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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诗百年》 ‖ 曾瀑

2017-03-02 曾瀑 《诗人文摘》

       曾瀑,本名曾正贤,1962年生,云南省昭通市镇雄县人,现居北京。诗作散见于《飞天》《青海湖》《边疆文学》《山东文学》《延河》《中国诗歌》《诗潮》《诗歌月刊》《星河》《绿风》《中国诗人》《时代文学》《天津诗人》《河南诗人》《山东诗人》《草堂》《长安》《海燕》《散文诗》《诗歌周刊》《中国铁路文艺》《人民铁道》报等数十家报刊,出版有诗集《怀头他拉的麦田》《三人行》(三人合集)及报告文学集《雄性热土》《零高度飞行》等。《胸脯》入选“2016首届华语诗歌春晚朗诵作品特辑”。多次在国内诗赛中获奖,其中《热土》获中国网络散文诗大赛冠军,《春天的马蹄声》获《绿风》诗刊同题诗赛冠军。《柴达木》入选中国诗歌网“每日好诗”,《热土》《旧军装》《老屋》《废墟》《转场》《我的西部》《人骨火烟杆》《匍匐前进》《十八岁的青海湖》《惊回首》《盗汗》《冷却塔》《补丁》等13首诗先后入选中国诗歌网“中国好诗”。诗作多次入选《中国年度优秀诗歌》及其他多种诗歌选本。曾获第六届中国铁路文学奖。

 

 

曾瀑的诗

 

 

父亲的牙齿

 

小时候,他曾经用牙齿

咬下土匪的食指。年轻时,他曾经用牙齿

咬破了豹子的胆

 

他还以牙还牙,咬断过一条

毒蛇的七寸。甚至,他还咬死过一个

上门索命的鬼

 

父亲一辈子最大的功劳

就是用毕生的力气,咬下了老房子

背后的半座山

 

然而,他却未能咬碎天降的悲伤

女儿病死在怀中的那一年,一夜白了头

牙齿,一颗接一颗掉了下来

 

后来,他用仅剩的三颗牙齿

把我送到了遥远的青海。它们返乡的途中

全走散了,再也没有回到他的牙床

 

当我再次见到父亲的时候

只见他的嘴里空空荡荡,已嚼不烂一滴泪珠

咬不住最后一寸光阴

 

 

弯刀

 

每一次来看你,手里都要拿着这把弯刀

总是将它磨了又磨,直到磨疼、磨出血、磨见骨头

 

从北京回到乌蒙山,现在只需一天

从山坡下的玉米地到你的居所,却隔了整整二十五年

 

上次我回来才砍开的小路

又被铺天盖地的树丛和荒草淹没了。连岩石都在疯长

 

父亲,这树丛和荒草为何越砍越多

通向你的路,为何越走越陡峭,越走越遥远

 

漫天风雪中吻别你的那一刻起,我变得坚强

世界上,再没有别的什么事情能够让我悲伤

 

然而,我却无法安慰你留下的这把弯刀

无法阻止它和一块石头相拥而泣,哭出一地的铁锈

 

 

云上的父亲

 

命像草一样卑贱,却一生行走在云上

 

一年四季,你总是在云里奔波、出没

统治着牛、马、山羊、草木,节制着部分凶禽猛兽、妖魔鬼怪

带回来坚果、苦荞、竹笋、盐、炊烟和一地的月色

山顶、悬崖、岩洞、门、窗户和远方

 

偶尔,也会带回来伤口和血,但从不带回来眼泪

也会带回来一串鬼鬼祟祟的脚印,但从不带回来恐惧

 

你说,诱捕哼哼唱唱的画眉,是没有必要的

捅蚂蜂窝是没有必要的。打草惊蛇或引蛇出洞是没有必要的

但在云上,每天跪拜太阳,及时砍断闪电,是必要的

在金钱豹的啸叫和野猪的獠牙上磨刀是必要的

 

在张家岩头上,你让我对着自己血流不止的伤口

撒尿,并告诉儿子,这是自我疗伤的最好方式

 

你说,乌云,是老天自我疗伤的最好方式

河流,是大地自我疗伤的最好方式

生儿育女,是婚姻自我疗伤的最好方式

死,是生自我疗伤的最好方式

 

后来,你趁我熟睡的时候,又一次悄悄去了云上

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黑与白

 

何时开始,你不再憎恨黑夜

不再和它耍心眼、较劲、对骂、扭扁担、掰手腕、摔跤、打架

相互妥协。摆龙门阵,抽山烟,喝闷烧酒

 

你曾经抱怨,夜晚太长,白天太短

天地如石磨,未等转满一圈,黑暗就降落下来

你不停地敲打自己,在暮色中迸出耀眼的火光

你说,等攒足了路费,就把儿子送出大山

远方,一定有着更多的白天

 

你可曾知道,平原上的乌鸦,比山里的还要黑

父亲,当我亲吻着你的照片,说真的好想你,真的好想家

这才意识到,我已经弄丢了回乡的路

你不再拄着拐杖,在屋檐下久久眺望

开始埋怨黑夜太短,装不下一幕接一幕的剧情

常常一觉醒来,为一个失败的梦落泪,大发雷霆

怪我不配合,没能及时出场。说为见到儿子,宁愿长睡不起

 

你不再修理石磨。牙齿一颗接一颗脱落

像一个烟锅巴,不停地咳嗽着,一口接一口抽空自己

眼皮那么一耷拉,天就塌了下来

你终于如愿以偿,大肆挥霍、享受着

这无尽的黑夜

 

 

最后的菜园

回到乡下的那一年,你的脸上杂草丛生

眼泪叭嗒一声掉下来,砸断了进城的路

 

你说,自己亲手种出来的菜才叫菜

你说,不会让自己的余生再抛荒了

 

你的儿女,都是从这个园子里长出来的

因为它,奄奄一息的炊烟总是能活过来

 

父亲死后,这园子再没有更换过一根栅栏

再没有谁,能够为你扶起那些累倒的时光

 

园子里除了秧苗,只剩下你和你的影子

还是那样忙碌,精心打理着自己的晚年

 

每一次回家,我都看到园子又消瘦了一些

你头上的白发,像山顶的积雪又厚了一些

 

无边的荒芜包围着这个风雨飘摇的园子

仿佛随时都会将这一片绿色的日子淹没

 

那些瓜瓜菜菜,争先恐后生长着

仿佛再不抓紧时间,就来不及了

 

母亲,昨晚我梦见自己又回到了你的身边

我的双脚,却再也没有力气迈向那片菜园

 

最后的故乡

 

我的故乡就是我血脉相连的亲人

他们就是那割舍不掉的远山近水、村落炊烟

 

一个亲人伤天害理,故乡就有罪了

一个亲人误会我,回乡的某一段路就堵塞了

一个亲人咳嗽,就是故乡感冒了

一个亲人流泪,就是故乡伤心了

一个亲人摔倒,故乡的膝盖就流血了

一个亲人打工失去双腿,故乡就矮了

一个亲人夭折,故乡就少了

 

而今,我的故乡正无可挽回地老去

腰弯背驼,耳聋眼花,白发苍苍

比远方的游子还要孤独

 

母亲,如果有一天你突然离开人世

我就彻底地没有故乡了,我就真的成了丧家之犬了

只有刨开那一片黄土,才能找到家门了

 

 

故乡的樱桃花

 

那些说着场坝方言的樱桃花

都是我的妹妹。她们是世上最洁白的花

那种白,是发自骨子里的

 

她们是大山的面子,更是里子

房前屋后,田边地头,山坡上

随处都能看见她们窈窕的身影

 

她们眼含泪水站在高处

目送着男人们走向远方

含辛茹苦,守护着白发苍苍的故乡

 

她们咽下了整整一个冬天的雪

憋在心里的那支山歌刚一出口

满山遍野都白了

 

那些唱着乌蒙山歌的樱桃花

都是我的妹妹。她们会生下一山坡红孩儿

在压弯的枝头叫我舅舅

 

 

如果我回到故乡

 

如果我回到故乡

我要将自己彻底清空、拆洗

爬到长满苦丁茶的高山上

找到那个手拿镰刀,坐在白云边的孩子

看他一手托腮,默默地望着远山

为一只鸟儿消逝在天边而忧伤

 

孩子,你是幸福的。我无法告诉你

我这一生最大的悲哀,就是到了你曾经幻想到的地方

进了你曾经幻想进去的那道门

见了你曾经幻想见到的那个人

请原谅,我未能给你捎来那部童话的第二集

我是一个没有故事的人。只想对你说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除此之外

什么也没有

 

我要用树叶遮住身上的伤痕

在他的面前,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隐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一箩筐故乡

 

没想到,今年过年

我又回了一次故乡

 

与以往不同的是

这次没坐飞机,也没坐火车、汽车

盖布轻轻一揭,故乡就到了

 

满满一箩筐故乡

都是原汁原味的田园山水

炊烟坐起来,说了声腰疼

 

腊肉。蜂蜜。天麻……

故乡最好最好的东西

都装在这个箩筐里了

 

为了能够在遥远的北方找到我

有一趟列车一直开到我的舌尖

 

故乡,你是我永远的年夜饭

你是拯救我的最后一剂中药

 

 

天麻

 

直到深夜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我也不敢相信

这座沉睡的都市,会冒出这么多朦胧的脚印

 

这是梦天麻。族人向我反复强调一个梦字

而我关于天麻的记忆也像梦一样扑朔迷离

 

小时候,曾见外婆捧着两只天麻,跪在神龛前

念念有词。那个用天麻走路的人,肉眼看不到

 

在故乡,关于天麻治脑疾的神奇功效

传说由来已久。有的人说它是仙人脚

 

更多的人则说它是仙人的脚印,落在哪座大山

哪座大山的头疼症就会消失,长出浓密的头发

 

又说,谁吃了这脚印,脑壳里的地震就会平息

停止风化、水土流失,长出荗盛的森林和香火

 

参军时,一位战友曾悄悄对我耳语,他带着若干

天麻上路。先父托梦来,说他的头痛病不治自愈

 

令人诧异的是,我只是在上坟时见过来客一面

他并不知晓我来到城里以后头脑中发生的事故

 

我顿觉神志恍惚,不知道这湿漉漉装满布袋的

究竟是仙人的脚印,还是我远去的祖先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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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诗人就在当下

     《诗人文摘》,大型诗歌类网刊,成立于2005年,以报道国内外诗坛新闻、事件及诗歌评论为主。从2014年开始设立《名诗百家》、《今日诗选》、《经典诗评》等栏目,获得广泛赞誉,2015年开辟《一首好诗》,已经成为国内最受欢迎的诗歌栏目,《终南论坛》将成为中国新的先锋诗学论坛。为纪念中国新诗百年而开辟的新栏目《新诗百年》,于2016年陆续刊出活跃在当今中国诗坛的诗人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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