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味道｜赵孟頫家族湖州三园考

原创湖州发布湖州发布 2023-12-10

播音：汇哲、王然

全文7295字，阅读约30分钟《湖州味道》特邀作者：赵华投稿邮箱：963458800@qq.com

有宋一代湖州人文荟萃，尤其南宋时期湖州作为行在杭州的后花园，王公贵族纷纷在此定居置业，园林文化达到顶峰。宋元方志笔记如谈钥嘉泰《吴兴志》、倪思《经鉏堂杂志》、周密《癸辛杂识》等，对湖州园林都有专门记载，其中涉及赵孟頫家族菊坡园、莲花庄、苏湾园，后世颇多误会，梳理赵孟頫家族湖州三园的产业归属、源流、转移、地理及时间节点等情况，透过三园的来龙去脉，亦照见了赵孟頫家族的兴衰故事。

菊坡园的记载详见于《癸辛杂识》：

“赵氏菊坡园。新安郡王之园也，昔为赵氏莲庄，分其半为之。前面大溪，为修堤、画桥，蓉柳夹岸，数百株照影水中，如铺锦绣。其中亭宇甚多，中岛植菊至百种为菊坡，中甫二卿自命也。相望一水，则其宅在焉。旧为曾氏极目亭，最得观览之胜，人称曰八面曾家，今名天开图画。”

菊坡园产权归属和变更描述非常准确：赵与訔字“中甫（父）”，侍郎别称“二卿”，“中甫二卿”即赵与訔，因建菊坡园，又号“菊坡”，菊坡园就是赵与訔的产业；又云“新安郡王之园也，昔为赵氏莲庄，分其半为之”，赵伯圭长子赵师夔追封新安郡王，菊坡园原为赵师夔家族所有，一半转归赵与訔。蓉柳夹岸数百株，按最低200株，正常株距5米围圆计算，菊坡园占地应接近100亩。

周密记载所见所闻，并无时间节点，但有旁证材料。赵孟坚《贺萧山赵宰菊坡宗叔启》是所见文献中最早使用“菊坡”称呼赵与訔者。查《先侍郎阡表》，赵与訔改任萧山县前后：“辟兼浙西茶盐司主管文字，改浙西提刑干办公事，除知萧山县，以治最闻。淳祐八年，除干办行在诸司粮院科。”赵与訔除知萧山之前的“浙西茶盐司主管文字”，按《癸辛杂识》“史宅之”条，淳祐七年（1247）史宅之“括田”时期的“主管文字”即赵与訔。“淳祐八年（1248），除干办行在诸司粮院科”则是下限。因此赵孟坚称呼“菊坡”应是此间，三十五六岁时。《白石道人歌曲》后有赵与訔淳祐辛亥（1251）题跋一则，款署“菊坡赵与訔书”，可作合证。

先有菊坡园，后有赵菊坡，所以赵与訔建菊坡园至迟应在淳祐七年（1247），三十五岁以前。

莲花庄的记载相对简略：

“莲花庄。在月河之西，四面皆水，荷花盛开时，锦云百顷，亦城中之所无。昔为莫氏产，今为赵氏。”

与今天的“莲花庄公园”相比较，周密的记载存在位置变迁、产权未明和“莲”“菊”混同三个问题。首先说位置变迁，“月河”指月河漾，嘉泰《吴兴志》称“月河在湖州府贡院东，前溪支流环绕，形如初月”，今天月河漾已经填平，与月河漾东岸部分建成了月河小区。上个世纪六十年代航拍图中月河湾、长桥尚存，湖面面积已有缩小，所谓“锦云百顷”，指的就是月河漾。不过湖州城亦不过百顷，所以周密的记载有很大文学夸张，虽无百顷，但数十亩还是有的，作为借景也非常壮观了。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湖州航拍图

今天的莲花庄公园与周密记载的环境并不一致，公园的过去皆为农田池沼，与月河漾有阻隔，不能看到“锦云百顷”，公园选址的变化可能与征地等原因有关。

明《永乐大典》中的湖州城区图

明初《永乐大典》中的湖州地图应为元末状态，与周密记载完全一致。结合万历湖州府郡城图、同治湖州府城全图和湖州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航拍地图，可作复原图，按图索庄，莲花庄就在横塘以东，今莲花庄小区位置，东临月河漾、北枕霅溪、西南皆抵横塘，四面环水，占地近百亩。

明万历湖州府郡城图

元赵孟頫莲花庄复原图

其次是莲花庄的产权不明。周密并未直接说明取得莲花庄的“赵氏”就是赵与訔或赵孟頫。赵与訔文集不传，赵孟頫文集、书信均未直接说明莲花庄即其产业。今天认为莲花庄是赵孟頫产业，主要依据来自明清地方文献，是晚期间接材料。如果赵孟頫有间接材料提及过莲花庄周边产业或环境，那么早、晚材料形成互补、互证关系。

赵孟頫提及莲花庄环境的是一件书法作品，《三希堂法帖》里的《报秧帖》。赵孟頫向孙行可催询：“横塘坝田几日起荒办？若要秧，可来取。”横塘环抱莲花庄，赵孟頫的一处庄田在横塘，可以间接推定莲花庄应为赵孟頫产业，庄田与园林相邻，莲花庄当比图示面积更大，可能今天莲花庄公园的部分即《报秧帖》中的庄田。

元赵孟頫行书致孙行可《报秧帖》三希堂法帖

《报秧帖》的书法风格在大德中后期。大德十一年秋，中峰和尚“访（赵孟頫）公于霅城之新第”，赵孟頫在此为赵奕举行婚礼。结合起荒、成婚两件事，赵孟頫取得莲花庄应在大德末年，周密已故，《癸辛杂识》当是按赵与訔旧产记载。

赵孟頫以经济之学入选元廷，勤勉农桑经营，据横塘庄田被撂荒推测，应为转手所得。赵与訔的遗产分配，几个兄弟中，以老五赵孟頖得到莲花庄的可能性较大。大德六年，赵孟頖作为苏州玄妙观的代表，出面请牟巘、赵孟頫合作《三门记》《三清殿记》，很可能是生活重心已经转移到了苏州，导致湖州产业荒废，大德九年又以“疡发于背”去世，成为产权变更的动因。

元赵孟頫楷书《三门记》（局部）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藏

元赵孟頫楷书《三清殿记》（局部）私人藏

今人往往把“莲花庄”和“菊坡园”混为一谈，需要澄清。“菊坡园”旧为“赵氏莲庄”，与“莲花庄”名字中都有一个“莲”字，于是有一园二名说、庄中有园说、前园后庄说、莲菊各半说，即“莫氏产”先转手新安郡王赵师夔为“赵氏莲庄”，再转手侄孙赵与訔为“莲花庄”，分其半为“菊坡园”。

但“莲”字并无唯一性、排他性，园园可名，将“莲花庄”和“菊坡园”混为一谈的诸种说法未见证明而不难证伪。首先，按《癸辛杂识》体例，菊坡园、莲花庄都是单独立题，各自表述的，周密与赵与訔、赵孟頫父子均有深入交往，不应出现混为“二”谈的记载。

《癸辛杂识》中莲花庄、菊坡园的记载及其体例

其次，新安郡王赵师夔不可能得到莫氏莲花庄，赵师夔卒于嘉泰二年（1202），而初刊于嘉泰元年（1201）的嘉泰《吴兴志》和成书更晚的《经鉏堂杂志》中，月河的“莫氏莲庄”“莫郎中园”仍未旁落。况且赵师夔后人凋零，以出卖祖产求存，对当时尚为望族的月河莫氏不足以构成产权威胁。就如赵与訔买园不能称作其祖赵师垂“新兴郡王之园”一样，即使赵师夔的某个儿孙买得莫氏园，又岂能自称“新安郡王之园”呢。

最后，菊坡园的环境描述有“大溪”“中岛”“旧为曾氏极目亭”，得观览之胜。笔者最初猜想，“极目”之意，可以穷尽目力、眺望远方，菊坡园应在北门城外，可以极目太湖。湖州文史馆的吴永祥先生查得《永乐大典》中的《吴兴续志》记载：

“天开图画亭，在甘棠桥南赵文敏公故宅，旧志所无。其址颇高，城南诸山，一览在目，故名。”

则“大溪”即霅溪，“中岛”即“浮霞墩”，菊坡园即今甘棠桥南“赵孟頫故居纪念馆”一带。赵师夔的“赵氏莲庄”与莫氏“莲花庄”用意相同，都是指的月河漾的莲花，但二者隔溪相望，是相邻的两处产权各自独立的园林，先后被赵与訔取得。

仍按《癸辛杂识》记载：

“赵氏苏湾园，菊坡所创，去南关三里而近碧浪湖，浮玉山在其前，景物殊胜，山椒有雄跨亭，尽见太湖诸山。”

苏湾园产权描述相对浅显，菊坡即赵与訔，苏湾园是赵与訔所创，且毗邻家族墓地车盖山，但苏湾园其实也涉及到的产权变更问题，文献资料非常丰富。苏湾在今湖州市南郊道场乡苏湾村，距市区1.1公里。宋元丰二年（1079）苏轼治郡时，在此筑湖堤，得名。有东、西苏湾之称。苏湾东临碧浪潮，南依苏台山、西傍道场山、北为岘山。明万历《湖州府志》载：“苏湾鱼钓”是岘山八景之一。

周密的记载今天读来比较含混，紧接“浮玉山”而称“山椒有雄跨亭”让人误会为浮玉山山顶有雄跨亭，其实这里是前边“赵氏苏湾园”的分句，是主题限制下的“一主到底”句式，指的是“赵氏苏湾园”的“山椒”。雄跨亭，实际在岘山山顶，因此岘山此时也是赵氏苏湾园的一部分。

岘山旧名“显山”，因避唐高宗李显讳，改名岘山。碧浪湖紧邻岘山，又名岘山漾，湖面宽阔，中有岛屿，湖水满时山顶常露若浮玉，故名浮玉山，所以碧浪湖又因“山”而名，《松雪斋文集》卷五赵孟頫有《浮玉山》诗一首，即称碧浪湖为玉湖：

玉湖流水清且闲，中有浮玉之名山。

千帆过尽暮天碧，惟见白云时往还。

上海博物馆藏赵孟頫《吴兴清远图》画的正是碧浪湖和浮玉山这一带景色。

元赵孟頫《吴兴清远图》上海博物馆藏

《松雪斋文集》卷七有《吴兴清远图记》一篇：

“昔人有言：‘吴兴山水清远。’非夫悠然独往有会于心者，不以为知言。南来之水，出天目之阳，至城南三里而近汇为玉湖，汪汪且百顷。玉湖之上有山，童童状若车盖者，曰车盖山。由车盖而西，山益高，曰道场。自此以往，奔腾相属，弗可胜图矣。其北小山坦迤，曰岘山，山多石，草木疎瘦如牛毛。诸山皆与水际，路绕其麓，远望唯见草树縁之而已。中湖巨石如积，坡陀磊磈，葭苇藂焉，不以水盈缩为高卑，故曰浮玉。浮玉之南，两小峰参差，曰上、下钓鱼山。又南长山，曰长超。越湖而东，与车盖对峙者，曰上、下河口山。又东四小山，衡视则散布不属，纵视则聨若鳞比，曰沈长、曰西余、曰蜀山、曰乌山。又东北曰毗山，远树微茫中，突若覆釡。玉湖之水北流入于城中，合苕水于城东北，又北东入于震泽。春秋佳日，小舟泝流城南，众山环周，如翠玉琢削，空浮水上，与船低昂。洞庭诸山，苍然可见，是其最清远处耶”

记中，由玉湖之上车盖山往西“道场山”、向北“岘山”，今天的地图一一可见。浮玉山在湖中；又往南为“长超山”，在今南浔长超镇一带；然后是车盖山“越湖而东……又东”即“沈长山”。

卫星地图下的《吴兴清远图记》

整个图记，反复以“车盖山”为中心，以西、以北、湖中、湖南、越湖以东的顺序描写，最后的毗山在“四小山”的西北，文中却称“又东北”，实际上视点又回到了车盖山。

车盖山又名“苏台山”“学士山”。距市区1.65公里。清同治《湖州府志》载：“学士山在府城南苏湾，与岘山相对，苏轼尝游此，故名。”而《吴兴清远图》所绘内容，既是苏轼所见，亦是赵氏产业所见之景观。

1987年12月，一次重要的考古发现揭开了赵孟頫家族墓地变迁的秘密。当时湖州市石油分公司苏台山油库扩建，在苏台山东坡发现赵师夔之孙赵与善墓，有《宋故赵司户圹志》，录如下：

“予姪司户与善，字舜卿，予仲兄处州史君之次子也。曾大父伯圭，故太师、崇宪靖王；妣宋氏，齐、魏国夫人。大父师夔，故太师，新安郡恭荣王；妣董氏，秦国夫人。父希明，故朝散郎、知处州军州事；妣秦氏，孺人。处州有二子，长与时，擢戊辰进士第，新两浙转运司干办公事。□□□□适会其兄有疾，司户事兄干蛊，克意儒书，诸大父、诸父皆器之。以处州遗泽补官，年十九，请国子监举，免铨，诣选授迪功郎，调绍兴府司户参军。逾年得疾，竟不起，犹未□也。呜呼！天实祸吾兄之家，不昌吾兄之祀，使是子□□□薨。□以嘉定丁丑（1217）四月八日易箦。其年五月二十日丙申，祔所生王氏葬于吴兴车盖山之原。宣教郎新签书□江军节度判官厅公事赵希邛书石而志之，施浩刊。”

陈兴吾先生在《宋故赵司户圹志》一文中认为：赵与善“祔所生王氏葬于吴兴车盖山之原”，知赵与善出于侧室，祔葬于其生母王氏。一般而言，宋代流行夫妻合葬，侧室不可与丈夫合葬于同一墓地，由此知赵与善亦未能与其生父合葬，赵希明的葬地当在附近别有所在。陈兴吾又根据赵孟頫《先侍郎阡表》中赵与訔徙葬湖州“城南车盖山之原”，推论车盖山是湖州宗室的家族墓地之一。

但是，始迁祖赵子偁和子孙赵伯圭、赵师垂均未入车盖山，赵与訔一开始也未葬在车盖山，说明这个“车盖山之原”的湖州宗室墓地有分支性和时间性，最初可能只是赵师夔一支的家族墓地。

据《先侍郎阡表》：“府君（赵与訔）卒之年（1265年），合葬湖州乌程县澄静乡聂村。”再参考近年出土的赵师垂夫人庄氏墓志，庄氏“与先王（即赵师垂）合葬于乌程县澄静乡赵村马鞍山之原”。澄静乡即今湖州市吴兴区妙西镇，“赵村”“聂村”即今“肇村”“聂家村”，两村直线距离600到700米，背靠的“马鞍山之原”应是西塞山西部的同一处，申嘉湖高速妙西互通一带，这里才是赵师垂家族墓地，与后来的车盖山墓地直线距离13.5公里。

赵与訔最初合葬对象，应是“先十五年卒”的李氏，李氏约卒于1251年前后，但并未入葬车盖山，“越十一年（1276），墓毁于盗，至元庚辰（1280），乃抱痛改卜城南车盖山之原，徙葬焉。”大德九年（1305）五月廿三日，赵孟頫五兄赵孟頖卒，赵孟頫作《五兄圹志》，其子“由辰等以是年八月甲申，忍死奉柩合葬乌程县苏湾方屏山，遵治命也。”合葬对象是“先三十年（1276）卒”的其妻陆氏。

此时赵与訔去世已十二年，赵孟頖才刚二十七岁，从赵师夔后人处收购的可能性较低，收购行为应是赵与訔在世时。苏湾园与车盖山之原赵师夔家族墓地只有两三百米距离，应该是一起或先后来自赵师夔家族，粗略上下限1251至1265年，赵与訔在世最后15年之间。

菊坡园、苏湾车盖山，两处庄园产业旁落赵与訔，都来自新安郡王赵师夔家族，与其家族没落有关。《宋史·宗室表》赵师夔名下三子希栞、希邛、希翱，仅希翱有三子，未见孟字辈，并无《宋故赵司户圹志》中的赵希明，疑有继嗣问题。

赵伯圭世系简表

赵师夔绍熙二年（1191）去世后，赵希明官位仅到朝散郎、知处州军州事，应属早卒。其孙赵与时（非《宾退录》作者赵与峕）有疾、赵与善到嘉定十年（1217）早卒，《圹志》中赵希邛所谓“不昌吾兄之祀”，到赵与时、赵与善，官位已降至“去仆隶无几”的“选人”，不可荫补，其余后人零落，籍籍无名不可考，已与平民无异。

景定四年（1263）二月，宋理宗接受建议，以贾似道为主强推“公田法”，最初按官户品级定标，一品限田五十顷（百亩为顷），以下每品递减五顷，至九品为五顷，超标之田作价收购。执行过程中，又由品官推向民间，又进一步降低标准，每户至二百亩、再至百亩强行起征，其法近乎掠夺。

赵师夔后人凋零，其产业去向无非三条道路：其一，按百亩起征，部分充公；其二，通过拆分虚增户口；其三，变更产权归属、被族属田产未达上限者收购等方法避征。第二条最难，人口凋零无户可拆，剩下两条路都无法回避湖州地区公田法的操作者、改赵师夔家族“赵氏莲庄”为“菊坡园”的赵与訔。

赵与訔官运亨通，又受到贾似道提携，被弹劾后竟然以寓公身份推行“公田法”，复官从四品“权户部侍郎”。度宗即位后，贾似道大权独揽，赵与訔又超越常规特授从三品“户部侍郎”，是贾氏公田法最得力助手。按三品待遇，公田法规定的合法田产上限也从35顷增至40顷，而八个儿子中孟颁、孟硕、孟颂都已出仕，按最低级别从九品计算，上限也达到55顷。赵与訔自处法外又可自行裁量，可以“严格”执法，避免被强买贱买，更有虚购虚卖、中饱私囊的便利。

但好景不长，咸淳元年（1265）三月二十三日，半年侍郎赵与訔的升官梦戛然而止，属官周密《挽菊坡赵待制》两首，第二首末句有：“别墅甫成清梦断，梅花空老水空流。”意思是赵与訔去世前尚在大兴土木，刚刚修好的别墅，园中梅花流水，还没有来得及领略。这处别墅指的就是新得园林中的一处。从时间线观察，很显然，赵与訔是强推“公田法”的最直接受益者。

暂时不计周密可能漏记的其他产业，三园相较，赵与訔取得菊坡园、莲花庄都较早，挽诗中“别墅甫成”所指最大可能应是苏湾园。

《先侍郎阡表》中称，赵与訔“仕二十年，先世园田乃更加损。先友礼部侍郎东平刘公震孙诔之曰：‘府君于时为循吏，于朝为名卿，于国为信厚公族。’”

正如唐人李翱《百官行状奏》所言：“虚加仁义礼智，妄言忠肃惠和，或言盛德大业，远而愈光，或云直道正言，殁而不朽，曾不直叙其事，故善恶混然不可明……由是事失其本，文害于理，而行状不足以取信。”赵与訔的“先世田园”并未“加损”而是不断扩张，分莲庄、收莲花、创苏湾，三弹三起，终以强推公田法有功而破格提拔，虽未必一定有包恢、廖邦杰及其继祖赵师垂一样的酷吏、巨贪行经，亦未必就称得上是循吏。由此，赵与訔取得“苏湾园”应在景定、咸淳间。

陈继儒《妮古录》卷四、《太平清话》卷四收录了管道昇致赵奕《福山寺僧帖》一件：

“平安家书付三哥长寿收拆，娘押封。娘书付三哥吾儿。昨日福山寺僧来。得五哥六月内书，知汝安好，家中及道院内平善，方得放心可收。香盟寺呈子至，先还借钱一百定。如得入手，可与四五哥、大一哥商量，交孙行可买东横钱百户屋地，并西边萝卜地，及德清园前地。我已分付五哥了，此地若别对付钱买了，却将此钱好生实封了，付的便寄来。九月间沈山主周年，切须与三定钱，油三斤，米五斗，请十僧，灯斛做汝父母名字，追荐沈山主则个。可怜此人多与我家出气力，切须报答他。书到便与哥哥每说知，分付福和万六道徐庆一等，好生与我安排，供养为好。苏湾田塍交徐寿二好生修理，休误桑树，好生照管浇灌。山上亦宜照管，交梓沛兄令人多接栗树，多种桑树，只此不一。七月廿六日娘付三哥收。”

全帖都是身在异地吩咐“家中”事，说明管道昇身在大都，“道院”即皇庆元年所立孝思道院，皇庆二年春重回大都，延祐六年五月南还，管道昇卒于临清舟中，故此帖当在延祐时期。收信人“三哥”即三子赵奕，管道昇指示赵奕“苏湾田塍”和“山上”桑树管理事宜，并全面出击兼并土地。至迟到延祐时期，赵氏百年基业苏湾园、车盖山都已落入赵孟頫之手，车盖山不仅仅是家族墓地，还广植桑树，发展生产。由于嫡庶诸子中继承顺位并不占优，虽不排除末位剩余继承的情形，但兄弟间收购换手的可能性更大于直接承荫。

赵孟頫家族，自五世祖赵伯圭赐第湖州，九子先后分封，繁衍分枝，湖州一地，园林棋布。赵师垂为第三子，敛财甚丰而子嗣不昌，追封新兴郡王。赵希永为嫡长，无后，以同宗赵与訔继嗣，两世聚敛，绝大部分由赵与訔继承。赵与訔善于攀附权贵，先后追随史宅之“括田”和贾似道“公田法”，官至户部侍郎，敛财置产亦是能手，周密《癸辛杂识》中赵与訔名下有三处园林菊坡园、莲花庄、苏湾园，都是遗产以外的独立扩张所得。赵与訔名下的莲花庄、苏湾园最终为赵孟頫接手，赵孟頫是赵与訔第七子，庶出，最得家族理财传统，“声闻涌溢，达于朝廷”，所以被荐入元廷。虽然“平生承祖、父之荫，无饥寒之窘”，肯定有继承遗产，但继承顺位上劣势明显，大面积继承的可能性较小。赵与訔名下莲花庄、苏湾园最终为赵孟頫接手，更可能是兄弟间收购换手所得，而非直接继承。

往期推荐

上下滑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