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张亮的男人，现在决定做一个平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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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叫张亮的男人，现在决定做一个平凡人

Original: 吕彦妮吕彦妮 2019-06-27

2013年，一档名为《爸爸去哪儿》的亲子节目打开了中国内地真人秀综艺的大门，随之被改变了生活轨迹的人不胜其多，张亮就是其中一个。

曾经，他是天资过人、炙手可热的模特，那出真人秀之后他又被看作是中国最好的父亲之一，再后来，他的成长故事、他的高超厨艺都曾一轮一轮成为舆论聚焦议论的素材……

一场轰然的红火降临，让他饱尝了被肯定与被需要的喜悦，但人终归不能靠他人的投射与看法维系自己的信念。机遇没吞噬张亮，反而让他觉察到，自己真正的需要是什么。

时过境迁，六年过去了，张亮有什么变与未变，他在哪，他在做什么，他想做什么，他要往哪里去……

那个叫张亮的男人，

现在决定做一个平凡人

采访、撰文：吕彦妮

当业内知名戏剧制作人王可然托人找到张亮，邀请他出演话剧的时候，张亮是懵的。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约在一间小酒馆，素昧平生的两个人打了一个照眼，是被邀约的张亮首先忍不住发问：「为什么要找我？」——这个问题，想必是自从接到邀约时就堵他在嗓子眼儿多时了，根本不能再等。

张亮演出的戏剧《你还弹吉他吗》剧照

时隔三个月之后的现在，我们坐在北京保利剧院的演出后台，戏剧《你还弹吉他吗》的北京场演出已经过半，晚上10点了，张亮刚刚从台上下来，鬓角还有未完全洗净的白色颜料——那是戏最后一场涂在他头上的白发老年妆的痕迹。再回想与制作人的第一面，他复述那句「为什么要找我」的语气想必比当时少了许多诧异，多了一些自我打趣的从容。

我觉得张亮很自信。他其实知道，戏剧为什么要找他。或者说，他早前做过的许多努力其实都是为了这样的机会，只是相比于很多人的穷穷自寻，他更擅长等待和选择罢了。

张亮演出的戏剧《你还弹吉他吗》剧照

他说自己起初「不敢」觊觎与设想舞台，我相信也是另外一种对之向往的表达。

讲真话，我之前对他上舞台演话剧这件事是有怀疑的。

「你觉得这人肯定演戏玩票，是吗？」张亮乐着自己戳破了这层纸。

和很多人一样，我对他的认知尚且停留在「天天爸爸」、「很会做饭」、「身材好」、「模特」、「暖」之类的标签上。

他对此表示理解，且毫无委屈之感。所以三年前他正式做出要当演员这个决定的时候，也深谙自己这一次转变跑道可能要面对的现实。他完全明白旁人对他的质疑：「你说你一个做模特的，之前天天在荧幕里烧菜做饭带孩子，人家为什么要相信你是个演员？你能演好戏吗？如果我是导演制片人，我也不敢用我自己，长得帅的人多的是，你张亮用什么让别人信你呢？」这个过程，是他必经的，他就闷头走。

当演员的念头不是无端冒出来的。《爸爸去哪儿》之后，导演马楚成直接来找张亮，邀请他「触电」。张亮不解，「我？演戏？」马楚成一句话让他点了头，那句话是——他就需要一张白纸。

「人会如何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这个课题有时候确实是奇怪难言的，都在一念之间。张亮懵懵懂懂地去了，也不拘着，人家信他，他就不想负了人家。在片场，你演戏的时候大家都屏住呼吸，你演完了导演喊「卡」，说「过了」，然后会有掌声响起来，原来这个感觉还挺爽的。

后来在拍摄《鸣鸿传》时，有一场夜戏，深夜里所有人都难免疲累，一场兄弟告别的戏，没有台词，张亮和搭档演毕，本来安静的片场忽然响起大家的叫好声，他四下看，除了导演，周围的场工们也在给他喊好。他一直记得那场戏，他知道自己有演到别人心坎里的能力。

张亮就此想，他要好好做演员。

张亮小时候口吃，很严重的那种。

所以之前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个沉默寡言而内向的人。

小学二年级，要去老师办公室，进门前要喊「报告」，就这两个字，他能站在门口哆哆嗦嗦的说不出来，后来自己想出的解决方案是，如果要去办公室，就会从出教室门之后一路一直小声在嘴里念叨着「报告报告报告报告报告报告报告……」，直到走到办公室门口，就能顺利喊出：「报告。」

他有一股迎难而上的劲头，应该是出厂自带的。

张亮在戏剧《你还弹吉他吗》演出舞台上的幕后花絮照

《你还弹吉他吗》排练之初，特邀导演——来自立陶宛的拉姆尼向张亮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大声说话。排练场不似大剧场舞台，基本上是按照比例缩小了一半的格局，之前几年一直在影视剧创作环境里完成相对生活态表演的张亮自然会觉得不适，「我不好意思。」

「大点声，再大点，再大点」就是戏剧舞台对张亮最初的解放。下一步是让他认识到自己肢体的能量与优势。他之前一直觉得自己个子太高，长手长脚，拍影视时是障碍，「老说找不到和我合适的演员搭戏，还老得让工作人员搭苹果箱……」反而是到了舞台上，他的身体特点变成了优势，压得住台，气场饱满。

张亮演出的戏剧《你还弹吉他吗》剧照

以我看来，舞台上的张亮不生不涩，虽谈不上技术娴熟，但也真的与人物融为了一体。他饰演的角色本身是一个明星，却又在这层身份之下有诸多不堪的性情，多情、骄傲、极端……他爱那个女人，终其半生兀自地给，却他不知道自己给的并非那个女人需要的，他也不问她需要什么。近20年的年龄跨度，张亮也基本完成了，与一台更为职业的演员相比，张亮不跳不短，看起来也不像玩一票就可以走的样子。

我们这一次的谈话历时近两个小时，其中一半的时间里，张亮都在细致入微地解析着自己这一次的扮演，关于人物的性格、心理、外化表现等等，他必须给自己的台词、情绪，找到准确的出处和路径，才能讲出来，演出来。

张亮演出的戏剧《你还弹吉他吗》剧照

「这是整个剧中我个人最欣赏的一场表演，是最后的高潮部分。那是张亮和郭凯敏老师的一段对手戏，台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在20分钟的时间里，展示了两个男人之间积攒了18年的种种复杂的情绪。这段戏，展现了他们之间关系的几层层次，既有人格上的相似也有观念冲突的相悖，表面上他们是在争论，但在观众观赏的时候，会渐渐明白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趋同性。尽管面对的是郭凯敏这样的老牌实力派前辈，张亮的表演也非常成熟、稳定，表演的层次感非常清楚，所以观众的代入感也强。这一段表演让我意外和喜欢。他自己后来说起这段戏，也觉得是很过瘾的。」

角色本身给外人带来的不适感，也是让张亮安心的。网上有观众评说这个角色「渣」，「我觉得反而对我来说是一种称赞。」尤其很多女性观众不喜欢，更让张亮确认了，自己没演错。「我本来就已经让人觉得是个暖男了，天天带孩子做饭，如果我演戏再演一个类似的人，那不成真人秀了吗？」

撕掉标签——这就是张亮这几年不息在做的一件事。有网友一直到现在都会在微博上问他，为什么不发儿子天天的照片了？「我不是不爱秀孩子，哪个父亲能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呢？但我不能这么干，天天自己有微博，大家想看他就去他那儿看不就得了。」

张亮现在想得透彻，任何关于他本人的标签化认知，都是对他做演员的一种阻碍。大多人倾向于去建立的东西，恰恰就是他现在想要费力拆除的。

《你还弹吉他吗》接下来还将在全国各地展开数十场巡演，路线绵延大江南北，会一直持续到8月份。不免为张亮的这个选择感到奢侈，四个月的时间，只做这一件事。他倒是乐得其中，反过来仿佛向我揭晓一个秘密的盒子一般：「以前我常听演员朋友说，在舞台上特别神奇，所有的灯暗下来之后，你就看那个安全出口的绿标，就像星星一样的，我当时说哇你们这是来劲儿啊……结果自己站上台才知道，真的像是飘在空中一样。」

我没想到，原来张亮并不是一个纯粹的现实主义者。

INTERVIEW

这几年确实鲜少听到你更多关于孩子和生活的消息，这是你的选择吗？

张亮：就是我自己的选择。2013年底2014年初的时候，我人都是懵的，是没有办法工作的，电话两分钟一个，各种各样的事儿，然后突然之间发现自己朋友多了好多，谁都是我的朋友、谁都跟我合影、谁都对我笑，出门搞得机场瘫痪，我也知道那个滋味，我也迷失过，直到有一次，我跟孩子一起，好多人把手机怼到眼前，孩子害怕，就藏我在T恤后边，把头蒙进去，我说你赶快进安检吧，但是进了安检之后，里边的人也是一样拍，孩子哇一下就哭了。那次我突然之间觉得，不太对，后来我就基本上拒绝了所有带孩子出来的工作。到现在也不后悔。他在公立学校上学，一切正常。

这种被关注的落差你能承受吗？

张亮：你看我多久才发个微博，发也基本上一些有的没的，健个身跑个步，都是我自己的状态，我希望大家再看到我的时候，我是个演员，关于把自己藏起来这事儿，我没犹豫过，当而且我也没后悔过。

为什么这么坚定要做演员？

张亮：我觉得很爽，特别爽，你去研究一个角色的时候，那个角色可能跟你的性格截然不同，但是你能享受他某一段时间的情绪，你能让自己成为他。

你表演中呈现出来了很多幽默感，你对喜剧有兴趣？

张亮：《你还弹吉他吗》这个戏里好多包袱都是我自己加的。我自己确实特别喜欢演喜剧，之前参加《跨界喜剧王》也特别受益，我就喜欢天天没事儿想段子，你们不笑，不笑我换一个。我喜欢冷幽默，就是说出来可能过了三秒你才反应过来，我特别不喜欢去「挠痒痒」，好笑吗？好笑吗？那个特别不高级。虽然我曾经是个结巴，但是我打通了我自己的任督二脉。以后能演个好笑的杀手、卧底什么的，就好了。

表演这件事上，你的抱负是什么？

张亮：影帝呀，这是一定的。我之前开玩笑说过想当个保定影帝吧，哪个演员不想拿影帝呢。我觉得我做任何行业也都能做到最好，我以前做厨师的时候我能做到老大，做销售的时候我能做到店长，做模特的时候也还不错，我为什么做演员不行呢？只要我去钻这个东西。

你为什么一定要最好呢？你刚刚还说人不要太极端。

张亮：我绝对不会说自己是最好的，但是我一定得往最好的地方去努力。我享受过程，享受那个惦记一个目标，往那个目标走的过程。

张亮在电影《枪炮腰花》拍摄现场的花絮照

做一个顶级厨师和做影帝会不会是两码事？

张亮：一码事，当然一码事了，都要专注。当演员，谁都喜欢，对吧？都喜欢上电视、出名。但是有一些演员是卡着点进片场，或者迟到，干着干着就说赶紧收工吧，哎呀晚上还约了饭呢；还有一种演员是，总会问，导演能不能给我机会，我们再来一条，我觉得我还能更好。你觉得这两种人，是不是一定是后者能够走得更好，更扎实？

让你坚持的那个点是什么？

张亮：我不是坚持，我在享受。

你觉得自己能去演一个平凡的人吗？

张亮：我就是一个平凡的人，生活了这么多年过来的，我连地下室二层都住过，你说我是不是比地平线还低一点呀？

你做过模特，你很了解自己怎么样好看，怎么样帅，你能在表演中抹掉这个惯有思维吗？

张亮：我明白你这个问题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有的时候帅会成为一名真正的演员的绊脚石，我特别喜欢一个韩国演员叫黄政民，我觉得特别有味道，真的，尤其是他的抬头纹，那是时间给你的。我现在已经知道怎么分辨真实和虚假了。演员这个职业让我忘掉了那些我过去引以为豪的东西。我现在的功课就是学习怎么让自己成为一个平凡的人。

关于张亮出演的戏剧《你还弹吉他吗》接下来还将在全国各地展开数十场巡演，路线绵延大江南北，会一直持续到8月份。

感兴趣的大家可以看一下下面这份演出行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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