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卌年丨林家安:31岁上大学压力山大,我差点打了退堂鼓

2018-01-22 林家安 新三届

      老编的话:2018年是新三届大学生中的77、78级走进校园40周年。他们有怎样的高考故事?他们的校园生活如何度过?本号延续“卌年”“校园”“同窗”等专题,征集新三届学子记录高考历程和大学生涯的文图稿件,共同分享新三届人永志不忘的那一段如歌岁月。 


作者简介

林家安,天津大学精密仪器系77级,后从事学术研究。


原题

31岁时的高考



        记得恢复高考以前的某一年夏天,我到天津大学七里台附近的湖里游泳,看到工农兵学员们坐在楼外的草地上开座谈会,围成一圈一圈的,羡慕极了。当时觉得我这辈子再没有机会接受高等教育了。


        还有一年,听说大学要招生,赶忙跑到天津市和平区委去打听,结果被传达室的人拦在门外,连大门都没进去。


        我是天津一中66年高中毕业生,离开天津一中时,学校没发给我毕业证书。我至今没有一中的高中文凭。


        1977年恢复高考,我已是31岁出头。当时的政策,记得可放宽到30岁。首先年龄就不符合条件。其次,我从1971年起,在天津市和平区小白楼街所属的生产管理站工作,那是个小集体性质的单位,月工资30元,是不被承认工龄的小单位。


        1975年到1977年在天津医疗器械二厂生产科工作,按当时国家承认的工龄,我只有这两年的,而且刚刚“荣升”二级工;之前的工作,都不算“工作”。那年月,二级工是一个比较稳定的工资等级,年轻人许多是二级工多年。我们厂的二级工月工资为人民币39 .78元。


        文件规定,上大学带工资,要有国家承认的工龄五年,我不够格。此外,年老的父母,已经没有能力再供我上四年大学。故此,征求过很多人的意见,支持我参加高考的,寥寥三两人而已。


        不过,最后总算得到正在谈婚论嫁的女朋友的同意,“恩准”我考大学。而正式准备考试,只剩下两周的复习时间了。不过精神很振奋:准备好好拼一把。


        一中在高考前夕,办了复习班。我毕竟是那里的老毕业生,去听过几个晚上。那时候不兴收费,自带小板凳就可以了。我初三的班主任宋老师主讲几何,高三的张老师主讲化学。我曾经是他们的得意门生,分别十年还能叫出我的名字。


        在中排房原俱乐部的大房间里,长条形的房间,后面听众会看不清楚,房间只好横过来用;临时搬来黑板,拉上电灯,热火朝天的气氛。周围的听众,明显比我年轻很多,我坐在这群年轻人的中间,一脸的尴尬。


        当年报考以后,厂里领导不准假。当时我有高中六本数学(代数三本,三角一本,立体几何一本,解析几何一本),物理三本,化学五本。高中语文课本也都在,但没时间看了。接下来就是白天上班,夜里复习,一天一本;如此一周下来,终于累倒在厂里: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后来在天津大学读书期间,曾专程看望老领导,他问我的第一句话就是:“记忆力还行吗?”32岁要去做20岁的事,未来四年记忆力能否胜任,我自己也不知道。


        高考那几天,带着午饭。中午就在西沽公园寒风里露天就餐和等待下午的考试。铝制的饭盒,跟室外的温度,是一样一样的。各科的考试,监考人总是那几位;我坐第一排偏左一点儿。


        有趣的是,有一位监考官,门门考试,他总是一直站在我前面,他的呼吸声我都能听到,从头站到尾,几乎不离开,也不怕累,但绝无敌意。考完最后一门,他友好地对我说:“嗯,你一定能考上大学。”


        能够坦然面对考卷,我首先要感谢一中的老师:他们教知识,教学习方法,还教我们做人。还要感谢天津大学:超龄录取,法外施恩。


        记得报到那天,工作人员让我们在天大的新户口本上,填写“大学毕业”。我当然知道这是为毕业后迁出户口做准备。但心里仍然咯噔一声:曾经的待业青年,将成为大学毕业生,做梦一般。


        那时,宿舍是木质上下床,学校提供一个稻草褥子。我在上铺,先铺稻草,再铺自带的被褥,折腾够了,下床一看,大吃一惊:睡下铺的刘铁根同学,被子上一层稻草,他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没有半句怨言。他认为这是小事一桩;在我看来,这些年很少经历这样的亏心事:吃亏的一方,竟有如此的大度。


        后来的四十年,每有不如意事,想想他,也就释怀,可能这是母校给我第一次的教育。后来成家,每天回家愁煞人:自行车要凭票买,也没钱。铁根每天把他的自行车钥匙,放在我手上。岂一个谢字了得?


        开学不久,经济上的压力越来越大。头脑里,坚持下去还是退学,拿不定主意。想想多年的梦想,哪能轻易放弃。可苦难也如铁打一般。后来还是向辅导员胥国胜老师吐露了心声。


        很快,胥老师代表系里劝我一定要坚持下去,还说系团委书记王德华老师也要找我谈话。想想报考填志愿时,根本不懂什么专业,王老师帮我最后选定精密仪器专业:看档案时帮我改的。


        王老师说,他的大学生时代,没有买过一根冰棍,我真的听到心里边了。想想这些新奇的学术领域,想想老师、同学们的教育,特别是王老师、胥老师的善意,还是留下来了。


        现在回想起来,幸亏有这些明白的善良师长,否则肠子都悔青了。后来母校提供每月20元的助学金,我妻子月工资36元,我度过了并不年轻的四年寒窗。

    

原载《南方都市报》2017年1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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