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地新作十首||我所有的努力，只为了见你一面
白地，本名马连芬，1976年生，浙江海盐人。作品发表于《诗刊》《星星》《十月》等多家文学刊物，选入多种选本及民刊。曾从事刊物及媒体工作多年，写有诗集《温暖的冰》《物质生活》《走来的春天》。现居海盐。
本期约稿：陆岸
白 地
诗十首
■最佳时期
总算进入了最佳时期，
成群的爱人，谨慎的庄严。
余晖在植物中完整穿过，不带一丝阴翳。
我看到瓦楞上的草都是透明的，
这些瘦小的身体，不带一点拒绝。
而你拒绝了很多透明的树，
拒绝了叶子，拒绝了鸟儿带来的所有伤害。
在那个灯光铺满大街的夜里，
小屋的木窗子咿哩呀啦地响了很多遍，
像被一个人缓缓摇动，像星星一个个掉下来了。
夜晚，我送出了很多猫咪，不知不觉地，
把衣裙遮在酒杯上，像只迷路的蝴蝶。
可你看，岁月是多么友好，今天，我的猫咪
又生了五只。我还想把它们送给你。
2020.9.4
■故 事
我走的是春天的脚步，心里开着秋天的花，
夏天的知了叫得这么早，附近的昆虫都在叫，
填满了整个世界的空隙——
这个夏日，寻找绿色居然那么不容易：
人们最美好的结局都不是在一起，
而是把时光分开，用它做成泥，用泥做成苍茫大地。
这个夏末初秋，你成全了我的行为，
所有的终止都是开始。天空为了保护自己
测量了阳光的距离，在可以触摸
又不可以触摸之间，让我们去看满天的空荡——
那种把蕾丝藏进了梦里的感觉，把我藏进了大地的感觉。
所有庇护的故事，都在负重前行。
2020.9.3
■红 灯
红灯。这雨中的影子，夜晚的抒情。
绿色的树此时都变黑了，在零碎的歌声中
它们默默站立，像一个个人。
我们所有艰辛的努力，此刻蜜糖一般
香甜而柔韧。这富有人性的夜晚
将我们请进路灯的光芒中——
奔走的车流，车里的人儿，都要去哪？
我们见过的那些人都去了哪里？水杉
看见了夏日的清冷，就开始护送我回家。
第五日，炎热一点点褪去，
我们在马路上丢下手帕，捉迷藏。
2020.8.28
■七 夕
七夕的微光，一到晚上就聚成了月亮。
今天，这里下了整整一下午的雨——
雨后的月亮依稀朦胧，好像
白天从未发生什么，什么都和它没有关系。
在我与你之间，有那么多光，
它们在叶子上走过，叶子的牙齿
在咀嚼光线。从此我不需要再自卑。
我无须想太多应该和不应该的问题。
我无须再等待。看啊，风的颜色！
它那么鲜艳，好像我的内心，那蛊惑的心。
蝉还在鸣叫，它叫出了你的名字，
在我屋前，种植的栀子、杜鹃、紫荆，
在歌声中，都笑着叫出了你的名字！
七夕，我们不见了。你去了不远的远方。
东方的天空有月亮吗？也像这里的月亮
有点融化的样子？有点高昂的姿态？
月亮，照着我脚印下一寸寸悲悯的土：
你把我最幸福的路走完了，然后
关上了门。如楔形缺损，牙医打开臼齿，
再拔去你的疼痛。亚硝唑一点都不起作用。
2020.8.26
■末 伏
末伏。你蛰居艳阳的光芒里，不肯出来，
如潮蟹，于潮水的进退中
果断地折叠了早晨的日出，和它的朝霞。
镜面！这海！它庸碌的光彩如此铺张，
甚至我们都不曾注视，我们都不曾
把海平面上的褶皱一一捋平。
你所知道的都不是最真实的。
我所有的阴暗，在全世界只对你一个人讲。
你所听见的，仅仅是海水的声音，不是
日出的声音。这个天气，下午都很闷热，
我的帐幔在朱家门动了一动，然后垂挂下来，
秋天即刻朦胧无比。
2020.8.27
■我如释重负
我如释重负，把九个月的光阴
献给七夕前的黎明，如抱住猫咪时
将它们一身的柔软垫到枕头下，闻着
隔夜的酒香，闻着你从不曾给我的味道。
明天起，停止假想，终止假设，我珍藏着
风烟俱净的人们，珍藏着未来里
水流的声音，风的速度，空气的结晶。
天际啊，看，里面有星星呢！
月亮，弯成我的眼睛。你看过我微笑的样子吗？
你看过雪白的大地吗？你可见过岁月的样子
它如蚯蚓一样，撬动着地表的草的根部？
今天，终于如释重负。我看清楚了远方。
那是你的睫毛，你的眉心。嗯，我看见船了，
它就在你的杯中，治疗着你的牙痛。
2020.8.23
■七月，我只遇见雨季
你拒绝了时间。我看到天空的颜色，
就想起你。你的蓝。我所经过的缄默
是你一直封闭的印记。夏蝉一直在叫，
在梧桐树上，槐树上。花间的缝隙很小，
小到我无法穿过。这半生，就这样
过去了，像被你拒绝的一汪光阴
微不足道。
我终于爱上了你的影子，从浩瀚的夏天中
接受树叶一样的狂乱的亲吻，迷迭香一样
混乱的排列。他很苍老。就像你老了一样。
他比你更爱我。你所有不敢践行的
他都帮你实现了。哦，看，洋甘菊
细碎又清丽的小花朵，多像我这时候的天真。
这说明，岁月并没有怠慢我。
七月，我只遇见雨季。它像我的生命
于万众瞩目中生育出莲一样的孩子。
我知道你在窗口张望，看那天边的艰辛
如你负重前行。被凝望的彩霞和月亮
从你的疲倦中迁移出来，从你高大的身影中
云集、拢聚。你等待理发师进入你的房间。
这一切，我正在替你完成。
2020.7.29
■夜太黑了
对面，一个挖掘机和一只狗，
是这个夜晚的综合体。我在众多蚊子的腹中
成为即将开花的树。多怀念，那
苍老而又葱郁的人生，
漫长的公路上，一瞬的现实。
无所谓是否进入了河岸的表决，
雾气升腾的灯光，一偏移就照耀了我。
忘了来这里的目的。
东北方无晴的气候。你无声的生日。
我顺着树的方向走，走着走着就退却了。
夜太黑了。
2020.7.17
■生日书：雨下了很久了
雨下了很久了。地面一直是湿的。
在后院，睡莲隐藏了三尺的水，
那些叶片，好像聚集了人们所有的平静
绿得那么深。你匆匆忙忙经过的世间
没有一刻忘记来看望；你所制造的繁华
此时雨水一样哗哗流淌，面色庄严。
我骄傲又羞涩地问起时间。具体的时日。
来，或不来。困顿的花园，曙光非常透明，
木栅栏，蔷薇，美人蕉和泥土；
茑萝，牵牛花与星星，蓝雪花与仰望。
嗯，你就此抚摸了雨中的村庄，说着“真好”，
村庄从此温润如玉，流年开花了。
再说生命的稀有。幸福树一直长不高。
喜鹊叫唤了很多次，把苍翠的夏季唱了一遍
又一遍。唯独花枝没有觉醒，它孑立的身体
停栖了很多很多蝴蝶——要尽量让命运
知道我们的良苦用心，让所有草木知道
我所有的努力，只为了见你一面。
2020.7.16
■转 移
今天早起，去晨光里看一段历史，
一个老人，他从前的生命里
遗漏了一个最美好的人。他双手合十
从夜里出来。我看见那棵树——
这里最粗壮最古老的树
在夜幕里像一个闭合的囟门：
关于早或晚，结果都是一样的
生命的倾斜不会因为时间
而得到完美的论证。我紧紧相拥的
是转移后的这段时光，将放下
寡淡的人，去看田野里茂密的生长。
我说，我要走了。不是离开，是离去。
白头翁欢叫得好像我又要面临喜事，
而我，仅仅因为拥抱和关爱
就迷了路。这路，是多么幽长啊，
我看见你不曾看过我的眼神，
那一段从不曾来过的时光，如雷声
越来越远，渐渐褪去它应有的声音。
2020.6.18
不需要有人在前面，我们不要被引领；
不需要有人走在后面，我们不要被追随。
我们甚至不需要并肩同行，
真实而不羁的灵魂可以拥抱，也可以遥望。
——加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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