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艳芳诗十首||什么在变得子虚乌有
李艳芳
诗十首
江上风烟白
全面禁渔之后，
江面上筏排就少了
多的是轮船。巨大的船舶从天边靠近
又带着笛声远去
沿岸捕渔的人
如今无所事事
挂鱼的竹杆、晒鱼的苇箔、闪光的鳞
就堆在草丛里
江水依旧浩荡
汛期、捕捞、漂泊、鲢、鲶——
成为一堆闲置的词
沿江山峦依旧葱郁
放出雾气，再适时吹散它们
雨中散记
五月，去山中游历，顺道让
一座城市
在雨中生长
在湘江之畔趋于辽阔；让街道干净；
香樟、垂柳还是画中的样子
在岳麓山下
借助一场停了又下的雨
看广玉兰开花
在街头吃烤肉串、臭豆腐、酱板鸭——
看香和臭之间，和解于生活的
微道理——
祖母的菜园
撒下那些种籽
栽下那些秧苗
祖母就回屋了
几天之后，种籽发芽，把地面拱出一个一个裂口
那些秧苗，
也渐渐有了精神
现在离开花还早
离结果子还早，祖母暂时无事可做
就去酿酒，蒸九层糕
等着菜长大
念及龟湖村
牛头岭下
曲折的交溪之畔
那时的叶蜡石，不名贵。山上山下
随处可见
禳神节是最盛大的节日
可以禳神鼓、看舞龙、舞狮、走马灯、人群挨挨挤挤——
一同跨过古朴的木廊桥
去马仙宫烧香
做木匠的父亲，为人谦逊有余
大哥年青，学习辨认石头
隔壁五桐洋山场的银矿
只留下了七洞门
山河记
古人写下的，画下的，游过的山山水水
还能记得一些
那些在地壳运动中消浙的山河
还能记得一些
在从前
手执地理书本的人说，“山川有大美”
我觉得，他应该去讲授文学
山河辽阔
纸上抚摸千回，不如远行一次
那借船出海的
是否听见了世界的心跳
水 灯
姐姐砍了芭蕉，蹲在芭蕉树下
做水灯
又绿又薄的芭蕉叶成了灯罩；成了帆，
可以顺风而行
可是要送给谁呢
谁在远方的黑暗中，望着水灯一点一点漂近
眼看天一点一点黑下来
眼看月亮就要高过樟树梢
河边的人
也渐渐多了
什么在变得子虚乌有
夕阳照过的沙滩，如今吹着微凉
的海风
那沙上爬行的小蟹
无法确定，是不是从前那一只
海浪喧哗，带走叹息，带走时光的感慨
无法确定又被送回岸边
礁石如斧削
崖洞有空洞的涛声迂迴
踩出的脚印
又被一一抹平
有人眺望大海
有人在捡海螺。没有人知道
海水覆没的沙滩上，什么还在原地
什么已经流逝
月光粮仓
天黑了，贫穷的人家也会升起炊烟
把小方凳搬出
去河边洗什么
洗洗再拎回来
月亮是牛头岭放养的一头水牛
一晃一晃拉一把木犁
黑豌豆摊在簸箕
油菜籽就要拉去街上
放养的稻苗，偶尔响起一串
泼剌声
月光是一个容器
人间的一切，它都照单全收
纸火车
有深深的秋天，也有风声凌乱
的站台
有稀薄的月光
也有衣衫单薄的人
写几个字
让它成为下一个小站
纸火车也有汽笛
也有拖得长长的白烟
衰老不过是纸上风景，一节一节年华
白骨骼。流水的补给站
怀藏巨大的凉
用手指拨正荆丛和棘草的方向
下 霜
白天大雁飞，飞得比云彩还低
夜晚下霜，落得瓦上、墙头、柴草垛、巷子口清白一片
让人感觉
上天
真是一个神秘的去处
不需要有人在前面，我们不要被引领；
不需要有人走在后面，我们不要被追随。
我们甚至不需要并肩同行，
真实而不羁的灵魂可以拥抱，也可以遥望。
——加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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