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溢、胡可：婚姻里有理想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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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溢、胡可：婚姻里有理想国吗？

From: 吕彦妮吕彦妮 2019-09-30

舞台剧《革命之路》海报

沙溢和胡可决定，在2019年的初秋，合作出演一部舞台剧。

消息甫一公布，不知道怎么的，我心里有特别大的欢愉，几乎是忍俊不禁的。

夫妻同台演夫妻的噱头倒在其次，更多的期待来自对沙溢的喜欢。他自喜剧作品广为所知，后来在真人秀节目中也总是扮演着全民心疼对象的「角色」，但不知哪里来的直觉，我总觉得，他的潜能如海深，舞台盛得下也托得起。

这一遭，又有太太胡可在旁、在对面，默契和信任自不消说。

另外一个惹人好奇的地方便是，他们要演绎的这对夫妻的故事，并不可笑，甚至有几分悲壮，当然，更多的都是现实的真相。

在距离演出还有半个多月的时候，我去排练场看他们，傍晚时分，一顿晚饭的时间，他们两个坐在我面前。

我以为我会遇到一堂深刻谈论艺术的讲演，不曾想，却领略了一场生动不羁的对口相声。

是不是某一种良好的亲密关系，本该如此。

沙溢和胡可：婚姻里有理想国吗？

采访、撰文：吕彦妮

沙溢和胡可此次联袂出演的戏，叫《革命之路》。

原作是曾经被称为「焦虑时代的伟大作家」理查德·耶茨（Richard Yates）于1961年出版的小说处女作，刚一推出，就与《第22条军规》、《爱看电影的人》等一同获得了当年的国家图书奖提名。2005年，《时代》周刊再度将其评为百大英语小说经典之一。2008年，作品被改编成电影，男女主角分别是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和凯特·温丝莱特。

这样的前情自然会让人联想到「经典」、「杰作」这样的词藻。

故事讲的，是一对中产阶级夫妇在日常生活中，精神上的聚聚散散。老公叫弗兰克，曾经雄心勃勃、喜爱高谈阔论；老婆叫爱博，曾经满怀梦想、渴望成为当红的演员。他们相遇之后结合，有两个孩子，外人看着都羡慕。但实际上，他们的生活死气沉沉、毫无希望。为了重拾生活的激情，他们决定举家搬到巴黎去。就在他们即将冲破习惯的桎梏开始新生活时，弗兰克动摇了，两个人的矛盾，也由此达到极点。

摄影/Barney《革命之路》拍摄海报时的花絮照

在大约2个多小时的演出时长里，演员们要一起经历一段充满了晦涩、争执和纠结的生活。

我在排练场见到沙溢和胡可的时候，戏已经排了快一个月了。采访是在下午和晚上的间隙进行的。采访前，大家一起稍稍等了沙溢一小会儿，他在洗手间门口的水池子边上窝着身子洗水杯。事实上，在后来的整个采访过程里，沙溢还一直抱着一个马克杯，用手和纸巾反复在杯子上抹擦，努力要把杯子上用水笔写的「沙老爷」三个字抹净。

沙溢一脸愁容，说自己快扛不住了。

「我后悔了，但合约也签了，来不及了！话剧太累了！」他掰着手指算了算，自己十多年没上话剧舞台了，本来这次想的也是，回归一下，但没想到，自己给自己找了这么一个难题。这一个月，每天晚上做梦都在背词。他好几次跟胡可说，这段词不行得删，戏里戏外的媳妇儿就会厉色：「哎呀别删了，删太多了，你背。」他就听，好好背。

摄影/Barney 《革命之路》排练

「我这40多岁了，有点像中考、高考的学生，每天晚上睡觉前捋一遍剧本，念啊，一句一句念，念别人的词和我自己的词。早上起来我俩再对一遍。我俩这倒有一点儿好，就是对词儿方便。」沙溢说着说着，倒把自己都说乐了。苦笑。

「我没有动摇。」坐在旁边的胡可，稳如钟。她接着替沙溢说明：「他讲得是一个表象的层面，让他焦灼的不仅仅是台词，而是舞台上综合的因素，还有调度、还有情感和表演的传递。」

「对，我的压力在情感！」沙溢接上了胡可的话头。

这是一对你有来言，我有去语的璧人。

因此采访可以急速有效地打开局面，作为提问者的我常常觉得坐在中间不必再用力，这对夫妻自然而然地开始发言、讨论，甚至彼此抛出疑问，我只消坐在这里，听着看着就好了。

曾经我担心，两个人因为被观众所熟知的真实生活中的夫妻关系，会对他们塑造这对舞台上的恩爱却又矛盾丛生的夫妻有影响，大家会容易带入固有认识、会跳戏，我甚至自以为，这是他们在这一次塑造角色的过程中最需要克服的关隘之一，但所幸，他们两个人似乎对此毫不忧困，他们专注思索的，都是创作本身的事。

采访后来匆匆结束，也是沙溢下的断点，晚餐时间结束，导演和演员们都回来了，他不想让大家等太久，「我们排吧！」杯子上的字迹根本还没擦干净，他就一拍大腿，招呼胡可起身了。后来排练中，有时候导演在排群戏，他们两个人就在排练室角落的墙边，很小声地一直在谈在谈在谈，那个时候的他们，脸上，一点玩闹幽默和打趣的神情都没有了，全是认真和努劲儿。

而在这一切为戏而生的苦痛和挣扎到来之前，我们还有一点时间，来笑着听听，两个人日常的散淡交流，真的妙趣横生，坦白互敬。

摄影/Barney 《革命之路》海报拍摄时的花絮照

INTERVIEW

沙溢这一次感受到的排练的痛苦，你完全能理解？

胡可：完全能！因为我记得我第一次排话剧的时候，也有一样的过程，我记得特别深，有一次在排练场，我甚至特别想「抽」我自己，我曾经特别使劲挠了一下我的头，这里马上三道印子，就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这个事儿整明白了……

沙溢：主要是你那时候没跟我在一起吧！跟我在一起就不会那么纠结了。

胡可：跟你在一起就老被你带偏，一天到晚说词儿背不下来，真是太可笑了！我当时出来演话剧，就是我们家老大刚出生，当时觉得是一个巨大的坎儿，后来看看，迈过去了，真的就成长了。

为什么你们夫妻两个会选择一起来做这件事儿呢？

胡可：你说吧！

沙溢：因为我们两个人才有真正的默契，本来这个作品就是夫妻的婚姻生活，我们俩本身就是夫妻。我说实话，我真的只有面对她的时候我才相信这个事儿。我是一个绝对的体验派。

但你的技术是足够强的呀！

沙溢：你说自我催眠意识，看着一个陌生的女就想着是我媳妇？就自我催眠，是那种吗？

胡可：她的意思是说你不能永远跟你老婆演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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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觉得舞台挺危险的，你有足够多的技术可以对抗这些危险。

沙溢：是啊，所以这次基本上我先买了个保险啊！

这个戏里有很多矛盾和不顺遂的，你们夫妻一起面对这些负面的戏剧性，会有障碍吗？

胡可：我觉得这个不是障碍，因为你在创作人物的时候，很清楚这是一个表演的状态，而不是生活的状态。

沙溢：我们俩越过那个阶段了，我们俩原来合作过电视剧，演过一次夫妻，那时候我特崩溃，我拍完之后就跟她说，我再要跟你演两口子，我就是傻子，这不又演了嘛！

胡可：所以你是什么？

沙溢：我是傻子！啧，这什么……人家高端的戏剧采访，别整成综艺！我为什么说那次特别崩溃呢，就是我会把戏里的一些争吵、不愉快带到生活当中。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之后，我们俩的夫妻基础让我会时刻记住，戏里这不是我们生活中的一幕。还有一个原因是，我们生活当中不太吵架，所以我们在这儿吵架，也不会认为是回到了生活。

综艺《喜欢你，我也是》节目截图

你们在聊《革命之路》这个戏的剧本和人物的时候，会反思自己的生活吗？

胡可：会，肯定会聊到自己的生活。我觉得这就是这个戏的意义。

沙溢：噢，她一欺负我，我就说「琴弦总绷着，迟早会断，老实人的神经也一样。」这不戏里台词嘛！

胡可：用上了。

沙溢：用上了，活学活用。

这两个人物……

胡可：我知道你下面要问的，这俩人物跟我们俩像吗，是吗？你是想问这个吗？

沙溢：人不想问这个。

胡可：我想说的是，其实这个老婆爱博更像他，他内心是一个理想化的人。向往着向往的生活的人。

沙溢：巴黎。

综艺《一路上有你》剧照截图

什么，大理？

胡可：巴黎！

沙溢：对，巴黎我去不起，我就去大理，你说得挺对的！我们戏里头那个老婆爱博向往的美好的生活就在巴黎。我倒是想这戏弄完了去趟大理！（大笑）

胡可：你看，他其实是一个文艺男青年。

沙溢：她更现实一点儿，比我现实。

胡可：对，我其实跟戏里这个老公弗兰克更像，我相信我们可以用不一样的方式去创造美好的生活，不用那么极端。

沙溢：说明女性现在都比男性现实一点儿。

胡可：也不是，我觉得女性会更勇敢，男性会更安于现状一点儿。

沙溢：我是一个失败的爱博。

胡可：我会鼓励他去追求他的梦想，但是你的梦想一定是要脚踏实地去实现的。其实我非常理解爱博，我曾经在怀孕生完老二之后，有段时间也很迷茫，我不知道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将来要干什么……我觉得我每天都沉浸在尿布、奶粉这些乱七八糟、事无巨细的琐碎的生活当中，我看不到自己的未来，但我想用更多方式体现自己的价值。

摄影/Barney 《革命之路》拍摄海报时的花絮照

沙溢老师你能理解吗？

沙溢：我后来能理解了。她两次生完孩子都是，不久就要出去工作，我就真的像戏里的弗兰克一样说：「为了支持你的演出，我要工作，还要带孩子……」，我也「闹」过两回。

胡可：不只两回吧！

沙溢：也不是「闹」，就是抱怨她离开孩子时间太久了。后来我也理解了，理解！人嘛，都有自己的家庭价值和社会价值，她一直在尽力去平衡。

胡可：后来我就在想，究其根源，为什么职业女性在有了孩子之后，都会觉得自己的价值没有得到公平的认可？

沙溢：认可啊，公平的。

胡可：不，你们所谓的认可都是「噢，老婆你好辛苦啊！」连女性自己都会这样认为，在家带孩子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受了那么大的累，还得不到社会的认可、也得不到老公的认可。大部分男人顶多偶尔说几句甜言蜜语。但实际上，让他们来带孩子的时候，他们通常会说：「哇，这两天太累了，我帮你带孩子！」什么叫「我帮你带孩子」？那不是你的孩子吗？

沙溢：那不是弗兰克刚才说的话！

胡可：你那天也说过同样的话。

沙溢：那是弗兰克说的。（匆忙翻剧本）我给你找着弗兰克说的那句出来，当时我还想讨伐弗兰克，怎么能说帮她在家带孩子？这不是你应该带的吗？「我要工作，还得替你来照顾家」，是不是？对不对？这就是弗兰克说的。

胡可：别让弗兰克给你背锅。

沙溢：我一开始啊，真的有点不理解，你怎么能下定决心出去拍8个月的戏？后来慢慢慢慢我真想通了，我说那一定要支持她，我现在更支持，我真的支持你，你可以去做这个选择，具体怎么安排家庭和孩子和你自己事业的平衡，你来自己做决定。

在你们看来《革命之路》这个剧到底在讲的是什么？

胡可：戏里有三对处在不同婚姻阶段的夫妻。我觉得是在讲，我们用什么样的方式去追求梦想？我们对我们的生活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我们想改变，怎么去改变？这是每一个婚姻当中都会遇到的问题。

用什么方式追求梦想？你的答案是什么呢？

胡可：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择弗兰克的方式，我有梦想，但是我会选择一个舒服的方式去实现它，这个「舒服」可能会让我的梦想有一些打折，但只有这样的方式，才是不论对自己还是对别人，都伤害最小的。爱博是一个很极致的姑娘。我小时候可能会选择这种极致，但现在不会，我有家庭、我有孩子了，我不会做这样的选择。

综艺《一路上有你》剧照截图

家庭是实现梦想的阻碍吗？

沙溢：不是，我觉得你得看，你找没找对人！她真的让我实现梦想了。我去年当导演了，这事儿你不知道吗？我跟你讲，当导演的愿望我很早就有了，但是我行动力差，就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还真的就是她有的时候去鼓励我，督促我。她一直说我是爱博，我真的特别喜欢幻想，喜欢那种闲云野鹤的生活，我如果没结婚，可能是那种驴友，背包就走了，流浪汉，对，就像基努·里维斯！就绝对地向往自由。但这其实是对工作有阻碍的，幸亏有她。

但我们经常会说，你爱一个人就让他做他自己就好了，不要改变他，胡可你怎么去把握影响沙溢的尺度？

沙溢：对啊你怎么也没有让我完全做自己啊！

胡可：不用改变他，但可以督促。你刚才问家庭是不是会阻碍梦想，我觉得要看你想实现什么样的梦想，比如说你要实现的梦想可能一天到晚都不在家，那你的家庭就是阻碍你梦想的障碍。

沙溢：你是不是觉得艺术家都不能结婚，是不是这意思？

我没有……但我不知道，艺术跟生活是不是矛盾的？

胡可：我觉得矛盾，那种特别纯粹的、极致的艺术，跟生活一定是矛盾的。比如你要写作，一般都需要一个相对崎岖的人生，才可以有那么多的灵感和感受。如果你太丰衣足食，或也许会削弱你的敏锐度。

沙溢：我觉得不存在。真的！我不觉得内心极度痛苦就一定能出来好作品。痛苦和幸福都会出现好的东西，只不过很多人是没有寻找到幸福。

胡可：对，痛苦跟幸福都会产生好的艺术，但是不能无望。

沙溢：我跟你讲，能感受到生活当中的美和幸福，能把真善美写到你的作品当中、演绎出来，用幸福感动别人，那才厉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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