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岛||松柏怀有它们针形的骨气
千 岛
诗十一首
磨刀者
无须夕阳
他本身就是阴影
无言的，随晚风摇晃
在杭州磨刀，他
学会软绵绵的交谈
刀口在粗粝的石头上来来回回
此刻，他软硬兼施
谈起资阳，话是软的
故事，重返锋利
三十多年前的事了
在资阳，荒山和人都回到山的位置
没收熟悉的路。其中
至少有一条可以通向母亲
父亲不在那
好多事他想不起来，像钝掉的刀
去往父亲的路，钝掉的镰刀开垦不了
父亲在内蒙的哪口井下
他分不清
他说：资阳和内蒙，几千里吧
却像隔壁似的，总想挥着镰刀探探
听得出来，异乡磨砺过他的口音
在杭州，他学会了软绵绵的交谈
聊了一会，又聊了一会
伴随石头上的来来回回，刀口
一会向着我，一会向着他
当他把那锋利的刀递还的时候
有种瞬间被割开的感觉
江小莲
静山村的松柏怀有它们针形的骨气
固执地竖起风景，吸引白鹤
展开悬崖的屏风，将故事的主场景摆在门前
——门前针叶林它们细密的针线
牵出风的情节和雪的幕布
也牵出主人公
七十年来固守此景的江小莲
她来时是童养媳，种树，割麦，打猪草
牵着自己的丈夫
一步步从姐姐变成妻子，变成母亲
如今，她放弃下山移民，满头白发
烧炭能烧黑她，5瓦的灯能点亮她
她守着松柏下的土堆
和松树说话，和柏树说话
拔草，烧香后，捋捋头发
和土堆里的人说话
凤凰山
将墓碑隐于自己的怀里
埋好吃谷子长大的骨头
一粒粒，收回自己喂养的人
雨纷纷的时候，用泉水
反复拨动体内的闹钟
拔草的人，像拔去母亲头上的白发
白雾在他的头顶
洁白如暮年的象征
越老，故土越小
小到千岛湖，小到威坪
小到凤凰村的凤凰山
小到凤凰山下
一平米见方
双膝将要跪下去的地方
海 拔
隔一年，他就矮一截
前年他在静山尖打核桃
咳嗽的海拔一千多米
去年他挑炭下山
海拔和担子一同下降
咳嗽在上升
整个山谷都呛到了
上个星期回去
他躺在一楼的床上
离地两尺，海拔稳定在180米
悬 崖
妈妈，难过时，我就想去等你
山路拐着弯，傍晚把我裹得紧紧的
河滩上的石头，像睡下的牛
我大声喊，叫不醒它们
妈妈，那是秋天凉爽的清晨
你翻过一座山，去安徽挑盐。眼看
傍晚就要越到晚上了
雏菊歪着脑袋，像我看她那样看我
妈妈，我的朋友不多，希望这几朵会爱我
我唱着十几年前的歌，倦鸟归林
一只蚂蚱跳在我身上，它没力气
再跳了。我和它说了会话
妈妈，你还没来，你也不会再来了
蚂蚱在我身上爬着，剩下的它，不敢再跳了
除了我，四周都是它的悬崖
少了你，剩下的我，也不敢再跳了
大 桥
没有我，依旧会有千岛从水中
探出。会有大坝，把千岛湖
预留给大桥
让它跨过去，让它缓解故乡的自闭症
让城里的月光
成为心里的霜降
让轮渡，在往日搁浅
轮渡对迟到的人一视同仁
让他们迟到，退回岸上
在码头的遗址里，被大桥送走
大桥架起两岸，仿佛
我的乡愁和希望也缩短了
它们像两个邻居
住在我的附近
千岛湖
逝者在纳凉的故事里
活过来。像从水中跃出
啪嗒一声
旧街在水下，他们便在水下走着
“那不是鱼么？”
孩子会有疑问
加重往事的病情
“那是老家，那是爸爸！”
不是每一个爸爸都会在水上活着
面对千岛湖
孩子长得比岸还高，会走远
走到江西，安徽，最远到新疆石河子
走了六十年光景
越走越远的人会发出疑问
“离开多远了？”
有一部分父亲无法回答
他们淹在水里
水烟吧嗒吧嗒，如鱼
从家的旧址里升起一串泡泡
泡泡能回答什么呢？
泡泡只替水下的家喊一句话
一个个碎裂，喊着
吧吧吧吧，爸爸爸爸……
李山花
当八十岁的老人不再唠叨
她应该是失去了老伴和儿子
当八十岁的老人还在抢可乐瓶
她应该还有一个失去父母且在读高中的孙子
她拒绝救济实则是想拒绝嫉妒
当贫穷被认为有利可图
穷人和穷有了攀比
她说：富，她以前比不过人家
穷，她现在也比不过人家
船上生活
日子游动，涟漪跟在船后
牵着我的蹒跚
日子游动，父亲他打响马达，母亲烧水
我们带着家，游走了
到了赋溪、到了崂山，到了街口
……
直到父亲熄灭马达
我们就带着日子游到深渡
卸下水泥、砖头，短暂地度过异乡，
哦，不！
有船在的地方，没有异乡
像鱼满足于鱼缸
我满足于船上的生活
满足那些游动的日子
千岛湖无声地经过舱外
父亲用一个夜晚从水路赶来
给码头送来稻谷、苞米和盐
给母亲和我
送来他完整的自己
蚕 农
四眠之后，蚕蜕皮，苏醒，胃口大增
长大九千倍，李老太的蚕室里
一万条蚕，就有一万种雨滴的声音
她说自己风湿病有点娇气，耳朵才听到蚕食如雨
脚就跟着痛了起来
她还说，自己的风湿病比天气预报准
今天下雨，昨晚就会疼
静山尖
1
把，山比山高的地方，叫“尖”
我熟悉它的锋利，在山脚下
我的村子叫山脚。祖先在那俘获山泉
打扫它翠绿的肌肤，建造一所
适合炊烟生长的房子
然后和爱情制造三个兄弟。一百多年或更久
长辈在那里沦陷，我们在那里解放
照料车马、补给棉被，热爱生活
我的奶奶九岁，懂得用菜籽油
润滑整支红色的队伍
解放军把静山尖的尖收进枪口
对准敌人。他们在静山脚下穿过山脚
马蹄，号角，穿过半个世纪
响在老屋的对白中
2
每一块细心照料过的墓碑
都失去讲故事的能力了
石板也老了，它的诉说变得脆弱
斑驳了。我曾被拉着，在坟垄里
在竹子纤细的手中，探望祖先的遗骨
并学着像一个成熟的家长
埋葬爷爷，埋葬母亲，埋葬一个个亲人
像送他们回家似的，让眼泪保持沉默的隐忍
与静山尖对视，在洋坦里收获他们健在的回忆
3
跟随静山，在它的血肉里寻找血脉
寻找吴的姓氏，寻找山脚的身躯和头颅
追溯祖先。一百多年前了，逃荒变得不太好回忆
荒，在这里是模糊的，是抽象的
静山尖比季节还要多出更多的季节
秋天和春天，它都要固执地在山顶开满映山红
那是祖先的血。把浙皖赣都走遍的血
静山尖下，我不堪地，送走一个故乡
我知道，我的死，迟早要被她包容
我在这里开始，也在这里结束
哪怕过程复杂得让我一次次
远离它。我也要祝福我的身后人
我要在静山尖埋葬自己
在亲人的身体里，山脚的身体里
让我再一次贴近母亲，贴近她
残存的，灰烬般的温暖
不需要有人在前面，我们不要被引领；
不需要有人走在后面，我们不要被追随。
我们甚至不需要并肩同行，
真实而不羁的灵魂可以拥抱，也可以遥望。
——加缪
诗读完，来，吃瓜，点赞，留言，分享……
（不断添加中，点击文字可看到相关链接）
往期超高人气：
个人专辑：
蓝宝石 吕达 涂拥 吴振 胭脂小马 天界 西棣 王单单 阿毛
刘川 霜扣儿 张建新 李南 冰水 李文武 慕白 王子俊 阿剑
乌鸦丁 方从飞 柯桥 宋朝 淳本 熊国太 余怒 莲叶 陈荣来
方文竹 离开 江离 飞廉 敬丹樱 马泽平 纳兰 黍不语 沈天鸿
涂国文 林珊 田字格 玉珍 蓝蓝 津渡 李龙炳 周文婷 周瑟瑟
陈先发 王自亮 陆岸 远人 胡弦 童作焉 包苞 汤养宗 步红祖
荣荣 张娟 商震 川美 余退 熊曼 刘年 蒋立波 哈雷 李之平
念小丫 郝随穗 庞白 曹东 孔坤明 芦苇岸 卢文丽 李二 人邻
青中 胡可儿 沈方 郭辉 谭克修 耿占春 杜剑 路亚 孙昌建
灯灯 李南 吴少东 臧海英 李栋 杨森君 商略 刘年 李不嫁
阿剑 卢艳艳 离开 陆岸 路也 姜念光 周簌 牛梦牛 雷平阳
熊国太 小西 方从飞 吴振 崔岩 阿登 陈润生 铁包金 汪剑钊
兮若 宗小白 杨角 张乎 阿信 衣米一 张常美 娜斯佳（俄)
卢艳艳 沈苇 大解 念小丫 吴小虫 余怒 离开 左拾遗 李鲁燕
语玖盈盈 路也 小书 人邻 凌之 阿剑 江非 缎轻轻 冷盈袖
谷禾 叶秀彬 陆岸 田凌云 朱建业 郭辉 周扬 三色堇 静雪
红朵 唐月 代薇 宋煜 李庭武 林长芯 以琳 雪迪 胡弦 海男
于坚 赵琳 高凯 灯灯 刘川 余幼幼 李少君 亦村 朵渔 阿蘅
杨雄 余风 梁平 张勇敢 月下笛 胡翠南 迟顿 冯果果 方石英
育邦 李龙炳 梅依然 陆岸 杨荟 小北 琼瑛卓玛 李元胜 李立
卢艳艳 静雪 李佳妮 林珊 离开 黍不语 呆呆 湖北青蛙 阿剑
拾荒 李艳芳 毛子 雪克 胭脂小马 伍晓芳 林非夜 沧海 阿登
谢健健 崔岩 宾歌 剑男 方健荣 康承佳 鲍秋菊 吕本怀 呆瓜
李树侠 张执浩 城春草木 大解 夏午 黄挺松 王子俊 李不嫁
霜白 李犁 赖子 步红祖 陆岸 丁薇 余露 卢艳艳 廖江泉 麦豆
多人诗选：
编委2020年诗选：
（《一见之地》刊登诗歌作品均已获作者授权）
一见之地
长按上图二维码关注
微信号 | oneview1
主编 | 陆岸
编审团队：离开 卢艳艳 阿剑 陆岸
悦听团队：李瑾（国家一级播音员）
萧然（省级普通话测试员）
张和亮（浙江省朗诵协会会员）
云朵（陕西省朗诵爱好者）
欢迎投稿“地方”栏目：120233049@qq.com
诗歌纯约稿
“感谢支持，分享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