, CDA等类似理论用了许多语言学架构内话语分析的概念、方法和结果, 只是他们认为, 研究语言本体属性, 只是话语分析工作的第一步。单是这一步还远远不够, 他们还要进而在这个基础上以语言为工具对世界进行批判和改造。这方面的详细研究, 可参看Fairclough (1995) 及Wodak&Meyer (20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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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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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编辑:应用语言学研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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