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忘不了餐厅》能成为豆瓣评分9.4的高分纪录观察类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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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忘不了餐厅》能成为豆瓣评分9.4的高分纪录观察类节目

From: 吕彦妮吕彦妮 2019-10-01

2019年4月30日，一档名为《忘不了餐厅》的纪录观察类公益节目在网络上首播，开播即在社交媒体上取得高分，至7月2日节目收官，分数一直保持在9分以上。

这档节目以五位患有轻度认知障碍的老人为主体，由他们在「忘不了餐厅」内担任服务员，另有三位明星——黄渤、宋祖儿、张元坤分别任店长、副店长与店长助理。

在为期三个余月的节目录制期间，他们共同在深圳海边一间温馨的餐厅里，服务了近百位食客，并与他们产生了种种奇妙、美好、感人的互动。

在这个过程里，民众有机会了解到认知障碍人群的真实状态，同时也让老人们有机会深入社会、积极参加社会活动，收获了快乐，同时对延缓病症亦有益处。

《忘不了餐厅》遂被业内看作是国内「银发综艺」的开先河之作。

数月来，对《忘不了餐厅》的溢美之作众多，我们也曾经撰文表过感慨：别怕，《忘不了餐厅》没有故意催泪，我已经替你们哭过了，很舒适，故不在此再做赘述。

此番，我们有幸专访到了《忘不了餐厅》制片人林爱西，感谢她耐心解答了我们每一个关于节目幕后制作的细节，权做是给观众与业内同行们的一次探看与释疑。《忘不了餐厅》的成功，并非偶然。

为什么《忘不了餐厅》能成为

豆瓣评分9.4的高分纪录观察类节目

采访、撰文：吕彦妮

从深圳宝安机场驱车一个小时有余，方可到达《忘不了餐厅》的拍摄场地，这是一处海边度假村落，遍布着众多餐厅、民宿，来往的除了当地原住的村民，便是来玩水休闲的游客——有情侣、有朋友、有举家妇孺老小，皆合乐融融。

《忘不了餐厅》就设在距离巷口不远处，院子里有一株葱茏的树，荫下木色与白色相衬房间里亮堂堂的，爷爷奶奶们与黄渤等几位明星店员们聚拢在一处，他们正在为明天将要举办的联欢会做着准备——这是2019年5月末，《忘不了餐厅》第一季最后一个录制日。

《忘不了餐厅》制片人林爱西

我在餐厅旁边的岔路口第一次见到林爱西，她耳朵上挂着对讲耳机，枣红色的上衣，黑裙子，杏色平底鞋，瘦瘦小小的，但是语速很快，能量满盈。她前一天只睡了3个小时。

她在前面带路，步伐也快，引我去导播间，我们从一个民宿的后门进去，穿过一片瓦砾和碎石，施工场地一般的路况，她走得熟门熟路的快。

《忘不了餐厅》制片人林爱西

《忘不了餐厅》幕后的一半工作人员装在一栋民宿里，五位老人的跟拍导演坐成一排紧凑凑地挤在一楼一间狭窄的小房子里，面前是好几台监视器。二楼一个20平米左右的房间是中控间，导演、后期制作、摄影指导等十几个人面对着整面墙上三十几个机位的监视镜头，可以实时看到录制现场的每一个细节。另外有几个房间是艺人与商务工作人员的专属房间，更加特别的一个设置是医务人员的岗位——有专业的急救医生与心理医生全程守在拍摄现场，与老人们同吃同住同工。

《忘不了餐厅》幕后工作现场一览

现场工作人员大多穿着统一的工作装，白色的T恤上写着「STAFF」的字样，意为工作人员，每个人的衣服后面下摆处都有一个长方形的兜——那是专门装对讲机的。

中控间旁边3米，二楼楼梯拐角，是林爱西可以偶尔透口气的地方，那里很窄，边有一扇小窗。她会趁录制一切正常的间隙，到这里来发一阵瞬时的呆，再随时等候被唤走。林爱西，85后女生，这是她第一次担纲一个节目的制片人之职，她生在南方，家中还有两代长辈，她与老人的关系自小便亲近，于是这样一档以老人为主体的节目，骨子里就是她的「菜」。

《忘不了餐厅》幕后工作人员的工作照

她在现场几乎是坐不住的——要么一头扎到老人们中间与他们热烈地亲近，要么去往嘉宾休息室进一步沟通拍摄细节，还会带着幕后纪录的摄影师一间一间敲开各个房间的门，主导着采访工作人员，问每一位幕后同事：「今天是最后一天录制了你们什么心情？晚上收工时有谁觉得自己不会哭？」其实她不知道，同事们早就在私底下暗暗开了一个「盘口」：他们打赌杀青时林爱西会不会哭。自然，赌她「不会哭」的人，会输得很惨。

林爱西在《忘不了餐厅》录制现场的花絮照

正式开始录制前，她亲自去拜访会见本场嘉宾倪萍老师，和她分享老人们在餐厅里发生的点滴，并且宽解倪萍：「我们不害怕爷爷奶奶们会出错，因为这本就是一个会出错的餐厅。」她同时饱含自信地告诉对方：「您如果对认知障碍这个病症有任何疑问，都可以问我。」然后她又一次强调：「我们这个节目里，老人是主角，所以无论多大的明星在，在这里都是甘愿做配角。」

她说这一季收官请来倪萍，其实真的不是为了煽情，她只是站在爷爷奶奶们的角度考虑，认为这场联欢会需要一个他们熟知的、喜爱的人来，倪萍显然是不二人选。但那天录制正式开始后，倪萍一开口，还是惹得大家都有点眼热鼻酸，结束之后，倪萍眼含热泪地拉着林爱西的手解释道：「爱西，我不是故意煽情的，我的感动、我的哭，不是因为难过或者不舍，我的哭是因为太温暖了。怎么会有一件事情、一个节目这么暖……这些爷爷奶奶太可爱了。」

7月2日，这一集收官节目如期播出，《忘不了餐厅》暂告一段落，但这档节目衍生出来的力量，却刚刚开始发酵与生长。

从深圳回到北京后，我与林爱西再度相约，我们试图抛却掉那些感性与深情，尽量理性地探讨分析这档节目策划、制作始末的经验与收获，用以与喜爱它的观众与关注它的业内同行们分享，毕竟，这一切还只是漫长路途中的一个小小的开始，对于身怀责任与使命感的电视人来说，还有许多事，需要一点一点做下去。

INTERVIEW

在选择节目中的「主角」——老人的时候，你们的标准是什么？在录制期间，对老人的健康监护上需要做什么特别的维护？

林爱西：我们从2018年12月开始开始选角，到2019年3月定下来。首要标准是要在患认知障碍的老人中选择身体好的老人，能够承担餐厅服务员的工作。对他们的健康情况，我们的确很担心，老人的平均年龄都在七、八十岁左右，我们前期设想了很多可能会发生的状况也和老人及老人家属全面的解释了我们在做一件什么事儿，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什么，节目录制期间全程配了救护车，医生贴身陪护在老人身边，除了在现场，医生跟老人也住在酒店的同一栋楼，保证24小时可以看护——有三甲医院的医生，还包括社工。所幸最终我们担心的情况没有发生，这是最幸运的。我们这个节目上上下下，都怀着一颗老人第一的心。

其次，就是老人本人是非常积极参与的，老人的家人也是非常支持的，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够更好的把他们正面积极的态度传递出来。

《忘不了餐厅》工作人员与爷爷奶奶们在幕后的合影

在选择参与节目的艺人上，你们的标准又是什么？

林爱西：单期来的嘉宾，他们最好是了解节目与节目有关联的，比如陈妍希的外公就是认知障碍的患者，所以她说很想来餐厅看望老人们。我们不想为了请嘉宾而请嘉宾。所有来的嘉宾，我也会事先与他们了解，他们真的要看过这个节目，了解我们的老人的。我们和艺人团队沟通时，会「考」他们：我们节目里面都有哪些爷爷奶奶？您最喜欢哪一位？等等……因为他们必须得认得所有的老人，真的喜欢他们。我会告诉他们，因为你记得爷爷奶奶们的名字，他们会很开心。

你们如何把握「编剧」的设计比例？

林爱西：坦白讲，我们设计的东西非常少，中间我们设计了一个「爱情日」，采取预约制，情侣们来，有一些问题我们可以提前和渤哥（记者注：黄渤）商量，我们只能设计这些，至于说老人们的反应，我们都无法预料的。这其实是做这个节目很难的一个地方，脚本没有办法存在，因为你就算预设了100种剧情，老人们最终呈现出来的可能就是那第101种，没办法预设。我们的策划只能设计，今天我们要用什么方式什么游戏能调动老人的积极性让他们能更加主动的去交流去表达，或者，我们在这个地方我们放一个娃娃，因为娃娃能够刺激「公主奶奶」，她看到娃娃一定会开心。这些有限的设计也是为了能对老人们进行有效的认知治疗。艺人们来，必须是带着爱和真心。在老人心里，他们一直都觉得自己就是来开餐厅做店员，我们不要给他们任何多的心理负担，还是要保持他们最自然、最真实的一面。我们前期中期后期做的最多的就是对他们的保护，会尽量避免任何的舆论暴力会伤害到他们的可能性。

君沪爷爷没有认出自己老朋友那一期，算是一种剧本设计吗？

林爱西：所有的老人在出发前，我们都让他们给自己最想邀请来餐厅的三人写邀请函，君沪爷爷写的第一个人就是后来节目里出现的那个爷爷，我们就去帮他请来了，但是现场发生的所有事情，我们超级意外。那天我们在中控间看着，君沪爷爷走过那张桌子几次都没有认出他的老朋友，幕后的我们哭成一片。其实在现场的震撼力比大家在荧幕前看到的更大。

《忘不了餐厅》节目中君沪爷爷最后与好友重逢拥抱的截图

在对老人的身体和情绪的保护上面，你们还做了什么？

林爱西：在这个节目开始之初，我们上上下下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做了一个如何对待认知障碍老人相处的专业培训。从某程度上来讲，做这个节目，你要有专业的理性，也要有感情，你要跟老人们处得像家人一样，让他们信任你，让他们觉得安全，但你又不能感情用事，你要很理性地去做一个他们跟节目之间的桥梁。我们在节目开播第一期的时候，所有的follow PD（记者注：跟拍导演）都飞到了老人的城市，在老人家里陪他们看首播，因为很担心他们在电视上面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画面会有什么反应，比如第一期「公主奶奶」忘记了之前的客人，我们很担心她看到自己忘了之后，心理会有什么样的问题，所以就要陪在他们身边，并且请心理医生随时待命。后来我们发现，老人比我们想象的要强大很多。

选址是怎样的过程？为什么最终选择了这样一个海边的小渔村？

林爱西：我们的选址跟选角一样，选了四个多月，真的到最后一刻才定下来的。我们想要选慢一点的地方，不太商业，能够有纯朴的东西存在，周围还要有真的居民在生活，有烟火气，有家的感觉，要有足够的自然客流，后来发现，要同时满足上述所有条件的地方太难了。选择深圳，就因为老人需要在一个暖和、温暖的地方。本来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真的找不到地方了，突然有一个朋友推荐了这里，我们来了，发现有一棵大树，有一个美好的院子，有一个小小的餐厅，所有的感觉都跟我们想象当中的是一样，唯一的不好就是这里客流量有限，我们就驻扎了一周，观察人流量尚可，最终做了现在这个决定。

在整个录制过程当中，你们会在什么地方做干预？

林爱西：你也看到了，我们所有的摄像机都是隐藏的，我们有30个固定机位，14个执机，就是为了让老人们尽量不要感觉在录节目。我们唯一的干预就是老人累的时候，所有的follow PD都在中控间一楼，离老人不到十米，他们会关注自己老人的情况，但凡觉得老人身体有一点点累的时候，就会请艺人的follow PD告诉艺人，请他们让老人休息，或者喝水。大部分时间，这些事情几位艺人都会自发的做，他们太细心了，不管是黄渤，还是宋祖儿和张元坤也非常用心细心，我真的没想到90后、00后的小孩子可以这么懂事。

黄渤为这个节目带来了什么？

林爱西：渤哥真的是一位非常暖的人，他很真实细腻，整个过程对老人们的身体和心理都非常关注，他了解老人，录制过程中他会和导演组有很密切的沟通，比如他会给老人们设计一些在餐厅里玩的游戏，调动他们的积极性，有助于他们与外界的交流，甚至到现在所有的录制都已经结束了，爷爷奶奶们还会经常在我们的群里面分享一些文章和生活感受，渤哥也经常会把他看到的阿尔茨海默病的相关文章或者一些趣闻和心情分享到忘不了家族群。有一天他跟我说，今天太忙了，「蒲公英奶奶」发的好几篇长文，他终于都看完了，要赶紧给他们一些回复，他对老人们的宠爱体现在各种相处的细节里。

他不止把自己看成这个餐厅的店长，把普及认知障碍病症当作自己的使命，我们在录后面几期的时候，他就主动强调，我们讲了很多如何治疗和干预认知障碍病患，但是没有讲怎么去预防，后来我们就把这个内容融到了节目里。我们能够遇到他真是太幸运的一件事。他真正知道我们一起做这件事是为了什么。

很多人都说《忘不了餐厅》很好哭，但其实你们无意刻意煽情，在技术上，是怎么做到这种克制的？

林爱西：这个（克制）是我们跟渤哥的共识。我们在节目中寻找到了很多种爱，包括爱情、亲情、友情、甚至是职业中发展出来的战斗情……一个人一辈子可能会经历的感情，都能够变成一个缩影在《忘不了餐厅》里面看到。我们没有刻意煽情，但是大家还是会被打动，因为真实。另外一个「好哭」的部分就是很多对白和对话，有些人也会问，那是不是我们写的台词，不是，甚至有时候我们在避免制造戏剧性，但是你会发现，人生如戏，你真的阻止不了，我们不去干预，我们连摄像都是隐藏式的，但是故事还是发生了。其实我们最担心什么呢？我们最担心老人会悲伤，我们希望给老人的是欢乐、轻松的氛围。所以最后一期我们做了联欢会，就是怕他们乱想，想着要分别了，但当他们真想要抒发自己情感的时候，我们也不会去干预和打断，选择静静地记录着这一切。

后期制作的时候，你们会刻意选择放大什么或者避免什么吗？

林爱西：我们会避免放大老人的情绪化，这种情绪化其实我们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会有，因为老人们都是素人，他们没有抵抗舆论讨论的能力，我们就会在后期剪辑时规避掉，哪怕有一些很有戏剧性和节目效果，我们也会拿掉。

在《忘不了餐厅》节目录制现场，导演与明星们沟通时的工作照

你们没有过多呈现病患状态的残酷，是为什么？

林爱西：其实看到过观众的评论，我们这个节目做的感觉好像挺美好的，不够真实，现实中患有认知障碍的病人不是这样的，但我们讲得很清楚，这个节目里的五位老人是轻度认知障碍。我们不需要刻意的去挖掘被记录者的隐私和痛苦，我们要做的是客观的记录。《忘不了餐厅》的初衷是什么？是要让社会大众认识什么叫认知障碍，包括轻度认知障碍有哪些症状，早发现，早治疗，能让患者和家属能有更高质量的生活，以及让更多的人尽可能，减低哪怕0.01%的漏诊率都好，现在漏诊率高达70%，大家去医院诊疗的时候，可能认知障碍已经到中重度了，我们就希望大家看过节目，看到一些轻度认知障碍的症状，可以尽早带家里的老人去做筛查。

你们的团队年龄构成大约是？

林爱西：我们的团队很年轻，其实年轻很好，你可以用一个变化的视角去看待这件事情，年轻反而有更多改变的启发的可能。在创作过程当中，他们会有很多新鲜的想法跟情感加入进来，跟老人的交流，也能够在某程度上给老人带来新鲜的东西。导演组经常就讲，他们拍完这个节目之后，更会与自己家的老人交流了，能够更加理解他们了，为什么要这么说话……年轻人做这个节目很好的点就是，同理心产生出来的化学反应是很可爱的。

后期特效团队做出来的东西非常梦幻和卡通，这是你们要求的吗？

林爱西：他们都参与整个录制过程、知道老人们所有的状态，才能更好的去保证真实，他们也很了解老人。我觉得后期呈现出来的所有的可爱和梦幻，都是基于他们内心感受到的老人的可爱，所以自然就用这样的方式去表达出来。

关于第二季，会有怎样的构想？

林爱西：第一季播完了，不管线上线下我们都在思考还有什么更好的方式能够帮助认知障碍这个群体。这也是我们会继续一点点努力的。除此之外，我们也在想，怎么可以更大范围地去科普认知障碍，第二季，要以什么样的方式去做这个科普，科普的内容是什么。除了认知障碍，我们第二季也在考虑，如何更好地去谈论「老」这个话题，因为这是我们每个人未来都要面对的事情。

「忘不了家族」的集体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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