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觉：与时间互不相饶

演员黄觉

黄觉：与时间互不相饶

采访、撰文：吕彦妮

这是我第一次面对面见黄觉。

在他的酒吧。那是个礼拜六的下午，还没到开门的时间，酒吧门框上钉着一扇厚如棉被的帘子，工作人员是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挺费力的掀着帘子，引我进去，他就坐在靠墙的一张桌子前面玩手机。没有寒暄，他似乎毫不担心彼此会因为不熟稔而生什么尴尬。

他面前放着一杯加了冰的可乐。门外头可是天寒地冻的时节。

这场相见没有目的。就是到年根儿了，好像应该做点什么说点什么，回头看看，捡捡拾拾。可偏偏黄觉又是个不图仪式感的人，对时间的态度更是「不在意」到了一种「混淆」的程度，几几年和几几年这样的计算方法会让他混乱，继而，感到「荒芜」。

但2019年的第一分钟在哪里，他还是隐约记得的。

「在这儿吧好像。」黄觉指指脚底下这块地。

那天是电影《地球最后的夜晚》上映的日子，1月1号，所以那个新年，他就是在酒吧跨过的，很多好朋友都在，预售已经卖爆了，因此不用再费力跑什么宣传，人在哪儿就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那个夜晚大家都很开心，酒吧卖出了很多杯特调的「地球最后的夜晚」。黄觉看着一派歌舞升平和义薄云天，心里却惴惴不安，「因为我是一个相对比较警醒的人」。

电影《地球最后的夜晚》海报 

他担心的事情在2019年第一个清晨之后还是一样接一样地发生了：电影遭到了批评，深入参与其中的人甚至收到了攻击和伤害。他倒是没什么大事儿，「我上网的时间比较多，知道网络生态是什么，能够和平地跟这种东西相处。」他担心的是导演毕赣，那段日子一直跟他说的话都是，你不要上网，不要看评论。

就在我们见面的头几天，他从外地拍戏回家来，收到了毕赣寄来的礼物，是个音箱。他这才想起来，「地球」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一年了。

刚刚下午3、4点钟的光景，太阳已经西斜了。暖黄色的光透过朝西的窗户照进来，到了桌子上，就成了一条光束，笔直的像把小刀。可乐里的冰块化得很慢。黄觉喝一口，再说话，竟还隐隐有哈气从嘴里冒出来。

此刻的他戴着一顶灰色的棒球帽，穿着一件翻毛的皮衣，皮衣里头是黑色的圆领线衣，下头穿的是粉色的裤子和一双雪地靴。脖子上一双项链，一条是珍珠的，一条坠着个绿色的心形——这些花花绿绿的衣饰，我之前在他的社交媒体上都见过。他不是个藏着掖着的人。

屋子里有点冷，我也没含糊，喊了冷，他就让店里的小伙子把远处的一个电炉子搬到了我们脚跟前。于是更有了点红泥小火炉的架势。但还远远不够。如果场景飞逝，电炉子、酒吧、桌子、外面的街道都瞬变成了柴火堆、小木屋、森林和高加索群岭，可能更接近我心里黄觉应该在的地方。

我以为他属于一个「外面的世界」。

我用了几秒钟在脑海里完成了以上臆想之后，另一个新的想法随之冒了出来。我想与其在太阳落山之前天上一脚地上一脚地漫谈，不如我们干件更「实」的事情吧。

我想看看黄觉的朋友圈。

我说能不能这样，2019年的每个月，你都从朋友圈里挑出一张照片来，给我讲讲这照片瞬间和背后的故事，如此这般，我们来回顾这一年，就好像在一场漫长演出中间来一个幕间休息，又好像一本他自己的年度自选影展。

你愿意吗？

「我愿意。」他说，「完全，真的，朋友圈就是我的一个记事本，而且我是一个话唠我觉得。」

以下，是黄觉2019年的朋友圈自选图片和他的自述。

需要补充说明的一点是，这次回顾在中间遇到了两个坎坷。

一是，因为图片众多，他的手机两次死机，不得不退出系统重来；二是，他在其中两个月里都感觉难以挑出唯一，我们只能无处下脚地随便聊了些闲笔。

本着有话则长、无话则短的原则，如实记录下这次翻阅与讲述，以慰时光。

那话是谁说的来着？时间不饶人是吧，那咱们也别饶了时间。

黄觉的2019年

01

01

1月

这个（朋友圈）怎么能最快调到（2019年）1月份？太难了。

（仅仅在朋友圈相册里把时间轴刷到2019年1月，就耗费了黄觉数分钟的时间。）

这张。文淇，1月份，在拍《被光抓走的人》的现场。就在同一个月，拍这个电影之前，我们俩在德国拍了一个徕卡的广告，在法兰克福认识之后，然后突然间在四川的一个小城市里面拍戏又见了，我就觉得突然间，她就是个特别有灵气、很不一样的一个女孩。

当时在一个休息室里面，她在吃草莓，咬到一半，我说，别动。

我们两个其实不怎么聊天。

我也很少会和拍戏的伙伴们聊太多表演的东西。

 电影《被时光抓走的人》剧照

创作角色的乐趣，我觉得是一个很自我，很私隐的一种东西，我没办法把它拿出来讲。

之前我看过一个演员真人秀，叫什么来着？我是演员还是什么？我也看，是去跑步的时候，前面的电视里在放，里面演员在谈如何如何塑造角色，阐述自己对一个角色理解……我就一直低着头，我觉得这太私隐了，对我来说，就跟暴露生殖器一样的感觉，我连头都抬不起来。这可能是我自己的问题吧，我也一般不大看自己演过的东西，我不知道，我就是一个天性没那么解放的人。

我最多可以和特别熟的同行——比如廖凡——聊共同看完一部电影之后的感受，比如我们看完《路边野餐》，几个人在那边那个角落聊到半夜，聊电影里感动自己的镜头或者演员的某一个表演，我们不会探讨他们怎么演到那样的，我们只会自己去想象。

这种探讨最后就是一个无解。

其实演员这个职业身份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更深层次的观众。你离得再近，也不可能把另外一个人的才华变成自己的才华。

02

02

2月

2月我们跑到凯里去看毕赣去了，之前那一个月被评论狂轰乱炸的时候，毕赣就一直在凯里的家里。我就借着看他的机会去故地重游了。

《地球最后的夜晚》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坑」。

我在这件事上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

提前几个月进组，一个人拉着箱子爬到半山腰毕赣的外婆家，他就坐在门口小板凳上等着我，一头包，毛囊炎。他一开始创作满脑子会长包，特别神奇。

然后他就把我扔在他外婆家了。他本来说好了每天下班了就来上山找我，跟我聊剧本。我到的第二天在下山的路上看到一条蛇，拍下来发给他，他就再也没来过。

那段时间我每天都说广西话，和他外婆、他妈、他姨、小孩住在一起。

他外婆家里有一条狗，是一条特别疯的狗，很小，每天都在叫，感觉很不高兴。每天我上山回家只要看那狗没拴着，我就不敢走，怕被它咬，这是一条永远不给你留情面的狗。离开凯里之后，我特别想念它。

我这个人脑子里装不进事儿，但这些细节却是离得越远我记得越清楚。

电影《地球最后的夜晚》剧照 

这个「坑」是我自己给自己挖的，也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呆在里头不愿意出来。

因为《地球最后的夜晚》，我在此后很长时间里都有种荒芜感。

此后这一年多，突然间冒出一堆丁零当啷的事情，大家都感觉我去客串了很多电影，其实都是我没有主动去选择的，刁亦男、董润年、张一白、曾国祥……这些导演是我感兴趣想去了解的，我也没问什么角色，也没问什么戏，我就去了。

结果这些客串在2019年集中爆发，我倒不想这么丁零当啷地在别人面前这么乱晃，因为我自己知道这些客串或者帮忙，我并不是在完全准备好的一种状态里。我觉得自己挺碍眼的。

我本身不是一个欲望强烈的人。

为什么拍《地球最后的夜晚》这一年我觉得整个人陷进去特别好，就因为我是一个很难达到「忘我」状态的人，我兴趣爱好多，很难投入什么。我见过很多伟大的创作者，每个人都跟锄头一样，一下一下凿下去都是实打实的。

03

03

3月

三月，我去走了一圈二环。对，就是，走路。

因为开春了嘛。

我没事儿就愿意走二环，打车到东四十条桥或者是东直门桥。从下午一、两点钟开始走，往北走，走到复兴门桥就开始走长安街。

这个习惯有三年了吧，天一暖和我就开始想走，一年会走上两次、三次。路上累了就坐下抽根烟，喝瓶水。

那天我在朋友圈问，谁愿意一起走？我一个朋友就来了，喊「我走我走」，结果走到一半他就蔫不出溜说我们找地方喝杯咖啡吧，喝完说，「我走不动了」，他就打车走了。

我能多选一张吗这个月。

美剧《难以伺候》第三季海报

你看，我喜欢的美剧更新了。叫《难以伺候》。这男主角是我认为世界上最暖的男。

（继续翻照片）

还有这个《伦敦生活》，这是我喜欢的女演员，这是我喜欢的男演员，特别想让他们俩凑一对。

我喜欢他们很独特的性格，虽然说活得很边缘，生活很多不可控，但是他始终是一个很善良的人。这可能也是我向往的吧。我没怎么往人堆里扎，但我也暖。

我开酒吧，可是我其实不喝酒，我酒精过敏。这件事就很能证明，我这个人很矛盾。

还比如说，我大部分时间宅在家里，但是我喜欢摩托车，其实我基本上不需要交通工具，大部分时间都不出门，出门就走路。当年我最疯狂的时候可能有六七辆摩托车，它们就摆在那儿，有时候我很勉为其难地要骑一圈，大家都会说骑去哪儿，我没有一个目的地。认清这个事实之后，我就把摩托车全卖了。

我对物质其实也没有太大的欲望。

真的。

我对球鞋也是真的一窍不通。还有相机镜头，我有几百个镜头，但你要跟我聊，我真的聊不下去。

我起初就是觉得「美鞋博主」、「带货女王」这种字眼特别有喜感，特别滑稽，中文真是博大精深，我就自己给自己立了一个人设，很简单的内心动机就是跟自己开玩笑。

我是热衷自己跟自己玩儿。

你现在告诉我这些东西都没了，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惜。

04

04

 4月

三年前我特别想弄一个自媒体，以年轻人的角度去看待时事新闻。

我就联系到了叶三，跟她说了我这个想法，她说行没问题，就找人设计了这个logo，设计完了，这个人就不见了，她就忙自己的事儿去了，这件事也搁置了。

三年过去了，这事儿不成了，但我还是对这个logo特别的情有独钟，就问她，能不能把这个送给我，拿到手之后，我就去注册了。

后面要做什么我不知道，我可能更在意的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倒着看世界的样子，反正是打动我的。

我年轻的时候肯定也热衷攻击，追求叛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已经可以分辨出所有来自外部的声音，哪些是善意哪些是恶意。我不再那么严肃和绷着，是因为不想给别人添堵，也不想给自己添堵，有很多年我都处在自己跟自己开玩笑的状态，尽量不去评论别人，但我并没有对舆论有什么免疫力，我依然很在意，我也不想变得麻木。

05

05

5月

哎呀，死机了。

（之后数分钟，退出系统，等待手机重启）

你就这么看啊，其实这一年也没啥东西。如果你不刻意提起或者问，对我来说就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当我回去看，全是满的。我总觉得我的人生是内存特别紧密，导致我脑子里面存不住。所以说，我特别依赖影像的记录。

有了，五月在跟周迅拍戏了。这是大连我住的酒店楼下。在大连拍的照片都挺像画的。

跟周迅拍戏，有一场床戏，真是突然间沧海桑田。

再和她面对面的时候，已经过去那么长时间了，大家的心境、人生、容颜都天翻地覆。戏里面这两个人是突然间有了一个激情，但是我们的人生感觉是跨越了上千年的那种东西。

当时拍的时候，监视器边上还坐着陈坤，拍着拍着他突然从监视器旁边走到现场，对着我们俩说：「你们俩这『狗男女』！」哈哈哈哈哈！如果不是演戏的话，你不可能有这种机会，把过去现在、戏里戏外的东西都搅在一起。快进又回放又按暂停，整个人变成了一个坏掉的录像机，很有意思。

其实就在拍戏之前半年，我、周迅、陈坤我们带着家人还一起度了一次假，有一天我忽然说，我们来合张影吧。家里人老老小小一起拍了张很正经的合影，拍完之后我突然间跟她说了一句：「老了真好。」就突然间，我们就变成了一个大家庭，那么多年那么多年过去之后，那么多纷争，那么多爱恨情愁过去之后，特别好。

和周迅拍戏的感觉真实且梦幻。

2019年，大家都说「寒冬」，我就觉得，有这么一个记忆充斥着，也不会觉得寒冬吧。当然了，「寒冬」这事儿对我来讲不太存在，我也没有经历过「盛夏」。

我从进这个职业以来，一直都是挺随波逐流的。

「演员」的被动对我来说是一种稳定，让我不用整天迷惘，可以把对这个世界的武器都放下。

说白了，我就是不想让自己走到一种自我灭亡的局面中去，所以做演员救了我。

06

06

6月

六月，我去攀枝花客串了一个戏，然后认识了一个女孩，李庚希。

这会儿，她刚刚拍完一场哭戏，自己躺在床上在恢复，还在嗷嗷哭，我觉得那一刻太珍贵了，我也不管她介不介意，我就直接把手机怼到她的脸上。然后她就笑了。

当时我觉得这女孩太前途无量了，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后面就发现她是徐静蕾签的。我就跟徐静蕾说，你签了个特牛的演员！然后徐静蕾说，别跟她说，别让她骄傲。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捕捉到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就个人的审美情趣问题吧，可能是你看过的书、看过的电影作品对你的影响？

前几天史航给我发了微信：黄觉兄，平时你有读木心吗？我说对不起，我不看书，然后我们的聊天就结束了。

我的阅读时代在读完徐皓峰之后就结束了。

07

07

7月

七月我拍了我的《你好女生》项目的第一张照片。

这个项目每次和被拍者的接触就是拍照那1、2个小时。这个女孩是她私信我，说自己之前心梗差点死了，她醒来之后发现没有遗照，说想留一张照片做遗照。这个我拒绝不了。她来的时候是妈妈陪着的，我问她，你女儿是同性恋你能接受吗？她说，她开心就好，无所谓，我还有个儿子，就这样子。

过了几天，我跟我妈说，有个女孩想我帮她拍遗照，我妈说，我也需要啊，你来帮我拍吧。第二张《你好女生》就是拍我妈。

我后来还拍了我们家楼下卖拉面的经理。

还有我的前未婚妻，她来北京看我，我们之前订过婚了，后面我就悔婚了，但我们现在依然是很好的朋友。

一段情侣关系维系不了，并不能因此否定一个人。我也不知道，我和前任都处得挺好的，而且不是口头上的好，是真好，她们还都变成了我老婆的好朋友，这点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形成的。

可能是因为，我不回避，我把这些事情都告诉我老婆了。

人吧，有时候也没那么需要有秘密。

08

08

8月

八月是我的生日。

但我从来不过生日，因为我的性格，我没办法让所有人来，目光都在我身上。所以我也没有举办婚礼。

八月，有一部新片开始训练了。挺有意思，我没有接触过这么工业化的拍摄环境。而且我挺喜欢郭敬明的。

我以前对他没认识，因为我没看过他的书。我觉得他是一个注定会成功的人。

他不睡觉，他掌控工作现场的每一个细节。你觉得他会讲戏吗？他真会，他知道怎么去把控演员的表演，现在我不知道成品出来是什么样，但是他在把控。

09

09

9月

这是一次郊游。

我老婆跟一个导演叫白雪认识之后，聊得特别投机，她儿子跟我们儿子的年纪相仿，他们又玩儿的特别好，然后两个家庭就一起去郊游了。

九月就是这样，没有大事儿，都是点滴。

10

10

10月

十月，《你好女生》项目拍了张雪迎。

还有就是，满世界地飞，在被拍和拍人。

（对着一组照片自问）这是哪儿？……（想了许久，未果，放弃）

11

11

11月

11月，我从加拿大飞专门到旧金山去拍了这个女孩。

归化的滑雪女运动员谷爱玲。

起因是我六月份和明道一起去吃涮肉，拌酱的时候看到一个女孩，长得很……反正发着光的，当时我已经开始《你好女生》项目了，但是不敢上去和她搭话，就一直看着她。后面过了一段时间，看到一个归化运动员上了热搜，特别眼熟，突然间就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女孩。我就在微博上说，我见过她在吃肉，然后她就回了我，说没想到我吃肉的秘密被人发现了。看到她回我了，我就约拍，她就说：叔叔，我们不约，就把我给拒了。

后面我公司去联络她，得到许可，我们就整个团队飞到旧金山去她家拍她。

《你好女生》这个项目，就是我单纯想拍不同的女人，相机是一个可以去掉杂七杂八因素的途径。

是的，我喜欢女人超过男人，因为我觉得女人的世界更错落有致，更立体。包括女人的反复无常，也是我想了解的东西之一。你看我女儿，现在五岁，她就觉得比她大两岁的哥是傻子，很幼稚。

我在女人面前也觉得自己是傻的。

我不想主宰和控制女人，我想跟女人做朋友，女性思维是我很好奇、很乐意去观察去感受的一个世界。

知道了女性思维，没用，没有任何用，我也不想了解什么终极的真理或者真相，反正就是，选择面对一个男人或者面对一个女人，我宁愿面对一个女人。

12

12

 12月

我跟我老婆视频之后会有时间记录。

后面我意识到，这基本上是我们在一起之后，每天一个基本的通话时间，九年了，我们还有一个很好的沟通氛围，基本上没有一天停止过，一个小时的聊天是最基本的。

这些通话记录里，有太多不堪的东西。

我的脆弱，她的脆弱，她的无助，我的无助，这些都是没有保留。九年了我都没有留意到，突然间有一天我一看，通话时长：57分钟。再回想，每一次其实都是这样。这些截图特别像一张一张发票，好多个小时，很可观。这堆「发票」你开了堆在那儿，不用做任何文字解释，这是爱或者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这些时间折算起来，是一笔巨款。

昨晚我们两个还聊到，这一两年里她开始壮大自己了，她的魅力和能力被开掘出来，她做了很多自己喜欢做的事。我说如果我有心眼儿，我就会控制她，但我没有这么做，可能也可以侧面反映出什么是爱。

她的价值得到认同和扩展，我不会感到任何的慌张，我接受一切可能性。

爱就是给予。但我不知道有所求的给予算不算爱。以前我觉得不求回报的给予是爱，但是我现在觉得也不一定，可能有所求的也能算爱。你的欲望促使你把这份情感给出去，就是爱。

后记：

一年，12个月，365天，数千张照片，哗啦哗啦的，也就过去了。

原定的采访时长被拖延了，已经有客人陆陆续续开始钻进酒吧来。

天是什么时候黑的，我们都找不知道。

最后我问黄觉，这些照片都不会撒谎，对不对。

他说「也可能」。他说「也可能」的意思是，照片也有可能会撒谎。照片本身不会撒谎，但选择本身就是一场展示与隐藏的博弈。

他会把能感动到自己的那部分发布出来，可是脆弱和隐秘，不会。「我的困境，我不会拍下来，也不会发出来。」

如果说将生命中那些「负面」的东西过滤掉也算撒谎的话，黄觉承认，自己和自己的照片，没有做到毫无保留地诚实。

编辑：徐弋茗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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