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与白】坏人们||独孤九：我就像树林边一只单独的麋鹿

我就像树林边一只单独的麋鹿

独孤九

热爱

假如那一刀

捅地再深点

假如那天下午

能和她拥抱

而不是拉了一会儿手

就美滋滋的一夜未睡

假如妹妹过得幸福

假如母亲还活着

无用的人

吹口哨的人飞走了

哨声还在空中回响

在天之灵

三拜之后

我们引体向上

在空中写文章
也容不下这么大一场灾难

写写写写尽阳光和月光

它们笼罩着山川枝叶和洞穴

笼罩着

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

相互叮咛笼罩着他们

相互叮咛

楼顶上的舞台剧

自己不和自己喝酒的人
把自己喝多了
想不起来
是否锁好了门

我来到了楼顶上
上面还是苍天 下面是大地
观众都在自己的包厢里

一个熬秃顶的生意人
疫情再不结束 会破产
站得高看得远
远处依然模糊不清 眼前

在过往的云烟

我喝着酒写了几首诗
写得时候
我哭过
现在读给你们
我爱我们的人民 我爱我的祖国

一个带红袖章的上来了
打量我几眼
还有几个来楼顶溜达的人
他们说这里更安全
一栋楼里住了那么久
没想到在楼顶上认识了

鬼域

整夜里
我都将裹着一条薄毯
在冬天
肯定会冷
我想起曾经的
那一晚
还是夏天

直到此刻
我还没有绝世的病
只是黑夜更长
曾经那片夏夜的星光
是正在熄去的天堂
的火

言欢

年龄大了，一场大酒晕三四天

缓不过劲儿。

身体轻飘飘的，在白天盼着天黑

下班回家。卧在沙发中，喝茶，眯着眼

看女儿玩儿自拍，等妻子做好饭。生活

就该这样软绵绵的吧。困了

就躺在床上，搭靠着女人软绵绵的肉

这个年龄已经流失了太多水分，皮肤都钝了，

这个年龄，掉了阴毛该不会再长出来吧。

灵魂和牵挂应该还有些分量，其它的物件

轻飘飘的顺流而下在归途中了。

无相

没有月亮的时候
我也能看见故乡
一副风烛残年的硬心肠
遗弃着我

没有酒的时候
也会有幻觉
如鬼附身
再次孤独的回来

没有她的时候
我也不在
我用尽所有的空
爱着她

没有我的时候
人群依然拥挤
夜晚的灯多如星
风
是很多无形的人在飞行

热吻

石家庄老火车站北侧

革命英雄纪念碑在一个小广场上

纪念碑底座周边坐着人

我们拉着手经过这里

她的手很软很热

就像夏天的沥青路面

延伸到纪念碑北侧大石桥的桥洞里面

哦 为什么分开

现在进行时

不抬头

看不见太阳和月亮

它们就不存在

此刻

手机没有响

手机就不存在

不往前走一步

撞不到你

你就不存在

走在路上

没有及时看表

时间就不存在

自己也不存在

如果没有出生和死亡

如果没有痴呆和癫狂

如果没有语言

文明就不存在

宇宙自生自灭

风在吹

烟在飘

一只麋鹿不知去向

看了一眼时间，还不到十点半，上午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我把车停进路边的阴凉，准备睡一会儿。

连续几天睡眠不好，日子就像这辆车

并没有发现异常。潜意识中

也没有出现凶兆。

我就像树林边一只单独的麋鹿，

警觉的环顾四周，突然

神经兮兮地撒蹄奔逃。

直到天黑，周围没有出现其它动物。

十二年

我依然在奔忙

这几天特别的累看样子

还是一场徒劳

这辈子

可能要一直这样下去

又是夏天了

季节已经逐渐不再重要

我还在写诗

妈

这是我坚持最久的一件事

哈哈 我厉害吧

可是我写的还是不好

依然没有名声

妈 你总是说我笨

我确实在笨笨的活着

像一个时而行走

时而发呆的木偶时而笨笨的

想你

悲伤的人在流泪

柏林南路上的李家烤鸭店前

又排起了长队

烤鸭的香味掩盖了雪的冷气

我要买豆腐回去吃

牙口不好的父亲每顿的盘中餐

一条送葬的队伍阻塞了交通

我加快脚步进入二手书店 

老板不温不火地随意和我说着话

我随口应和着

在他不温不火的书店里

我躲着不想看到悲伤的事

可是送葬的队伍走得很慢

书店老板在这条路上送走过他的母亲

他也曾经看到过

我在这条路上送走我的母亲

皮影

窗外有那么多的窗口

有些亮着灯有些

黑着

亮着的亮的分明

黑着的黑成了一片

我的窗口是昏暗的

我和家人的身影

会时常出现在窗前后来

就只能看到我消瘦的身影

还总是东倒西歪

那是我在人间的残肢

在跳舞

百合花

一束百合花放在床头柜上

病床上的人在昨晚死了

还没有人拿走他的百合花

生活在不同的地方长出

不同的面目一些花

在有生活的地方伴随死亡

死亡就是拖着悲喜已尽的空寂

盖着众星捧月的璀璨

在昨晚丢了一束百合花

一辆车停在路边

又下雨了，还不太大

路面在眼框里

一点点的湿

在不碍事的路边停车

熄火

趴在方向盘上

能听到雨声大了

能听到别的车在鸣笛

能听到自己正在唱起一首歌

一首和雨有关的歌

歌声在一辆车里回荡

再没有其他人听到

没有人会注意

路边那辆车有些不同

它湿润它疲倦 它隐忍而嘹亮

每一秒钟都有人在亲吻

下班时听见

一个男同事和女同事相约

去看电影

心里的一根老弦突然颤了一下

我也想约个女人看电影

不需要太漂亮，但要年轻

我环顾四周，垂下凋零的头

脚步声跟随窗外的雨减弱

有人开始把职场打扫干净，我边往外走

边用舌头拱一颗松动的牙

有些生涩有点儿过期的甜

当看看窗外成为一种艰难

我躺在床上
只能看到一条天空
需要有人把我搀扶到窗前
看到更大的天空
看到真实的景物

风从窗口吹进来
风从窗口吹进来

当有一天看看窗外
成为不可能
那肯定是没有了窗口
那肯定是一个粗心且放肆的建筑师
指引着一群不问青红皂白的工人

2016年5月15日

下午 孟醒石和张二棍在冷雨中

漫游在南京的玄武湖 他们谈到千年的诗

和一小部分的国家

自己糊口的职业如路边的冬青

被轻轻触及 

他们相互致以尊敬和得体的碰撞

没有亮出梦想的尖刀 正面厮杀

孟醒石语速向来很慢 他在等待

五个小时后回石家庄的火车 不知是否准时出发

张二棍 你去哪里 我知道你曾经四海为家 

而我正坐在石家庄的一个凉台上 雨后的阳光

照着我的新家 窗外无人居住的山峦

蔓延过来的城市边缘

如果我在南京 会把他们拉进酒馆

让时间变的恍惚 让清醒过后的事物更加具体

火车如一道光 穿越般回家 

我满意此刻的我 拿出来尖刀放置一旁 让阳光照着

像冬天一样被融化 让我慢慢的忘记它

不再总是自己跳出来 又捅进去 这么多年

让我死去活来

燕赵都市报

燕赵都市报
是当年燕赵地区发行量最大的纸媒
我曾经在其中几期上登过招聘广告
还因为一场商战
登上过其中一期的头版头条
可我没有收藏报纸的爱好
1998年10月12日
在石家庄人民医院妇产室
门后
一个婴儿
躺在其中一期的报纸上
那肯定是一个死去的婴儿
我没有看
是否就是当天的报纸
也不知道那个婴儿
就是我们的孩子
在妇产室有个死了的婴儿
也是比较正常的事 
我急着跑去见你
再跑回妇产室门口的时候
门口空着
像我的胸口
你的腹内
像多年后
我和你
已是两颗自转星球的距离
可以默守到死寂
可以焕发着地球般的生机
到最终
我们各自消亡

一切都已经不是什么新闻

松

松 这个字

从脑海中浮现

大大的写在墙上

周围再出现一些其它的字

就分别组成含义不同的词语

松树 松鼠 松绑 放松 松散 松紧 松井 松了……

应该还有很多

装饰着我的墙壁

再将这些词语分别和其他的汉字组合

又会成为一句话 甚至

一首诗

一棵松树可以长在山顶上，也可以长在一个人的墓碑旁。

眼前的松鼠已经不是多年前见过的那一只，眼前的这个人

不像是以前的那个人。

死刑犯被执行枪决，在死后，他们会被松绑。

有的人喜欢玩儿一些捆绑的游戏，一定要适度，松绑要及时。

出生的时候，母亲需要放松，临死的时候，我需要放松。

回忆就像地上的落叶松散着，被集中，或者一片片被风吹走。

松紧不只是腰带的事情，还有帽子的关系。

松井是个日本人，在战后留在中国，掌握了更多的汉语，

他留下一本书，在文革前病逝。

她的身体越来越松了，一些东西在持续溜走。

将这些段落再添加上更多的汉字

会成为一部小说 甚至

延续不止的历史

那会写满屋外的走廊和道路

独孤九，真实姓名马利，现居石家庄。作品散见于《诗选刊》《诗歌月报》《诗刊》《诗潮》《星星诗刊》等。入选《华语诗歌年鉴》《1991年以来的诗歌》《新世纪诗典》《葵》《中国诗歌双年巡礼》《2003年文学精品诗歌卷》《河北青年诗选》《中国先锋诗歌年鉴》等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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