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晓芳 ll 大雁留给天空的痕迹
伍晓芳，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在《诗潮》《星星》《诗选刊》《延河》《星火》《浙江诗人》《散文诗》《散文诗世界》等全国各级报刊、杂志发表作品。出版个人诗集《南方的雪》，散文集《一树芬芳》，作品还收录进多种选本。
伍晓芳
诗十三首
大雁留给天空的痕迹
一只大雁，飞过就飞过了
却给天空留下了影子
翅膀舒展的样子
羽毛里的潮热
都会被裹进一朵云里
要经历许多许多的风才能吹散
如果飞得急切、悲伤
尖利的声音和斜掠的翅膀
就会把天空划出深深的痕迹
而世界上，竟找不出和天空一样的蓝
把痕迹修补得完好如新
栀子花与女人
习惯隐于丛林
只在五月打开自己
你先看到一朵，很快十朵，二十朵
像群星一般闪现
一个，两个……釆栀子花的女人
也隐身丛林
她们寻找每一粒星光，收进囊中
像一点点收藏幸福的箴言
偶尔也把花戴在发髻，用香气取悦自己
尘世间许多这样的隐身人
隐于土地，工厂
隐于夏日与冬雪，隐于
那些普通的花草之间
不可测
春日已久
信却迟迟未至
时间，总是不按路线行走
它会突然停下，劫走春风
或者拐弯
将送信人引入歧途
于是，一场花期被卷入寒流
一块巨石无端落在穷人的屋顶
弹唱生活的人
永远都不知道
一首歌会停止于哪一根断弦上
许多信件
都到不了它该到达的地方
影 子
身体里有太多的东西
需要一条影子共同承担
白色的给我，黑色的给它
生活中也有太多
比如，一片沙漠要身体去穿越
一片月光，让影子去安慰
如果黑暗降临，连星光也没有
影子就只能缩进身体
彼此搏斗，又彼此安慰
咳 嗽
总以为吐纳最后一声
就能吐净身体的堆积物
那些游丝一样的气息
却通过狭小的隘口
一波一波
以咆哮的方式撞击夜空
撞碎了满眼的金星
这些体内滋生的事物
一定都来自于外部
来自于长年累月的压制与容忍
它唯一反击的方式
就是选择一个风寒的日子爆发
还周遭一个白眼
再从喉咙里，狠狠地吐出一个“呸”字
湖边女人
湖面平静
她打开心胸
企图接通湖水
平复内心的浪潮
鸟从刚刚的一场雨里飞出
湖边的桃树也已忘记冬天
一朵桃花正好开在她的头顶
她笑了，仿佛自己是一棵桃树
身体有了枝干的韧性
上面有很多痊愈的疤痕
那是一次次
被某些利器割伤的痕迹
它们的样子多像眼睛
让她看透湖水的深邃
镜 子
年轻时的镜子
被时间打破，再捡起，粘合
镜中的脸，就成了一张皱巴巴的纸
再无法展平
为了继续碎片般的日子
我们都在努力
谁的镜子背后
没有几条胶着的痕迹
空 山
树是空的，石头是空的
猛虎的腹中也是空的
你若懂我
就懂空山
在等你填入溪水，鸟鸣
填入满山春色
你若不来
我就只能写诗，狠狠地
写月色，写冷风
写纷纷扬扬的雪
直至满山苍凉
小城之夜
像阿拉伯女人
罩上了黑色面纱
教主原谅了她的不安分之心
但面纱之下
星光还在闪烁
百合还在悄悄吐放花香
一些不明的漂浮物，在随一条河奔流
许多事，忍而不发
许多事，引而待发
阳光下的椅子
椅子发亮，阳光微醉
适合昏昏欲睡
是椅子躺在阳光里
还是阳光躺在椅子上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
这些铁质的，冰冷的硬物
会渐渐发热，发烫
让留在椅子上的潮湿一一蒸发，飘散
包括，那个刚刚
从椅子上离开的人留下的叹息
雨 声
雨，落于芭蕉
像一个词
落进诗人的孤独
落于桃树
女人心里的桃花就次第开放
更多的，落在街道，田野
大桥，铁轨
落于四处奔波的雨中人身上
被湿漉漉地带回家
每一滴雨都在寻找自己的主人
那些落在山岗上的
把墓碑上的名字喊了一遍又一遍
空中花园
20层的楼顶
开着许多花
花与花的想法多么相似
以为远离地面，置身空中
就能变得更神秘、更高贵
如一群女人
午后来到空中花园
非要把某些话题
放到20层的高度来谈论
一阵冷风吹来
花瓣从高空飘落
耳边，响起那个美丽的话题
高空坠落的声音
胎 记
偶遇发小，差点没认出
她的脸，像被秋风吹干的叶子
已找不出春天的光泽
嗓音粗哑，仿佛过滤过
许多岁月的泥沙
我们彼此问候
谈论天气
谈论一些互不知晓的近况
我刻意地提起一些往事
比如那个冬天的大雪
我们把一颗糖埋在雪里
她的眼里
瞬间闪过一丝雪的光亮
光亮中飘着甜甜的味道
哦，这个陌生的女人
我终于找到了一颗胎记来相认
不需要有人在前面，我们不要被引领；
不需要有人走在后面，我们不要被追随。
我们甚至不需要并肩同行，
真实而不羁的灵魂可以拥抱，也可以遥望。
——加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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