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与白] 坏人们||王子文：一个蝼蚁商人的旅程

一个蝼蚁商人的旅程

王子文

惦子笺

一

蓦然抬头，

我又被推到了年关，

心，渐疼！

儿子:爸爸没有能耐，

不能给你座岛子，也不能给你爵位。

——你在非洲还好吗？

无论生存环境多非洲，

哪怕你一无所有，

但你要把命完好地带回来。

——这是爸爸给你的唯一财产！

二

你也该谈婚论嫁了，

但千万不要带老外回来，

——我不希望我们的孙子女

被人骂黑鬼，被人骂杂种。

你让我抽空去一下教会，

我真的没时间。但为你高兴

——有“教”的孩子的心，

比没“教”的孩子干净。

三

我的生意很难。

——但没关系，难不死人。

况且开店，赚钱不是唯一的目的

(这一点，我俩讨论过，且观点相统一)

对社会，对家乡，对亲人，

总得大于零，

哪怕做根拔火棍也行！

四

商场让人心寒

像黑暗中寂寥无边的南极

伸手摸摸所谓的情谊

比冰水刺骨！

如今，我冷眼看他人虚哗

静心做踏实事情

像礁石，伫立于激荡的大海。

五

说说家乡的事吧:

一些淤堵的沟渠，也得到清理

污浊的河水已变得翠亮

压在我心上的大山

已被掀翻

过去的天，像铁锅罩在头上

如今的天，似田野辽阔、亮眼

六

我老了，腿、关节、左肾、右腰、大拇指

都有毛病；像即将散架的农具，

那一天，随时会到来。

但不必管我，

跟随内心的召唤，尽情去做自己的事吧！

——你又不是我的私有财产……

七

你的未来，我无力为你安排

但你背靠的是雄傲的长城

且有《圣经》为你遮荫

你的未来，我不必替你担心……

夜行火车

此刻进入了黑暗的隧道

辨不清方向。阴风

嗖嗖从窗外掠过

远处山峦的模样

我能够想象：

我听见树木都在默默使劲

都在潜滋暗长

但它们不是为了相扶相爱的

而是为了遮蔽对方，争夺阳光

大地时而捧出精致的盆景

时而设陷幽黑的沼泽

地平线上的灯光，既像暖香的米兰

也像一群潜伏着狩猎的野兽

远方令人向往

远方是繁华还是荒凉

好在我是呼吸过硝烟的老兵

见惯了鲜血与白骨

没有什么，会让我发怵

像车轮…

像车轮，让列车的沉重往骨子里扣

让既定的轨道扭着我走

我曾经历的，我正经历的

都不是我想要的

老鹰像黑叶从天空飘落

江河吟唱着古老的民歌

我关紧门，把长刺的森林关在外面

用粗贱的泥巴，精心制作

——雕刻着山水的陶器

这是我失血的日子

这是我失血的日子

我羸弱之极

一只蚂蚁便可以将我跘倒

亲爱的

一次次让您“抽血”给我

我愧疚，再也羞于启齿

为了不再让您担忧

我假装活得美丽

干得踌躇满志

而您有所不知，我已在干些

挖肉补伤的事

黑暗中，靠一萤光亮，半瓶牛奶

我们用傲骨相互撑持……

说什么美丽贤慧，说什么忠贞不一

与您相比，这些是多么轻浮的词

有了您，我还奢求什么呢

只想好好地做您的仆人，幸福到死

路遇

没有岔路，来不及回避

我与向总在商场的通道里相遇

他把头扭上了天

我把目光扫向地面

我卖橱柜，他卖瓷砖

我们曾桃园结义做生意

只有十四亿分之一的机率

我们才能相识相遇

如今的结局

本不是我想要的

醉后致朱鹏飞

朱总，今晚破天荒了

但我早想大醉一场

我心里苦啊——

情谊的天平上，利益是砝码

它使冤家变成盟友

使亲友变成路人

让江河倒流

让大海渴死

让玫瑰失血，星空蒙尘……

这商圈像一架机器

它坚硬、冰冷、锋利

犹如一座铁山横满天空

我无法将它撼动

我相信时间的胃酸定能将它消化

融进公正而干净的大地

外衣

晴朗的天空突然扑下了暴风雨

它扯着大树——这古森林的头发

摇撼着大兴安岭地区

独坐屋里的我

莫名地惊悸：

我身边是否卧着鳄鱼

它披着变色龙的外衣……

工伤事故

老婆:对不起

我伤的不是时候，快过年了

预计的收入没能挣到

我不能给您买想要的礼物了

舅舅啊：对不起

我伤的不是时候

您是我唯一的长辈唯一的泰山

可如今我已无法去看您

我的亲人们：一个家族

七头八事，有些稀落

我拼命苦干

只想让您们荣耀地生活

亲人们：我只伤着皮肉

没断骨头

——不久就会好的

……

我会带给你们好消息——

拜访庐山

我郁郁地来了，先贤们啊

我有满腹的郁积要倾吐

呀！曾像银河落九天的飞瀑

瘦得只剩一股银线

峰冷岭寒

雨铃敲响千山

我郁郁地走了，无声又无迹

像锈蚀的口琴，被咽进暮色中的旷野

旅程

黑夜并不遥远

只隔着黄昏淡紫色的窗帘

我听到了黑夜的咳嗽

便咬破束缚，如蝶破茧

踏上这旅程

关紧车窗，关起问候与伤痕

连同那呼呼的风声

远方的气温

也许比这儿更冷

——但我已准备了防寒的大衣

不影响我享受这旅程

我不禁哼起了父亲唱过的情歌：

苦刺花，白兮兮

你家姑娘是我的——

王子文，云南省建水县人，省作协会员。中学时代便开始写诗并发表作品。获得过《边疆文学》、《飞天》征文奖；《诗探索》“中国诗歌发现奖（优秀奖）”。先后有诗作入选《中国年度诗歌》（漓江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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