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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州味道 | 强国图志：激情绽放的年连宣
全文5913字，阅读约25分钟《湖州味道》特邀作者：蔡忍冬投稿邮箱：963458800@qq.com
新中国成立伊始，文化部长沈雁冰于1949年11月发布《关于开展新年画运动的通知》，明确指出：“在年画中应当着重表现劳动人民新的、愉快的斗争生活和他们英勇健康的形象。”新时代的创作方向就此确定，新老画家必须顺应新时代的审美需求。
上海自开埠以来，一跃成为东方的图像制作和出版的大本营，而美术从业者大部分来自江、浙两地。1949年5月，赵延年与刘开渠、杨可扬等画家签署《美术工作者宣言》，以“创造人民的新美术”为号召迎接解放，翻开了上海美术史的新篇章。赵延年、凌虚、庞亦鹏、庞卡等湖州籍专业画家，解放以后都率先投身于新年画的创作活动，一时间佳作纷呈。
凌虚早年在湖州从宋鞠舫学中医，1941年毕业于上海新华艺专国画科。1951年他参加土改工作队，有机会接触到农村生活，并以西洋画法创作《棉花丰产》《毛主席派飞机来灭蝗》《陈永康互助组》等反映新农村风貌的年画，兼及传统《陈三与五娘》等戏曲年画。
1958年，凌虚从上海下放到苏州桃花坞木刻年画社工作，迎来他传统木刻彩印新年画的创作高峰，先后绘制出《洪福齐天》《民族团结》《姑苏城外寒山寺》《新姑苏玄妙观》等新年画。1963年他采用传统对称手法设计的《集体有余》年画，江水滔滔，千帆竞发，以网中超大红鲤鱼为主图，老中青妇渔民挺立船头齐心协力，很好地诠释当年“人多力量大”的主旋律，而套色则依旧保持桃花坞淡雅的艺术特征。
赵延年的精品版画《水乡三月》《喜办嫁妆》《金鸡报晓》等，由于题材喜庆也被印制成小画片，面向青年学生群体及基层美术工作者，成为美术教育的绝佳范本。
庞亦鹏是由南浔移居上海的画家，曾任华商广告公司图画部主任。他的传统线描功夫很扎实，西画写实功底更强。其子庞卡也擅长年画、水彩画，20岁便进入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任创作员。上世纪60年代庞氏父子先后合作《热爱农村热爱劳动》《乡村女教师》《你追我赶》《我们的好队长》《工农友情》等十分养眼的农村题材年画。
由庞卡主笔的系列年画四条屏很有特色，如《四大名旦》《女工四屏》《志在四方》《从小爱科学》等，展示不同时期的舞台艺术与火热生活等时代风情。1965年庞氏父子合作的《志在四方》，以从事特色劳作的女知青为主角，衬以天南地北的四季风光为背景，在美术史上留下空前绝后的新女性形象，当属最早展示知青题材的画卷。同期，湖州南埠公社也迎来刘祖鹏、赵文冲等第一批城镇有为青年下乡插队落户。
随着时代的进步与发展，原先以水彩为主的年画略显单薄，因而逐渐被水粉画、油画等更为夺目的图式所取代，湖州的业余美术创作者也跃跃欲试。刘祖鹏的油画《水乡鱼跃》首刊于《工农兵画报》，并由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先后两次印制成年画广为热销。初露头角的刘祖鹏也顺利调入嘉兴地区文艺训练班，从而走上专业美术创作之路。
改革开放以后，年画创作回归鲤鱼胖娃聚宝盆的传统，这类憨态可掬的婴戏图可追溯至宋代。德清的美术工作者陈学璋就是这一时期湖州地区年画创作的勤耕者。从上世纪70年末开始年画创作，他先后有16幅年画被浙江人美、西泠印社等出版社印制广销全国。1982年的《五谷丰登》年画，以大肥猪乘载男女胖娃为主题，一派农家联产承包的兴旺景象，怀抱鲤鱼的男孩身着海魂衫，曾经是一个时代的标配。
近代电影与华夏艺理不谋而合，潘天寿在美院教学中常会提及电影镜头之运动与山水画取景的关系。古代手卷绝似横移的电影长镜头，而连环画就是手绘的电影蒙太奇。真正意义上的“连环图画”，起源于清末民初，虽称小人书，成年人也情有独钟。上世纪60至70年代的孩子对小人书有着特殊的感情，直到80年代初，湖城北街的宁长巷口，还有租看连环画的书铺，花1分钱能过上大半天的书瘾。风行大半个世纪的连环画，成为继戏曲之后在民间影响力最为广泛的文化媒介。
少时我初识连环画是1971年重印的《渔岛之子》，描绘海岛儿童抓特务的故事，其后所见的《捕象记》更为精彩，全书以钢笔画的形式再现扑朔迷离的原始丛林，记述上海动物园组队赴西双版纳捕象的奇幻经历。有意思的是作者钱贵荪系南浔籍，而他的祖父钱病鹤则是名扬沪上的诸报图画主笔，发表过讽刺袁世凯称帝的连环漫画《老猿百态》并结集出版，获得中国“时政漫画鼻祖”之誉。无独有偶，自水镇双林出道的费新我，早年在上海白鹅画校学习西画，在出任上海万叶书店特约编辑期间，曾经应钱君匋之约绘制连环画《家》，系改编自巴金的名著，并由陈秋草作序：“这是具有‘新启蒙运动’价值的艺术，让大家来欣赏这本《家》的默片演出吧。”这是首次将连环画比作“无声电影”。这在当年武侠神怪等“跑马书”泛滥的年代，实属凤毛麟角，今已弥足珍贵。
新中国成立后，连环画作为群众文化的启蒙读物，从上到下获得空前重视，许多专业或基层美术工作者，如果没画过连环画便很难得到业内的认同，艺术表现手法可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华东美院与浙江美院时期，湖籍师生画家都是自发或应约画过连环画，日后都成为美术经典。潘韵以线描手法勾勒《朝鲜老大娘救护伤员》，赵延年以木刻形式刻划《阿Q正传》，而张品操以彩墨画的新貌绘制《草原小姐妹》。在上海与江苏供职的湖籍画家，在连环画领域也是成就卓著，丁斌曾的《铁道游击队》融合中西构图之长，施大畏的《暴风骤雨》以笔墨雄强取胜，庄弘醒的《鲁迅的童年》则笔调婉约唱和，还有朱延龄的《诚实的孩子》《安业民》等美轮美奂的少儿彩图绘本。
这代画家的共同点就是极强的现场速写的功底，这对于主创现实题材画作来说是至关重要的，而旧时绘制古典题材作品，通常都作似是而非的程式化处理，时代背景与器物装饰较为模糊。浙报老美编傅伯星幼居双林，在杭城长期研究南宋的建筑与风俗，其学术研究成果系绘制连环画5卷本《说岳全传》、10卷本《南宋风云录》的衍生品，他说：“要让历史研究走出书斋，成为百姓爱看易记，继而能口碑相传的知识。”
湖州本地的连环画主创者，多为群众文化培育的多面手，浙江美院主办的《工农兵画报》就是各路画手的演兵场。知青画家任海荣日后成为美术教员，他的成名作《关键时刻》《优秀民兵沈阿章》都先于该刊发表后再出版单行本。为绘制连环画《关键时刻》，他在查阅中草药图谱的同时，还到城南道场山下实地研习辨别各种中草药。可见离开对生活的体验必定无从下手，这也是连环画创作难于单幅画的原因所在，需以一己之力担起似演艺小组的超强功能。普及农林牧渔业的科技知识也是当年的重点课题。嘉兴地区群艺馆的美术工作者袁谷人、王欢生、李阿庆等先后绘制过《竹林生产八字经验》《池塘养鱼高产技术》等科普连环画。
除去湖籍画家和本地画手创作的连环画外，还有外地出版社以湖州人为题材编绘的独特作品。1982年广州出版连环画《二进湖州城》，描述明末湖州知府陈幼学将计就计的公案故事。1984年体育出版社有《周游世界》（上下册）面世，描述上世纪30年代湖州青年潘德明徒步和骑自行车周游世界的事迹。同年，岭南和江苏出版社分别推出《壮别天涯》的连环画，无论钢笔画版还是水墨画版，都以惊心动魄的画面，营造钱壮飞在上海滩“潜伏”的惊险传奇的氛围。有关地方风土人情的连环画，湖州人看到后都感到亲切。
老电影与连环画都是我少时的最爱。从1982年起我以自行投稿的方式，在《电影评介》《电影之窗》《银屏舞台》《银幕与舞台》等天南地北的杂志上发表过许多短篇连环画；1987年又应约为云南的《奥秘画刊》作名为《宝衣》的科普连环画。儿时的梦想俱已成真，当万事终结时，也就是收藏的开始。连环画是一个时代曾经的高峰，如同历代瓷器有晋青瓷、宋官钧、元青花一般，风华永驻，风光难再。如今可在线免费浏览“老电影”或“连环画”，想看哪部想翻哪本都变得轻而易举，要收藏某幅画面也是轻点即录。网络时代真是什么样的人间奇迹都能创造出来，可以任人追忆和回放逝去的童年，有趣！
中国广大群众从“莫谈国事”转变为“放眼世界”，可以说与新中国以宣传画开局关系密切。热火朝天的建设源自革新；扬眉吐气的精神来自外交，这些时代的强音都可在宣传画中找到音符。1949年上海解放当天，赵延年等画家连夜绘制巨幅领袖画像，次日张挂于南京路的大新公司楼面，标志着新中国宣传画创作的序幕自此拉开。
上世纪整个50年代，湖籍画家赵延年、蔡振华作为上海美协的中坚力量，成为年连宣创作的组织者与主创者，赵延年的《劳动竞赛》《多收粮食》《工农结合》，蔡振华的《实现工业化》《多炼钢铁送前线》《共享成果》，以及赵延年、蔡振华等合作的《建设工业化强国》等宣传画都成为划时代的经典，如今尚可在一些留存的漆面旧笔记本中重睹风采。
时代快进至60至70年代，国家培育的新生代美术工作者崛起。湖籍画家周瑞庄1958年于华东美院毕业后，分配到上海人美担任宣传画创作干事，由于他曾经在军事干校训练的经历，恰好生逢其时成为主创军事题材画作的扛鼎人物，如《同仇敌忾》《继承光荣传统》《世界人民必胜》等宣传画风行一时，成名作《缴获战利品》入选1965年发行的纪念邮票，而1971年的《志愿军英雄像》则选为学校展示的教学挂图。
改革开放以来，宣传画的主基调由红色渐变为绿色，宝刀不老的蔡振华绘制《高速度地前进》畅想未来科技发展，他从1953年到1978年数十年的坚守以工业化强国的主题创作，如今盛世如他所愿！重装上阵的周瑞庄绘制《绿化祖国》《保护古树》《星火燎原》等画作，也在新时代完成华丽转身。
湖州本地最早的宣传画创作者是张苕生，他于抗日战争时期辗转天目山区担任中学美术教师，绘制过大量抗战宣传画与壁画，1951年曾在湖州办展，引起嘉兴地委领导的关注。学生韦祖谋1956年经张老师推荐考入华东美院，其后创作过《埋葬侵略者的坟墓》等宣传画。在1972年出版的嘉兴地区《纪念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30周年征文》图册中，薛国桢的《处处方便群众》、邬福璋的《为革命而学习》、徐银法的《红色矿工》等宣传画入选，如今许多宣传画只能在一些往日的书刊画册中探寻。步入上世纪80年代，任海荣的《未来最佳能源核变》《紫禁城》、王欢生的《巴黎圣母院》《亚运足球》《百色起义》《良家妇女》、吴永华的《维护世界和平》等宣传画先后获奖或参展。
电影宣传画在新中国画坛中一枝独秀。赵延年的《家》《李时珍》《宋士杰》《葛蔴》，蔡振华的《尤三姐》等经典名作已成藏界珍品。季阳1968年于浙江美院毕业后分配到湖州工作，先后任职《浙北报》社、嘉兴地区电影公司，由他主创的电影宣传画曾被中影公司印制成图册，作为业内的范本传播，他还有风格独具的电影明星年画传世。1991年6月，浙江省电影发行放映公司在西子湖畔举办浙江省电影美术理论培训班，记起开班首日就请来赵延年主讲，我有幸参加培训学习，先生以郑板桥“任尔东西南北风”“咬定青山不放松”的诗句作为结束语，这是他的人生信条，特与大家分享共勉。
1986年，湖州市电影发行放映公司和市美协等单位举办湖州市首届电影宣传画创作联展，特邀赵延年来湖主持评奖和座谈活动。可能是想弥补当年未能以木刻的形式创作电影宣传画之憾，后来凡是由他主持评奖的省、市电影宣传画联展，都力推以木刻手法原创的作品。1997年，湖州举办迎接香港回归电影宣传画展，笔者创作的《鸦片战争》参展并获奖。
2011年，湖州市委宣传部印制《富饶秀美之市·宜居乐活之城》彩色绘本，宣传湖州“十二五”发展规划，约请浙报资深美编、连环画家盛元富主笔。2018年盛先生还应德清之约创作《雷甸镇先锋故事》连环画册。在雷甸镇党建主题公园，人们可以通过电子显示屏的新方式观看连环画。
2012年，湖州画家沈健所编《那年·那画》画册由中国美院出版。全书入编赵延年20世纪30至60年代的作品，部分作品还在湖州博物馆中展示过一段时间。赵老感慨地说：“这些作品是我对当时社会真实情感的表露。有些是很即兴的，画好以后也没想到要留下来；有些甚至出版了也再没见过。”无论经历过或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看到这些艺术珍品的观者应该说都能感受到亲切，回望恰是为了新知。
同年，湖籍画家施大畏主编的《上海现代美术史大系·宣传画卷》出版。施大畏初为上海造船厂的油漆工人，因有绘画天分而被举荐从事宣传画工作，打下深厚的素描基础。他坦言是英雄主义崇拜者，不太追求绘画的闲情逸致，他说：“这样的现实题材是老艺术家过去从未接触过的，对每个人都是巨大的挑战。他们最终探索出一条超越文人画、表达现实生活的创作与实践的道路，在中国美术史上书写不朽篇章。”
2016年，蔡振华艺术作品回归德清故里，包括宣传画、招贴画、装饰画、漫画等共计406件，均由其子女捐献。蔡振华早年就读于国立杭州艺术专科学校图案系，解放后曾任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编辑、上海市美术家协会秘书长等职。其强项为工艺美术专业，系北京人民大会堂上海厅的首任总体设计师，他的年连宣作品也颇具装饰趣味。
2017年，张品操从艺60年回乡展在安吉吴昌硕纪念馆展出。1961年毕业于浙江美术学院中国画系，毕业后留校任教。连环画创作是他艺术生涯中的重头戏，成名作《小兵张嘎》初版于1963年，作为江南人要描绘冀中平原的物事，想必需要做大量收集素材的工作，而经典也就是这样炼成的。张品操先后创作近20多部作品，诸如《甸上春秋》《阿佤山的故事》《幸福鱼》《八一风暴》等较有影响，他自绘的连环画封面以水墨作浙派人物画，也属别具一格的佳作。
2022年，中国国家版本馆中央总馆开馆，是国家版本馆的重要组成部分。总馆入藏版本量共1600万余册，年连宣作为特色藏品作专门陈列。这是党的十八大以来对群众喜闻乐见的文艺作品的重新定位，也是提升红色文化自信力的重要举措。2023年，“强国图志：从宣传画里看新中国发展之路”主题特展，在上海华东师大举办。这是同名画册的实物与文献展，赵延年、蔡振华等合作的《建设工业化强国》荣登展厅第一部分之榜首。回溯新中国的图像史，坚定理想信念，牢记初心使命，以鼓舞我们通过持续努力，不断创造无愧于新时代的新业绩。
以古人之规矩，开自己之生面。试想赵延年只搞木刻，或凌虚只绘金鱼，那么他们的艺术人生会显得太过单调，而约稿创作或命题创作反倒能激发出文艺家们的奇思妙想，只有这样才能传留下与时代同步的经典，若从艺术编年史的角度来看，其文献价值更是弥足可珍。前辈艺术家竖起的这些划时代的里程碑，是后来者所难以企及的，年连宣图库无愧于历史与时代铸就的“强国图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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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州发布制图：沈高足
编辑：顾方明、童冯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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