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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振||我的孤独事出有因

一见之地 一见之地 2023-01-11

乌鸦丁导读


与吴振相识一大段时间了。我们一起出过合集。但又因各自都忙于生计少了些频繁的沟通和交流,而这些并不影响我们成为好兄弟,并不影响我对他作品的关注度。

 

我喜欢真诚,有同情心,在书写中将目光投下细微之处的作者,只有如此,才能在以后写作的路道上越走越亮堂。无疑,吴振就是这样一位作者,他的每一首小诗,都来自身边,来自他的经历和思考,以及感动。

 

而诗人都是孤独的弱小的个体,往往有一种难以隐藏的落寞。如他的诗中所见:

 

“有些伤口像花儿一样绽放……”

 

这种无助和悽美。让我瞬间动容。

 

但我从吴振的诗中,读到的是更多的胆气,担当和力量。换句话说,应该是一种抱负:

 

“这尘世,渺小如我

仍驯养一匹能征战四方的白马

 

心中有虎,也有一望无际的金黄”

 

读到这些,恰恰又印证了他警察的身份。想到一个时常出没在黑夜中的身影,像一头豹子……给我震撼。



吴振,80后,海南乐东人,现居云南德宏。行走在边境,以界碑、河流、榕树、斑色花为伍。

《一见之地》为你读诗

朗读者:李瑾(国家一级播音员)

欢迎收听






吴   振




诗十一首




月光白马

       

站在谢里山的山顶,我就能完整的看见月光

完整的看见月光覆盖群山

看见河流辉映浩瀚星海

露水轻抚草木

皆是恩赐

一条沿山而下的路千转百回

我确定那是我走过的路

但我还是看不到尽头

得赶在孤独来临之前

放出我的白马

让它奔跑起来

一骑绝尘

让它顶替我去看望更完整的孤独

去探视更多的光芒

寻找一片落叶遥远的成败

或者更渺小的我

呃,这尘世,渺小如我

仍驯养着一匹能征战四方的白马

月光下仍有无垠的牧场

这是人生的另一种慈悲

 

 

处暑辞

 

一个带着草帽的人,在一座城里呆久了

心就会开始荒凉。望着远方的稻穗低头

有个背影溶进霞光,形同绝望

 

其实能算计的事物已经不多

包括算计自己是不是一个幸福的人

在海边,我也曾有良田一亩

在秋后,我会酿酒,也会残忍地拿一些所爱泡酒

比如蜂子、蚱蜢、蚂蚁或者月光

 

事实上,我的焦虑只是一个稻草人的焦虑

心中有虎,也有一望无际的金黄

怕虚度时光的荒芜,又怕目无王法的杀戮

夏日已尽,要遵农嘱:请和镰刀保持距离

 

 

莫名之诗

 

意志淡了吗

一个在山里的人

竟会冒出如此奇怪的想法

难道还有更痛的领悟

白发爬上头颅,那是月光的馈赠

一条船经过,有人望眼欲穿

一片海入梦,有人迈出步伐

光阴里肯定还藏有未知的真相

不然奢望得到什么呢

生命之锯来回拉动

有些伤口像花儿一样绽放

颤栗纷飞的落叶,恰似我的沉默

我的孤独事出有因

山上有林,要拼力砍伐

 

 

谢里山

 

谢里山准备了一桌好酒,邀我赴宴。黄昏早早粉墨登场

我得精心收拾,此去星月兼程,路途千转百回

 

士为知己者死。知了、乌鸦和山鸽子酒后话多,沉默的灰隼和白鹭只想活成自己的模样

满山遍野的松、桉和坚果爱着摇摇晃晃的人生。这一次,榕不胜酒力,卧倒于山岗

 

不要一口吞下偌大的荒凉,也不要害怕苦难和世俗的挑衅

一场宴席的最后,总有三三两两。有人立志东山再起,有人暗藏归隐之心

 

 

去中山路上小息遇见蚁行

 

不知道你要在泥土里跋涉多远

青草会顺着你的足迹蔓延

往前是中山,退后是芒海

 

可爱的修路人

请停下手中活,我们一起歇会

总有一天,这里会有高速、列车和机场

你可以和我去海南,也可以独自去印度洋

 

告别时,我们留下祝福的语言

走弯路的人,翻山越岭,风雨兼程

选择直路的,搬土凿石,至死方休

 

 

小满辞

 

路边的斑色花怒放,我又小欢喜地跑完一段旅程

太阳出来时我摘了含苞欲放的一朵,去月光下继续开放

 

把它插在界碑的缝隙上,赋予另一种意义

我得继续赶路,赶昨天刚走过的路,一条弯路走多了会慢慢变直

 

还是看到了躺着的大青树,寄生的气生根终于回到土地

白鹭去了更远的天空。现在,只有一条空空的河床陪我

 

山对面的农民在危崖上耕种,我们恍惚交错,在一场雨下来之前

满山遍野的坚果已开花,而我如一只蝴蝶,停在枝头

 

 

终生引

 

这些年一直生活在边境

日子一枯燥,心便思乡

若当初知道这就是未来

或许对生活可以做另一种选择

作为大海的孩子,回到海边

回到一艘船上,织网扬帆

带回海洋馈赠的鱼群和波浪

回到命运的岸上,垦荒拓土

娶一个皮肤黑黑带着阳光的海港妹子

任潮起潮落,海鸥飞翔

如今面对深夜,面对界碑

我仍客客气气地描写生活

在边境,山路弯弯,丛林深深

祝福守边人吧

多守一年就多一年工资,多一层忠诚

死后骨灰撒在这里,连碑也免了,真好

一首诗即将尘埃落定

一个男人总要选择一种像样的活法

我不会向身后的国家和人民说出反悔的语言

面前是国界疆土,不能说没有选择

有一种诗和远方,恰恰是少年到白头

 

 

早上的雨

 

一早上都在下雨

但我算了一下

早上的雨下下停停

已下了三场

 

第一场雨下来时

天刚亮,小叶榕落叶满院

一只鸟儿落入窗台

想告诉我些什么

但雨停,它飞走了

 

第二场雨下来时

天暗了些,流水运走一些落叶

我想起晒在楼顶的衣服,为时已晚

准备取消一些计划

比如跑步、访友或去山里发呆

但雨又停了,远处的山峰亭亭玉立

 

第三场雨下来时

天上有太阳的颜色,院子干干净净

路上的人车来来往往,天空有飞机上上下下

回到房间,安静地抽烟、读书、写诗

我不能说出喜欢或厌恶这拖泥带水的人间

生活,总有场雨要下得淋漓尽致

 

 

在拉心村

 

苦藤顺着枯榕手指的方向,有鹰在天

月光压着一些陈旧的瓦片,它想透过缝隙

照向那些沉睡的人心

 

阿英摇摇晃晃地上山背柴。前往案发地背

她疯了后害怕耀眼的白天

不知道是怕见人,还是想看清

那个无耻男人的脸

 

团老奶已经很老了。她又来到自己的生茔前烧纸钱

丈夫死后她就经常来烧

不知道是为提前储藏,还是祈祷

早日到来的相聚

 

有些死寂如法场,我得揉一揉入沙的眼睛

有些土地盛产悲痛,是为了赞美那些置身事外的人

 

 

我们只是卖刀人

      ——致范嘉男和杨燕明,或青春

 

世上人做事并非全傻。例如我们

非要在同一个地方卖刀

非要反复的去同一个村庄,同一条路上叫卖

 

是的。我们得认罪,得向锋芒所至道歉

有些刀有毒,能致人命

有些刀割肉伤人心,造成的伤口

流的不是血,叫的也不是痛

是盐,是更苦的药

 

但还得卖,我们没有更多资本

农民的儿子天生就有玩弄铁器的本领

而土地总要坚硬的刚需

伐去满山的灌木之后才能丛林满目

翻起遍野的芒草才有庄稼的绿油

 

我们是该成熟了,别为卖不出刀而气馁

磨好的锋总会露面,迎光而寒

也别去独木成林的地方卖刀

更多石头方向才有更多的握刀者

 

想明白这些时,我们是该欣幸

成为那个背刀在边境叫卖的人

月如刀,平静似水

却无人知晓

青春欢喜地置身于惊涛骇浪之中

 

 

离开辞

 

转身离开邦达山时,山谷寂静

但我确信,山在我背后是站立着的

乌云表情凝重,拦着前来告别的月亮

坚果已经成熟,落叶铺满来时的路

在山里我义气的朋友众多

蜜蜂、松鼠、犀鸟、山鹰以及飞舞的萤火虫

它们帮我在坎坷中捡回许多枝枝叶叶

处理一些多余的赞美、功名和光鲜亮丽的部分

出山或入谷,我已可以独立行走

虽然还有很多眼睛隐秘在黑暗中

一路相送

但我就是说不出它们感激的理由

仅仅是因为我曾找回一些出走的牛羊

或给山鸽子蚀过几把米粒

 

 




吴振等七人著诗合集《无见地》






不需要有人在前面,我们不要被引领;

不需要有人走在后面,我们不要被追随。

我们甚至不需要并肩同行,

真实而不羁的灵魂可以拥抱,也可以遥望。

——加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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