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新作||我要越过一枝枯草去往那岸
胭痕，呆呆，湖州人。写诗，作品见于《诗刊》《绿风》《星星》等杂志。著有诗集《纸上人烟》。坚持个人的，温和而无效的写作方式。
呆 呆
诗十首
夏 天
青年已死。
但是男孩，你的行李箱里装着什么？
你说你死过一次还将继续死去
一个合成的月亮
一个假设了亿万次方的黑夜
加速度中的建筑物。你渴望成为英雄的父亲，在厨房擦拭碗筷
你想取悦的少女
在窗边取下她化学的面孔
不速之客从餐桌偷走你的名字
蔷薇篱墙下，没有人弹着吉他唱一首老歌。穿过青雾，这个城市已成废墟
你带着另一个月亮爬上屋顶，把它喂给虚空中那条鳄鱼
你说你已爱无可爱。
从前收集过雨声的妈妈。湿漉漉地，她打开门。进入那否定一切的美
五 月
你的妈妈还在奔跑吗？
追着一辆旧巴士
一列绿皮火车。她身后的村庄已远成一片纸鹞
风扯住她的长头发。野上微微地起了波澜
我说你的妈妈。她跑成了菖蒲
此刻这灰烬般的绿意，在哪片天空下抱首痛哭。如果河流能洗清月亮的至善
那么请你
记录下她临去前深深的一瞥
那不该是墨迹涂黑的双目
也不是。码头上工人们正在拆装的黄昏背景
他们卷走城市，但总会落下几扇窗子。身穿嫁衣的妈妈
还在奔跑吗？这谜样的云朵，顺着黑夜垂直上升。她的疼先于
雨滴降落到地面
或者像一本书里描述的那样：造梦者，将手指搭上地球
这颗泡沫。你的妈妈还需要再碎一次吗？
斑 马
——致非夜
子夜时我看见斑马漫步城市广场
月光包裹着它
黑夜抖下一阵磷粉。月亮是沾紧了天象的独眼
——这一切空洞又偏执
躲在银河角落的程序员正在修改
一首列侬的歌
斑马把灯盏的光缠绕身上。它深深陷入速度的泥沼
这惊人的幻灭可以倒退十年
三十年，甚至更久。但是唯有植物们溃逃中绊倒过一条河
一个钟摆
一块来自太空的蓝：月光包裹着它
子夜时。我看见斑马压低了檐角，那是古老中原最后的低语
夏日之光
不。这不是我要叙述的生活。
一个青年坐在对面
他美丽，缥缈。随时要
从窗口飘走
我要叙述那些梨子形状的黄昏，它们皮肤酸涩。内心惊惧
带着电极微妙的忧伤和无期
无论前世是什么：蒲公英，猫咪，石榴籽，玻璃水杯
阿司匹林
24小时的录像厅
小青和白娘子学着柳枝行路，腰腿软得毫无节制
浅
我也不知往里面填了多少皮影
和蛙鸣
我记得有一次掏出长了鹿角的晚风
漆黑的湖水
那鸟鸣。
带着厌世者丢弃的听觉
去织补星空的腮
河床是神秘的。它抓不住什么，只好生着孤独的沉疴
当年刻舟的地方留下
一串呓语：剑呢？剑呢？月光中有空心人
翻检发烫的鹅卵石。还有什么可以一浅再浅？
去拦截深草
它们哭着大海呀大海。给一只远游的蝼蚁欠身让路
来 者
696年。黄昏扑了我一脸
你说总有一根弦
能让万物放弃寻找身世。但是怎么调，它还是盲的
落日更盲
它倒退着狂奔
我要越过一枝枯草去往那岸
就在今天，黄昏近了又远
兄弟。你为何心有不甘
喂自己以天地之毒箭，养一池塘梅花的泪鱼
下午。抑或坍塌的瞬间
奔跑的少年回头瞥见自己卡在了下午枪膛中
他给脚下每一种事物
都装上了螺旋桨
或者是窃听器。
他成了落日中心不愿溶化的那个点
少年的父亲
此刻正热衷于给手边的景色旋紧螺丝，并把它们悬挂到合适位置
他宁愿相信落日是某个剧情
挂出的一盏射灯
而不是一枚哭泣的桔子
但是他们。少年和父亲终将在一扇窗子中相遇
因为速度的涣散交换了身份
他们互相成了落叶
表盘
蔷薇高耸的鼻尖
以及整个平原，给出了绝望冰凉的鬓角。这悖论无法永存
正如黄昏因湖水裂成蝶翅
消失的少年。回来时，他的脚步删除了另一个空间
那建立在一切坍塌之上的“咚，咚，咚”声
饮冰室
髻边斜插蔷薇的妈妈
正在水池边
清洗她的腕表。她穿着的确良衬衫卡其布裤子
工人电影院放着《茜茜公主》
我们将布鞋底的湿泥，蹭上图书馆台阶。爱情它是个什么东西？
雷阵雨它是个什么东西？
冰镇酸梅汤
欧洲人。花园。咖啡杯底部一点点巧克力残渣
那个长辫子女店员。急匆匆跑过江南贡院朱红的破门廊
“唯苍茫不可同日。而语”
大四先生
美人儿茜茜皇后。你们敢不敢和童年打赌：拔掉它
那小弄堂，便会涌出岩浆般一地乱桐
哲学问题
月亮是一个真相。
但它不可能绕过自己去往另一个宇宙
坐在雨中辩雨的僧侣
成为雨的同时，又成了一棵神经质的槭树
早晨它穿上清风的朝服
到了晚上。
兰若寺的钟声，一会儿送来小倩，一会儿又送来秋容
山下县衙养了白鹅
养了用尖指头拨琵琶弦的歌姬。假设祖母手里的煤油灯
是深睡。母亲抓紧灯绳，她头顶的白炽灯，是鸟笼。那么现在
电流嘶嘶轻响。它攥住月亮，假设月亮是反对的
那么现在。唯有这松弛，绕过自己。去取来幻觉中的芍药
星 空
童年时，我总将头顶顾盼的月亮
想象成一枚枇杷
却没有办法剥下月光这层果皮。枇杷树下母亲
成了叮当作响的陶瓶
她一边往身体上刻着花纹
一边往瓶口插蔷薇
不。妈妈，我对手绢里包着的，沟壑四伏的枇杷已不感兴趣
我宁愿相信我们赤裸的双足
已剖开这平原所有苦胆
我相信舌尖的月亮。已被我们咬成了齿轮
爱恨
和深林中憨笑的婴宁。物哀的妈妈，绿意盎然的妈妈
将月亮放牧在草丛的妈妈
你可以变回枇杷了
不需要有人在前面，我们不要被引领；
不需要有人走在后面，我们不要被追随。
我们甚至不需要并肩同行，
真实而不羁的灵魂可以拥抱，也可以遥望。
——加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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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 | 陆岸
编审团队：离开 卢艳艳 阿剑 陆岸
悦听团队：李瑾（国家一级播音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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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和亮（浙江省朗诵协会会员）
云朵（陕西省朗诵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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