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杯酒叫言承旭,那应该是养乐多的味道
演员 言承旭
「你有没有发现哥还是有一点点的进步?」
就在采访前一晚,演员言承旭先生一直工作到深夜。因为电视剧《我好喜欢你》的热播,关于他的讨论与关注再度升温,近十家媒体采访和数十个ID录制挤满了他一整天的时间表。
临近子夜,本来已经行将收工了,又突然得到任务,还要在原本的基础上加录一部分镜头,「我当时真的脑筋不转了,我想念,还是真的念不出来。」快晚上十二点了,他还没有吃晚餐。
换作是之前,这个人应该马上就会「脸色很难看」,但现在的言承旭不会了,「好吧,那就再花半个小时把它录看看吧!」
电视剧《我好喜欢你》拍摄花絮
结束工作之后,他忍不住向一道走过了十多年风雨的经纪人问出了开头那个问题,语气里还颇有一些洋洋得意呢。
他不想让一起工作的人感到为难——这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在那个到底抉择「要不要再录一下」的当下,他问自己:既然这么累,为什么还要做这些事?我到底想要的是什么?答案马上浮上来:「我希望让很多人看到更不一样的我,虽然我这几年没有那么多的出来工作,那我现在出来,难道还是只要大家看到那个他们想象中的言承旭吗?」
如果有一杯酒叫言承旭,
那应该是养乐多的味道
采访、撰文:吕彦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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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种种现实因素,我们的采访只能通过语音通话的方式完成。晚上八、九点钟的光景,他在台北的公司小会议室里打给我。
他倒了一杯酒给自己,威士忌,为的是让自己不要太紧张。很多年了,他还是对媒体有些懵然的怕,但却已经可以开始学着信任了,不会再像过去那样习惯性地躲闪或者「黑脸」。
我们的谈话后来绵延了两个多小时,细细回想一下,彼此几乎没有经过什么试探与推手,进行到最后,他反而越来越开放和慷慨。
他常常在笑,也很爱讲故事,动辄会说「我举个例子给你好了」。聊到后面说起自己像小孩子,也喜欢小孩子时,甚至会主动提出:「你知道刘畊宏的小孩泡芙吗?她有上《爸爸去哪儿》,我就超爱她。我们俩还有那种很好玩儿的小故事,你会想听吗?」
《盖亚效应》——是最近一位言承旭相熟的导演朋友推荐给他看的书,其中让他颇为动容的一个说法的大意是:
「很多事情你回头看,在当下让你最不开心或者让你觉得损失最大的事物,其实反而到最后,会给你最大的收获。」
过去十多年的时光好像一段曲折的弯路,觉知得慢了一点晚了一点也无妨,很多事,言承旭现在真的想通了。
我听闻他在表演上对自己的严苛之后,主动提议说:你也许可以把自己放到更「危险」的地方去,更不熟悉的地方去。言下之意,创作的疆域十分广阔,如果他想,大可以做更多可能的尝试。
「我非常认同你的说法,但其实我想要跟你分享一件事好不好?」言承旭的口吻轻柔,「你记不记得我刚刚说的,其实前几年我非常抗拒偶像剧,所以很多很好的剧本找到我这边来,我到最后都推掉。但后来为什么我会演(《我好喜欢里》里陆星成)这个角色?是因为我一个很好的作家朋友跟我分享,他说,你为什么要把一个角色分成是偶像剧,或者什么什么剧,你为什么就不能把他当成一个很纯粹的角色呢?每一个角色都有不同的创造过程。」
他被一语点醒。
「如果我是演员,一个角色来了,在我手上,现在的我只会问自己,我有没有创作?我有没有发挥?我有没有让它跟过去我演过的东西不一样?」
过去相当长一段时间,并不是人们忘不了道明寺,而是言承旭自己不愿意放下。「如果我永远在看过去,那到底它的意义是什么?」
曾经看到有演员谈及自己之于角色,在接戏前是「被挑选」,接戏后是「被塑造」的,他深有感触。演员如果抗拒某种类型的角色,则是在拒绝更多被看到的可能,而能否被大家看到意味着,未来能否有更多主动选择自己喜欢角色的机会。
过去他会问:「为什么又是一个偶像剧?」到现在,问题变成:「我为什么要抗拒?……如果我一直抗拒、我一直排斥,那我不一定更有机会。」
INTERVIEW
你一定听到过很多人说:「我看着你的剧长大的」这种话,这还会让你感到欣喜吗?还是,你只是感到无所谓?
言承旭:其实我好像没有那么注意这件事情,你现在这样突然问我,我才发现。可能是自己也很努力地想要找到演员身份的认同,所以当然还蛮想要更多被人家认同。
电视剧《白色巨塔》人物海报
而且仅仅认同「道明寺」,并不会让你满足?
言承旭:对。你找到一个好棒的形容词,我刚刚都不知道怎么把它讲出来。或许是吧,就是你说的不满足,因为某一个自己很「龟毛」的部分还是希望有不同的东西能够被大家看到。我认为我现在过的生活真的像是一个演员,不是大家想的那个人了。
现在的环境和以前不同了,很多人都想上热搜,得到更多关注,这种气氛会让你着急吗?
言承旭:我觉得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因为我从来不看电视,也很少用社交软件,我好像是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面。所以你不会那么汲汲营营,或者你不会那么的觉得一定要跟人家比。我想花更多的时间在思考和练习上,如果我有了那些社交软件,我很在乎多少人关注,我很在乎我有没有上热搜,我会不会就浪费了很多时间不是在表演上?
电视剧《最佳前男友》剧照
你会是一个带着很多善意对待自己的人吗?
言承旭:我不知道那个会是善意还是恶意,但是我的个性会使我很容易苛刻自己,我如果要做什么事情,我就会想要做好,可是有时候那个「做好」的方式并不对,所以自己是不快乐的。到了这个年纪,我突然发现我以前对自己很不好,没有跟自己好好相处,我其实还蛮自责,也会想,我为什么以前会让那么多人不开心?
你之前说自己拒绝了很多真人秀,是因为还会害怕别人拿「放大镜」看你吗?
言承旭:你现在问我,我比较没有想那么多,我会想的是我去做什么事情会适合,比如之前去参加过的真人秀是照顾小baby的,我就觉得很开心,那个东西对我的挑战是,我可不可以跟小朋友相处?我会觉得很有趣。
言承旭在综艺节目《放开我北鼻》
这些年来,你有过那种很释放的时候吗?就是终于出了一口气,终于可以自由一点地表达自己。
言承旭:还在努力中。
你觉得为了表演、创作,那样去「虐待」自己,值吗?
言承旭:如果我会去想这个的话,我应该就不会想当演员了。因为演员不可以有理智,有理智的时候你不会那么投入角色。我不想再掉到过去那种什么事情都一直在想的状态里了,我过去真的会想很多,想了那么多,结果呢?没有一个人做什么事情每次都成功的,每一次的失败都是成功的累积,也是通往下次成功的开始,因为你至少去试过。以前我不想演偶像剧,因为很多人会说,他在吃老本。我现在想,为什么我们永远要用别人的那一把尺来讨伐我们自己的人生?
这个说的好。
言承旭:这个好,谢谢评审。
你真的总是闭关吗?闭关对你的用处是什么?
言承旭:他们(工作人员或者朋友)确实有时候常常找不到我,其实我就是想在自己的空间里,学习和沉淀。我在朋友的那种小屋里,旁边有山、有河流,有种随时想要下去游泳都可以的感觉。我现在吃得很简单,可以吃素,水煮蛋,水煮青菜,可以很简单地解决我的三餐问题。我有时候也会打坐,因为它那边有溪流声,真的是能够什么都不想,就沉浸在那个流水声,鸟叫,风中。你下次真的可以试试看。
言承旭的随手怕
过去你总说,自己没有长大,还是小男孩,现在40岁了……
言承旭:我经常不自觉讲话讲话就会变得很严肃。但真的认识我的人都知道,不管我几岁,其实我就是一个大男孩,某部分我还蛮幼稚的。很奇怪哎,为什么我们要管这个世界上的谁谁谁几岁了呢?坦白讲,我们现在几岁关你什么事。我身边朋友的小孩,他们都知道,要管我叫Jerry哥哥,我喜欢我孩子气的状态。
为什么?
言承旭:我一个朋友的小孩这几天刚刚给我一个很大的震撼教育。他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好开心,就「嘿嘿」这样笑。我就开始告诉自己说:「言承旭,你有多久没有像小朋友一样,不是因为任何事情,不是因为赚到钱,不是因为别人说你好,不是因为什么什么,就只是觉得看到一个很好、很傻的事情,你觉得好开心?」这个社会教育我们应该要什么样子,可是我觉得我不要,我为什么要玩你们大人世界的规则?只要不做坏事,我不能够做我自己吗?
小时候的言承旭
但是别人有的时候也许会觉得说你这样很不成熟……
言承旭:我觉得做小孩的前提是我们不要去伤害别人。前几个礼拜我帮一个朋友过生日,我不想要只是蛋糕拿出来,唱「生日快乐歌」,这样好无聊,千篇一律,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后来我想到,和另外一个朋友在他面前假装演吵架。我超当真的,差点笑场,后来寿星整个吓到,最后大家又一起笑起来,他还有点委屈,我就很有成就感。我喜欢看到别人开心,我也喜欢「整」人家,但内心深处真的希望可以大家多有很多美好,并且又有深刻的回忆。
其实你「孩子气」的那个东西是你想要找朋友和你一起玩儿。
言承旭:有一点。我很多男生朋友都会觉得他们跟我就像谈恋爱。因为大家彼此会很在乎对方,比如某个朋友打电话给我我没接,他就会说谁谁谁,你电话借我一下,我用你电话打给他看看,他会不会不接我电话?是很幼稚。
健身那么辛苦,为什么要坚持?
言承旭:当我健身很累的时候,我就会跟自己对话:「OK,言承旭,如果你觉得这样最累的话,你凭什么觉得你会成功?」为什么成功那么难?是因为很多人会去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我觉得我以前很自卑,越自卑的人表面上就要装作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其实我们看到人的表面多多少少都是相反的。
电视剧《我好喜欢你》剧照
可是你为什么会自卑呢?
言承旭:我为什么会自卑啊?我记得那时候我们去学校念书,学长都很有钱,每个都骑摩托车。我印象很深刻,我那时候假日遇到学长,还被学长嘲笑说:「你怎么礼拜天还在穿制服?」因为那时候可能家里穷,我真的是连假日都穿制服在外面打工。所以我记得以前朋友对我的评价,说我是一个不能输的人。不管我以前打篮球、打撞球,我就是不能输,因为输,我会在那边很气自己。但你说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言承旭在健身房
我小时候很喜欢看小叮当,也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小叮当,我还想等我长大了,要问他要那些宝物。当你真的长大的时候,那些东西破灭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到现在对那个画面印象很深,它有一个工具是可以喷云,云会变成软绵绵的东西,你可以在云上一直弹跳。小时候我对这件事情特别着迷,会觉得有一天我一定要在云上面这样弹跳。可是等到长大了,开始知道那些都是假的时候,我觉得有点可悲,宁愿到现在还是觉得它是真的……我不知道,我不会讲那个感觉。
(经纪人说):刚刚那个道具叫做凝云瓦斯。
言承旭:搞一瓶送给我!好啊,下一次!
「凝云瓦斯」
为什么聊天好像越聊越幼稚,但是还挺开心的。
言承旭:真的哈!所以下次看到我你就抱抱我,然后摸摸我的头说:Hello,大男孩,我们见面了!哎,我忽然想到,我什么会演陆星成,我想到了,有一小部分理由是为了我一个朋友的阿嬷,她九十几岁了,很疼我,每次看到我就会鼓励我,说我要赶快交女朋友、结婚生小孩什么。我有点想为了让阿嬷看到我,才演了这个角色。
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入这一行吗?其实最大最大的原因是,我小时候家里很穷,是单亲家庭,我妈妈是做衣服的。我印象中每次回到家,都看我妈妈的背影,她每天面对墙壁在做衣服,赚那个钱,很辛苦,我印象中很少会看我妈的正面。后来我出来拍广告,电视上只要我的广告出来,我妈妈会开始转头看我在电视上的样子。我那时候也不知道做什么能让妈妈觉得骄傲,或者能够帮妈妈分担,可就是从看到妈妈的笑容开始,不管是否会被别人误会,我觉得入这一行很心满意足。
你现在还会对爱情有什么样的期待吗?
言承旭:(思考良久)我为什么会不对爱情期待,谁会不对爱情期待?我也蛮纳闷的。
纳闷什么?
言承旭:就是为什么会不对爱情期待?我会想要有一个可以懂我(的人),然后我们有自己的世界,不是很多事情一直在媒体上被大家评论。感情应该就是两个人一起,可以很简单,很纯粹。有时候我也会想,我什么时候可以这样跟大家分享说我要结婚了。她也许也是跟我同样幼稚,但我们可以在自己的世界里面。我也很期待看到一个小小言承旭。然后爸爸跟小孩抢糖吃,我就会这样子。
有点不知道应该希望你不要变,还是希望你长大一点。
言承旭:对,我也不知道,我觉得我还在找寻。
采访到现在,你还会紧张吗?
言承旭:我有喝一点点酒,不然我刚刚会很紧张。你没有听出来我现在在侃侃而谈吗?
如果有一杯酒叫「言承旭」,你觉得它是什么味道的?
言承旭:我觉得它就应该是养乐多,小朋友会很喜欢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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