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雪落在对面的山上
离开,本名黎俊，1974年生，宁化县人。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诗刊》《星星》等刊物，获福建省优秀文学作品榜奖、诗探索·中国诗歌发现奖提名奖、中国红高粱诗歌奖提名奖。著有诗集《缠绕》《苹果已洗净放在桌上》。
离 开
诗十一首
梦中的鸟
并不是你在谷雨中见到的
那只戴胜鸟。它在梦中朝我飞
去旧年看金华顶的杜鹃花
红透在清明的山崖边
我开始确信，梦中的颜色
并非只有一种灰色
过人行道，行人无几
更没有盲人行走在路上
盲道被铸铁盖板分割成两段
梦中的鸟在飞
为黑暗中的他们带路
领着他们穿过暮色回到家中
梦中的鸟不会饿了找不到果子吃
不会在飞翔中撞击玻璃
也不会被猛禽撕咬
它为清晨醒来的人
衔来橄榄枝、香草和露珠
2020-04-27
暴雨如注
白日的树林并不安静
夜晚梦里的场景就特别混乱
一会身处陡崖，一会又被追杀
赤脚在深林中行走
广场上齐聚的人群四散
突然就消失不见。天阴沉，乌云密布
我一直在独行，找不到回家的路
一场大暴雨，河水漫过桥面
它淹没了整片田地
雨再大些，会下到你的梦里
你在屋檐下躲雨
大雨过后，你又走进这片树林
你看见树叶上的光亮
和从前不大一样。蛙鸣初歇
在清晨，当你路过
池塘边的青草，只轻轻晃动了一下
2020-06-04
读一首诗
清晨读卡瓦菲斯，他是亚历山大人
他是同性恋者。此时窗外的空气甚佳
这是六月，雨随时会落下来
打在铁皮屋瓦上，啪啪啪地响
这短暂的雨，并不恼人
且听公鸡打鸣，它是认真的
读到伊格纳修之墓，读到克里昂
空气也并没有凝固起来
“我没有漂亮的房子和花园，
没有俊马和车辇，身上也没有宝石和丝绸。”
哦，他有迷人的语气
读到诵经人，我有了片刻的停顿
我的体内也有一座寺庙
安放撞钟和鼓，蒲团和念珠
此刻，我在竹林深处
吹向竹林的风，正在吹向我
2020-06-05
暮 色
一只蜻蜓，误入大楼门厅
它的飞行，一定是偏离了方向
它和黄昏一起飞进来
撞击着玻璃幕墙，找不到出口
已经快要用尽它的力气
暮色，突然沉了下来
它不是林海弹奏的那支曲子
也不是我曾触摸到的
而旷野，一只蜻蜓立在竹竿上
另一只蜻蜓，在点水
这样的场景太熟悉了
而另一个夏天，群峰无语
像往常一样。暮色一寸一寸
沉入夜晚，我并没有不安
2020-7-28
父亲来电
我在窗前望远。可以望见从前
望见父亲未衰老的模样
群山太远，此起彼伏
我按不住它。我也拦不住
向东奔流的翠江水
父亲北山来电，老房子异常冷清
女儿问他，什么时候再来新居住
女儿和他有更多话说
他在电话那端沉默，他在哽咽
空气突然凝固，有了重量
我们分离也才几天
一场及时雨下在黄昏
白日的暑气将退
流过福宁桥的河水，流出城外
我说流水啊，流得再缓慢些
能否在我的窗前，多停留片刻
2020-07-29
慈恩塔
蝉鸣粘在枝叶上，还取不下来
小区入住的户数不多，有些空荡荡
而对面的塔耸立着，也听不到
你在叫它的名字。早年被毁掉的慈恩古塔
坐落在城关塔下街，遭受过一场雷击
塔顶一角残缺。我的父亲曾经登过古塔
他触摸过的青砖，早已埋入尘土
新建的慈恩塔，在城南福林山
离我也不远。我在窗前
用手丈量与它的距离
看久了，它一定会认得我
我在分辨远处有几重山
我想山的背后，是河流和村庄
塔背靠青山，像寡言的老者
也不在意是否有云雾飘过
2020-08-01
远 山
清扫柏油路的环卫车驰过
夏日的清晨。它的噪音
包围了我居住的小区
我移除不走它。越过游泳池和翠江
望向远山，你是静默的
你目睹过的悲欢，承受过的苦难
并没有告诉我。我们只是新交
还没有相看两不厌
还描画不出你的轮廓
昨日傍晚的一场大雨
落在我的窗前，也落向你了
远处白茫茫一片，我看不清你
等雨停，我要奔向你
山顶我就不登了
就坐在山脚下，等云雾起
我们并没有被故乡的这条河阻隔
2020-08-06
山中来信
马穿过山径，我多看了几眼
路边初黄的菊花
我在夏日里呆久了些
我是偏喜秋天的，和你一样
你若不问，我就不说
这匹马是从哪里
和谁走出来。秋风潜入山林
胭脂色的梨叶落在地上
你不会发觉，我有片刻的恍惚
我要去割畲村，这个村庄
我去过多次，比其他村庄更熟悉些
从荷池过，只见枯枝瘦影
在盛开的荞麦花旁
想像一场雪，就落在对面的山上
2020-08-07
嗓 音
昨夜某商场持续的喇叭声
径直穿透中空玻璃，已是深夜
我的诅咒声没有小下来
而清晨多么安静
远山和我一同醒来
窗外还没有洒水车驰过
“所有的蝴蝶都是失落的火焰，
所有的山都是烟。”
菲利普·雅各泰的嗓音，穿过
小区围墙的影子和光
它要飞去对面的山
立秋过后的第一天
阳光并没有移进窗台
并没有照在茶桌上
并没有照在一本诗集上
一盘安静的葡萄，放在桌上
2020-08-08
杂 诗
清晨，园艺师傅在小区修剪绿篱
多余的枝叶，剪落在地上
我多看了它几眼。就在几天前
楼群间的朝霞和天边的晚霞
我也多看了它们几眼
学校的工地在施工，离你很近
搅拌机轰鸣声闯入小区
我和它还得相处一段日子
楼房切割机和冲击钻的声音
我无法躲避，只能习惯
不是周末，我没有停下脚步
没有呆坐在草地上
昨日去走了几个村庄
池塘里的浮萍，和池边蔓生的杂草
我也多看了它们几眼
我喜欢，它们无所事事的样子
2020-08-21
林 中
群鸟在林间投下的影子
是凌乱的。它们正飞向西山的墓园
秋天的果实，在山坡地滚动
有一粒，会滚落到你脚边
堆积在地的枯叶，很快就会腐烂
所有的光，都会暗淡下去
瞌睡者的眼帘还挂着
一个安静且忧郁的秋天
而特拉克尔，这样描述秋天——
“一群牲畜迷失在红色的树林，
干枯的柳树滴下黑色的露珠”
他的孤独，是有色彩的
已经是秋天了，我无话可说
我是误入林中的麋鹿
我在林中待的时间会更久一些
2020-08-25
不需要有人在前面，我们不要被引领；
不需要有人走在后面，我们不要被追随。
我们甚至不需要并肩同行，
真实而不羁的灵魂可以拥抱，也可以遥望。
——加缪
诗读完，来，吃瓜，点赞，留言，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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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 | 陆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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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和亮（浙江省朗诵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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