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当代戏剧最当红炸子鸡」的至暗时刻，还未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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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当代戏剧最当红炸子鸡」的至暗时刻，还未到来

Original: 吕彦妮吕彦妮 2019-06-27

导演丁一滕新排演的作品《弗兰肯斯坦的冰与火》剧照，摄影/塔苏

头顶着「中国当代戏剧最当红炸子鸡」头衔的青年导演丁一滕，此刻正默默坐在剧场角落的位置里，搓着手指，等候着自己最新排演的作品《弗兰肯斯坦的冰与火》首度与观众见面。

相比于其他大多数他的同龄人甚至比他较长的人而言，他拥有更多主动权与才能力；而和那些已经功成名就的戏剧创作者相比，他显然又还拥有更多，时间。

这位「当代戏剧最当红炸子鸡」的

至暗时刻，还未到来

采访、撰文：吕彦妮

他的名字叫丁一滕。

不是腾，不是藤，也不是疼。

许慎在《说文》里这样解释「滕」：水，超涌也。

我似乎没有问过他，名字的来历，也也许我问过，但是我忘了。

我甚至也不知道这个年纪轻轻就被誉为「中国当代戏剧当红炸子鸡」的男孩子今年到底多大，因为在我心里，他仿佛一直是20岁出头，一个大学本科学生的样子。那是我初识他时他的年纪。现在回想起来，已经是7年前了，当时我们同在黄盈导演的剧组里，那个戏叫《卤煮》，一个京味儿戏，一大半演员都是非职业，这个戏2009年初创，2012年复排后在北京人艺实验剧场连演了半个月，场场爆满，又过了一年「封箱」时，更是让人感慨连连，多少人二刷、三刷不止……

那是一个热热乎乎的集体，丁一滕和我都是其中的一份子。他来得比我们大多数人都晚，演一个「外地青年」，三幕戏每幕都上来一下，两个半小时的演出，他的出场时间大约加在一起不足20分钟。我记得那时候他还有点婴儿肥，很憨实的样子，逮谁就问谁，自己演得还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请人给他指导，莽撞、实诚，甚至乖巧。

后来戏演完了，大家也就散了。

再见丁一滕时，是1、2年后，那时候他在台上，我在观众席里，孟京辉导演的《活着》，他演黄渤的儿子，福贵的儿子，一个早夭的孩子。他在台上倒下去那一刻，我记得我后背发凉。那时候我就知道，丁一滕再也不需要问别人「我演得还有什么不好？」的了。

再到后来，一直耳闻他的消息。孟京辉器重他，给他在工作室里特批了一块地——「二丁一笑」在戏剧界活跃了好几年；再往后，丁一滕得丹麦戏剧大师尤金尼奥·巴尔巴所赏，前去丹麦欧丁剧团深造学习，再回来，他的独立创作有了新的样貌——有中国传统戏曲的表里，也有当代肢体戏剧的自由痕迹……观众、媒体、业内人士都有点欣喜，仿佛我们等了许久，终于等待了一个值得谈论与观望的新人。北京国际青年戏剧节、乌镇戏剧节、锡比乌戏剧节、西溪国际艺术节、深圳当代戏剧双年展……丁一滕的名字和身影开始日益活跃，去年上海静安现代戏剧谷壹戏剧大赏，他拿下了「年度新锐导演」。

去年上海静安现代戏剧谷壹戏剧大赏，丁一滕拿下了「年度新锐导演」

我不知道丁一滕是如何看待这些赞誉与鼓励的。

得知今年上海静安现代戏剧谷他将带着自己「启」国际剧团的新戏《弗兰肯斯坦的冰与火》再见，主办方亦提出专访邀约，是我主动说，我不能采访他。

导演丁一滕新排演的作品《弗兰肯斯坦的冰与火》剧照，摄影/塔苏

我不能采访他，是因为我本能地觉得，他在媒体层面上的言语表达有点多了，这对他的年纪与阅历来说，不见得一定是好事。

我希望保留一些观演之间的距离感。我不需要他用语言告诉我，他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他经历了什么，他为什么要排这样或者那样的戏，他是怎么找到那些形式的……我什么都不需要知道，我只想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我在生活里见到的丁一滕和我在台上见到的那个人，差别真的太大了。我想这种落差感持续的时间再长一些。

他自来卷，有一点点微胖，日常生活里谈不上帅谈不上耀眼，甚至老有那么点战战兢兢，窝在哪儿的时候像个大布口袋。不挂任何「艺术家」的相，一笑，鼻子两边就会有两个凹进去的小窝，一对门牙露出来像只小灰兔子……

丁一滕

但到了舞台上，他彻底就变了一个人。

去年秋天在乌镇，孟京辉导演的话剧《茶馆》里，他一段人在台口的说唱solo，如「大傻杨」一般说尽了说透了大半拉人间，酷得不近人情。

去年丁一滕在孟京辉导演的话剧《茶馆》演出的后台照

前年还是在乌镇，他自导自演《窦娥》，反串那古典文学里最冤屈的女子，一袭红色的裙袍，披着长头发，一脸戏曲的妆，花了晕了，刚刚烈烈，凄凄惨惨，戚戚，无语凝噎。

杭州当代戏剧节《窦娥》演出剧照，摄影/三栗

结果两个小时以后我们在街上遇到，他妆面卸得潦草，还有白色红色的颜料挂在面上，一打眼就赶紧窝下身子，又是那样战战兢兢的，又问，又让人给他挑毛病。

我们还在前年初夏偶遇过一次，在哈尔滨，波兰导演陆帕指导、王学兵主演的《酗酒者莫非》的剧场里，那么巧，他就坐在我旁边。他说他刚从丹麦回来，马上又要去外地排戏，就一天的功夫，坐了大半天的硬座火车专场来看戏的。那天戏演到了半夜一点，他说他早上6点的火车，所以也没订酒店，准备去火车站将就一宿，我目瞪口呆，让他在我屋里休息，我们聊了好多，大部分时间里他都不停在追问，自己的这个戏哪儿不好，那个戏哪儿不好……

他老虚着心。

这不免让我想起早前采访陈凯歌时他说过的一句话：「虚心好，虚心生锋芒。」

丁一滕2月份时在丹麦欧丁剧团开办Transformations of Traditional Chinese Theatre Technique 戏剧表演工作坊时候的工作照

2019年4月29日，静剧场，上海静安现代戏剧谷资助制作出品的丁一滕导演的新戏《弗兰肯斯坦的冰与火》在中国首演。晚上7点半开始的戏，7点刚过，大厅里就热闹起来了，一张倾斜的桌子，几套塑料餐具，还有一个洋娃娃，参演的演员们蹦着跳着蹿到等待入场的观众中，如老北京撂地儿演出似的，大家自然给他们腾出了一块小小的空地……

戏，在没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导演丁一滕新排演的作品《弗兰肯斯坦的冰与火》剧照，摄影/塔苏

我四下看了一圈，没见到丁一滕。

预热演出结束，观众可以进场了。

6排17号，我的座位。错身往里走的时候，我看到丁一滕就坐在旁边，6排19号，他给自己的座位。我们都有点惊和喜。惊的是他，喜的是我。

能和导演一起看他的新戏首演，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采访」方式了。求而不得。

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运动衣，上衣有帽子，戴着银色的细边眼镜。

「收字幕，关门。」19:35分，丁一滕小声对身边的舞台监督说。在场灯关上前的最后一刻，他咬着自己的左手大拇哥。

「我本应该早点死去，却不知为何活到今天……」戏里的第一句台词，由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外国女演员说出，她是纯洁的无辜的又是无法和罪恶脱开干系的。

戏是丁一滕自己写的，除了当中引用的玛丽•雪莱和契诃夫之外，每一句话都是他。

戏开始3分钟之后，丁一滕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备忘录，再微弱的荧幕光下，窝着头，手挡着屏幕，记场记单。有一场戏他忽然有点激动，抬了一下手，我问怎么了，他说，「扬琴起晚了……」乐队都是现场伴奏。

这是一出充满了手段的戏，手段背后是一个创作者的想象力。他让多国演员与中国演员同台，制造出了一些难以在本土创作中见到的奇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