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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宫没有墙—— 《上新了·故宫》45天观察侧记

吕彦妮 吕彦妮 2019-06-27

2020年,将是故宫博物院建院95周年并紫禁城建成600周年纪,由故宫博物院和北京电视台出品、华传文化联合出品、春田影视制作的大型文化季播节目《上新了·故宫》便是为了庆祝这一盛事而专门策划制作的。


与以往我们所见的「故宫」主题的节目不同,《上新了·故宫》独创了一种节目「模式」——每一集,由故宫博物院院长单霁翔坐镇提出一个命题,给出线索,影视演员周一围、邓伦作为故宫文创新品开发员,实地探秘故宫,继而影视化原景重现历史故事,最后,将从探访得到的故宫元素转化成一件文创产品,公开众筹。参与文创设计投稿的是来自全国九大艺术设计院校的在校学生,参与设计升级的则是专业资深的行业设计师。


从文物到文化再到文创,这是一个从物质到精神最终回到物质的流转过程。


但是,如何在这种流转过程中保证文化属性的坚固?这种模式是否能得到各年龄段,尤其是年轻观众的喜欢?「以形换物」的方式又能否真正达成「让文物活起来」的目的?故宫近年来不断打开大门,以新奇和贴近年轻人生活方式的手段进行「营销」,成为新的网络「流量」担当,又是否会损伤这座皇家宫殿本身的庄严和华贵?故宫与我们的联系到底在哪里?


带着这一系列问题,我们走进《上新了·故宫》节目组,三次与他们进入故宫录制现场,并专访了数位相关参与者,试图寻找这一场「物与神」交替转换的价值和意义所在。




这个故宫没有墙——

《上新了·故宫》45天观察侧记


采访、撰文:吕彦妮


1.


2018年11月18日,周日,大约傍晚时分,位于北京城东一创意园区内的北京华传文化办公室内俨然好像证券交易所的气氛,近50位团队小伙伴人人盯着自己的手机、电脑,屏幕上一连串众筹数字正在节节攀升,大家此起彼伏地喊出那些百万级别的金额,数字还在不断攀升中……


「节目一直想要建立年轻人和故宫之间的双向连结。那一刻,我们觉得,回向产生了。」《上新了·故宫》总导演毛嘉回想那一天时这样说。那是《上新了·故宫》第二期「畅音阁」播出后次日,最新于节目中诞生的文创产品「畅心」睡眠系列在网络上被网友自发发酵,「瞬间抢疯了!」——「故宫 睡衣」这两个关键词也手拉手上了微博热搜。


原本还在为第二天就要再次进入故宫拍摄而做着最后准备的导演组成员,这一刻短暂放下了堆在手边半人高的文字书籍资料,从浩如烟海的历史古籍中抬起头来,告别疲惫的「灰头土脸」,享受了片刻「打鸡血」一般的快乐。


在那之前导演组其实有点忐忑,这个原创的模式是否能让故宫的历史文化真正留在观众的心里?「文创的热卖,给了我们信心。我相信每一位参与睡衣众筹的朋友,都知道背后畅音阁的故事。」


《上新了·故宫》节目策划与制作的愿景是「把故宫带回家」、「让文物活起来」。用年轻人更能接受的方式传播中国传统文化,是他们矢志不改的本心,上新文创产品是节目模式的一个出口,为的也是在年轻人与故宫之间的交流之间建立一个「双向」的机制。在这样的「初心」映照下,彼时,文创产品的「大受欢迎」成了一个意外的所得。


他们的用心并没有被这节节上升的数字所掩盖,不少媒体都在后来的报道中都将节目名称中的「上新」与同音词「上心」结合起来,这对节目内容本身来说,是绝对的肯定。



「故宫 睡衣」


节目制作方春田影视进入节目制作行业数年,曾经策划制作了包括《年代秀》、《非凡匠心》在内的多档文化类节目,以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考究而闻名业内。但在《上新了·故宫》之前,他们几乎从未操盘过这种连带产品开发上新的节目形式,曾经给予自己成就感的指标无非是网络上观众的口碑评价、视频上的弹幕、行业官方统计的收视率等,这一次,又有另外一个有形的指标在给予他们压力了——大众对文创的认可度。


和单院长在拍摄中的毛嘉(左)


「故宫 睡衣」就这样成为了《上新了·故宫》杀入大众视野的一股暴风。这尚且是节目播出第二期,距离这样一个项目诞生之初,也不过才过去了8个月。


毛嘉是在2018年3月拿到的项目方案,那时候这个节目还叫另外一个名字,是一个棚内制作的模式,更偏向传统。她带着团队开始重新寻找「进入」故宫的切入口。


是在向相关出品单位上报的前一天晚上,毛嘉带着团队小伙伴们一起坐在会议室里,才头脑风暴出来了做文创的想法。


还能怎么让故宫更加吸引年轻人的主意?制片人刘兵和总导演毛嘉一致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以文创为突破口。


年轻人——这三个字,是在这一次采访中,所有受访者都会提及的三个字,后来,在我们看到的节目中,每一次开头,故宫博物院院长单霁翔也都会这样和观众问好:「年轻的朋友们,你们好!」足可见这一群体的重要性。




华传文化暨春田影视董事长刘兵是这一次《上新了·故宫》的总制片人,他生于七零末,是整个团队的大boss,但他明确在项目开播之前就表示:「这个合作团队大多是90后,我们最重要的原则就是尊重年轻人的语言。」



《上新了·故宫》总制片人刘兵


「睡衣卖疯了」,他一点都不意外。


刘兵在此之前有多年的「做产品」的工作经验,他作为《上新了·故宫》的幕后操盘者,犹如这艘大船的掌舵人,一直静观其形。


「年轻人做出来的东西得到了年轻人的响应,是大势所在。」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笃定。事实上,「畅音阁」那一期的文创产品,首选并不是睡衣。每一次,节目组内部都会对上新的文创有争论,「睡衣」这一次最为激烈。「大家一直抓破脑袋,不知道怎么搞。」毛嘉拿着包括睡衣设计稿在内的几个设计和新品开发员——演员邓伦先生做过一次沟通。「我们问他更喜欢哪一个……是的,我们一定会征求他和周一围的意见,因为是真的希望他们能够成为文创开发员,提供他们的真知灼见,而不只是口头上说一说。」后来,这个讨论的现场侧拍图被PO到了网上,有眼尖的网友看到了他们手上的睡衣设计图,评论说:「我的妈,故宫是要抢钱嘛?」言下之意,是对这一创意的正面赞美。于是导演组内部的年轻一派「怒站睡衣」:「既然大家这么说了,为什么我们不能做睡衣?」


作为领导的毛嘉一直到节目播出之后,心里都还打鼓,直到那个傍晚,睡衣火了,才让她开始在复盘这一切的过程里,得到新的反思。「睡衣的热卖已经颠覆了我的价值观……真的,中年人不要待在自己的审美舒适区里面,误以为大家在这个区域里都很舒适。」后来大家在微信群里讨论下一期文创,毛嘉直接说:「我没有话语权,我听你们讨论。」


去年在制作另外一档文化传承节目《非凡匠心》的时候,执行总导演之一的车溢峰就曾在一次采访中流露说,自己有个梦想,想要有一天也在「文化」的语境下做出一个「爆款」来,「我觉得差不多现在他该实现了吧,这个梦想。」毛嘉说。



总导演毛嘉(左)和执行总导演车溢峰(右)


2.


曾经同样和毛嘉一起面对睡衣产生迟疑的,还有《上新了·故宫》另外一位新品开发员——演员周一围先生,他素来对中国传统文化有深刻的感情,也有着自己强烈的独立思考和表达,每一次在讨论文创「上新」环节,他都会认真清晰地表达自己的倾向和价值观。他对美的创造有更高的要求,但他完全接受「睡衣」的火爆及其会为故宫的文化延伸带来的积极影响。他习惯的思考方式告诉他: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资格去遑论另外一个人、一件事,甚或一个文化现象。


「我们真的能够盖戳乾隆是一个『大猪蹄子』,就因为我们看过那些戏说的影视剧吗?」周一围说。



总导演毛嘉和周一围看回放探讨演绎方式


事实上,这件故宫文创「睡衣」也绝对不是等闲之作。到目前为止,这是唯一一件没有资深设计师进行产品升级,完全由在校学生自主完成的设计作品。


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学院时装设计专业大四在读生郑程元,是「畅心睡眠」睡衣系列的设计师。她在今年5月份在学校老师的推荐下尝试介入这次针对畅音阁的文创设计,因为畅音阁对外开放区域有限,她只能借助网络和学校图书馆的资源,把和故宫戏台有关的所有素材摊在一起,拍照、打印、观察……戏台某一根柱子上的卷草纹木雕吸引了她,「一个小兽在啃木头」,这个雕塑给了她灵感,找到最终确定了蝙蝠和仙鹤两个设计的主视觉元素——「福蝠服如意、贺鹤合佳音」。


找到了元素,却还是缺乏一个设计载体。第二次升级方案中,给到郑程元最大启发的,是那件后来也在《上新了·故宫》节目中出现过的,红色缂丝云龙男蟒——一件戏袍。郑程元想要做一件睡袍,「我们的日常生活中需要一种仪式感。」这个念头再往前走,就有了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一套睡衣。


红色缂丝云龙男蟒



郑程元想要做一件睡袍,「我们的日常生活中需要一种仪式感。」这个念头再往前走,就有了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一套睡衣。


她坚持使用了真丝和仿真丝面料,抛却了相对「日常」的棉质,她也知道前者的制作和生产成本会更高,但「既然是要有传承文化使命的产品,就应该能让用户有更加真切的代入感。要让人们穿上这件睡衣,就能感受到一种优雅,想要爱惜它,然后爱惜自己。」


她没有将睡衣设计得多么华贵,也没有将过多元素繁冗地堆砌上去,也是受到了故宫和文物的启迪。「你注意看缂丝工艺,乍一看,不会发现它的金贵,必须要在高度显微镜下,才会看看每一根线与线之间的勾连是多么整齐高贵,这是故宫的内秀品质,也是我们文化中的特质,值得慢慢欣赏、钻研和发现。」


郑程元将这种不事张扬的自信也放到了自己的设计里。


郑程元设计的其他作品


曾经在学校里的很多设计训练,郑程元都被要求解放天性,追求艺术性的拓展,反而忽略了实用性,这一次参与《上新了·故宫》的文创设计,让她在实践中领悟了设计实用性的重要:「有用的东西才能活下去,活下去才能传承。一个完全有用的东西会缺乏艺术性,一个完全艺术的东西却又缺乏了实用性。」


郑程元对文创产品「有用」、「无用」的观点,与制片人刘兵不谋而合。


让大学生参与文创设计,可谓这一次节目策划模式中的一招发「奇兵」之举,但目前看来,这一步棋,走对了。刘兵清醒地看到,「《上新了·故宫》首先是一档非常年轻化的节目,我们必须要了解年轻人的心态……让年轻人在节目中找到他们自己和故宫之间的共鸣,这种共鸣才能得到真正有效的发酵和互动。」



《上新了•故宫》专设了国风频道创意投稿专区,学生们为故宫做的一些文创创意


3.


除却刘兵、毛嘉、周一围之外,《上新了·故宫》幕后导演组和新品开发员之一的邓伦都是90后,这种组合成就了这一次「年轻化」的操作。


因为节目周期紧张,每一期留给后期的时间其实并不多,节目还要面临多个合作单位数轮的审片,压力之大难以言喻。每一季节目的修改次数都在30次以上。毛嘉几乎每天都在故宫和机房之间两点一线奔波,车溢峰几乎已经连续三个月「长」在后期机房了。


观众对节目中出现的诸多「卡通化」和大开脑洞的后期效果褒贬不一,但整体趋势还是接受为多。毛嘉之前也有担忧,这种略显顽皮戏谑的后期风格和剪辑手法,故宫是否可以接受,「没想到故宫觉得很不错,说年轻人喜欢就可以。这一点上来说,我很佩服故宫一直在往前走的魄力。」



选择这种「卡通」画风的后期,其实恰恰源于对故宫深厚历史积淀的尊重,为了能在这种难以驾驭的厚重文化和更多观众的普遍观赏习惯之间架起一座桥梁,毛嘉用心良苦。



「好奇宝宝」邓伦上线


演员邓伦的加入带来的效果和影响力,也让导演组刮目而喜悦。毛嘉坦诚,虽然选择邓伦确实有看中他「流量」带动力的因素,但这个男孩在节目中表现出的单纯和「好奇宝宝」体质,着实为节目增色不少。


「畅音阁」一集里,面对戏台上天入地的机关玄妙,邓伦现场开脑洞,在「未开放区域」——畅音阁地下的水池边,专家让大家猜猜水的用处是什么,他认真思索然后先后猜测是为「入水」表演做准备和供演员卸妆之用,那种一本正经的样子俘获了不少粉丝和观众。




邓伦也总是在现场问题多多。起初他还总会得到来自故宫专家的准确回应,但久了,一些刨根问底的问题却遇到了困难,他就这件事专门去和毛嘉聊过……


其实不是他的疑问有问题,而是故宫本身的气质就是如此。专家一贯严谨,如果未有史料确凿证明过的事情,一概不会信口应答。但只要是他们肯定回答、给出答案的事情,就一定是经过了无数条线索和史料推演佐证过的。


这也恰恰是后来让邓伦感到赞服的地方。「这也是一种故宫的魅力,它不可能让你看到所有的东西,不可能让你了解所有的东西。历史可能就是这样,有些东西它传给了后人,有些东西它就留在了那个时候。」


虽然「探秘」是《上新了·故宫》一个重要的节目组成,但在一次又一次节目录制中,邓伦慢慢学会了放弃追根溯源的执念,在某一个地方,他会选择停下来,不再伸出手去触碰那扇门,「这是我心里对故宫的尊重,我不是非要去探秘什么,我只要去享受一个历史几百年风云变幻的过程。紫禁城所有的人和事、所有的东西,全被知道个底朝天了,我觉得这个地方好像也就没有那么神秘了。」




让《上新了·故宫》「故宫兄弟」另外一个成员周一围感到幸福的,除了宫殿内每一处所见带来的美学上的冲击,还有在原景重现的表演环节带来的过瘾。


「我真正过瘾的不是扮演帝王,真正过瘾的是扮演帝王的时候,有一个人,叫杨原老师,他是中国社科院清史专家中的专家,他可以很明确地告诉我,在这里表演的时候不应该跪、不应该站,那里不应该抬手。」一直以来,表演在周一围看来都是一件「在空中画画」、「虚上加虚」的事情,没有好坏对错可辩,但杨原老师每一次都会坚定不移地告诉他,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哎哟我好愉快啊!」周一围在这个过程里得到了「支点」——「这是自由知识分子最喜欢的一件事。因为当我们学了很多道理之后,我们明白一切都是不确定的。




无独有偶,这种「不确定性」,毛嘉也在采访中有过提及。


由故宫实地探秘,到原景重现,再到文创上新,这个模式和逻辑,带有一种深切的链接,可以将观众在虚实时间来回穿梭,不断加深某一个文物和它背后的故事带给观众的冲击,更加有助于观众理解一段历史。


这种节目结构设置,虽然给她的团队带来了绝大的困难——团队曾经有过做真人秀的经验,但是第一次做这样的形式、写剧本,拍绿幕、做特效,还要后期卖货,这些都是首次尝试,「我们几乎在这个节目里把所有的电视手段都已经调动了,打破二、三维次元壁的打法。」她义无反顾,但是依旧要面临一些现实层面的难以逾越。


要原景再现,就希望尽量能够要最真实的东西。「但故宫有186万多件文物。我真的要去开库指定调某一样的东西,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每一期的主题选择也是大工程。深入故宫腹地就会了解,虽然宫殿、甬道、大门都还在原处,但很多人生活过的环境都已经改变,有时候想要找到一样确凿的文物来佐证一个人物的存在痕迹和故事,非常之难。宫廷文物是流转制,杯盘碗盏珠宝器物,是一直在几代皇室人之间易主的,「我们如果想在故宫史料基础上讲圆一个故事,你会发现找不到痕迹。一个人住的地方都还在,走过的路线也都还在,然而没办法证明某个文物一定是她的。」


这种「不确定性」后来逐渐成为了节目制作的某种核心表达。第一集「倦勤斋」专题中,有一个特殊的戏台,它搭建在主戏台前面,稍小一些,历史上关于这个戏台的用处众说纷纭,有的说是乾隆自己唱戏的空间,也有说是他作为「导演」与表演者交流的地方……毛嘉主张在节目中将这种开放性原样呈现。


「我们不能只传递一种声音,不能只告诉大家这就是干什么用的。历史有它各种各样的可能性,我们要做的是根据现在的历史留存去探索历史的可能性。我们从来没有妄图给出标准答案。甚至拍摄影视的时候,有一些台词,它可能模棱两可。我唯一可以保证的只有一点,是我们跟几百年前都有一样的人性。」


十级大风的清晨7点,准备就绪的导演组集体窝在唯一有阳光的角落里取暖


为保护故宫地面抬着摇臂在故宫暴走的工作人员


《上新了·故宫》因为获准可以进入故宫实地拍摄,所以每周一故宫闭馆日,就是节目组的集中拍摄日,从清晨时入宫,一直到日暮后收工。执行总导演彭婉笛每次录之前都有一个重要的工作要做——「报门」——按照故宫严格的门禁制度规定,每次录制的动线中会涉及的所有宫门,她必须要一一写明,并且注明何时会抵达哪里,所以她脑子里现在装着故宫所有的地形和门的名称,无论大小。


一件轶事是,有一期节目,导演组要兵分两路录制,彭婉笛于是在踩点时一道门一道门详细告知另外一位跟拍导演「炸天」,如何行动,「我就一直在数『门』,从这里到那里,要走什么『门』,刚才我们去过的那里和那里那哪些门连接……我说着说着,忽然她就哭了,就靠在故宫的墙上,一直在哭,呜呜咽咽地说:『凤彩门在哪里,我不记得了……』但是这之后,大概过了两三期之后,你知道吗?她就完全变了一个人,『我已经不是之前的我了!』」



导演「炸天」靠在故宫的墙上的哭泣现场


彭婉笛是在录制进行到三期的时候恍然有了一种感觉:「我觉得故宫的门对我打开了。」——「真的因为你花了大量的时间在这里行走,每一块地方你都去过,你都知道这扇门的后面是什么,哪怕门是锁着,但是你觉得门对你开了。」



彭婉笛在《上新了•故宫》拍摄现场


车溢峰在年初接到《上新了·故宫》任务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把明清皇帝名字一个一个按照顺序抄下来努力背诵,这之前他几乎不能把他们准确排序。但在经历了节目第一季的拍摄之后,他对这座宫殿的态度已经在悄然间发生改变。他甚至说,还想要了解故宫更多,以后有了孩子,也希望可以带孩子、家人一起来。


在故宫「拍电影」的车溢峰(图中穿白色衣服)


节目从策划到录制至今,9个月过去了,因为做节目而大量翻阅史料、论文之后,团队里诞生了「故宫十级学者」樊珊,她说录完这个节目一定要带妈妈做一次VIP的故宫游,她现在可以讲出太多细节和故事。


4.


对故宫与历史深邃的探究,不免会让我们转回头看思索,当下文创热和故宫一系列「网红化」操作,是否会让故宫自身拥有的皇家气质和文化深度收到伤害?


你们接受故宫成为流量、成为网红吗?


对于这个问题,此番接受采访的所有受访者都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年轻的车溢峰和彭婉笛几乎异口同声:「我们接受。」




邓伦从始至终都在这个节目里享受着时间汇于一处带给他的魔幻感,很多次他站在一处,听到故宫专家告诉他这个「点」上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他都会感慨不尽。所以他脑子里几乎没有想过更多复杂的事情。「可以让故宫火起来,我们就想办法让它火起来。一件文物,现在变成了我们所谓的『网红』产品,让大家更多的去熟知它了,在我的概念里就是好事,能让大家看到中国文化的一种力量,看到那个时候人们真的纯手工去做出文物的精美,是展现国人的一种超出凡人的力量的。」


邓伦以为,如果我们不用现代人的方式去进行这种认识和「消费」,让更多人知道中国文化的广袤,它们可能就会一辈子被封存在那里,「在某种意义上也就失去文物的价值了。」他也不过度担心文化价值在消费中会被消解。


「不可能,不可能被消解。我觉得文物有两种价值意义,一种是历史数百年留存下来的意义,中国文化的价值。还有一个它本身的价值,这只白玉碗,就是纯纯的玉,你说你怎么能让它丢失价值?这不可能。所以说,不管是经济价值也好,还是精神价值也好,它都不可能丢的。这就是故宫,这就是,你想象不到的故宫。」




周一围也坚信故宫完全可以成为文化的「流量」担当。


再追问下去:「故宫变为流量,难道不是故宫的悲哀吗?」


周一围说:「不是悲哀,是时势造英雄,这是时代造就的。故宫现在就是流量啊,每天人流量八万——这个实际流量就是另外一个无形流量的印证。如果我们把故宫做得更容易让人接近,它会是一个绝对无法忽视的流量。」


至于这种「网红化」可能会带的价值贬损,周一围认为「故宫就在那里,建筑、故事、历史,都这么摆着,你可以从你的一己之见来解读它,但是它已经没有变的可能性了。你怎么看待这种文化,它的价值的增或减,那都是你主观的看法……文化价值会不会被耗损这件事情谁也不能打保票,但怎么做是对它是保护,怎么做是传承,怎么做是损耗——本来也是见仁见智的一件事。可不管怎么说,让文物就是躺在仓库里,和做一些什么让它真的能够对后世产生影响,这两件事如果让我选,我选择——让它动起来,至于动起来之后会和大众产生的新的关联是好还是坏,都没关系。它只有和后世发生了关系,才有可能产生好的传承影响。



周一围甚至不介意故宫的「门」以怎样的形式被打开,探秘也好,真人秀也好,文创开发和售卖也好,甚至影视剧对其的作用力。


「你要知道,延禧宫不是在神武门外,也不是在午门、东华门、西华门外,它是在东西六宫深处的,观众从午门进来,如果想要直直冲着延禧宫来,也必须要途径大半个故宫。所谓的『开卷有益』就是这个意思,在这个角度去看的话,《延禧攻略》、《如懿传》善莫大焉。」




刘兵在意的事情,并不是故宫会不会成为网红、爆款,他主导团队做这样一档节目的初衷只是「回归本心」——「希望文物活起来,让故宫的元素存在于你的生活空间里面,而不仅仅是在庙堂之上。」


「买卖是最好的保护,使用是最好的传承。」——刘兵的信条。


「我非常同意。」周一围对之反馈。


于是下一个疑问接踵而至:文化,是可以用来「买卖」的吗?


刘兵说:「文化当然是最奢侈的,是这个世界上可以为所有的民族、国家所敬仰的东西,文化是无价的,只是文化原来一直是抽象的无形资产,我们现在通过一种新的介质,将它有形化,这种有形化的前提并不是为了收敛财富,而是首先鼓舞和创造一种生活方式。」


「当你生活里面的所见器物有中国文化的元素,那你就更有希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我们有志愿可以让更多人在生活日常中享受中国文化精华的美。」


刘兵严格把关着这一次文创的质量,「文创不能粗制滥造。我们这次强调的是文创的使用价值,并不是什么流行我们做什么。我们对『让文物活起来』的解读是文物本身的美和文物本身的魂是可以在你现实生活中体现的……真正能流传下来美,才是我们追求的。


「我觉得这不叫『买卖』,而是一种『流通』吧。」毛嘉说,在从文物到文化再到文创的转化过程中,她认为受众可以各取所需,「《上新了·故宫》所要做的,就是调动我们所有的经验值来让这个过程,更加圆融地融在一起,整体上呈现出来一个新的面貌。还有,一种不服输的劲。」毛嘉也丝毫不怀疑故宫会成为「爆款」的可能性,因为关于受众而言,「故宫完全没有接受门槛」。


故宫博物院到2020年,将迎来自己95岁的生日,而这一年,也是紫禁城建成整整600年。他曾经是宫廷胜地,数百年来见证了无数腥风血雨、权力更迭、人心冷暖、命运起伏。里面的人不能出来,外面的人不能进去,高高的城墙是无法逾越的威严。后世政权稳定之后,它有成为了人人仰视之的文化高地,可如今,一个20来岁的年轻的电视从业者却会告诉你,觉得故宫的门已经为自己打开了;更多年轻人则可以通过轻轻点击屏幕的方式下单购买一件充满着故宫故事和文化精髓的日常使用品,以这样的方式获得了解自身文化、讲述中国故事的机会。




也许正如周一围所说,「我们需要一座图腾,一座塔,我们看到它了,就是看到家了。曾经我们有塔,但现在我们似乎只有摩天大楼了。所以,我们需要故宫。」


曾经有机会因为录制节目登上了故宫标志性建筑——角楼的邓伦,和我们分享了自己站在他高塔之上的心情。有一种感受是他不能回避的,是现代与古老的一种结合。这让他心里的感慨更多了一层丰富。


「首先你觉得很庆幸,庆幸紫禁城还在,但那些高楼大厦和新的天际线,我也不觉得让我困惑。曾经的江山在,但如果我们几百年了还是原来的样子,不是没有进步吗?我看到了历史的深远,也看到了国家现在的强大……哎呀,我应该怎么描述这种感觉呢?就是,这些东西,都是非常肯定的。」




邓伦无所谓别人怎么评价自己一介年轻人却对传统文化怀有深情。「你们觉得我『老派』吗?但我觉得我这种情结,可能也是一种潮流。」


如今,《上新了·故宫》第一季的录制已经接近尾声,制作和播出还在匀速运转中,上新产品过半,截止发稿前,五件文创产品在网络上的预售额已经超过千万,收视率更是连续数周登顶同时段节目统计榜首。在数据带来巨大成就感的同时,还有另外一种幽然的情绪慢慢在导演组内部蔓延。




冬天渐入,白天日照时长越来越短,这意味着每一次留给彭婉笛和车溢峰的拍摄时间也在缩短,他们必须争分夺秒,严控录制拍摄流程,保持高效稳健。


11月下旬,某一天录制结束,天已经黑下来了,毛嘉被堵在晚高峰的车流里,在从故宫专场到绿棚拍摄影视的路上,已然疲倦了一天的她忽然感慨说,「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想到,我们现在可以天天好像感觉很自如地在故宫里蹚来蹚去,可能过几个月,第一季节目结束就没有了,你还是得跟一个游客一样,去买票排队,从午门进故宫,很多『游客止步』的牌子会把我们挡住了……怎么我突然有了离愁呢?」


我理解毛嘉的「离愁」,但也很想告诉她,其实不必过分忧伤,因为从他们决定做《上新了·故宫》开始,有一件事就已经变得越来越明确了,便是:这个故宫,没有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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