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我，冬季过去之后，我们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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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我，冬季过去之后，我们一起回家

Original: 吕彦妮吕彦妮 2019-06-27

2018年的冬天，注定会漫长而寒冷。

我在这样的12月，选择了一个午后，一个人，看一出戏。

《冬季的葬礼》。

来自以色列。创作者为现代剧作家汉诺赫·列文，他在世时，还写过戏剧《雅各比和雷弹头》、《俄亥俄小姐》、《安魂曲》、《手提箱包装工》……他出生在二战中期特拉维夫的冬天里，卒于壮年的盛夏——上个世纪末的最后一个夏天。

现代剧作家汉诺赫·列文（1943-1999）

「我站在长长的队里领我的那一小把糖，队很长，我没排到……」这是《安魂曲》里一句最广为人知的台词。我几度回想着，之前那些年里看过的列文写的戏，我不记得自己听过这样一句词了，当然它一定存在，只是恍然像梦。

我记得真切的，倒是确实有一条队伍，一条送葬的队伍。不止一条，很多条。越来越短。

葬礼。列文的戏里，总是有很多很多场葬礼。很多人送很多人，后来，送人的人，又成了被送的人。人生就像鸽子在清晨扑扇一下翅膀那么猝不及防，再醒来时，只有一片羽毛，证明存在过，来过。

可是你不会哭，而且很怪的，我每每看他的戏，几乎从不会想起故人，我会想起的都是身边依旧还在、最亲的人。而列文和他的搭档、导演、演员们要对你讲的，又好像不止「珍惜」那么简单。

他们管他的戏叫「喜剧」。因为你看的时候，真的会笑。

他总是让死神——在《冬季的葬礼》里这个角色叫「冥界守护神」——亲自现身在台上。我记得在《安魂曲》里，死神是三个人一组来的，踩着高跷，像刚进马戏团的实习演员似的，吹拉弹唱的。这一次，「他」装扮成一个小丑的模样。那个被「他」选中的人就眼睁睁看着「他」来，做自我介绍，然后告诉你现在该怎么做。你可以跟「他」讨价还价，说自己今天很忙啊不能和你走，「他」有时候会很冷酷，说自己不挑时候，大人孩子婴儿一视同仁，有时候又会很狡黠地骗你放个屁吧，放个屁「他」就走，然后你放了，你就走了。

对，每一次列文都会给死亡设置一个游戏规则，在《冬季的葬礼》里，这个规则被称为摄取灵魂，方式，就是「放屁」，你放出的你身体里的那股气体，就是生命的本质。多荒诞啊，不用我再多说明了吧。

所以大家都笑了。

他把死亡直接撂在台上给你看的时候，你反而就不害怕了，甚至会忘了死亡这件事。

列文是会魔法的人吧。

《冬季的葬礼》，按照常规的剧情介绍说明的话，是一个男人——也许他已经不怎么太年青了，他的妈妈死了，死之前妈妈说希望有很多人来送她，所以妈妈被冥界守护神带走之后，他就大半夜地去敲姑妈家的门，要邀请他们来妈妈的葬礼，但是姑妈一家，就是不开，为什么？因为天亮之后，就是他们女儿的婚礼，那是他们半生的梦想，看着女儿出嫁，他们不允许任何意外打乱这个安排……然后男人和姑妈一家，开始一场荒谬的追逐战。

其中有一场对话是我喜欢的。男人把姑妈追到了「世界尽头」，他对着她的耳朵大吼说我妈妈，你的姊妹，死了，明天下午4点中的葬礼，你必须来！姑妈说，我不会去，因为我不知道她死了。

「你知道，我现在告诉你了……」

「我不知道，我没听见。」然后她哭了，但她还是「没听见」。

我忽然觉得她真可爱。掩耳盗铃的人其实很幸福。能把自己骗了的人，该有多强的信念才行。她没有错啊，她只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她半点自私都没有的。能义无反顾地去做一件你明知道未来自己一定会后悔的事，谁规定这就是绝对的「错」呢？

所以故事会在开场一个半小时之后发生一次逆转，结束前5分钟，又再次回向。然后，嬉笑声再也不会响起了。

你会去为了一件什么可能都没有了的事情再做半点努力吗？

如果有迎新可以选择，谁还愿意告别呢？

我们到底为什么要站在那个送葬的队伍里？我们去做什么？那个已经走过了「放气」流程的人，会知道吗？

生命来来去去，不就是这么回事儿？

生命来来去去，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我以为，婚礼，还是葬礼？——这是一个问题。存在，还是不存在？——是这个问题的本质。

你会看到很多气球，不同颜色的气球，在这个舞台上出现。那个气球原本都在冥界守护神的小车上，对，「他」每次都蹬着一辆小车来，就好像我们小时候卖冰棍的爷爷奶奶们会骑的那种三轮，他的车上挂满了气球，每一次有一个人死了，他的气就会被装在气球里。所以一个气球，就是一个逝去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