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姚晨在大约两年前做了一个决定,她要开一间影视公司,自己独立选投和监制电影。很多声音就从那个时候开始冒出来了——「风言风语」,各种猜测她的用意和对名利的追求,她当时任人说着,不解释,转头做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情。
两年后,她带着电影《送我上青云》,来了。
距离电影《送我上青云》正式上映还有一周的时候,公司为电影的宣传推广策划了一次活动,邀请了包括监制、领衔主演姚晨、导演滕丛丛、李银河、史航、马薇薇、许知远、姜思达等众多嘉宾聚首同堂,看电影,聊人生。宣传总监在朋友圈广而告之了这个消息,继而问大家「他们会有怎样的天雷地火?」姚晨在下面回复了四个字:「你死我活!」
她近来的力气,着实大得很。
电影后期完成直到上映这大半年的时间,我几次见她,直觉得她绷起的劲头越来越猛。她曾在数度为这个电影接受采访的时候用「孙悟空」形容《送我上青云》里她饰演的那个叫盛男的角色,一直在打怪,穿过了一段黑松林,还有一座火焰山,九九八十一难,关关不易,戏外的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导演滕丛丛是80后女性,在此之前从未拍摄过电影长片,她拿着「青云」这个故事去了FIRST青年影展创投会,不久之后这个故事被拿到了姚晨面前,她看了,觉得喜欢,当即决定,参与。参与的方式除了领衔出演故事里那个又丧又燃的女主角,还有监制、出品。《送我上青云》于是成了她的影视公司「坏兔子」成立之后的代表作。
姚晨的影视公司里有一只「坏兔子」
她是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个决定根本就是在「赌」。年轻的导演、年轻的团队,从未亲身涉足过的监制身份……这些可能带来未知和风险的因素,当时姚晨竟然都没多想。
「我只是觉得,在此之前,我虽然被贴上过各式各样的标签,但好在我始终知道自己要什么,基本上都活得比较任性……就因为我之前跟那么多成熟的、有经验的创作者合作过,从他们身上一直在不断地积蓄能量,我觉得积攒到一定程度了,也有足够的能量可以去帮助一个新人了,所以就愿意去赌一次。」
在职业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她怎么还是一副理想主义的样子?
「理想主义错了吗?」姚晨理直气壮。
这四个字从她的嘴里吐露出来,就像说出一张桌子一瓶水似的那么自然。然而她也知道,「理想主义」在当下,大多时候是被人们嘲讽的一个词,「因为人们觉得它虚无。」
「但我从来不嘲笑理想,每个人的理想不同,有人想做画家、有人想成为有钱人、有人想上太空,你很难讲哪一种理想比另外一种理想更高尚。理想是人的生命之火。但是确实,你得承认一点,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实现理想。」
姚晨一笔一画地,在做着。做事,有盈有亏,但真的没关系,做,就好了。
姚晨和导演滕丛丛工作在《送我上青云》片场
随着电影上映期临近,一波又一波物料有节奏地公布于众了,姚晨看到一些过去曾对她的决定议论纷纷,「冷眼旁观或者心有存疑的人,会主动帮我们转发,真诚地说感受到了你在努力,而不是为了名利」,这让她觉得感动,也由此更有信心去面对接下来可能出现的各种困难。
「我们这个时代让人难以总结,这个行业这些年也在面临着困局,在这种情形下,我还想坚持做内容,还对艺术心存向往。为什么不能对艺术有敬畏之心呢?我原先提出这个观点的时候,也有人打击过我,但我觉得这是创作艺术的基底。」
「你用,自我满足——这个词我不太同意」
电影《送我上青云》海报
激情戏。
姚晨在时年38岁的时候,把自己职业生涯里的第一次大尺度表演,给了《送我上青云》——这也许对新人,亦或常年拍摄艺术片的演员来说不算什么稀罕事,但即使在艺术观念开放的欧洲美国,还是会有很多成熟的演员会对这样的戏码直接拒绝,因为说白了,没必要,你不用付出这么多一样可以安安稳稳舒舒服服地得到很多东西。
但姚晨决定,接受。因为故事、人物的要求,这就是戏里那个女人的必经之路,任何的遮掩和逃脱都是对创作的背叛,这对她来说当然需要背负极大的风险,但事已至此,没得选择。很多时候,你真的不能妥协,你妥协了一步,就会有第二步、第三步……第一百步,创作最终也许会面目全非。这些,姚晨都知道。
《送我上青云》在正式公映前,于今年的FIRST青年影展上进行了提前的点映,包括马伊琍、朱亚文、秦海燕等诸多业内人士前往观看后,都对作品和姚晨毫不掩饰地表达了赞赏,其中大多数发言集中在对姚晨勇敢独立坚持的褒赏上,并纷纷说电影探讨了女性在当下的种种生存困境,还有人之为人的悲哀、渺小与坚韧等等。
《送我上青云》在2019年FIRST青年影展上
我也在看过电影之后与姚晨交出我的真实感受,我说我觉得好像做了一场噩梦,但没有真的做噩梦那么害怕,因为看电影的时候我知道,时间到了,梦就会醒的,所以并没有无力感。我还说,我觉得她这次创作是自私的,因为,若要把他人从梦中唤醒,就势必要先自己浸于苦难中,先满足自己,才能唤醒别人。
她听了这个话一下有点愣住。
「首先我没想要做一个替谁谁谁去说话的人,这种姿态一直是我很反感的事情。你没有资格去替任何人去说话。其次,艺术创作从来都是一个自我探索的过程,对于导演也好,对于我也好。我特别赞同阿米尔汗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有人问他,你是希望自己的电影能走向世界吗?他说我从来没想过走向世界的,我只想探索我自己的内心。」
一刻停顿之后她又补上一句:「但是我觉得你用,自我满足——这个词我不太同意。如果我要满足自己,好像用不着选一个这么遭罪的东西来满足。」
我一再问她到底遭了什么罪,她叹了很长一口气之后只说了四个字:一言难尽。但这份无奈马上又被一股理性卷散,她瞪着眼睛直面现实:「新人能够出头的,凤毛麟角,虽然我们每年在生产大批新人导演,但真正有能力和才华的人少之又少。」
姚晨不看个体和局部,她关照的是整体。
上个月在西宁,FIRST青年影展上,青年电影人济济一堂探讨如何能够创作出更多三高电影,姚晨刚烈坦言,「这个命题本身就是个伪命题」:「所谓的三高电影——高荣誉、高口碑、高票房,本来就是少数的。大多数电影都是失败的、平庸的。我们必须得接受这个现实,然后再去思考,如何可以不平庸?要进步,你必须得付出比别人多百倍的努力,在这个过程里面不断去更新自己。很现实,也很残酷。」
点映前,姚晨在自己微博坦言自己的「紧张」
此番相见,不可否认,我们谈论了太多沉重和严肃的话题,我决定将其诚实呈现,不想再粉饰文艺的太平与风花雪月,因为仿佛只有这样,才配得上姚晨和她的同行者们这一路来的「遭罪」与「自我更新」。
《送我上青云》并不是一部全然友好的、可爱的、投怀送抱的作品,它甚至在某种层面人会对人有一种「侵犯」——只因为它太过鲁莽而直接地展示出了人生的某些凶残的真相,你会在当中的某一瞬间或者很多瞬间里看到你自己。
我们分开后的当晚,姚晨忽然发来信息,说要改天找个时间,好好跟我说说,做这部戏她都经历了什么,「然后你就不会觉得我自私了……我有时候都怪自己,都不知道该咋自私。」
INTERVIEW
在扶持青年导演的过程里,你得到了什么?姚晨:我跟你说,我接这部戏的时候真没有想过那么多。外在原因很简单,当时「坏兔子」成立了,要弄一部戏,这部戏正好又到了眼前,体量小,投资上没有那么大压力,我也愿意演这个角色,这个剧本吸引我,很简单。也没有去想什么扶植青年导演。一说「扶植」这个词,就好像有高低,按理说,我们是应该互相给能量。
但你终究还是给了他们什么的吧?姚晨:年轻人是分不清固执和执着之间的区分的,所以需要有经验的人帮他们去区分,这个过程中也必然会起争执。我就越发相信了,对自我认知清晰的人,能活得稍微舒服和自由一些。
我在这个影片里看到的你的样子,是一副什么都不要的样子。姚晨:还有一个演员朋友看完片子之后托人转告我,说在这个电影看见我姚晨的野心。每个人都会从一个东西读解到不同的东西。我只是知道,我在这个电影里的表演是自由的,身心自由。
怎么得到这种自由的?是抛却了过去的表演技术和经验?姚晨:我不认为抛却技术或者抛却经验是一个看上去好像很潇洒的做法。只能说,「青云」里有很多的表演和尝试,是我以前没有经历过的东西。这个组因为年轻,大家没有那些戒律森严的感觉,心情心态都不一样,有种像在做一个实验。我的好奇心和创作欲跟平时都不太一样。
盛男有一双自由的眼睛
你要去调适自己的创作心态吗?在这个年轻的组里。姚晨:我不需要调整什么心态,相反是别人需要有一个接受我的过程,接受我不是明星,而是一个演员。他们是需要过程的,需要从旁边来观察你。
需要旁人来调试看待你的态度,这样的情况有让你去思考自己做错了什么吗?姚晨:当然我没有做错什么。我的身份还能不能回去过去的单纯?我不要去做这种无谓的假设。难道我不应该感谢命运今天给我的这一切东西吗?命运给我什么,我就接着,坦荡地去接受命运给你的名和利,也坦荡地接受你曾经的失败,也坦荡接受你今天必须去面对去努力的这一切的东西。因为我是坦荡的,有时候反而会吓到别人。
你对《送我上青云》上映后的期待是什么?姚晨:我昨天在洗澡的时候,也在想这个问题,我是期待这个戏有票房,还是希望它有口碑就可以了?我想了一下,我说我期待它有票房。为什么呢?如果这样的小体量电影都能够有票房,就意味着未来还会有很多人会投身类似的电影中。这部戏在艺术性确实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那么它也有机会在下一次去改变和成长。如果这次,它没有票房,意味着它以后可能在市场上没有机会出现了。
你会不会有一个想法,是想要给大家证明,自己除了是一个成功的商业演员,还可以做艺术片?姚晨:我觉得没问题呀,就有这样的想法呀。我的出发点里确实有这样的原因。每个人都想证明自己,这不是一个令人觉得羞耻的事情。我从小就希望向别人证明自己,老一辈的人觉得女孩没有男孩强,那我就想证明我可以跟男孩一样能干。人家觉得你演了个《武林外传》你就只能演喜剧,那我也想告诉你我不是这样的。
人能证明自己一次就已经很不容易,你这一次又一次的证明……姚晨:这个东西很有兴奋感你知道吗?因为你不单是向别人证明了自己,你也向自己证明了自己。我曾经有一个很信任的朋友,说我这张脸非常有特点,但同时也是禁锢我的一个局限,那个话很打击我,就因为这句话,我想证明我自己的可塑性。这也算是我的叛逆吧。
你那天在FIRST的颁奖礼上说,你真的不想当监制了,是心声吗?姚晨:此时此刻的心声。也许最后电影成绩还不错,一开心,我就把这个事情忘了。
深夜,姚晨还在想念着盛男的理想主义
本文原刊于《瑞丽伊人风尚》杂志2019年9月刊
编辑 | 孔祥国
摄影 | 许闯
化妆 | 唐子昕
发型 | 张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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