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味道|东莱先生的德清缘
播音:王然、汇哲
吕祖谦(1137-1181),字伯恭,婺州(今浙江金华市)人,南宋理学家、文学家,因郡望东莱郡,人称“东莱先生”或“小东莱先生”,是中国学术史上著名的“鹅湖之会”的组织者。南宋乾道五年(1169)五月,吕祖谦前往德清迎娶妻妹韩螺续弦,并在当年夏天与岳父韩元吉讲读于慈相寺半月泉畔,东莱先生的德清缘为方志所记录,为诗人所唱诵。2022年半月泉遗址的考古发掘工作,亦使后人再次回想起这位兼容并包的名儒。
吕东莱像
南宋乾道五年(1169),33岁的名儒吕祖谦已经从7年前丧妻的痛苦中剥离出来,但他依然很恭敬地侍奉岳父韩元吉。就在那年的二月二日,他还从婺州赶到安徽宣城,去探望因丧母闲居宣城的韩元吉,一住就是一个月。这一个月的时光,翁婿二人一同读书论文,诵诗吟词,同时达成一个协议,韩元吉答应将三女儿韩螺再嫁给吕祖谦做继室。吕祖谦很恭敬地向韩家求亲,韩元吉也很郑重地写了《回吕氏定婚书》,表示赞赏吕的才华,“宗教从政,早传世学”,很谦虚地说明女儿“未习妇功”,家务做得不好请多包涵,并明确答应了这门婚事,说“盛事衣冠,既婚姻之是托;百年琴瑟,庶茀履以咸宜”,希望他们的婚姻能够琴瑟相和。两人相约五月到德清正式举行迎娶仪式。
韩元吉是开封府雍丘人士,但他对德清情有独钟。据同治《湖州府志》的记载:“宋韩公元吉悦德清山水,寓居北郭之半月泉旁。”他第一次寓居德清,是在绍兴十四年(1144),他科举落第后,因为兄长韩元龙做余杭县主簿,而山水清嘉的德清与余杭一衣带水,东苕溪直接连接德清与其上游的老余杭,他选择了湖州德清慈相寺暂住。大约在绍兴二十一年(1151)秋冬之际,他离龙泉主簿任,返京城临安等候调令,再次寓于德清。那一次,韩元吉在慈相寺旁,半月泉畔,结庐而居,作为他在京城近处的家园。《浙江通志》引用《德清县志》对韩元吉住宅的记述:“县北石壁山慈相寺西有修竹林,宋韩元吉兄弟居焉。前数十步有野桥,古树幽泉,四望皆平冈。邑中之胜地也。”韩元吉正是邀请吕祖谦到他在德清的家,迎娶生命中的第二个新娘。
五月的德清,春意盎然,吕祖谦的心情也如春花般灿烂。让他高兴的有两件事,一件当然是再娶新娘做新郎,还有一件是,他将担任太学博士,相当于如今国立大学教授。常言道,人生最大的两件喜事,莫过于金榜题名时和洞房花烛夜,而在江南的五月,在山水宜人的德清,吕祖谦迎来了工作爱情两丰收。虽然,他早就中了博学宏词科,并且进士及第,但这次将得到提拔,与金榜题名时的感受是一样的,他将至少担任府治一级主管教育的官员,可以放开手脚施展自己的才华。
吕祖谦来到德清,老师的喜事自然也感染了随行的八九个学生,他们一起出游,共游德清灵洞,并在洞壁上题字。但我不知道吕祖谦他们当年游的灵洞是德清哪里的胜景,是否就是离县城十多里外防风山上的防风洞?这无从考证。只是老师要忙于娶亲,并且即将担任太学博士,不得已把跟随自己的学生遣散。
五月二十日,吕祖谦正式迎娶韩螺。遗憾的是,在吕氏的文章诗词里,我们找不到关于他这次婚姻前后的有关感情的词句。这或许与吕祖谦的个人性格及身份有关,他作为谦谦君子,内向而缺少浪漫的情怀,他是南宋理学家的代表,而理学是主张克己复礼,压抑儿女私情,缺少将自己的内心世界向世人敞开的传统。但我们可以想象,或许这位小姨子对姐夫的才学为人早有倾情,或许韩元吉希望三女儿能够嫁入吕家,继养姐姐的子女,或许吕祖谦也喜欢上了这位贤淑美丽的小姨子。我们可以看到的事实是,吕祖谦丧妻后一直没有续弦,从26岁到了33岁;韩螺从18岁到了25岁一直没有嫁人。两个人或许等待了7年,先是慢慢从痛失亲人的悲伤中走出,后又等吕祖谦为母亲服丧三年,一切都符合礼法了,他们才正式谈婚论嫁。
《吕氏家塾读诗记》书影 南宋刻本
他们的婚礼应该是简朴的,吕祖谦千里迢迢从婺州赶到德清,不可能带许多的迎娶仪仗,而韩元吉客居德清,除了在德清的一些朋友,也没有很多的亲朋好友。吕祖谦来迎亲,没有把韩螺马上娶走,而是自己也留下,暂住在岳丈家,并且一住三个月。于是,在德清城北的慈相寺边,流传了一段让后世文人念念不忘的文坛佳话。
整个五月,吕祖谦主要忙于婚事。但婚后的这个夏天,他与岳父韩元吉讲读于德清慈相寺。他们一起读圣贤之书,论古今文章。有时漫步山间小路,听慈相寺的晨钟暮鼓;有时汲水半月泉,煮茶品佳茗;有时流连诗酒,觥筹交错间相互唱和。如果在屋内读书写字,他一定少不了韩螺的红袖添香。这段清闲幸福的日子,他谈笑有鸿儒,相携有红颜,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吕祖谦在悠闲的生活与充实的精神中感受人生的幸福与温暖。其间,他们还参与了寺内半月泉的疏浚,写了文辞精美的《修德清慈相寺月池疏》:
断崖吐月,才出半规;古甃涵星,尚怀全璧。久矣宝奁之废,时哉玉斧之修。护此寒清,祓其氛翳。名高诗社,再传和仲之符;价重帝城,复置文饶之递。
《煮茶图》(局部) 元王蒙
清康熙《德清县志》记载,半月泉开凿于晋朝咸和年间。有一个外来和尚路经石壁山下,断定地下有泉,另一个叫昙卓的和尚就在山边开凿了半月形的石池,泉水果真汩汩而出,泉水特别清冽甘美,被称为灵泉,灵泉又“以形似得名”半月泉。吕祖谦笔下的疏是古代文体的一种,这里是对修缮半月池祈福的祝文。文辞的大意是,在断崖边开凿了半月形的泉池,但泉水却能印照整个月亮。如漂亮的梳妆镜匣般的半月泉四边有些坍塌,“玉斧修月”正是时候。修护好这清泉,享用甘泉,可以扫除阴霾之气。这次修缮,名高价重,是对先贤苏东坡、李德裕事业的继承。“和仲”“文饶”分别是苏东坡、李德裕的字,只是大家比较熟悉苏东坡的另外一个字“子瞻”。宋元祐六年,苏东坡在离任杭州太守赴京城任职途中,曾经与友人来过德清慈相寺,还留下了半月泉诗,后被僧人刻成诗碑。诗碑今存德清博物馆,诗不长,只是五言绝句:“请得一日假,来游半月泉。何人施大手,擘破水中天。”至于唐朝名相李德裕在担任浙西观察使的时候是否来过慈相寺,现无从考查。或许李德裕是到过德清的,只是地方史籍没有记载,否则吕祖谦怎么会把他与曾游半月泉的苏东坡并列在此呢?
元刘敏政绘《三夫子像》(局部),画中从左往右依次为朱熹、程颢、程颐。
在德清的日子,吕祖谦并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他给弟子潘景宪写信,要他安排好婺州学校的事务,并提出要求,要以“和肃”为上,学生学习既要相互协和,也要严格,使其专心致志。他专程派人给好友朱熹送去书信,代人向朱熹借《伊川易传》,因为他知道朱熹书库的版本是最好的。《伊川易传》是北宋程颐注解《周易》的哲学著作。朱熹收到来信后,随即回复,并把《伊川易传》六册托人带给吕祖谦。在六月六日,他还被正式任命为太学博士,只是暂时待缺,要等待合适的职位和地方。八月,他就得到了严州学教授的职位,主管严州的教育工作,当然主要是讲解经义、掌管课试。八月十一日,吕祖谦带着韩螺离开德清,先回婺州,让新妇入家庙认祖归宗,然后,就到严州上任去了。
关于韩元吉与吕祖谦在德清慈相寺的事迹,后代的史籍与笔记里多有提及。在此罗列几段:
明朝宋雷《西吴里语》:“宋韩元吉,字无咎,官至尚书,尝寓德清之慈相寺。邑中山水登览之余,每多吟作。东莱吕成公其婿也。尝来访之,相与讲读于寺西之竹林精舍,以故寺中有东莱书院。嘉熙间县令章鉴创屋并匾曰‘东莱读书堂’,谢梦生为之记。”李时勉在他的《雪月亭记》也记述“东莱吕公读书泉上”。明朝还有王直《抑庵文集》中《慈相寺记》:“南渡以来,诸名公多居于此。东莱吕成公亦尝读书其中,旧皆有题咏,今鲜存者,亦以久故也。然其徒相继各务树立,以大其宗门。”
清代文学家厉鹗也曾到慈相寺一游,写有《游慈相寺半月泉》诗:“秀岑敷青莲,郁然抱精庐。……缅彼南涧翁,早负冰清誉。馆甥得东莱,于此读群书。饮水寻孔颜,真乐恒晏如。古人不可见,落日归鸟疏。”
同治《湖州府志》书影
《浙江通志》除前文提到之处,还有三条记载:一是讲到东莱先生祠,引万历《湖州府志》的记录,说祠在慈相寺半月泉之上,祀宋吕成公祖谦。二是录有谢梦生《东莱读书堂记》:“县北行数里,有山曰石壁,壁之旁有寺焉,曰慈相。旧传东莱吕先生与南涧韩公读书于此。乃敞三楹,匾曰东莱读书之堂。”三是引胡麟生《东莱先生读书岩》诗两首:
先生读书处,片石许谁分。虎啸前溪月,僧归古寺云。泉香深里得,松落静中闻。夜夜山窗畔,还疑灯火勤。
寄迹荒山寺,藜辉乙夜分,泉清疑煮雪,月朗见披云。客梦经春发,钟声向晓闻。千年著作在,应不惜辛勤。
清同治《湖州府志》载:“吕成公书院,在半月泉旁。国朝乾隆三年德清人徐志莘同署知县王良榖重建。李志:(徐志莘重兴吕成公书院诗并引)宋韩公元吉悦德清山水,寓居北郭之半月泉旁,成公过访,遂留止焉。依岩辟地,筑读书堂,相与讲道于中。久之,倾圮。明邑令王君良臣修而复废,委榛莽者数十年矣。邑人徐志莘思重兴之,因与同志徐绍桢、沈函等谋募。适署掾王君良榖首先捐资,得起建于乾隆己未八月,落成赋诗,以志其事,云:……题壁坡公同照耀,瓣香千载仰高贤。今废。”
纵观上面的记述,德清城北的慈相寺半月泉旁,有东莱先生读书堂,东莱先生祠以及吕成公书院为同一所指。在明清两代,东莱先生读书堂得到过多次修复,文人墨客也常来此游赏,赋诗怀古。只是到了清朝同治年间,读书堂已经废弃。虽然后来慈相寺的上云和尚筑楼三间,祀奉东莱先生,但终不成规模。一个王朝江河日下,逐步走向衰落时,文物古迹修复和文化教育事业自然也就难以顾及。
吕祖谦在德清的遗迹不只是在慈相寺半月泉畔,在武康南边的金车山上也曾有读书传道的地方。据清道光《武康县志》记载:“金车精舍,在县南十八里金车山顶。宋吕东莱先生结庐于此。明华亭徐相国阶,题曰‘金车精舍’。左旁跋云‘昔东莱先生陪南涧韩公结庐金车山中,与龟溪读书堂并照林宇。龟溪读书堂得人再兴,金车燕息处废久,榛莽滋焉。道者沈信道修复之。山川秉灵,神其妥斯!隆庆辛未,仁和吕需书。’”金车精舍,在明朝由相国徐阶亲笔题匾,可见,当时这里是一个重要的教育场所。县志里提到,吕祖谦与岳父韩元吉也曾结庐金车山,读书讲学,与德清龟溪畔慈相寺的读书堂一同成为当时的人文胜地,也是毁而复建。
吕祖谦、韩元吉在德清选择读书从教的地方有共同的特点:一要环境清静,适合读书做学问。二是都与寺院比邻,或许是寺有高僧可以论道,还在生活上有所依托。东莱先生读书堂在慈相寺旁,而金车精舍在武康金车山上,山麓就有古刹报恩寺。三是邻近京城,随时可以通达信息,或听从朝廷的召唤。德清城通过大运河直达京城,舟行只需半天时间;而金车山与临安城则更近了,马车两三个时辰即可到达。
吕祖谦生活的时代是一个王朝的多事之秋,内患外忧交错纷杂:一方面是官逼民反,农民起义频发,另一方面金兵大举入侵,形势危急。吕祖谦虽以治学、授业、著述为业,但他不是那种不问世事的文弱书生,更非趋炎附势、贪恋权位之徒。和中国历代有血性的知识分子一样,他关注国家前途和民生疾苦,有热情的政治抱负。他曾为张栻代笔作《乞免丁钱奏状》,向皇上如实上奏当时严州民间惨状,希望朝廷施行仁政,实施“养民”“纾民”“宽民”之策。他敢于直言陈诉,逆龙鳞,这是需要足够的勇气和胆识的。他曾写过许多政论,积极建言献策,主张对内广开言路、举贤授能、恩威并施,对外抗金雪耻、收复失地,谋定而后动。虽然他的官职并不高,只是担任过太学博士、教授、秘书郎、国史编修等,但他的思想和行动,一直走在南宋的时代前列。
《朱熹像》 宋佚名
作为思想家,吕祖谦是南宋理学的代表人物,扮演的是一个调和论者,一心要调和朱熹的“理学”和陆九渊的“心学”。朱熹是理学的集大成者,继承和发展了程颐的“理”的一元论学说,以“理”为最高精神实体,视作宇宙万物的本体。而无师自通的陆九渊所选择的学术道路是程颢的心学,接受程颢“心是理,理是心”“以心知天”等观点,规定“心”为本体的终极所在,是哲学的最高范畴,他最著名的一句话便是“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理学”和“心学”的门户派别,几成冰炭。由此,吕祖谦发起组织了中国学术史上有名的“鹅湖之会”,他是这场学术辩论的主持人,又是评议者。辩论持续了几十天,吕祖谦认为朱熹“英迈刚明,而工夫就实入细,殊未可量”,而陆九渊“坚实有力,但欠开阔”,以致陆埋怨吕祖谦“为元晦(朱熹的字)所屈”。这场辩论虽然没有让两位哲学家思想上取得认同,但争论本身就是一种求同存异,使双方对各自的观点有了相互的了解。
江西鹅湖书院
吕祖谦的思想,广览博接,兼容并包,他和程颐一样,认为“理”和“天理”是宇宙至高无上的终极之本,从而推论为社会道德准则,把忠孝节义等伦理道德和礼乐制度都统一在“理”的原则下。他提出的“心即道”又与程颢的“心即理”绝无二致,他说:“心外有道,非心也;道外有心,非道也。”可见,吕祖谦是“心”和“理”的二元论者,认为两者是同一宇宙本体的两种不同的称呼,没有本质区别。所以,清代全祖望在总结南宋的学术时说:“宋乾、淳以后,学派分而为三:朱学也,吕学也,陆学也。三家同时,皆不甚合,朱学以格物致知;陆学以明心;吕学则兼取其长,而复以中原文献之统润色之。门庭路径虽别,要其归宿于圣人,则一也。”
陆九渊像
作为教育家,吕祖谦的教育理念以一个“实”字为核心,“讲实理、育实材而求实用”。他认为,学者要治“有用之学”,教育要经世致用,培育实才,主张合作学习、自学导向,希望学生身体力行,求真务实,在实践中学习,相互激扬,提高推行事功的能力,反对填鸭式一味灌输。他的人生大部分时间都是从事教育工作,大部分著述都是实实在在为教育服务,亲自编写教材,撰写讲义,设立学规,赴会讲学,奔忙在江南的大地上。
作为历史学家,吕祖谦传“中原文献之统”,主张“治经史以致用”,主张诗史互证,力图从古代史籍中探寻安邦济世的良方。他先后撰写了《大事记》《春秋左氏传说》《春秋左氏传续说》《资治通鉴详节》《历代制度说》等有关历史著作,总结历代治乱兴衰的经验教训,探讨古今典章制度的利弊得失,通过历史来观照南宋王朝的现实。
《东莱先生增入正义音注史记详节》卷一书影 宋末元初建阳刻本
吕祖谦以其学术与教育成就,如同一颗明亮的星星闪耀在南宋的天空,与朱熹、张栻并称东南三贤。编撰《吕祖谦年谱》的杜海军先生认为,吕祖谦的学术最大的特点是“以广大为心”和“以践履为实”,前者是指他能够兼容并包、博采众长,后者是指他注重实践、参与时务,不做空头学问家。从推动社会进步的眼光看,吕祖谦的学术思想比朱熹等人所持的门户之见更有现实的意义。遗憾的是,吕祖谦早逝,只活了45岁,而朱熹则幸运得多,寿命长,弟子多,学问也流传得更广,甚至被后世视为正统。后来的学术研究,集中在朱熹和陆九渊身上,对吕祖谦极少关注。如果吕祖谦的学问思想能够被更多关注,或许对中国历史的走向会有更多务实的影响,更多包容,更宽胸怀,更重经济之学。
抗战时期,曹聚仁先生在一次给学生讲述吕祖谦与朱熹、陆九渊的学问区别,时值天空中敌机隆隆,掠空而过,他恍然有所悟,在《中国学术思想史随笔》中以如何处理空袭作比来说明三人学问的特点:“假如朱、陆正在鹅湖登坛讲学,吕祖谦也在座,敌机在天空盘旋时,他们将如何教弟子们去应付这现实问题呢?以陆(九渊)、王(守仁)的说法,应当让弟子们闭目静坐,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瞬,不为机声所慑的。朱熹呢,他会教弟子们到书架上去翻查飞机的种类性能以及防空方法。吕祖谦会带着那一群学生逃到峰顶山脚,在树林崖石下掩蔽起来,卧倒不动。”这三人的学问,哪一种更适合时代,更加务实,在现实的天平上一放,谁的高明谁的迂腐,答案不说自明了。
如今的德清,已经找不到吕祖谦相关的遗存了。德清老县城北的吕成公书院,也就是东莱先生读书堂,清朝同治年间已经废弃,后来慈相寺的上云和尚虽祀奉过东莱先生,但善举终未能延续,连慈相寺也在上世纪四十年代毁于一场大火。
关于慈相寺,岳父给我描述过少年时夜游半月泉慈相寺的情景:中秋之夜,偕亲友,出北门沿山路到寺前。近处,山寺台阶依旧,但大殿只遗陈迹,但泉水映月,树影婆娑,宁静空灵;远处,月影如盘,山影如黛。直到月上树梢,兴尽而返。一幅绝妙的图景。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在德清一中读高中,常与同学去探访慈相寺、半月泉。慈相寺的遗址边遍布断砖残瓦,有一泓源源不绝的清泉,以为那就是半月泉。下午课后,我们散步到泉边,随意找石块一坐,读读书,背背讲义,聊聊天,看看近处菜农的劳作,口渴了掬一捧泉水。那时,我只知道苏东坡曾游半月泉,吟有《半月泉诗》,却不知道这里曾留有吕祖谦与韩元吉的遗事。
乾元半月泉苏轼纪游碑刻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我调入德清一中教书,也带领学生前去探访半月泉,曾写过一篇《寻找半月泉》的小文。那时的半月泉周边,因为人武部靶场的设置,菜园已经废弃,四周显得更为荒芜:“这里早是一片废墟,正渐渐归附大地。齐人高的野草疯长与蔓延,片片瓦砾散落其间。此时,西边的百梁山遮断了下斜的秋阳,整个山谷处于渐近黄昏时的寂静,零星散布的野花,黄的、紫的、白的,点缀出秋野的一片壮丽。……泉不大,半张圆桌大小,略呈半月;水不深,用手可摸到泉底的碎瓦断砖。”那一次,我们见到的泉水依然不是真正的半月泉。
据俞曲园先生《半月泉诗序》:“半月泉,在德清北门外慈相寺之东,以形似得名。”我当年所见泉水位于寺东南角,大概是半月泉下之水。几年前,当地百姓重整寺庙,发现半月泉遗迹,还有许多残碑。据考查,内容为半月泉相关记载,而泉水遗迹的位置正好在慈相寺遗迹之东,与曲园先生所述吻合。
2021年,乾元镇入选浙江省首批千年古城复兴试点镇,德清老县城的历史文化遗迹得到关注。2022年8月,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开展半月泉等遗址的考古发掘工作,在地面清表五六十厘米后,“半月”就露了头。实实在在的一个半月形状的泉池,展露在眼前,且是在基岩上凿出来的,这与县志记载完全相符。此外,半月泉四周的规模和布局一目了然:外侧是一个用条石砌成的长方形水池,通过水池赏泉、取水;水池外是墙基,再往两边延伸,是一个长方形的院子,基址、墙角、柱础、路面、排水系统都还在;半月泉遗址的上层为房址,即冷然阁,现场还发现柱础、墙基和残存的磉墩,大概是慈相寺的遗存。我们相信,半月泉等历史文化遗迹将随着古城复兴计划的实施得到保护、恢复。而武康金车精舍,虽在明朝重建,道光《武康县志》记载了那次重建的历史,但有清一代没有再修的记录。在金车山上的树丛林间,据说仍然能够寻见几处断垣残壁的痕迹。
2022年8月,考古人员对德清县乾元古城半月泉遗址进行考古发掘。
世间的事物往往如此无常,曾经繁华似锦,随即沦落凋零,如今又引起重视,发现其中的价值。我们重拾历史,发掘吕祖谦与德清的关系,一方面是传承历史文化,另一方面,要重新审视一个大学问家的人文思想。他那兼容并包、经世致用的务实观念,那培育实才、注重实践的教育理念,也是一方水土值得引以为傲的纪念,也是一个民族永远值得珍惜的精神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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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州发布
制图:潘美馨编辑:顾方明、金臻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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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长兴台
制作:杨书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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