卌年丨刘柏荣:三个孩子的父亲终于圆了大学之梦
老编的话:2018年是新三届大学生中的77、78级走进校园40周年。他们有怎样的高考故事?他们的校园生活如何度过?本号延续“卌年”“校园”“同窗”等专题,征集新三届学子记录高考历程和大学生涯的文图稿件,共同分享新三届人永志不忘的那一段如歌岁月。
作者简介
刘柏荣,江西师范学院(井冈山分院)77级,从江西省永新县文化局退休。
原题
一生之中“难忘的时刻”
白驹过隙,世事沧桑,我已从一个毛头小伙,变成白发老头。回首一生来路,和每个普通人一样,我的人生道路有起有伏,没有轰轰烈烈,但终究能在本职岗位上发挥一点自己的作用,总体上仍然是幸运为多。对于我个人来说,1977年得以参加高考,是我人生最大的一次转折,当然,我明白,对于自己而言如天大的事,在历史大河中,却只不过是水波微澜。
我是江西省永新中学1967届的高中毕业生。恰同学少年,正是风华正茂挥斥方遒的年龄,我学习本就不错,热爱写作,从小就得到过不少赞许和肯定,也就难免心比天高,憧憬着上大学中文系,将来做名记者。但是到毕业时,已无考大学机会,和全国大多数出生在农村的“老三届”一样,我回到农村“战天斗地”,做了一名农民,而这一回,就是十年!从大学生到农民,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如此巨大,此中的不甘心、委屈、失望,恐怕只有和我同辈、有着同样经历的人才可以真切体会到。
十年的农村生活,让我成了干各种农活的好手,也让我成了三个孩子的父亲,但心底深处,始终蠢蠢欲动的,是一个从未熄灭的大学梦。我梦想着有一天可以走出乡村,可以在大学里继续做我的文学梦。十年如此漫长,十年期待积累的力量如此蓬勃,以至于终于等到1977年,我重新回到考场,等待着监考员发考卷的时候,我像做梦一般,仍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是在考大学。
我清楚地记得,语文考卷上的作文题目是赫然五个字:难忘的时刻。
我浑身像被电击了一般的哆嗦。哪位老兄出的这样的作文题呀!我所在的江西省永新县,十年积压的四千多名考生,乃至全国数千万被耽搁了的考生,哪一位没有一个“难忘的时刻”呢?
那一刻,我想起自己满头大汗地在田里撒牛粪,一位公社干部突然喊道:“喂,那个‘眼镜(那个年代,戴眼镜的人在农村并不多见,被认为和农民有些格格不入,所以多以此为外号)’,撒牛粪还用得着戴眼镜吗?”停了一下,他又大声叫:“听说你老是晚上读书,还想考大学?别做梦了,还是老老实实改造思想吧!”我默然,心里却不服,读书有什么错?戴眼镜有什么错?
我想起,我的一本《楚辞》被邻家小孩拿出去撕了,我母亲赶忙去捡回那余下的一叠,小孩的娘便没好气地吼了起来:“一本破书也要抢?我老公书都不摸,不照样上大学?有本事就去上呀!吓得我孩子哭!”我内心凄然: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
有一天,公社老主任冲我跑过来,手里扬着一张报纸:“发表了,发表了!眼镜,你看,《文汇报》上登了你的文章!”我接过报纸,我受命写的上海知青的长篇通讯真的变成了铅字,真的又惊又喜。老主任仍然喜形于色,“眼镜,不错了,多少大学生都写不出哩。”我看了看署名“农民通讯员”,内心百感交集……
是的,回农村的十年,我一直没有放弃上大学的梦。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天,上海知青郭大伟扬着收音机向我跑来:“恢复高考喽!老三届,你,也可以考喽!”
“什么?”我愣了。“我也可以参加高考?!”
希望的火焰,在这一刻重新燃起。
当天夜里,心情难以平复,彻夜难眠,我在煤油灯下,写了一篇“长篇日记”,标题就叫《难忘的时刻》!
那位出题的老兄,你怎能体察到千千万万考生的心,竟出了这么一个绝妙的作文题呢?
细一审题,这个作文题也并不容易,搞不好就写成难忘的时候或年代,所以应该抓住“时刻”二字;为了突出“时刻”,又必须渲染难忘。否则,没有前面的蓄势,便难突出后面的时刻。这一理解,使我充满了信心,我郑重地写下了标题:难忘的时刻。
最终的高考成绩没有公布,但我后来知道,我的作文得了高分,最终帮助我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历经周折,在高中毕业十年之后,我得以在1978年的2月,进入江西师范学院井冈山分院。这所学校的前身是吉安师范学校,我的同学,基本都是像我一样年纪大的考生。我已不奢望哪一所名校,能走出农村,能圆自己的大学梦,已经是最幸福的事。
后来的几十年,我当过中学教师、师范教师,当过教育局干部,也当过一些部门领导,每走一步,我都当作上天额外的恩赐。对很多人来说,高考是人生的一次机遇,对于我来说,是改变命运的机遇。
四十年前,我在写日记时,包括在考场上的思考,当然不免幼稚和偏激,但我实在难忘那《难忘的时刻》,以至于四十年之后,连一些错误都记得清清楚楚。
原载《南方都市报》2017年11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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