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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州味道｜红色特工钱壮飞的传奇人生（上）——龙潭虎穴建奇功
播音：王然、汇哲
红军烈士纪念塔的设计者是被周恩来誉为“龙潭三杰”之一的钱壮飞。这位红色特工在龙潭虎穴中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和坚定的革命意志，挽救党于危难之际，钱壮飞留迹于中国革命史的传奇故事令人津津乐道，但人们却较少谈及他的艺术才能和超常智慧。然而正是他非凡的艺术成就和沉稳机智的品性，造就了他的特工潜质，成就了他红色特工的传奇人生。钱壮飞兴趣广泛，精通医术，开设过解剖课，他擅长绘画、书法和戏剧创作，是出色的电影演员和建筑设计师。与普通的艺术家不同的是，钱壮飞的艺术蕴含着深刻的革命内涵和坚定信仰。
1896 年9月25日，钱壮飞诞生于湖州观凤巷的一户商人家庭，乳名彬生，后改为壮秋，又名潮。钱壮飞自幼聪颖好学，12岁时考入浙江省第三中学（今湖州中学）。
钱家在湖州北新桥堍的船埠头做土丝生意，家境尚称小康。19世纪末，“湖丝”在我国内外贸易中占有重要位置，湖州是土丝生产、加工、交易的中心之一。然而随着帝国主义列强加速侵略，蚕食瓜分中国的领土，并逐步控制和垄断了中国的经济与市场，晚清丝绸行业也难逃厄运。钱壮飞十七八岁时，父亲钱子如生意破产，从此家道中落。当时钱母范氏按照“冲喜”消灾的习俗，托媒人为他与马军巷开设勇丰布店的徐家女儿徐双英成亲，婚后育有一女。但民俗到底无济于事，不久钱子如因病去世。
拥有远见的范氏让钱壮飞北上求学，在族亲钱玄同的帮助下，考入国立北京医科专门学校。钱壮飞在校期间收获了甜蜜的爱情，他结识了年长两岁的张振华。张振华出身安徽桐城名门，家境富裕，在她的资助下，钱壮飞顺利修完学业。共同的革命理想，彼此的欣赏与关照，使他们喜结连理。1919年10月钱壮飞夫妇毕业后在北京定居，钱壮飞先在北京长兴街挂牌行医，后在北京京绥铁路局附属医院工作。张振华则在天坛传染病医院当医生。除了精通医术之外，钱壮飞还擅长书法、绘画、编辑、摄影和戏剧创作等，故又兼任了一所美术学校的教师和一家小报馆的编辑。这一时期，钱壮飞通过钱玄同的关系，认识了陈独秀、李大钊、胡适等社会进步人士，从中受到了新思想的启迪。
国家危亡之际，革命风潮涌动。1924年11月，中共北京区委发表通告，揭露各系军阀勾结帝国主义、残害人民的罪行，支持孙中山北上召开国民会议，并开始筹备成立北京国民会议促成会，钱壮飞作为医界的积极分子，热情地投入了这场运动。1925年5月30日，震惊中外的五卅运动在上海爆发，并很快席卷全国。北京先后爆发了声援“五卅”反帝斗争、反对军阀政府的“首都革命”、抗议日本等八国通牒以及在此基础上发生的“三一八”斗争等重大政治事件。张振华二弟张暹仲曾就读于北京中法大学，较早接受革命思想，是中共早期的党员。在与他的交往过程中，钱壮飞开始接触马克思主义。1925年，经张暹仲介绍，张振华和钱壮飞先后加入中国共产党。
钱壮飞夫妇经常利用行医职业掩护革命，他们曾共同在北海公园等公共场所散发传单，他们标有红十字的药箱里经常装满浆糊，用于张贴标语，他们经常到党的地下机关或某位同志住处“出诊”，漆有红十字标记的皮包里，经常装有党的秘密文件。为了不引起敌人的怀疑，钱壮飞在外面表现得很气派，家里雇有听差和老妈子，门口经常是车水马龙，客人来来往往，实际上日子过得却很清苦，每天吃的是棒子面和大白菜疙瘩汤。最困难的时候，连上子女小学学费都交不出，三个孩子穿着露大脚趾的鞋子去上学。钱壮飞甚至还要去借钱来满足革命工作的需要。为更好地掩护工作开展，他还和毕业于中国大学的好友胡底一起，加入了徐光华在北京护国寺附近成立的“光华影片公司”，在电影《燕山侠隐》的摄制中，钱壮飞和女儿黎莉莉（原名钱蓁蓁）担任主演，胡底、张振华、钱江参演。
1927年4月，蒋介石在上海悍然发动反革命政变，北方的奉系军阀张作霖对共产党人和革命人民进行血腥镇压，他们与帝国主义使团相勾结，逮捕、杀害了李大钊等数十名共产党人和革命者。白色恐怖下的北京城，中共北方区委领导下的各级组织受到严重破坏，钱壮飞身份暴露，遭到通缉。同年8月，为加强北方党的工作，中共中央决定派王荷波、蔡和森到北京，恢复党的组织，秘密建立北方局。然而到了10月，中共北方局和北京市党团组织再次遭破坏，王荷波被捕牺牲。这年冬天，钱壮飞根据党组织的安排离开北京，化名“南飞”，转往上海。革命空间的转换，也让北京的“钱壮秋”变成了上海的“钱壮飞”。
初到上海滩的钱壮飞处境一度艰难，他不仅与党组织失去了联系，而且找不到养家糊口的职业，不得已靠亲属接济度日，等到他在上海市公用局找到一份抄写人力车牌号的临时差事，才把全家陆续接来上海。1928年七八月间，钱壮飞经过四处奔波，终于找到党组织，编入中共上海法南区委所属的法租界支部，支部书记是张沈川，同在支部组织生活的还有他在北京时期的好友胡底。一次法南区委书记李富春布置法租界支部的一个特别宣传队，声援法商典彻电灯公司中国工人的罢工斗争，钱壮飞充分发挥特长，在制作、印刷标语和传单时，起了不小作用。
钱壮飞是一位无线电爱好者。1928 年下半年，上海国际无线电管理处招收学员，不经意间，钱壮飞以第一名成绩被录取。学习结束后，分配至无线电管理处上海营业处，从事招揽生意、绘制广告等业务。无线电管理处对我党了解有关情报、培养无线电人才来说，非常有用。因此党支部打算让钱壮飞作长期埋伏，不再参加其他活动。恐怕钱壮飞也没有想到，这次因为生活所迫的不经意报考，日后竟演绎了民国惊天动地的谍战风云。
钱壮飞精明能干，并善于交际，他到上海营业处不久，就显示出过人才华。时任无线电管理处营业科长、上海营业处主任的徐恩曾，发现钱壮飞业务熟练，办事井井有条，又是自己的湖州同乡，就要他帮忙管理业务。1929年春，徐恩曾前往浙江参与筹办西湖博览会，他推荐钱壮飞担任建设委员会主管的特种陈列室主任。期间，徐恩曾先后升任无线电管理处副处长、代理处长，钱壮飞被加委为无线电管理处科员。这一年西湖博览会设有八馆、两所，场面宏大，盛况空前。才华出众、美术功底深厚的钱壮飞负责策划的特种陈列所陈列室，展品琳琅满目，办得有声有色。
1929年11月，钱壮飞经胡底介绍，在上海一家电影公司的摄影棚里结识了时任中共沪中区委宣传委员李克农。钱壮飞介绍了无线电管理处的情况，同时建议他通过参加考试等相关手续到该处工作。后经党中央批准，李克农也考入了无线电管理处在上海的营业机构。1929年底徐恩曾升任上海无线电管理局局长时，任命钱壮飞为机要秘书，承接组建“特务情报网”的重大任务。
对这次工作变动，钱壮飞深感关系重大，他及时上报周恩来。周恩来认为机会难得，提出将国民党特务组织“拿过来”为中共服务的指示，当即同意钱壮飞打入国民党中央组织部调查科。同年12月中央正式决定，派遣李克农、胡底分别打入敌人内部，与钱壮飞组成特别党小组。特别党小组由李克农任组长，陈赓负责联系，直接归中央特科单线领导。
国民党中央组织部调查科的办公地址，设在南京丁家桥中央党部大院内。徐恩曾认为那里人多复杂，不利于开展特务工作。征得上级同意，他把这个特务系统的“大本营”搬到了中山东路中央饭店隔壁的一幢小洋房里，为掩人耳目，在门口挂了一块“正元实业社”的牌子。表面上，钱壮飞协助徐恩曾建立了一套以“通讯社”为幌子的国民党情报机构，实际上钱壮飞执行的是周恩来将国民党特务组织“拿过来”为中共服务的指示。这套情报网络的指导机关叫“长江通讯社”，社址设在“正元实业社”隔壁的中央饭店四楼，由钱壮飞直接负责。为掩护工作，钱壮飞还把女儿钱椒夫妇和尚未成年的儿子钱江带到了南京，女婿刘杞夫名义上是“正元实业社”的勤杂工，实际上这个机灵能干的青年是中央特科的联络员。“长江通讯社”最早建立的附属情报机构，是位于南京丹凤街的“民智通讯社”，胡底任编辑。之后，钱壮飞将胡底和内弟张家昽安排到天津，在那里建立了隶属“长江通讯社”的“长城通讯社”，李克农则以无线电管理处广播新闻编辑作掩护，在上海开展秘密工作。就这样，“龙潭三杰”在国民党情报机关形成一个红色“铁三角”，活跃在敌人的“心脏”。
钱壮飞以出色的业务水平上成为了徐恩曾的“得力干员”。1930的中原大战前夕，蒋介石为争取具有举足轻重作用的东北军，明令要张学良的情报。徐恩曾把这件令他头痛的事情交给了钱壮飞。钱壮飞利用这次机会，报请陈赓、胡底同行，为我党搜集了很多东北、华北地区的情报。在私交上钱壮飞这位湖州同乡帮了徐恩曾很多忙，让钱壮飞逐渐获得了徐恩曾的充分信任。徐恩曾表面上温文尔雅，轻声细语，见人笑容满面，实际上心狠手辣，贪财好色，并有多个情妇。一次，他的一个情妇因为找不到合适住处，托钱壮飞帮忙，钱壮飞很快办妥这件事，将其安置于上海自己家中，从而帮了徐恩曾一个“大忙”，拉近了二人的距离。那时候，凡是呈报给徐恩曾阅处的机密文件，大多由钱壮飞先过目。但徐恩曾对一样东西不肯放手，那就是蒋介石和少数高级官员通报用的密码本，他每次外出总是带在贴身的衣服口袋里。钱壮飞利用机会，秘密复制了这本绝密电的密码本，破解了国民党核心机密的“万能钥匙”。1930年冬到1931年2月，钱壮飞将国民党蒋介石对革命根据地发动第一、二次“围剿”的命令，以及相应兵力部署等重要情报，经李克农、陈赓等报告党中央，对红军正确决策，打破敌人“围剿”，起了重要作用。
在中共党史上，对党中央危害最大的事件莫过于时任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中共中央特科负责人顾顺章的叛变，万幸的是，这一情况被潜伏在敌特心脏的钱壮飞所获悉。1931年4月24日，顾顺章在汉口被捕叛变，他先是供出了中共在汉口的交通机关等情况，继而以知道中共中央领导机关在上海的秘密地址为资本，拒绝进一步对话，要求立即“晋见”蒋介石。4月25日，国民党武汉行营主任何成濬与侦查处副处长蔡孟坚商讨后决定，连夜征用招商局专轮将顾顺章解往南京，同时，发出多封电报，向国民党中央报告了顾顺章叛变一事。
4月25日是星期六，南京国民党特务机关的“大本营”里，深夜独自值班的钱壮飞接连收到武汉方面发来的六封加急的绝密电报，每封都指定由徐恩曾亲译。接连的紧急密电引起了钱壮飞的高度警惕，他当机立断，决定破译电报。六封电报破译出的内容犹如晴天霹雳：
中共政治局委员、负责中央特科活动的黎明（顾顺章）在汉口被捕并归顺中央，说有消灭共匪中央的重大计划，欲赴宁面呈蒋总司令。考虑到事情十万火急，汉口方面已征招商局货轮即刻将其押解进京。调查科驻武汉特派员蔡孟坚将于明日飞抵南京，向徐恩曾禀报。
顾顺章的叛变意味着中共中央领导机关及战斗在敌人心脏的一大批共产党人，包括中共中央的领导都危在旦夕！事关重大，情况火急，向党报警，刻不容缓！钱壮飞根据时间推算，国民党很有可能于4月28日进行大搜捕，所以情报必须于26日晚送达上海，否则中共中央机关来不及转移。钱壮飞决定先扣下电报，让他的女婿刘杞夫赶上当晚最后一班车，立刻前往上海，带口信给“舅舅”李克农，“天亮已走，母病危，速转院。”“天亮”即黎明，指顾顺章，“已走”隐喻他已叛变，“病危”“速转院”指有重大危险，要中央立刻转移。4月26日清晨，刘杞夫顺利到达上海，向李克农报告了顾顺章叛变的情况，由于这天不是接头的日子，李克农费了一番周折，总算通过中共江苏省委找到陈赓，将此事报告给周恩来。
钱壮飞出色的特工生涯更在于他危难中的全身而退。当时，钱壮飞的心情也很紧张，但他异常沉着，仔细译读电文，默默记下内容，再逐一把原电封好，同时冷静地思考对策。因为第六封电报提及“主人左右有共党分子潜伏”，他推测到自己很可能被出卖，让他更担心的是女婿刘杞夫是否能够顺利找到李克农，于是决定天亮后即刻前往上海，亲自向党中央报告。钱壮飞决定再拖延些时间，清早先去火车站接徐恩曾，再乘最早班的火车离开南京。为避免引起过多怀疑，他无奈留下儿女，匆匆告别。为保护家人，钱壮飞临走前给徐恩曾留了一封信，说明二人政见不同，不要殃及儿女，否则便要将掌握的徐恩曾贪污受贿、暗算同僚和生活隐私都公诸报端。这场无声的心理智斗，让心虚的徐恩曾最终没敢对钱壮飞的子女下手。但从此一别竟是永诀，钱壮飞却再也没能见到自己的儿女。一切处置妥当后，钱壮飞又匆匆赶到丹凤街的“民智通讯社”去通知一位同志转移，不料未能见到，他急中生智，用刀在一张地图上划了一道缝，发出了“切断”关系的暗号。
26日，当“汉江”号货轮载着叛徒顾顺章顺江而下，直扑南京时，钱壮飞已经登上南京开往上海的头班火车，直奔上海。他预料军警会在上海火车站搜捕，在上海郊外的小站真如提前下车，绕道进入市区，消失在茫茫人海里。一到上海，钱壮飞马上给天津的胡底拍了电报：“潮病危速返”。钱潮，是钱壮飞当医生时用的名字，这份电报出现危急情况时让胡底转移的警报。后来，钱壮飞又在上海一家旅社见到了李克农，并把情报直接向中央特科汇报。
千钧一发之际，正是钱壮飞不顾个人安危，及时将情况报告给党中央，为中共中央各机关转移争取了宝贵的时间，使党避免了一场大灾难。顾顺章在27日抵达南京与蔡孟坚会和后，路经“正元实业社”时，才让蔡孟坚迅速扣押徐恩曾的机要秘书钱壮飞，哪知道钱壮飞早已破译密电并迅速转移。周恩来在组织中央机关转移时，就对他在上海的家人作了妥善安置，钱壮飞一到上海，即把他接至安南路民厚南里，安排到了特科工作人员李宇超、刘淑琴夫妇家中。4月28日到30日，国民党对上海全市进行大搜捕，连续三天三夜，整个上海炸了锅，马路上警车呼啸而过，打门声昼夜不息。然而皆已人去楼空，中共中央机关二百多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时，面对事关党中央安危的突发事变，周恩来与陈云迅速商定对策，在聂荣臻、陈赓、李克农、李强等同志的协助下，同敌人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斗，到27日晚，中共中央，江苏省委和共产国际远东局的机关安全转移，并让所有与顾顺章熟悉的同志都搬了家，所有与顾顺章有联系的关系全都切断，彻底粉碎了敌人妄图将我党机关在上海的组织与机关一网打尽的计划。后来邓颖超回忆这段斗争时，兴奋地说：“当敌人进行搜捕时，处处扑空，这样避免了一次大的灾难。这次传奇般的化险为夷是我们党秘密工作打入敌人核心最成功的一次。”
钱壮飞这位传奇的红色特工从龙潭虎穴建立奇功并全身而退后，根据党中央的指示，乘坐英国商轮到广东汕头下船，再经潮州、大浦，终于抵达了瑞金中央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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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州发布制图：王燕婷编辑：顾方明 梅菁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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